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的情人 第九章
难怪梅利莎对哥哥做出的到这里苦行的决定如此反对。几个小时后,在简离开那老房子来到瑞安的位于皮亚海滩北端高岗上的两层楼的宽敞别墅里的时候,心里不住地这样想着。和那老房子比起来,这里就是天堂!
这是一所长型的地中海式建筑。它的后面是一片野生的灌木,前面的窗户终日有充足的阳光。房屋的两翼呈u形在岩壁上延伸,如果要从她的在楼上的卧室观看自然美景,她可以到自己的阳台上(因为每个卧室都有阳台)尽情欣赏。从这里她可以看到整个皮亚海滩——甚至可以看到自己刚刚离开的那老房子锈蚀的房顶。
一旦得到简的同意,换房行动就在瑞安惯常的效率中完成了,简甚至连考虑的余地也没有。她面对的现实是,瑞安只是陪简来到自己的别墅,小声地吩咐把她安顿好,然后他就溜回办公室去了。梅利莎自然也溜之大吉,走之前还得意地说,她最初的目的总算达到了。
简开始怀疑.是不是瑞安策划的这一切。梅利莎在这里面不过扮演了一个同谋,要不是她的表演使瑞安有了合适的机会提出自己的主意,简是无论如何不会同意他的;要不是他妹妹嘲笑他们,对每一个角落,每一次诸如出入厕所的意外冲突发泄不满,瑞安也不会有机会在那小屋里继续得寸进尺。而在这里的舒适环境里,每一间卧室、洗手间都有锁,意外冲突不会再出现。手上的烫伤也很快好转。简太容易上当了。
简一想起和瑞安的情景就不由得嘴里发干。这时她正好信步来到厨房,就决定喝一大口冷水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在厨房门口站住了。厨房里有一位穿着简朴,个子不高,一头银色短发的中年妇女正在水池和案板边上忙碌着,她显然是正在准备晚饭。简猜测她一定是瑞安雇用的临时厨师。瑞安曾称赞她是个了不起的厨师。
简咳嗽了一声,那女人从切菜的案板上抬起头来,她看到简披散着头发身穿白色裙子和白色T恤,脚穿洁净平底鞋,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你好,我是简·舍伍德……”她支吾着说,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和瑞安的关系。
“是的,我知道。”她回答说,脸上的笑容使简感到像是遇到了一个要好的老朋友。“天哪,你一定吃了不少苦。我叫佩吉·梅森。我不和你握手,因为我看得出来你不能握手。进来吧,请坐。看上去你好像很热……要不要喝点冷饮?”她放下手里的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冰茶,这是解暑最好的东西。坐下,我给你倒一杯。”
她看着她手上的纱布,一边咂嘴,一边指引着简坐在早餐台前的圆凳上。这柜台把厨房和旁边的活动区域分割开来。“真可怜。难怪瑞安坚持说你一定得有人照顾。我敢说,那一定特别难受,就好像又变成了个小宝宝。对了,你要不要喝茶的时候吃点什么?我知道你是吃了午饭来的,可晚饭还得一会儿呢。他们都喜欢在平台上吃晚饭,一边吃一边欣赏落日——”
“噢,不需要,谢谢你,梅森太太,”简回答说,她的亲切使她感到有些不安,但却仍为她母亲般的热情所感染。
“叫我佩吉好了。”她放下茶杯又回去继续切菜。案板上已经有一堆切好的芹菜和洋葱了。她忽然似带几分责备地说:“我希望你没有节食。像你身体这样,又受着痛苦和伤害,正需要补充营养。”
“我前一阵体重减轻得太多了。”简说着,对自己的直言感到几分吃惊。“但不是我有意要减肥……我想我的体重就要开始恢复了。”她看着佩吉皱起的眉头赶忙说,暗暗等着她的责怪。
但厨师的责怪却转了方向。“瑞安要负很大的责任!梅利莎和我说了你是怎么烫伤手的。我想瑞安一定对你的受伤很内疚。”
简脸上露出笑容。“可是,我觉得那主要是因为我太笨……”她抚模着自己仍微微疼痛的左手小拇指,心里却在想着,如果她不自作主张,现在左手或许早已经好了。
佩吉那花白的眉毛往上一挑。“你太宽容了,亲爱的。愧疚感才能使这个孩子约束一下自己的行为。”
“可他已经在试图弥补他的过错了……”简小声说。突然意识到佩吉所指的不仅仅是她最近的这次受伤。从她说话的态度可以看出,她是经常被布莱尔当做家庭成员看待的;一定清楚瑞安的宿怨。她如此责怪瑞安的道理一定在这里。她对瑞安的爱显而易见,而她又自然地把怜爱给予失败的弱者。
“是吗?怎么弥补的?”
这直率的问题使简的脸红了。“他为我做了几顿特别好吃的饭。”她匆匆说着,连忙低下头喝茶。
“唔……”佩吉看着她说,“我得说,厨房的事情他是很擅长的。”床上的事情也同样擅长!简想到这里脸更红了。
“我……我是希望我也有他那样的手艺。”她结结巴巴地说。“我做饭的技术到现在还很差。遗憾的是我小时候没有机会学……”
“那时候难道你的母亲就没有让你下厨房帮帮她?”
“我们一直雇了一个厨师。她不用我帮忙。母亲在我六岁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简冲动地说。
“真遗憾。”佩吉充满怜悯地说,激起了简心头对同情的渴望。
“事实上我对她的印象并不深,我只记得她是黑头发,长得很漂亮,经常外出。”她一边回忆,眼神也变得深沉。“她走了以后我父亲就把她的所有照片都烧掉了,并且只在发怒的时候才提到她。因此我还不清楚我对她的印象是不是只是我儿时头脑中的一些幻觉。”
“你是说,自从她离开你父亲以后,你就再没有见过她?”
简只顾低头用两只笨拙的手扶这茶杯,因而没有注意到她看着她的那温和的目光。
“没有,她在最初的地方只呆了一天就又去了别处,过了一个星期以后,爸爸说她要跟她的情人去加拿大,他说妈妈对他说,她不希望自己被我这样一个娇气孩子缠着。”
佩吉手里的刀子几乎掉在了地上。“他对一个六岁的孩子就这么说吗?”
简因为受到父亲的影响,从来难以相信别人。父亲经常说,如果你是个坚强的人,就不应该拿自己的困难去麻烦别人,尤其是如果这困难还是感情上的。
“他常说,妈妈不给我寄生日贺卡的原因是,她根本想把我的生日忘掉。他总是让我对自己不能赢得她的爱,不能让她留下感到内疚……”
那是非常非常错误的,”佩吉严肃地说。“婚姻的失败从来不是孩子的责任。”
“不止错误——他还撒谎。”简月兑口而出。“他在他们离婚的事情上撒了谎,还撒谎说她对我毫不关心。父亲死了以后,我在收拾他的保险箱的时候找到一些他们之间往来的旧信,还有关于他们的分手协议和在孩子问题上进行争论的文件。
“我母亲和他的新丈夫是去了加拿大,但是她到那里没有几个月就在蒙特利尔死于一场车祸。也许她是不想带我去加拿大,可是,说她想忘记我的生日可完全是胡说。她曾经要求她的律师确保她寄给我的每一封信我都能收到,她还留要求父亲给我办理护照.以便我随时可以前去看她。可惜她很快就死了。”
“她死了——可是过了好多年父亲还对我说她是和新丈夫生活得太幸福了,才把给我寄生日贺卡的事忘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听到背后一阵响动,她几乎把茶杯掉在地上。回头一看,原来瑞安站在她身后。从他脸上的笑容可以看出,他在那儿已经站了很久。
“难怪在我对你说你父亲是如何欺侮我们家的时候,你那么容易就相信了。”他大声说。在这满是阳光的屋子里,他的白裤子和黄衬衣使他身材更显魁梧。“你知道那是像他这样不道德、不知羞耻的人会干得出来的事情!”
“瑞安!”佩吉的尖厉眼神里充满责备。
“我很抱歉,但这是我们都清楚的事实。”瑞安说着在她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吻了一下。“你好,妈妈,你在这儿干什么?”他一边说,一边瞟了简一眼。
“她是你母亲?”简感到自己的心猛然一沉。她愣愣地望着那在他高大的儿子身旁的瘦小女人。难怪她一直感到他们身上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现在她明白厨师为什么对他家的事情知道这么多了。
我还以为在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佩吉吃惊地说。“我很抱歉,我以为你知道我第二个丈夫的名字。那你以为我是谁呢?”
“也许是我的一个女朋友?”瑞安挑逗说。“当梅利莎出现的时候,她就认为她是我迷恋的情人。”
“胡说,我才没有!”她说着对瑞安的母亲抱歉地一笑。心想,从长远看,也许她不知就里反倒对她有好处,否则的话她们的会见肯定会是一场唇枪舌剑的交锋。“我……我还以为你是管家……”
佩吉的吃惊变成了谅解的笑容。“我明白了。你现在正为你的坦白而感到尴尬。大可不必——我很高兴对你有了更多的了解,而且我相信你说出心里话以后一定会感到很轻松。”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瑞安打断她的话说,“我记得你说史蒂夫这个星期要去参加什么婚礼,你很忙,没有时间过来。可是,怎么是你在这儿做饭,特里萨哪儿去了?”
“学校来电话要她去接她儿子——好像说是他得了什么泡疹。我告诉她说,这几天家里没有她当然没问题。因为史蒂夫这几天忙得不着家,我想我倒是正好可以来享受一下这里的海洋气候。”
瑞安一边拿起一节芹菜放在嘴里,用他那洁白、有力的牙齿嚼着,一边端详着母亲。“梅利莎没有打电话告诉你我们的近况吗?你的意外来访难道与我和简回来没有关系一”
“啊,这是让我高兴的事情。”母亲说着亲昵地拍了一下瑞安那坚实的面颊。“因为这些年来我很少同时和两个孩子一起度假,瑞安也几乎没来过皮亚海滩。”她对简说。简这时感到瑞安母亲的精明更胜过瑞安。“上次我让他再多呆一个周末,可第二天他就开始嘟嘟嚷嚷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简低声说。
“是吗?”她伸着脖子问,“他是不是难缠得很?”
“我才不是呢!我不过是想让简多休息休息。你要在这儿呆多久?”瑞安问。
“我也说不清……至少得呆几天吧——要看我的情绪了。你知道我对这种事情一般没有时间表。”她看着儿子脸上渐渐出现的失望表情说。
“史蒂夫会想你的——”
“我们可不是离了对方就活不了的,瑞安。况且离得也并不远。”
他嘴里还是不知嘟囔了几句什么。
“你说什么,亲爱的?”
“没什么。”他小声回答。
简感到很不自在,她站起身来。“噢,对不起,我想我应该离开。我知道你们不可能愿意我住在这里。”她对瑞安的母亲说。“我并不是没有地方可去——”
“不,见鬼!”
“胡说,你当然不能走。”佩吉高亢的声音甚至压过了瑞安的叫喊。“我从不认为孩子要对父亲的行为负什么责任。”佩吉说话时脸上的表情严肃,这倒引起了简的好奇。瑞安把手往裤口袋里一插,紧闭着嘴,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
“听刚才的话,你和我一样是你父亲的牺牲品。那就别再让过去困扰我们。至于爱娃那件事……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瑞安?”
他猛然把头一转,目光紧盯着简神色不安的脸。“我早就跟她这么说了,可是她不相信。”
他母亲的嘴撅起来。“你真让我吃惊,瑞安。在你对她做了那一切之后,她怎能相信你。”
瑞安对母亲的讽刺呲了呲牙说:“我说了我得照顾她,我会的。”
“你可真了不起。我希望你不要指望人家对你感激涕零。”
瑞安把手从裤袋里伸出来,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说:“看在上帝的分上,妈妈,你到底要拿我干什么?”
妈妈平静地说:“只是问问,亲爱的。”
简考虑到母子俩可能有什么私事要谈,就问她是否可以把一些衣服放到洗衣机里去洗。于是佩吉告诉她洗衣机在什么地方,并对她说,她要是需要帮助,一定不要客气。
她洗了自己的一点儿衣服。下午和晚上的时间里,她翻阅着自己喜欢的时装杂志。自从她破产以来,就再也买不起这种杂志了。她还在厨房里和佩吉聊天,看梅利莎在对待敌人的态度上努力让自己眼母亲的和善待人协调。
只要瑞安一进来,佩吉就提出一件需要他们三人合作的事情。在晚饭的餐桌上,瑞安发现自己坐在简的对面。对此,梅利莎故意说,妈妈的好意可能带来大麻烦。晚饭后她说她最好还是开车去会几个朋友。
佩吉和瑞安收拾完碗碟以后,她建议看一个有趣的电视节目——这也是简好久没有享受到的娱乐了。他们三人于是来到电视机前,瑞安让妈妈和简坐在一张长沙发上,自己坐另一张单人沙发。他们看的是一个爱情的浪漫影片,每当屏幕上出现男女亲昵的镜头,简的目光就不得不紧紧盯着屏幕,以使眼睛避开他投过来的目光。电影刚一完,瑞安就说简看上去很疲倦,他要陪简到她的卧室去。
他扶着简从那舒适的沙发上站起来,半拉半拽地把她扶到门口的时候,电话铃忽然响起,是国际长途。于是佩吉提出陪他们的客人去卧室,因为,简要是真的累了,可不能叫她再等着了,他的公务还不知何时能结束呢。他表示同意,就向电话奔去。
“我很抱歉,在你们管家不在的时候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简在女主人为她换好了她作为睡衣的宽松T恤以后,不大自然地说。佩吉还给她找出来一副大的胶皮手套,这样她就可以自己洗脸了——这么好的主意筒自己却一直没想到,公认那么聪明的瑞安也居然没有想到——当然,这并不能说明瑞安不聪明,只不过他想借此使简依赖他罢了。
“我喜欢做这些。”佩吉一边看着简坐在梳妆台前缓慢地梳理头发,一边说。“现在是该瑞安清醒的时候了,我已经警告他,他要是再一味只想报复的话,一定会后悔的。当然,他也说了,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现在我想,他一定明白了以牙还牙解决不了问题。”
“可梅利莎仍然不这么想——”简说到这里,打结的头发绊住了梳子,她的左手抓握不紧,梳子一下飞了出去。
“来,让我来帮你梳吧。”佩吉说着捡起梳子,接着简刚才梳的地方梳起来。“梅利莎看问题还是过于偏激。她还不懂得,胜利与和解的定义都是很宽的。在她眼里.黑白之间没有灰色。”
“而我正是处在很灰的位置。”简情不自禁说。
“一个真正的灰窟窿。”佩吉对着镜子眨了眨眼说。
简咽了一口唾沫,她忍不住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我的意思是……在我和瑞安有了那么多冲突之后……我用谎言破坏了他的婚礼……那些丑闻……你一定很恨我……”
佩吉放下梳子叹了口气。“仇恨只会伤害自己。当然,我非常吃惊,但是当爱娃把订婚戒指送回来的时候,我想到这对于双方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梅利莎告诉我说,你对瑞安没能和爱娃结婚非常伤心。”
佩吉坐在了床上。“梅利莎夸大其辞了,我所希望的——我仍然希望的是瑞安能快活。我不知道他和你谈了多少他自己的事情,但是在过去十年多的时间里.他的头脑中似乎只想着报复.他的全部精力和心思似乎都在要让你父亲对自己的所为付出代价上。
“当他发现你父亲快要死去的时候,他强迫自己停止复仇。我真为他自豪——最完美的复仇莫过于不复仇。但就在这时他的生活里出现了一个变故。我想这使他的心中重又充满了对人的恶的一面的偏激情绪……这个人的温柔可爱又是他那样珍视,那样希望保护,丝毫不忍破坏或伤害的。
“说真的,一说到女人,他总是充满保护意识的,这可能和他那样早就支撑起了这个家有关。但是它对于女人的能力又特别看重,我可以自豪地说,这和我有关系。我看上去可能显得柔弱、娇小,但我实际上很坚强——在梅利莎只有一两岁的时候我得了宫颈癌,发现的还算早,我从此变成了一个斗士。我战胜了病魔。我想,当瑞安看到爱娃的时候,他就想到了我——柔弱、娇小,但却有着在困难时刻可以依赖的坚强性格。可是,爱娃在婚礼上以及后来的表现……我想瑞安是误把沉默当作深沉了,尽管他不常发火,但当他正在气头上,是需要有人来抑制一下的,她肯定没有能力应付他的傲气。你认为我对她这样的评价可以接受吗?”
以这样的日光看待这个为自己所爱却又难以理解的男人的复杂性和矛盾性使简感到豁然开朗,简在镜子里与那双洞察一切的褐色眼睛相对而视。
“如果你问的是他们两人合不合适,”简小心地说,“那我的回答是不合适,非常不合适。”她的语调显示出,她似乎还有许多话要说。
佩吉点了点头。“我很想听听。你说说看,简,这事要是在你身上,你会怎么办?如果某个人在你和瑞安的婚礼上制止你们……”
简猛地转过头来,眼睛都红了。佩吉却带着安详满意的微笑站了起来。
“安静。与其歇斯底里发脾气,不如明早决斗场上见高低。好了,晚安。我亲爱的。睡个好觉。如果你认为和瑞安道的晚安算数,我建议你把门也插上。”
简的脸红了。可她按佩吉的话做了。她对佩吉在道德上给她的警示十分感激——不论她的意图如何——因为她很清楚,如果没有她的影响,她很有可能沦为自己的牺牲品。她一边想着今天的事态发展,一边在床上躺下,不一会儿就进入甜美的梦乡,没有听到一小时后瑞安的敲门声。
第二天早上,他们按瑞安昨天的安排进行活动;因为佩吉想看看瑞安在晚饭时提到的简画的时装草图,他们于是驱车回到卡尔卡拉沙丘。
佩吉对那些草图非常欣赏。当她得知简在中学时特别喜爱缝纫,并渴望继续学习设计课程时,她提出,等简的手好了以后,她愿意供她继续完成学业。在佩吉的卧室里,简看到了电动花样锁边机和缝纫机,她非常喜爱。她开始梦想有朝一日能靠销售自己设计制作的服装谋生,或者加入奥克兰的一家缝纫店。
这时梅利莎也凑了过来,她不知不觉卷进了她们的谈话,说起她喜爱的服装式样。瑞安见她们讨论的事情自己插不上嘴,就退了出来。他来到楼下作为办公室的书房里。
在午餐上他没有询问简今后的打算。他的心思在卡尔·特雷沃到来以后终于公开了。他是带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皮包来的。当时几位女士都到海滩上散步去了,他们回来的时候,发现瑞安和卡尔的交谈已经持续到了晚饭时间。佩吉于是邀请这位家中常客留宿一夜。他愉快地答应了,那痛快的口气让瑞安很是怀疑,尤其是他还从自己汽车的后备箱里拿出来一个睡袋。
晚餐上简被安排在卡尔的身边,她想起自己和他的两次遭遇,不由得很紧张。可他的谈笑风生使她很快放松了下来。他十分健谈,不但和简大谈国际大事,还拿简未来的生涯和她开玩笑。
佩吉拿出长辈的权威,派瑞安和梅利莎去洗碗碟。卡尔却伸了个懒腰说,早上他去健身房锻炼,可能是运动量太大了,现在他的腰还有些酸痛。
“那你何不去温泉洗个澡呢?”佩吉说着指了指平台外面山坡下的一个圆形水池说。“热水澡也许能帮助你放松。”
“好主意——简?”
她有些为难地说:“我不能去啊,我的手……另外,我也没带游泳衣来。”她惋惜地说。
“我有一大堆为客人预备的泳装,从中肯定能挑出合适你穿的。你可以把手搭在水池边上,这样就不会弄湿了。要是你滑下去了,卡尔也可以拉住你。去吧,简。”佩吉鼓励她说。“那里还是观看日落最好的地方。”
于是,当瑞安收拾完餐具出来的时候,他看到简在喷泉里嘻笑,卡尔正告诉她如何不让酒杯中的吸管掉下来。
“来吧,和我们一起洗。”卡尔仰面躺在水面上笑着对瑞安说。他修长的体形被水下的灯光照得清清楚楚。
瑞安瞪大了眼睛盯着简的身体。她身穿一件她自己认为还算遮盖比较严实的泳装。她的头发在头顶上系成一个结,但仍有一些零散的头发搭在她的脸上。在热水的作用下,她的脸红红的,黑黑的睫毛上凝结着晶莹的水珠,她那弯弯的眉毛总算翘了上去,嘴角也咧开了,使她那总是十分严肃的脸上终于有了轻松的笑容。
瑞安站在水池边,他的脚尖几乎碰到简正扶着的毛巾。这时他显得出奇的高大,简不得不仰起头来才能看到他的脸,这样却正好让瑞安从她泳装领口的空隙看到她那在水中漂起的羊脂球般的。
“我有话和你说。”
他的话里有一种使简单的句子听起来也带有某种威胁的口气的力量。但是有卡尔在身后,简还感到比较安全,他总不至于说出什么难为情的疯活,或者做出让简产生邪念的事情。
“哦,什么话?”她耸了耸光亮洁白的肩膀。这时卡尔正好游过来喝一口自己杯中的饮料,水波使她的又颤动了起来。
瑞安下颚的肌肉跳动了一下。“不,不是在这儿说。进屋去。”
“可是我还设有洗完呢。”简撅起嘴说,反而有了勇气。他总不致于当着自己的顾问发火。“我和卡尔是在做理疗呢,是吧,卡尔?是你母亲建议我们做的。你也应该来试试,瑞安。在我印象里你身上经常酸痛。”
“哈——咿……”
简还没听清卡尔咿咿呀呀的警告是什么意思,瑞安已抓住了她的两个腋下,嚯地一下把她举出了水面。
“这样还酸痛吗?”
在瑞安的肩膀下浑身湿淋淋的简就像一条鱼似的摆来摆去。“瑞安!”
瑞安不顾简的身体打湿了自己的衣服,也不顾背后卡尔开的玩笑,扛着简就朝通
往大厅那法国建筑风格的大门走去。
“瑞安,我身上的水把地毯都弄湿了!”但瑞安仍旧扛着简一直走进书房。这才把她放在了椅子上。
“难道你不是在故意逗卡尔.惹我嫉妒吗?”瑞安忿忿地说。他的两只手仍然在原位一紧紧夹着她胸部的两侧。在他的衬衫和裤子上留下了她身体的水印。
“上帝!”他的愤怒使她产生一种莫名的快乐。“他是我雇的,我随时可以解雇他。以后你要是再想和他套近乎,你得先想好这可能砸了他的饭碗广
“你不会因为雇员和我逗几句嘴就解雇他,卡尔就更不可能厂简回敬说,那坚定时口气倒让瑞安愤怒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赞许的表情。他把手放下,但仍旧站在简和大门之间。“对,我是不会——因为我并不真的是你想象的那种混蛋。而且,我的意思并不是他在逗你,而是你在逗他!”
“我只是对他表示一般的友好一”
“半果着身体,还一边喝着香槟?在这种情况下男人是会误解的。”
她本想和他争论半的问题,但又担心一发难收。
“你是说我喝醉了?”她顶撞说。他完全知道并没有到卡尔可能误解她的危险程度。可他仍旧生气,现在只剩下一种解释,那就是他嫉妒了!
简在瞬间的喜悦之后,紧接着的就是恼恨。他有什么理由嫉妒,又有什么权利嫉妒!
瑞安把双手叉在后腰上,双脚分开。“没有。但是你要是认为我会听任你那样胡闹,那你就错了。这是咱们俩之间的事,简。我不许你隐匿到别的男人身后。不管你们之间有多清白。如果你真的想挑逗,那你为什么不挑逗你最想亲近的人呢?”
简的恼恨一瞬间变成了愤怒。“你这个狂妄自大的——”
“好的,亲爱的,继续发怒。”他打断她的话说。目光不住上下打量着她的身体,并有意停留在那透过尼龙泳衣清晰可见的的上。“我就喜欢你对我发怒的样子。”她不禁浑身一震,他脸上出现一丝休战的微笑。“深深的记忆难以忘怀,是吧,简?”
她感到怒不可遏。“那是你!”冲他发泄说。“你死抱着过去忘不了!”
他突然抬起头,好像空中寻找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爱娃!”
这名字使他们两人都感到一丝意外。
“爱娃怎么了?”他说,显出一种审慎的不以为然。但却丝毫没有瞒住她。
“她仍然是你理想的女人,不是吗?”简冷笑着说,并用双臂抱住自己飞快冷却的身体。她充满讥讽的声音使她自己也因嫉妒而愤怒了。就好像瑞安的嫉妒使她自己也有了嫉妒的理由,最后.她一直深藏心底的那多年的、可怕的嫉妒终于压抑不住了。
“她是你心中最娇女敕、最完美的花朵,是你衡量女人的标准,地是你爱过并失去的女人,是你在第一眼看到时就认定她是只属于你的女人。可是,怎么样呢?事实证明她不是如此!”她酸溜溜地说,“她嫁给了别人,所以我认为你——定是错了。可是你就是不肯接受这事实。往事使你无法安宁——你一直还对她那么牵持,所以你才不停地问我关于她的各种问题。”
“没有不停地问。那一定是你过度的负疚感产生的错觉,简。”他嘟囔着说。“况且,我问关于她的问题,无非是想从她身上了解你卷入了其中多少。”
但是简已难以控制自己的理智。嫉妒心一旦暴露,尖刻的词语就像决口的江河。“和她谈话以后,你对过去的那些记忆是不是又卷土重来厂?你是不是开始琢磨能否再度得到旧日情人的青睐?如果你希望她的婚姻不幸福,那你趁早放弃这念头。她和康拉德过得很好。”
他骂了一句说:“我可不是那种抓住过去不放的人,爱娃结婚以后也不是了。她离开我以后仅仅三个月就结了婚!”
“哦,那你为什么一听我说,我没有告诉她我们共度了一个夜晚你就那么失望?你是不是希望我告诉她你的床上功夫多么好,让她为自己失去的人后悔?也许在你的变态思想里,作为你的床上伙伴,我怎么也不及我这位最好的朋友。”她说着还啐了一口。当他气势汹汹地朝她扑上来的时候,她从他张开的胳膊下面溜了出来,她飞跑着冲出大厅,冲上楼梯。没有衣服的羁绊,她跑得飞快,在楼梯转弯处她头发上的水像雨点般的甩到了墙上,她很清楚地意识到,瑞安追赶她的沉重脚步正在逼近她。
她正好领先他一步跑进自己的房间。她猛地滑上门闩,用力之猛使她的手指疼得让她几乎掉下眼泪。但总算在瑞安沉重的身体撞击到门上之前把门闩住了。她靠在门上喘息了一阵,脊背清楚地感觉到他用拳头砸门的震动。
“走开!”她凄厉地喊道。
“开开门,简。”瑞安叫着,开始用脚踢门。
为什么?为了他能够以她的可笑指控为由惩罚她?或者用他那无情的可怕思想来分析她如何可耻地失去了理智?她认为,爱情应该是一种美满的、精神上的、向上的经验,不是这种廉价、疯狂的歇斯底里的陶醉,过后留下的只是厌恶和可怕的失望。
“不——你走吧!”她说着把一只手捂到眼睛上。他不会破门面人吧?但是她相信,他要是真破门,那么大的动静一定会惊动佩吉来帮助她的。
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她感觉到门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那一定是他把头顶在了光滑的门上。“简,你怎么了?亲爱的?你哭了吗?”她几乎能看见他在努力按捺自己的情绪。“简,让我进来,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想和你谈谈……”
她拼命忍住了眼泪。亲爱的!他怎么可以这样称呼她!她的心都要枯萎了。这都是他的过错!
“我不!你走开!要不然我就到阳台上喊你母亲来了!”
外面没有声音了。简含泪悄悄地笑了笑。她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瑞安急急忙忙远去的脚步声。她的耳朵还没来得及挪开,就听见阳台上发出一阵异样的声音。她连忙跑到阳台一看,瑞安正从旁边的至少两米以外的阳台上飞跃过来,他那黑色的强健身影就像一个带来凶信的天使。
他的脚刚落在简的阳台上却又滑了下去,简不由大声尖叫起来。但是上身向前的冲力使他翻越栏杆一下子蹲落在简面前。
“你真的是疯了。你会摔死的!”她生气地尖叫着,这时他一跃而起,她的手模着他的胳膊和胸脯,好像是要证明他还好好的。
“不会的,顶多断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他令人生气地以满不在乎的男人气概说。然后他捉住她的两只手腕,把它们从两边围绕到自己的腰上。
她的心还在狂跳,她的胸口紧紧地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所以她感觉出他也一样。“你差点儿就摔下去了。”她仍喃喃地说。失去他的恐惧使她几乎瘫软下来。
“我要是死了,你会在意吗?”他小声说,双手轻轻抚模着她还在颤抖的后背。“也许你会觉得我该死。”
她浑身一震,把头埋在了他湿漉漉的衬衫里。“你在说什么呀!太可怕了。”
“我知道。我们在这段交织着爱和恨的时光里,都曾向对方说过这样可怕的话。不是吗?这就是我赞同你的原因;我们不能交谈,我们一交谈就带来麻烦。另外,事实胜于雄辩……”
他说着松开了她,双手探过她的肩,手指插进她游泳衣的后背带,轻轻把背带拉下她的肩.让她的在夜晚温柔的空气中,她洁白的身体与黑色的衣带形成触目的反差。
在他低头吸吮她的两个的时候,她惟一的反抗就是低声的申吟了。
“嘘……”他用嘴堵住了她的申吟。接着,他把她抱到柔软的床前,仰面倒在上面,让她压在他的身上。他伸手打开床头的台灯,但并没有停止他们的接吻。沉湎在他那熟悉的、迷人的气味的简又一次完全地把自己交给了火样的激情。她疯狂地做着她无论如何不敢用言辞来形容的事情。
她笨拙地帮助瑞安月兑掉他的衬衣和自己的泳装,扔在地上。正当她蠕动不停,渴望他再来一次的时候,忽然一声轻轻的敲门声惊醒了他们荡漾的魂魄。
“简——你没事吧?怎么我好像听到了一声尖叫?”
简用胳膊肘撑起身子,看到身下男人的脸不禁大为窘迫。激情使瑞安那坚毅的面孔变得朦胧,他的嘴唇也因热吻而变得通红。他的眼睛里燃烧着蓝色的火苗。
“对了。”她提高嗓门,努力抑制着声音的颤抖,回答佩吉关切的问题。“可是……我现在没事了——我很好。”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真的没事吗?”
她感到瑞安强有力的躯体开始紧张起来。他的全身都在等着她做最后的回答——她自己的选择。
“是的,真的没事。”她用镇定的声音说;“你用不着担心,佩吉……谢谢你。”
听着佩吉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她感到一阵喜悦充满瑞安的全身。他的手伸向她的脖子后面,渐渐地把她拉近。
在他们的嘴相距还有一寸远的时候,简突然小声说:“她知道你在这儿。”
他咧开嘴坏坏地一笑。“那更好,这样她就一夜不会再来打搅我们了。”他用嘴抿了一下她的下唇,两张嘴立刻紧紧贴在一起。瑞安轻轻把她放到床的另一侧,然后月兑掉自己最后的衣服,随着一声呜咽,他们赤果地拥在一起……
他终于捉住她拼命寻觅的手,轻轻把她翻仰过来,分开她的两只胳膊,使她的双手几乎伸到了床外边。“让我来……不要弄伤你的手。”他慢慢地、轻轻地进入了她的身体。
片刻之后,他们汗津津的身体安静了下来。瑞安依次吻着她受伤的两只手说:“现在我们就这么和美,等到你的手好了以后我们该多么幸福!”
“到那时我们不过是别人议论的笑柄。”简带着几分忧伤微微一笑说。
瑞安播着食指说:“不一定。”
简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
“只要我们把事情安排得周密。”
血液似乎骤然离开了简的失去血色的脸,冲回了她刚刚恢复跳动的心脏。惊异使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什么?”
“比如,我们结婚,那我们就可以随时一起睡觉,就不会再让你那清教徒的信念受到伤害了。”可是他说完就笑了起来。他是在开玩笑,一定是在开玩笑!
她退缩着说:“你从来没提过结婚的事,也从来没提到过爱情。这些话难道不是应该先说的吗?”
他也往后退了退,脸上仍旧带着微笑,但是他眼中的焦虑加深了简的预感。“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是你准备拒绝?”
她注意到那种反应性的紧张。他并没有问她任何问题,不是吗?他的话不过是一句逃避的托词。过去两年里他以折磨她为乐的记忆,这时都一齐涌上她的心头。他说这是爱和恨的交织,但爱的是简,恨的是瑞安。这是不是他的又一个圈套?
“如果我说我同意.我猜我会发现自己在婚礼上遭人抛弃,那不是正对了你报复的心愿?你好以牙还牙用我对你的侮辱来侮辱我?”简的话刚一出口,她就发现自己有些失口了。瑞安脸色苍白,一声不响地从床上爬起来,就好像那床上不干净。
“如果这是你的真实想法,那么我们之间的关系自然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不论我怎么表现,你也从来没有相信过我,是吗?”他捡起自己的衣服,开始往身上穿。几分钟以前的温情已荡然无存,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就是这样,你要跟我睡觉……不顾廉耻地要和我发生关系。可是你又从来不肯对我表达真诚的亲近,因为你不相信我是真心的。惦记爱娃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也许你想做一个为过去殉道的人。那好吧!你坚持你的信仰吧……我可要保持我的自尊!我还以为你是个自尊而勇敢的女人,可我看错人了——你不过是又一个失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