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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浪劫 第六章 应劫

两个月后。

望月轩本是皇宫中静谧之所,此刻却是太医齐聚,奴仆匆匆进出,或端热水、或伺候汤药、或惨呼饶命。每个人皆如临大敌,惶惶不安。看着皇上愈来愈阴郁的神情,众人的心也不住地往下沉。

李云琛孱弱地躺在榻上,意识渐渐地陷入虚无。从西郡回来,已有两个月余,她的身子每况愈下。面如金纸,唇色泛白,就连体温也异于常人,时而如烈焰焚烧般的灼手,时而寒如冰窖,给她热敷的布帛也结上了霜。偶尔的清醒,仿佛都是上天的恩赐,也把几欲陷入疯狂的齐砚拉回正常。

君王多日不上早朝,终日守候在病榻边,看着她日夜受着病痛的折磨,绝望撕扯着他。

“水!”齐砚暴喝一声。

“水、水──”战战兢兢的太监总管赶紧催促,“我的小祖宗,快点儿呢。”

冬儿端着水跪在床边,蘸湿了绢布去润云琛有些干裂的嘴唇,可不断颤抖的手却让原本一件简单的事做起来十分困难。

冷魅的眸子冒出暗金的火焰,额头上的青筋像要迸裂出来,一脚踹开榻边的婢女,喝骂道:“蠢货!”

王公公朝冬儿递了个眼色,冬儿忍住痛楚赶紧退下,“皇上息怒,让奴婢来伺候云娘娘吧。”他重新盛了碗水过来。

齐砚横他一眼,将干净的绢浸湿,亲自点拭她的唇,直到唇变得水润。

“传朕的意旨,全国征集名医,只要在民间稍有名气的,绑也要给联绑进宫来。”

“是……皇上,崔相还在外面候着呢。”

“他怎么进宫来了?”齐砚将云琛从榻上抱起,温柔地擦拭她的脸蛋、颈项,“让他回去。”

王公公望了一眼无心再谈的皇上,咽下口中的话,出去传旨。

“云琛,醒来,醒来啊……”他痛苦地呼唤,修长的指描绘着她渐失生气的五官。真的得不到吗?他一生不信天地,不敬神佛,却在此刻宁愿自己折寿也要分担她的病痛之苦。

睁开朦胧的眼,撕裂般的感觉全都回笼,有时候昏睡着也是一种幸福。她闷哼一声,忍住剜刨之痛,左掌紧紧地抓住床沿。

待剧痛过去,她终于能恢复视觉,仰首望进一双灼热异常的眸子,她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没事了。”

怎么会没事?他心痛地抱着她,激动得无法言语,终于醒了!

云琛松开手,发现指甲上沾着刺目的红,她翻开他的掌,指痕深深地嵌在其中。原来她初醒之时,一直是抓着的是他的手心,“对不起。”嗓音低低哑哑的,像是压抑着什么。

“不要说对不起。”他突然生起气来,目露妖邪之光,“你别忘在西郡时……”

云琛吃力地伸出手掌覆在他的眼上,挡住那层加深她痛楚的光芒。她捂住胸口,眉头紧皱,眼波黯淡,幽幽地说:“你又何必再提起,我知道你放了西郡的百姓,也放了承炀和律风,我很是感激你的。”

他恼怒地翻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着他,要她看清他眼底的痴恋和,“我要的不是你的感激,而是你的心,你懂吗?云琛,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如果你觉得这也是奢求的话,那只会苦了你自己。”

她沉吟不语,心中千头万绪,每一丝每一缕都缚住了她出世修行之心。

压制住心中的暴戾之气,他执起她的柔荑,亲吻着她柔女敕的手心,似要吻去她的忧伤,“你的身子何时才能好啊?”她总在病中,让他的心也跟着不踏实,仿佛还有事情要发生。

“你一直陪在我身旁,不怕耽误国事吗?”转移他对她病体的注意,云琛轻问,“我听说有些地方在闹瘟疫。”

“哪个奴才这么多嘴?”明知她应该静养,还让她为此等事伤神。

“别恼!我只是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些幻觉罢了。”她埋首于他的怀中,不敢看着他的眼。这些日子,她虽然陷入昏迷,但魂魄还游荡在屋内,好几次她都差点受不住煎熬,随着莫名的吸力飘然远去,但最后因割舍不下而留了下来。她最怕的就是连累旁人,西郡之事一直让她心有余悸,她不要更多的人因她而丧命。

她拥有的异能总是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她来自他永生永世也不可触模的地方啊。他不禁把她拥得更紧些,心中的恐惧像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牢牢地困住了他,他变得阴晴不定,暴躁易怒。

云琛默默承受着他不受控制的力道,心中不忍,但又不知如何安慰他那颗患得患失的心。

齐砚置首于她的颈项间,猛吸着她身上的幽香,借此来平复他那颗骚动不安的心。他渴望她啊,却又不能不顾及她的感受强要了她。他何时曾这么在乎一个人来,在乎到深深地恐惧着,怕她死去、怕她离开、怕她……不爱他。

沉默了一会,他方抬起头来,“我已经派镇远将军和龚啸钦一同前往,几个小毛贼罢了,也想造反?”

破西郡,让他动摇了国之根本。律风训练出来的将士并非庸才,如不是齐砚倾巢而出,只怕破西郡不易,这也是齐砚四年来不肯轻易出兵的原因。可为了她,他愿意赌上,赌上他的帝位、他的命,如今他是如愿以偿了。

西郡内,律风的声望极高,民心尽归其所有,百姓亦纷纷拿起了武器抵御王师。愤怒迷住了他的双眼,他以身相诱,避开要害迎向洛承炀射来之箭,遂诈死。承炀年轻气盛,想趁此群龙无首,歼之,谁料想,刚好踏进了齐砚为他所设的陷阱。

西郡,即破。

那是一场残酷的屠杀,超越了战争的极限,当他在城中找不到她后,开始杀人泄愤,鲜红的血喷了他满身满脸,激得他狂性大发,使得箭伤更加严重,差点要了他的命。

“李姑娘也许还没到西郡。”罗浩的话提醒他了,也唤回了他疯狂的神志,是啊,他们是日夜行军,但一个柔弱女子哪有这么快的脚程?他等她,等她自投罗网,他有的是筹码。

自此一役,他在民间的威望迅速跌落,毕竟,没有哪个老百姓会爱戴这样残暴,且为了一名女子,不顾将士死活的君主。

天下尽知,齐砚将她幽禁在皇宫中,野心家借机打起营救她的旗号,直做起当皇帝的春秋美梦。

时局动荡,草寇流窜,皆因她而起。她的心,苦不堪言,哪还有余地容纳对他的爱。

“前方有战事?想必报告战况的令信已经传回兴都了,你这些日子陪着我,定然未好好处理,前方的将士还等着朝廷的回音呢。”

齐砚摇摇头,“你好不容易才能醒来,我想和你说说话,你要赶我走吗?”有些懊恼、有些赌气。她可知道当她徘徊在生与死之间时,他有多难捱?天地间从未有让他惧怕之事,惟有她的死亡,带给他无尽的恐惧。

“耽误大事总是不好的,吃苦的是百姓啊,我希望这场战事能够很快地平息下来。”她星眸半合,单薄的身子蜷缩在他的怀中。

“无妨,我还有那班朝臣,他们知道该怎么做。”他温柔地抚着她的发,语气有些慵懒,他一手训练出来的朝臣们,可不是一群酒囊饭袋。

“可有些事是他们无法做决定的,再说,我也有些倦了,想休息一会儿。等你处理完那些朝政后,我也养足了精神,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

看着她困顿憔悴的神情,齐砚几经思量,终不忍拂她之意,“你睡着后,我再走。”

她轻轻颔首,闭上双眸。他月兑靴上榻,搂着她的身子,凝视着她安详的睡颜,仿佛看了千百次也不会厌倦。他怎会爱一个女子,爱得如此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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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刚刚入眠,忽觉有人站在榻边注视着自己。云琛从浅眠中惊醒,原以为是齐砚去而复返。睁眼一看,却是燕姬。

燕姬不语,只是细细地打量她,不放过任何一细微之处。

云琛缓缓地撑起病弱的身躯,内心充满疑惑:奇怪,怎没人进来通报。她向外唤道:“冬儿──”

“外面的奴才被本宫迷昏了。”燕姬冷冷的声音传入云琛的耳中,使她更加不解,燕姬所为何来?

“娘娘有话不妨直说。”

燕姬也不理会于她,径自说:“你病得很重。”听不出是幸灾乐祸,还是发自肺腑的关心,她只是陈述着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仿佛是为印证她的话般,云琛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无暇去猜她话中的含义。

“不是走了吗?为何要回来?为何要皇上为你背上一个暴君骂名?为何搅得整个皇宫鸡犬不宁?”

一连串的为何,让云琛身躯发颤,她仰起头,望进燕姬清冷的美目,苦涩地说:“为何是我?”

燕姬未料到她如是回答,沉默半晌,几近蛮横地问:“为何不逃?”

一个“逃”字让云琛激动起来,“逃?相信我,如果我真的逃了,情况只会比今天更糟,我还能逃吗?难道要再害死一城百姓?有些事,往往是身不由己啊。”

“好一个身不由己。”燕姬痛楚的声音让云琛愣住,“我怀了他的孩子,他却不闻不问,而你……”

“孩子?!”云琛低喃着,脑海里只回荡着这两个字,燕姬接下来的话,她都没听清楚。

“是啊,孩子,已有一个多月了。”燕姬紧盯着她的每一丝细微的表情,残忍地告诉她,齐砚在她受着病痛折磨的时候,和别的女人在缠绵。

云琛的心中泛起微微的苦涩,其实这样也好,他必会疼爱这个小生命,连带的,他也会疼惜孩子的娘亲。世上有他牵挂、在意的人,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偏执。将来,他爱的人会越来越多,然后,他──会放开她,想到此处,她的心不禁更加难受,她是在不舍吗?

“你,不嫉妒?”看着云琛陷入沉思的表情,燕姬不禁有些难以相信。

“嫉妒?为何?你是他的妻子,怀了他的孩子本就理所应当啊。”

燕姬古怪一笑,她自小在皇宫中长大,看惯了后宫妃嫔挣宠所耍的手段。在这个女人们勾心斗角的复杂天地里,她懂得保护自己,怎样才能生存。以前,齐砚把众多女人间的明争暗斗当做生活的调剂,只要不太过分,他是不会干涉的。可现在,很明显的,他在保护李云琛,不让她为外界的流言蜚语所伤。

而这李云琛刚才的回答,不论是虚情假意,还是真的有如此想法,都能看出她是个不一般的女人,“想不到你倒是个知情识趣的女人。”

“我只是希望他能快乐。如果别的女人能带给他我所不能给的幸福,我欢喜还来不及,为何要嫉妒?”

“只有没有真正爱上的人,才会有如此豁达的胸襟吧。”燕姬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的女子,爱,不是自私的吗?

云琛但笑不语。

不知为何,燕姬极想打破她气定神闲的神情。她从怀中掏出一把古朴的匕首,随意地把玩着,“我要对付你这病重之人,简直易如反掌。”

云琛神情不变,坚定地说:“不会,你不会。”

燕姬握着匕首逼近她,冷然道:“你为何如此肯定?有道是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特别是嫉妒中的女人。”

“你的眼中并无杀气,况且,如果你要杀我,刚才进门就可以动手,何必等到我有所防备。”

燕姬淡然一笑,如春风拂过,梨花盛开,醉人香浓。这般娇媚的神情,连同为女儿身的云琛也一阵失神,更加不懂齐砚为何会执着她这样一个姿容平庸的病骨。

燕姬走近不远处的那张木桌,拿起其中一个玉杯翻倒过来。她诡异地看了身后的云琛一眼,卷起衣袖,刀刃划过手腕,鲜血泌出。

“不要──”云琛急于阻止,从榻上摔落下来,爬向燕姬,“别、别伤害自己。”

燕姬将血滴入玉杯,直到注满为止,“放心吧,我不是寻死。”直到此刻,她才相信李云琛所说的全是真话。

她走至云琛身旁,把杯中的血给她强灌而下,淡淡地解释:“我曾服食过九转还魂丹,血中或许还有药性,即使没有,就当做以血补血吧。”说完,把云琛扶上床去。

“别让他知道我曾经来过。”她不想齐砚因为她救了他心爱的女子才注意到她,她有她的尊严,不能忍受施舍与同情。

“我知道,孩子的事,你自己告诉他吧,他会很高兴的。”服食鲜血后,让她更加难受,身子也虚弱不堪,但她不忍辜负燕姬的一番好意,只得强打起精神。

燕姬闻言,欲言又止,然后说道:“你不必感激我。谁让他那么爱你,我也只有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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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章堆积如山,齐砚未处理完就赶回望月轩,看到所有奴仆皆被迷昏,震怒。所幸云琛无恙,众人才逃过死劫。齐砚以为律风等人前来捣乱,不禁后悔那日在西郡放过他们,后又下旨重兵把守望月轩,不准闲人靠近半步。

长此下去,难保不出意外,云琛不能被他们带走。齐砚心生一计: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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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残月倒挂于高空,幽冷的月光如猎捕者的利眼,密切地注视着自己看上的猎物。大地悄无声息,夜显得更加诡谲莫测。

孤绝崖上,两人面向而立。着青衫者手持长剑,此剑一出鞘,如龙吟虎啸,寒光划破长空。锦衣人赤手空拳,神情狂傲,似不把天下人放在眼中。

“孤绝崖就是你的葬身之所。”青衣人长剑飞舞,雷霆万钧,剑气把锦衣人的周身大穴罩得密不透风。

“朕曾在云琛面前立过誓,如果你来带走她,朕必将你挫骨扬灰。”锦衣人抽出腰间软剑,化解青衣人的来势,且反守为攻,招式狠毒阴邪,先对人施以分筋错骨,然后取其性命,让敌人在临死之前受到莫大的痛苦。

青衣人是律风,锦衣人是齐砚。

“我费尽心力把你引来此处,必有胜你的把握。这孤绝崖,地势险要,若非轻功内力兼有一定修为者,根本不可能上来,你那些御林军也护不了你了。”

“朕何须那些庸才相护,如若不是朕心甘情愿被你引来,就凭你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得逞。朕只需佯装追你上崖,半路折回,派兵守住下山的各个路口,或是干脆放火烧山,也许山火烧不死你,但到那时,山上寸草不生,围上数日,饿也要饿死你。”

律风知他并非危言耸听,齐砚不如此对付他,必有顾忌。是了,若是放火烧山,必会连累周围百姓,公主乃仁慈之人,齐砚定然讨不了她欢心,不知公主现下如何了?

“你利用公主的善良威逼于她,非男子大丈夫所为。你能得逞一时,不可能得逞一世,总有一日,公主定会看透你乃丧心病狂之人,离你而去,而有我律风一日,定会竭我所能营救公主。”

“真是动听,说什么忠心护主,全是用来掩饰你对云琛有非分之想的借口,你想得到她啊,甚至于独占她,我威逼于她,你呢?用亲情、用人情束缚她,让她对你抱愧……”

“住口。”律风怒气横生,剑招显乱,大喝,“我对公主的感情容不得你来侮辱。”

剑光交错,招式已在百招之外,律风心绪一乱,渐渐落于下风,他胸前门户大开,齐砚趁机而入,剑尖刺中律风左胸,顿时血流如注。

“弄雨你还不出手。”狂风中,律风疾呼,可这孤绝崖顶,一眼望穿,哪有半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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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轩

“小林子,你说这怎生是好?小姐已经昏睡三天三夜了,滴水未沾,长此下去,身子怎么能熬得住啊?”冬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小林子是专给云琛到太医院拿药的小太监。由于云琛喜静,所以望月轩内仆人不多。

“小姐要是出了事,恐怕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也得跟着陪葬。”小林子眼眶一红,他不想死啊。

“不会吧,皇上不会迁怒旁人的,上次太后病重,不是都没事吗?”冬儿心虚地反驳他。原以为服侍皇上疼宠的人是一件美差,谁知道──小姐虽是个好人,却是个药罐子,又时常逆皇上的意,有朝一日激怒皇上,他们全得遭殃。

“没事?!别做梦了,你没听说吗?皇上为了小姐,杀了西郡几千人哪,何况你我。”

闻言,冬儿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整个人缩成一团,急道:“快别说了,小林子,我胆子小。”

“哪个奴才在此嚼舌,不怕被乱杖打死吗?”清冷的女声从近处的长廊传来,吓得冬儿和小林子“扑”地跪倒在地,大呼饶命。

“你家主子呢?”美目淡扫,“怎不在屋内伺候着?”

“回娘娘的话,小姐正在休息。皇上吩咐过,谁要是惊扰了小姐,谁就脑袋搬家了,所以奴才们才不敢进去。”

“本宫有急事要见李姑娘。”说完,一脚已经迈入房内。

小林子一闪,拦跪在燕姬面前,不住地磕头,“娘娘,饶了奴才吧,皇上有旨……”

“你就不怕本宫摘你们的脑袋吗?”

屋内剧咳声忽起,冬儿大祸临头般地冲进去。

“小姐,您醒了?!”冬儿扶着她坐起,给她在背后垫上一个软垫,随后有匆忙端来蜜橘水给她润喉,然后战战兢兢地站到一旁。

见她这般模样,云琛顿生怜惜,轻柔道:“冬儿,我睡得很好,别担心。”

冬儿抬起头来,感激地望着云琛,小声说:“燕姬娘娘来了。”

“快请啊!”燕姬此刻前来,必是有急事。

“本宫已经进来了。”燕姬看着榻上更加孱弱的李云琛,暗惊:连九转还魂丹对她也没效吗?“若非有要紧的事,本宫也不会前来打扰你养病……”

话音未落,就被极度压抑的咳嗽声打断了,云琛心中积闷难受,不得已,她拾起就近的锦帕凑在唇边,一口鲜血跃然绢上,像是雪地里盛开的红梅。

“天哪!快传太医。”冬儿惊恐地朝外面呼喊。

“别嚷,你先退下吧,我有话与娘娘说。”不能让齐砚知道她呕血的事,不然依他偏激的性子,又不知要为难多少人。

冬儿无奈退下,拿不定主意。

“你的身子……”燕姬走近床榻,“怎么病得如此严重?”

云琛淡笑道:“老毛病了,不妨事的,娘娘有事?”

“皇上被一名身着青衣的刺客引去了孤绝崖,罗统领尾随前往,可惜无法上到山顶,想那青衣人如此处心积虑,定是设下了什么埋伏对付皇上,而皇上又不准侍卫前去护驾,执意孤身前往,李姑娘,你可知此人底细?”

云琛知她怀疑此人与己有关,并不做答。想来定是律风。

“那孤绝崖定是一处极其险要的地方。”她轻轻问道,也避开燕姬的问题。

燕姬惊奇地望了她一眼,叹她心思如此填密。

“你所料不差,想那孤绝崖之所以得名‘孤绝’两字,一为险要难上,二为是一处绝地。崖顶之上只能容纳不足百人,四面均有断崖,一不小心就会跌入万丈深渊。只有东面有一条极窄的小径,与之相连,但常人是不能通过的。”

说到此处,燕姬顿了一顿,等待云琛的反应。

云琛知她心中所想,道:“孤绝崖如此难上,而娘娘又要我前去劝阻他们,想必已是想好了法子,何须云琛费心呢?”

“你能看穿人的心思,我不如你也是应当。”燕姬神色黯然,随即精神一振,抛开心中愁苦,先救齐砚要紧,“皇宫内有一件旷世奇珍,名为飞天索。”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木匣,匣上雕刻的花纹极为古怪。打开匣子,香气扑鼻,燕姬从中取出一枚,“此物虽小,却有吸附石壁的功效,所套之绳索乃是千年冰蝉丝织成,利刃也不能伤它分毫。罗统领说过,那小径笔直且不长。我们可以站在对面的山峰,用箭把飞天索射在孤绝崖的山壁上,然后扶着索道过去。”

“娘娘可会射箭?”

燕姬一愣,不明白她为何如此问,御林军全都善射,何须她来?不过,她依实答道:“从小练习骑马射箭,虽不敢说是百步穿杨,但也拿得出手。”

云琛点点头,“娘娘可否答应云琛一件事?”

“你说。”燕姬还是不明白她到底是何意。

“不要惊动其他人,娘娘不要动怒,并非我不想救皇上,为避免节外生枝,还是越少人去越好,这也是皇上的意思,不然他不会独自上孤绝崖,云琛答应娘娘,定会让皇上平安而回。”

听罢,燕姬了然地点点头,“你要保护另一个人,我不怪你,但你一定要确保皇上安全。”

“云琛会的,娘娘,还有何疑问?”

燕姬迟疑了一会儿,问道:“他是你拒绝皇上的理由吗?”恐怕,这也是齐砚心中的疑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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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风高,两个纤弱的女子艰难地爬上孤绝崖顶。燕姬由于心急,走在前面,看到的却是让她心神俱裂的一幕──

一名黑衣女子从齐砚背后的断崖下蹿上来,刺出风驰雷电般的一剑,而此时,齐砚的软剑正刺中那名青衣男子,根本不及回身相护。因为他算错了一步,算错了律风对护国公主的情意,没料到他会以自己的性命相诱,令弄雨躲在暗处伺机搏杀。

燕姬想也未想,扑向齐砚后背,嘶喊着:“不──”

说时迟那时快,律风掷出先前扔在地上的剑鞘,将燕姬扑来的娇躯撞飞出去,不让她破坏了弄雨精准的一刺,也不想伤及无辜。可人算不如天算,律风重伤之下,真气乱窜,控制不了,燕姬被击得直逼悬崖边,反而害了她。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刚刚攀上崖顶的云琛处变不惊,避开燕姬飞来之势,闪电般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住。可惜,燕姬的坠势太强,她的力量又太弱,两人一起被扯下悬崖。

同时的,弄雨夺命一刺被齐砚发出的袖箭一阻,剑尖偏离了他的心脏,刺入月复中。而弄雨也在毫无准备之下,被齐砚的袖箭射中左肩。

孤绝崖上,三人皆伤,可身上的伤怎比得亲眼目睹李云琛坠入深渊来得痛彻心扉、痛得不能言语。不约而同的,三人踉跄地来到崖边,只看见缭绕的云雾,哪还有芳踪?

“云琛──”

“公主──”

拼命的嘶喊响彻山谷,也唤不回远去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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