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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脸千金 第七章

该死的!天杀的!她要宰了那自以为是的男人。她发誓!她会的,只要他活著出现在她眼前!这样的诅咒声在金雪霁内心已来回翻腾上千次了,打从那天杀的男人,消失於她眼前的那一刻起。可是当底下隐约传来的激烈打斗声逐渐转弱,然後倏地归纳於平静时,咒骂声也在那时蓦地消失在金雪霁心里。不知又过了多久,一声细弱的声音蓦地吸引了金雪霁全部的注意力。

那是叶子互相摩擦所发出的沙沙声响!几乎是立刻的,金雪霁全身戒备地盯著前方。对方尚未现身,是敌是友尚不清楚。金雪霁不由诚心祷告是她那向来命大的随从——所以当那张她所熟悉的面孔蓦地出现在她眼前时,金雪霁不觉地感谢起老天爷来。「少爷!」嵇奕赶紧上前替他的主子解开穴道。

重获自由的金雪霁,一边揉捏著僵硬的双腕,两眼则是眨也不眨地瞪视著她随从好看的面孔。少爷?「你这私自决定一切的家伙,眼中还有我吗?哼!」

这还真是改不掉的习惯。金雪霁又出手将眼前的男人扯向自己,低吼著。现在除了原有那股积压已久的盛怒之外,还得加上他让她担心的那一份。「这是你应得的!」金雪霁咬牙切齿地对著猛眨眼的男人低语一句。没有任何徵兆的讯息,金雪霁突地伸手推开他。她似乎忘了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是在半空中呢!身子往下坠的嵇奕只能如此想了。这样还算轻饶了你呢!哼。由鼻前冷哼一声,金雪霁施展轻功,跟著嵇奕背後,离开让她受困近一刻钟的榆树。嵇奕双脚方踩上地面,金雪霁也已出现在他身侧。

「少爷——」

「谁准你开口了?」她提醒他,她的约束仍有效。没有多看他一眼,金雪霁走向她的坐骑。半晌的怔愣之後,嵇奕追了上去。「少爷,被制伏的那群恶徒,没想到竟会是官府追缉多时的马贼。他们就是看上了驹日和赤王,才会对咱们下手,咱们得让人去通报官府……少爷」

「我知道了。」金雪霁挥起衣袖制止了嵇奕到嘴的声音,冷冷的面容依旧不改。该死!他可以忍受她对自己的怒威,却受不了她刻意的漠视!这点是嵇奕在十五岁那年,深深体会到的!只因自己无心的一句话,竟让她足足有半年不与他开口提半字!所以那年是他有生以来最难捱的一年。

心底掠过一丝慌乱,嵇奕不由地搔头,忙为自己开罪。「让少爷与危险永远隔离,这是我对老夫人誓死必守的承诺……如果属下的尽忠职守惹得少爷不快——那麽请少爷降罪!」

嵇奕的神情几乎可以用,心惊胆跳外加「楚楚可怜」来形容。此刻的嵇奕实在难与方才那位面对众敌仍能从容不迫,单手制敌的冷冽男人联想在一起!

所以说,她是这武艺高超男人的唯一弱点!

天皇老子都不能动摇他刚硬的内心,却唯独她。九岁那年,他便不知不觉地将心全部掏给了她。那张涕泗滂沱、杏眼圆睁仍难掩其沉鱼落雁之色的小脸。

嵇奕的一番话似乎起了作用,因为走到白马月复侧的金雪霁突然伫脚,然後转身走回头。几个大步,来到嵇奕面前。丢给身前的男人冷冷的一眼,金雪霁蓦地出手,食指在嵇奕胸前一处要穴落下——嵇奕说话的能力於瞬间被剥夺了!

面对那张错愕的表情,金雪霁扬了扬自己隐约透著一股傲气的双眉。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让他尝尝她所受的罪吧!

一抹淡淡的笑纹,在金雪霁转身之後,以缓慢之姿,不自觉地绽放於她美丽的唇角。可惜嵇奕并没有机会瞧见。

不到两刻的光景,打道回府的金雪霁与嵇奕已回到暂居之所,上逸府大门前。一路侧骑的金雪霁,她滑下马背,将缰绳抛给一旁的男人後,走到红色的大门前。金雪霁伸手正准备推开艰前那扇紧闭的门扇时,厚重的门板却在这时「呀」的一声,应声而开。手臂半抬的金雪霁,表情有丝轻愕,她以为此刻上逸府理该无人才是。

「福伯?」

「少年人,您回来了!」

「福伯,这会儿你不是该跟大……老爷在一起的?」她记得金桓武曾提过要一访寻花楼楼主,期望从中探得蛛丝马迹,而李福本该是与他同行……

「是的,不过老爷後来又改变主意,他要小的留下来服侍少夫人上服侍二字听在金雪霁耳内,倒觉得像似「保护」。哼,男人想去风流快活,总会先为自己编出一套冠冕堂皇之辞。「这麽说来,晚膳之前,老爷是赶不回来了?」

「是的。」

「既然如此,晚膳就不必大肆张罗,一切从简。」

「可是,这……」

「粗茶淡饭对我而言,一样甘之如饴。」倒是委屈了你这麽一名过关斩将的沙场名将,竟落得得临时充当起烹夫来。金雪霁的视线被从她身旁越过,正缓步走向马厮的高大身躯所抓住。

「是,一切照少夫人所示。」

「还有,我有点累,晚膳之前让我静一下。」她的目光一直紧抓著嵇奕後背,直到他消失在马厩里。该死!怎麽这麽难弄!咒骂声在嵇奕心里从未间断过。打他试图剥上衣物的那一刻开始。嵇奕的上半身,仅存一件白衫,另外两件则被他丢在身侧的木桌上。

方形的桌面,摆著半盆清水,清澈的水面已被染红。

弯曲著手臂,嵇奕将手中沾水的软布压在自己背上的伤口,感觉水气透过衣料触及他背上的肌肤,这才将软布丢回水盆。嵇奕试著扯动被他推落肩头的白衫,虽然只是轻轻的一扯,却让他痛得蹙起眉头。他发现还是不够,只好再次捞起盆底的软布,又一次地压向伤口。

其实到打斗结束,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背部受伤。或许是内心太挂念树上等待中的她吧!所以导致他无暇去注意到背後的那股不适,直到骑马的震动扯痛了伤口,他才发现到——染红的软布又被丢回盆底,嵇奕咬牙试图再次努力……

叩!叩!有人在这时敲了他的房门。

「呃,来了!」嵇奕对著房门大声应道,不过开了口之後,才猛地想起自己是有口难言。金雪霁尚未替他解穴呢!而他可不敢檀作主张替自己解除。

拉回推落的白衫,嵇奕抓起被他丢置一旁的外衣,披著它,很快的来到门前。但是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因为房门在他眼前被推开了。

少……爷?他以为她此刻该是在休息的……但是一瞧清楚她身上的装扮,错愕的表情片刻有了几分不赞同她又恢复男性装扮了!

眼前男人张口欲言的表情令一身银白色装束的金雪霁轻挑柳眉。

哼,他还算老实。金雪霁扬袖一挥,还他自由的言论。

「怎麽,难不成你比较喜欢瞧见女装的我?」冷哼一声,她推开挡住她去路的男人,直截了当进了房里。如果是在被允许的情况下,他是的。「不,我只是认为此事理应让大人事先知晓才是!少爷,你的莽撞行事,唯恐会惹来——」「他没有理由的!因为如我所料无误,那两人必会在今晚露面的。」

「少爷何以如此有把握?」嵇奕在刹那间有些困惑。锐利的视线扫了屋外一眼,他关上房门,望著主子玉树临风的背影。「嵇奕……」金雪霁的语气有丝迟疑。「我怀疑大人所追缉的并非这两人而已,背後必有其隐情。」」这麽说来,造成上安县风波不断的两人,只不过是个小角色罢了!大人是想利用这两人揪出幕後的黑手?」「不错,那才是他的目的。还有,对方既然有本事渗透入我方,那麽必也得知我们的一举一动。而当他们知道金桓武的去向後,必会趁机来犯,因为他们的目的想各别将我们两人歼灭,在我们双方落单的时候。所以……今晚会是最佳时机。」「这些纯属猜测吗?」

「猜测与事实仅在一念间,别怀疑它的可能性。」

「那麽他们下手的第一个对象会是谁?」

「你认为呢?」

既然金桓武是有备而来,那麽必与对方有段渊源,因此所针对的也该是金桓武。这样他和金雪霁的存在就显得多馀,所以他们下手的对象会是「少爷!」

「别急,在这之前,还是先处理你的伤口吧!」金雪霁打量的目光由污浊的水面,移向衣衫不整的嵇奕。「坐。」她以脚尖将椅子由桌子底下勾出,推向前。

哈……什麽?嵇奕圆睁一对利眸,乾笑两声,退了数步。他让金雪霁的提议吓到了!「不,不需要……我可以处理的……犯不著弄脏了少爷双手……」

她这麽一位黄花大闺女,不会真打算面对一个上身赤膊的男人吧?

瞧他那表情.「怎麽?怕我生吃活吞了你不成?」她问著,不怒而威。

「不,属下深觉这……似乎不妥!」他已将双臂探入外衣袖口。

「既然让我出手助你,会让事情事半功倍,何来不妥?」金雪霁不以为然,自己又不是没亲自处理过受伤的部下。这样的机会在生死一线间的战役上,不愁没有。她记得上次他的右肩被剑砍伤,紧要中也是她处理的。金雪霁觉得嵇奕太过小题大作了。只是金雪霁似乎尚未明了到,环境地点的不同,独处一室的孤男寡女,只能以暖昧两字来形容。「如果少爷坚持,那麽属下请福伯——」

「坐下,把衣服月兑了。」金雪霁不再看他,卷高袖口,端起污浊的水盆,来到窗前,推开它,将脏水倒出窗外。哈,好」句「把衣服月兑了」!瞧她说的是面不改色的……唉,她何时才愿意认请自己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倔强的女人!望著窗前纤细的身影,嵇奕不由地轻蹙起两道剑眉。月兑下外衣,他背对她而坐。金雪霁提起壶罐,将乾净的茶水倒入盆里。她由怀里掏出一黑一白的瓷瓶,打开黑色的药瓶,里面装的是绿色的粉末。金雪霁将它倒出二分之一,绿色的药粉遇水起了一阵轻微的变化,然後水面又是一片清澈。金雪霁露出满意的神色,首次正视嵇奕背後的伤处。伤口并不深,却有十几公分长。而延缓处理的伤口,其乾滞的血迹让伤口上的衣料与伤处的血肉紧紧纠缠住。

凝滞的血迹又渗透出一丝血痕,染红白衫的另一边。嵇奕方才的拉动,显然又扯伤了它们。这家伙竟能一路吭都不吭一声?

金雪霁拧著眉,只见她挥袖一甩,手里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多了一把匕首。她以锋利的尖端,小心地划开伤口附近的衣料。

川介草除止痛、消炎之外,尚有软化之余效。金雪霁将被药水浸透的软布贴在伤处。「是斧头造成的?」由血肉绽开的方向,她如此判断著。

「嗯。」那蛮牛的气力倒是惊人!不过要不是他的身型过於粗悍,限制了他的行动,否则自己背上的那一下,绝非这般简单而已。「近两年的安逸生活,让你变迟钝了吗?」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场战役,是前年秋末的那场汨水之战。金雪霁小心处理著伤口,一边闷声问著,语气中带著指责。

斧头放久了,也会生锈的。「是我的疏忽。」背上最後的那一下,令他轻蹙眉头。感受到手下肌肉明显的颤动,金雪霁不由地放慢剥除最後一片衣物的动作。再将软布浸湿,她一边以软布轻压伤口,一边小心地拉开黏著

伤口的布料……终於将那块残布剥除了。

「我怀疑你的疏忽何时会要了你的命……」将软布丢回脸盆,她打开白色的药瓶,让瓶口对准裂开的伤口,将火龙草的粉末洒在见肉的伤口。

「你该庆幸自己犹能知痛。」金雪霁满意的望著伤口,红色的药粉正很快的被吸收了。视线掠过伤口,左肩胛骨下方的一道疤痕让金雪霁倏地打住了欲收回目光的动作……然後更多大小不一的刀疤、剑痕,也都一一的呈现於她眼前。

彷如受到一股无形力量的牵制,金雪霁不知不觉地伸出手臂……这是五年前在平息北方一场内乱之战,不小心留下的吧!而这是……为了接住由马背摔落的自己,而被地面的尖石所划伤的……这道箭伤本该是在自己身上的……这一刀也该是划在她背上……还有这!这……刹那间,金雪霁了解到这宽阔的背是.遍体鳞伤、体无完肤的。她同时也明了到,多年来,历经无数场大小不一的战事、任务,自己犹能毫发无损,真正的原因是……他永远是站在自己前头,守护在她背後的那一人!这样的认知,深深震撼了金雪霁.原来这男人是这样舍命的保护她啊!

带著薄茧的纤细玉指,缓缓地从白色的伤疤缩回,她的视线停留在眼前黑压压的後脑勺上。「嵇奕……」她迟疑的开口,可是开了口之後,又不确定自己要讲些什麽?呼吸再度回到嵇奕身上,他又可以呼吸了!一直到那只探索的玉手收回之前,他都是僵直著身躯的,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胸口鼓动的心跳声。

放松紧绷的神经,嵇奕察觉到背後女人的不安。他不禁耸肩地开玩笑道:「少爷是不是又想起什麽要训诫属下?嵇奕洗耳恭听。」现在最好是改变一下这股窒人的气息。

嵇奕的一句话,让现场气氛顿时轻松不少。金雪霁表情掠过一丝错愕,发现自已竟对著那颗後脑勺发起呆来!「呃、不、是……布条……我需要你手边的布条……把它递给我。」她清清喉咙开口道。布条?嵇奕将它递向背後,让金雪霁处理最後的步骤。

金雪霁对著打好的结露出满意的表情,然後又想起什麽地,表情突然转为严肃。「嵇奕,」她有著那麽几秒的迟疑。「遇到危险别净往自己身上揽!我不希望听到左侍卫长总是拿自己部下的身躯当护身的盾牌这样的话。」

嵇奕因她的话而感讶异。她是在担心自已吗?他心头顿时一阵暖烘烘的。「誓死护主,乃是身为部下者应尽的职责!又何必去在意那种不必要的蜚语……」「该死!这是命令!」金雪霁截断他话尾,懊恼地低吼。笨呆子!她是担心他啊!傻瓜。「是,下次行动前,我会试著先提醒自己……」这张娇容因职责所在,曝露於阳光下的机会,相对也大大提升……但是却仍旧能如此莹剔透……真是丽质天生啊!

嵇奕发现有异物沾染上她美丽的额前。那是火龙草的粉末,白哲的肌肤将那抹红点衬托的格外引人注目。嵇奕心底那股来得迅速的冲动赶在理智之前,单凭直觉地探出自己的右手。他很轻、很柔、很小心翼翼的以拇指拭净它,温柔的唯恐他的厚茧会因自己过度的使力而将她白女敕的肌肤给划伤似的。「这里沾到药粉了……」他轻语低喃的表示。

那是一对非常、非常温柔的眼睛……温柔的彷若玫瑰花瓣般,缓缓地飘落在未曾起波的心湖,掀起一阵小小的涟漪。金雪霁不确定是什麽在这刹那间触及她内心一个她根本不知其存在的地方,但是她可以明确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正以比平常还快的速度跳动著……她几乎可以听到心跳声这一刹那,她被自己的反应吓住了!像是被烫到似的,金雪霁猛地由嵇奕身前的椅子,唰的一声,弹跳起身。「你在干什麽?嵇奕!」她发现自己竟莫名其妙的脸红!她瞪著他,不知是气自己比较多?还是气他比较多?嵇奕也被吓到了,尖锐的质问让他突然了解到自己此刻正在做什麽啊!他几乎和她是同一时间的跳了开来,为此还不小心将椅子给推倒了。

「呃,我……我……」金雪霁受辱的神情,彷佛在控诉他方才做了什麽天理不容的事情!天晓得,他不过是碰了她一下。

「下次你再胆敢有此举动,我会立刻将你丢回金阁府的!」接著是一件衣物突地打在他的胸膛上。「快穿上吧!我可不愿我的部下刀伤未愈,又染上风寒。」

金雪霁收拾好自己带来的两瓶刀伤药,然後头也不回地走出嵇奕的房间。昏暗的房间里,燃烧的烛火,迎著沁凉的晚风轻轻摇曳,忽明忽暗的烛光照得房内那张阴霾的面孔,更显诡异。一阵冷风倏地由打开的窗扇刮了进来,差点吹熄了桌面的烛火。叹口气,金雪霁离开呆坐已久的床畔,来到窗畔前。她深深吸口气,沁人心脾的晚风让她烦闷的胸口顿时舒畅不少。今晚的月儿皎洁的像颗无瑕的珍珠……她朝向挂天际的圆月丢下一眼,缓缓拉上窗户。

突然间,金雪霁角馀光猛地惊觉到一道黑影正迅速地掠过窗户!

「什麽人!」斜挂床头的镂月剑眨眼间已落入金雪霁手中,她拉开房门追了出去。金雪霁向外冲的身子,在打开房门,惊见突然冒出的熟悉面孔而紧急收脚。「福伯?」金雪霁眼见竹盘上的器物就要因她的莽撞而翻落,她忙不迭地赶紧出手相扶。「要不要紧?没撞疼你吧?福伯?」金雪霁双腿紧跟著踏出门槛,「刚才是你吗?福伯?」一双戒备的利眸绕著屋外四周景物仔细地打量、搜寻著。

「刚才?」李福惊魂末定的望著神色怪异的左侍卫长,有那麽片刻的迟疑後,这才开口道:「是的,小的才刚走到左侍卫长门前,住了……」见地拧眉地小心打量。四周,李福不由也跟著对四周景物注意起来。「左侍卫长是不是发现了什麽?」

「你来的途中可有任何异样?」打探的目光从两旁高高突起的屋脊收回,金雪霁走回李福面前。「没有!不见任何风吹草动。」李福不解的表情转为严肃。「左侍卫长瞧见了什麽?」李福精湛的目光不因年岁的增长而减弱,突地闪逝一道光芒。

是吗……金雪霁抬首瞧了乾净无云的天际,莹亮的月儿犹高挂当头……是十五吧?今晚不是下手的好时机,理该不会选在此时动手——「或许是我多疑了。」勉强压抑下心头那股不安,金雪霁这才想起李福。他显然是特地来找她的。「你找我有事?」金雪霁迈进房内,将镂月剑放回到它原来的地方,走了几步,在圆桌旁坐下。「是这样的,」李福赶紧递上自己特地煮好的一壶上好茶水。「方才用膳时,小的见左侍卫长气色不佳,心神不定的,所以特地为左侍卫

长准备了一壶提神解疲的参茶,希望对您有所帮助。」

关切之情尽露眼底,金雪霁不疑有它。「嗯,搁著吧!」

「是。」李福应允一声将四方竹盘摆上桌面,窑烧壶具很快地被递到一脸漠然的金雪霁面前。「左侍卫长还是趁热喝。」李福提醒地附加一句。「没事的话,不打扰您休息了。李福告退。」一个长揖,他退至门边。「且慢!」突然想起什麽的,金雪霁蓦地开口唤住李福。「大人可曾提过何时回府?」她停止倒茶的动作,视线紧盯著门槛前的他。「大人未曾多提,李福不知情。」李福目光很自然地落在金雪霁执壶的右手。那男人倒是逍遥自在嘛!她轻蹙娥眉,然後挥挥手,「没事了,你下去歇著吧!」放下左手,她取来杯子。「是。」李福确定了自己亲手烧煮的好茶,已被金雪霁倒入杯中,这才放心地退出屋外,拉上房门。寻花楼楼主?想必是位大美人吧?金雪霁端起茶水装得半满的杯子,对著杯内浮现的自己扬眉。金桓武当真能从那名青楼女主人身上打探出一丝一毫的线索?她倒认为是李福把那名女人过於神化了,或者是那女人将自己过度膨胀,混淆了外人的视听。

金雪霁的第六感明确地告诉自己,金桓武今晚是白跑一趟了。她嘴角嘲弄轻扯,又啜了口茶,甘醇的味道由舌瓣直达脑梢,她不禁扬眉,睁眼地瞪著手中的杯子。

金雪霁发觉李福特地送来的参茶色泽奇特、味道香浓甘甜。

金雪霁皱眉地放下它,再度陷入沉思。

刻板的打更声在这时从街坊的另一头由远而近传入她的双耳,提醒她时候不早了!金雪霁检视完两边门窗,正弯腰准备吹熄烛火,但是门外头石破惊天的一声,却让她猛地僵直身躯。那是物体掉落地面击碎时所发出的声音!清脆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骇人且惊心。这声音是来自……嵇奕!金雪霁刷白一张脸,扯下镂月剑,身子快如一阵风,飞也似的冲出房门。

嵇奕咬紧著牙关,试著一手撑起紧挨桌沿的身子,破门而入的金雪霁,第一眼所瞧见的,便是这样的景象。「嵇奕!」金雪霁大惊失色地冲到嵇奕身侧,慌忙地扶住摇摇欲坠的他。「怎麽回事?」金雪霁两眼迅速地上下打量著嵇奕,担心会在他雄健的身躯发现到新的伤口,手中的镂月剑则早在半途让她丢到一旁。

嵇奕窝心的几乎要为这阵来得适时的月复痛感动涕流。他拧眉:「可能是吃壤肚子了……」又是一阵绞痛,令他倏地住口。「手给我,我扶你到床上躺下。」金雪霁搀扶著他,缓缓朝床沿靠近。

「可记得晚膳时,用了些什麽?」她让他靠著床头半坐著。瞧他额前沁出冷汗,金雪霁以袖口拭净它们,替他拉上棉被。晚膳?用膳时,他根本是食不知味,对於自己到底吞了些什麽全无概念。嵇奕咬唇地摇头。

惊见一丝血丝渗出他唇角,金雪霁两手连忙探向系於腰际滚著金边的雪白丝带。李福在此时闯了进来,显然他也听到那惊人的一声。「发生什麽事了?」李福失色地冲到金雪霁身侧。「你没事吧?嵇兄弟!」两眼透著关切,他讶异地望著苍白一张脸的嵇奕。「福伯,今日的晚膳与往常是否有异?」

「晚膳……」李福的目光由身旁的左侍卫长身上转回一脸痛苦的男人,他不解的神情顿时有所了悟。「回左侍卫长的话,晚膳与往常一般,再说……」片刻的迟疑後,他继续道:「假如嵇兄弟倘真是因此而中毒的话,李福与左侍卫长不该相安无事才是啊!」不错!除非这里有内贼……金雪霁冷眼地打量著李福,但是她发现那张饱经风霜的表情除了写著绝对的忠诚与一抹受辱的微怒之外,她看不见她心中所想的。

心中尚未成形的疑点很快地被她撇至一边。「此事暂且搁下吧!福伯,麻烦你将我放置在床头玉椟子晨面的白色药瓶取来。」「是!小的这就去。」没让自已双脚耽搁,李福片刻不敢迟误地,揖手领命冲出嵇奕的房间。李福离开後,金雪霁走向茶几,她端起四方小几上仅存的半杯茶水,然後很快地又回到嵇奕身旁。「把它服下吧!」她从腰带後方模索出的锦囊里,探手取出一颗墨绿色如珍珠般大小的药丸,将它递到他唇前。「此丹除能止痛,尚能解百毒……虽然我不知你究竟中了什麽毒,但是我相信,它对你会有效的。」金雪霁将里头已空无一物的紫色锦囊弃置一旁,轻轻扶起虚弱得犹如婴儿般的嵇奕,她将茶杯杯口贴近他发白的下唇,让茶水沿著他的唇角,带著他口内所含的药丹,不疾不徐地滑下喉咙深处。渐渐地,嵇奕似乎感觉月复部不再像先前一般一波接一波地持续绞疼著。

他嘶哑地开口。「我不明白……解药明明在……为什麽故意支开李福?」「人心难测,还是防著点。」除了扬眉之外,金雪霁没有过多的表情。她让他重新躺回,「感觉怎样?舒服些了吗?」荡著英气的柳眉,倒是因此而蹙起。

瞧她为自己紧张的模样……刹那间,嵇奕感觉自己真是幸福啊!他心想,如果此刻让自已死去,他也会死而无憾的。「嗯,好多了。」为了让她放心,嵇奕缓缓放松自已扭曲的面孔,露出一抹感激的淡笑。不过属於他惯有的笑容,倒是成功地让金雪霁放下一颗久悬的心。「我再去替你提壶茶……」突然响起的打斗声,划断了她的话。

金雪霁与嵇奕对望一眼。「李福!」他们两人同时叫了出来。“这把刀,你拿着!」金雪霁将他挂于墙上的刀取下,递给他,「刀是让你护身用的,希望你还有力气使用它。」

「不!让我——」

「该死!你连下床的气力都没有,哪来力量与对方拚搏!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把刀拿好!」将裁云刀塞进试著让自己「滚」下床的男人怀里,金雪霁迅速地离开床畔,抓起被自己丢置一旁的镂月剑。

「少——」

「这是命令!」未曾稍歇的脚步在房门前停顿半晌。「你好自为之!」朝床上脸色苍白的他,丢下不放心的一眼,金雪霁甩头,脚底踩云般,「咻!」便不见踪影了。天杀的!为什麽偏偏选在这个时候,眼睁睁的看著金雪霁从自己眼前消失,他却无力阻止?嵇奕不禁开始憎恨起自己此刻的无能,衷心的期望疼痛能在下一秒抽离他的身!她会有危险的,不行!他得……嵇奕扯掉身上的被单,双腿缓慢吃力的滑下床沿,他试探地以裁云刀当拐杖,撑直自己虚弱得频频颤抖的双腿。但是,他马上发现到,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他就像道道地地的「软脚虾」,双腿不听他使唤。不行!此丹虽有神效,然一时半刻是发挥不了作用的,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届时早已来不及了……对了!何不运用内力,加速它在体内的疗效!

心念及此,嵇奕不容自己再有所耽搁,闭起双眼,慢慢地调稳呼吸,让自己紊乱的心脉,逐渐平缓下来……希望那两名恶贼,会有足够的耐性,等到他的前往。

在这之前,嵇奕祈求老天爷能够给她足够的幸运!他发誓,他愿意以自己毕生的幸运,来换取她此刻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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