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预感 第六章
关掉最后光源的电视，周围顿时暗了下来，夏夜才注意到原来天已经黑了。
现在几点？夏夜将日光灯再度打开来，这个时候叶钧诚回到客厅里。
“怎么了？”夏夜注意到叶钧诚神色有异地看着自己。
“这个……是你的吗？”
举垂在夏夜面前的，是一条金色的细链子，它还系着一只看起来像是戒指的银环。
是的，那正是夏夜从家里的储藏室拿出来的那一只。
对夜来说，这是怀念过去时光的纪念。
由于不习惯在手指上套东西，所以他将之穿在原先就在自己身上的纯金链子上。这条金链子是夏夜满十八岁时从祖母那儿得到的生日礼物。
看到平常的随身物突然在别人的手上，夏夜不禁伸手抚模自己空空的颈脖。
“啊！是啊，是我的没错。原来掉了……谢谢。”他接了回来。
叶钧诚别有意味地看着夏夜，直到夏夜把它挂回胸前之后突然冒出一句：
“你确定吗？”
“嗯？”夏夜抬头。
“你确定那真的是你的吗？再看仔细一点。”
看叶钧诚认真的表情，夏夜手抚着身上的链子，眼睛往下瞄了瞄，之后十分肯定的回答：“是啊，没错，确实是我的。这条项链……”
“不是项链，我指的是那枚指环。”
“咦？”
“我刚刚把它对调过了。”叶钧诚举起右手，手上拿着另一只戒指。“现在在你那里的是我的，而这个才是你的吧？”
“啊？”是吗？
夏夜连忙再解下项链，就指环的部分两相比对着。
“真的呢，好像……”
“连内侧的编号都雷同，这应该是对戒吧。”
就像是情人装、对表一样，形体一模一样的两只银色指环，连同刻着单片叶子的部分也是；稍有不同的是，叶片的尾端朝左边的那只是夏夜的，另一只则往右边。
“好巧。”夏夜叹道。
纯银不算是高价位的金属，会有两个以上相同的饰物也不算稀奇，不过，倒是难得地会在完全不同的地方相碰头。
不对，这有可能是……
“这是晓晓送给学长的吧？”记得去选购礼品时是由晓晓一手包办的。
“不是，这是我的。”
“哦？”这么说就真的只是巧合了。想了想，夏夜微笑了起来，“看来晓晓真的跟学长很有缘呢。我的那一只是以前晓晓选购的，而学长也买到一模一样的，真不愧是情人……”
“其实，那个不是我买的。”
“哦？”
“正确的说，应该是抢夺来的才对。”
“抢夺来的？”
“过程很有趣呢，想要听听看吗？”
“好啊！”夏夜没多想便答应了。
“我想想，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叶钧诚在夏夜坐着的沙发前踱步。“那时是我满十五岁的前一天吧。记得隔天就是圣诞节了，因为我很想见到某个亲人，所以来到一个有高级别墅的住宅区。
在经过位于某处斜坡旁的房子时，忽然有东西从上面掉下来，落在我的脚边；我好奇的看它，那是个迷你小礼盒，可以握在我的手掌心里头的那般大小。就在我想着要不要捡起来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叫的声音，所以抬起头来……”
叶钧诚尽可能将自己想讲出来的部分句句清楚地描述，同时，原本在沙发上的夏夜一边听着，交叉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
当叶钧诚说到，他不理会别人归还的要求而径自走掉却被人追上之时，夏夜慢慢低下头……
“我抓住那个家伙的手腕，把他压上墙壁……”
夏夜突然站起身来。
“我……我想我该走了。”
“嗯？我还没说完。”
“反正猜得到下文嘛，学长从人家那里硬是拿走东西就是了。真坏……”夏夜勉强牵动一下嘴角，他的声音里有不自然的颤抖。
“可是精采的还在后头哪！”
“没关系，我已经知道……”
“嗯？知道？你知道什么吗？”叶钧诚扬起眉。
夏夜心慌地避开叶钧诚直视的目光。“我是说……不知道之后的事，不过猜也猜得出来吧。”
“哦？那么你猜猜看，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我真的该走了。”夏夜举步。
“等等！夜。”叶钧诚拉住他的肩膀。
“别碰我！”
夏夜反射性地挥开他的手，同时迸出的声音也特别强烈。
面对他突来的反应，叶钧诚稍瞠大了眼。
“啊……”发觉自己的失态，夏夜一时清醒过来。“对不起，我大概是累了。”他的声音恢复镇定。“我想回去休息了。”
不管叶钧诚有没有回话，夏夜径自走到玄关前，弯去把行李袋没拉上的袋口拉链拉上。
“夜……”
背后传来富磁性的声音，夏夜的肩膀微微一震。
“你在浴室里的衣服……”
啊，对了。“我差点忘了。”
夏夜微笑着走回，略低着头，视线仍然避开叶钧诚走向浴室。
经过他身边时，突然，身体从后方被抱住了。
“啊！”
当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时，夏夜已经仰躺在叶钧诚的身躯底下。
“其实，那个小鬼就是你吧？夜。”叶钧诚锐利的双眼看着被自己压制住双腕的夏夜。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放……放开我！”夏夜慌张地摇头挣扎。
“别再装了！”
初次听到叶钧诚愤怒的声音，夏夜不禁噤住了口。
惊愕的眼神对上锐利的目光，仿佛要揭穿一切似地。潜意识中，夏夜有不太好的预感。
经过一段仿佛只感觉到心跳般冗长的沉默后，叶钧诚低垂下眼帘，脸孔朝向下方。
“不要！”
惊觉到对方想要做的事情，夏夜连忙撇过头，避开那逼近至咫尺的气息。
“是你。”
认证般的一句话，然后——
失控了……
***
真正清醒了过来，是在不知道正确时刻的时间里。
茫然地张开双眼，等到回复所有意识之后，夏夜只觉得身体好沉重。
推开复在自己身上的体温，夏夜赤果着身体从床上爬下来。
“呜！”
一动起来就明显地感觉到躯体的疼痛以及腰酸……
强忍住想要呕吐的不适感，夏夜从地上捡起衣物然后穿上。
知道背后床上还有另一个人存在，但他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拿起袋子，拉开大门，而后关上。
***
外面的天色显示现在是夜晚，看一下手表，不过凌晨四点多一点而已，这种时间连市内公车也还没发车。
辨认出方向，走过三站以上的公车站牌，终于来到学校附近。
要是赶着上早课，夏夜通常会直接进学校，在授课的教室内占好位置先打个盹；可是以今天这种贫血的晕眩状态实在是太勉强了，所以他直接走回住处。
进屋内的第一件事是去冲澡。当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身体时，他楞住了，因为从脖子到胸部以下，有事后遗留下来的痕迹，还有大腿之间的残留温度。
夏夜痛苦地别开脸合上双眼，把脸埋在手心中，任由水柱淋遍全身。
混乱的情绪……现在他只想清理自己疲惫的身体，然后好好地睡上一觉。
***
“喂？夜，我的翻译机……”
隔天，夏夜接到夏晓的电话。
“我拿到宿舍去给你好了。什么时间？”
之后，夏夜有整整两个礼拜的时间不曾主动打电话给夏晓，有别于以前两三天就打一次手机问安的异常。通常夏晓不会没事主动打来，只有夏夜有那种习惯。
不过，在最近一次的通话当中——
“喂？喂喂？”
来电显示的是晓晓的电话号码没错，可是……
“夜，是我。”
一听到恨不得想忘得一干二净的声音，夏夜立刻关机，并且把手机重重地摔往墙壁。
看着撞得外壳分离的机体，一时慌乱的情绪令他胸口因急促呼吸而起伏不定着。
事件的回忆像海浪般涌现。
那简直是……简直是——
强暴！
***
“是你。”
仰视着压住自己的男人，夏夜紧咬住嘴唇。
“那又怎样？”
到这种地步再假装下去似乎毫无意义。
距今已六年多的事情，夏夜早就将它埋进记忆当中。当时只感到惊恐，然后逃跑，之后随着意愿和年龄的增长便淡忘掉了。
那种可归类为被性骚扰的事，如今却被当事人硬生生地挖了出来。平常的夏夜温文有礼，不过一旦被激怒，反弹也相当大。
“我从未忘记过，有个说话大声的骄傲小鬼狠狠地咬了我一下。”叶钧诚的嘴角牵起一抹令人不愉快的笑容。
“谁教你要做那么变态的事。”夏夜瞪视着对方。与愤怒的情感相反，表情异常冷静。
对立的两个人，在不知不觉当中，仿佛回到了争执原点，战火再次延伸。
“你嘴巴太坏了，居然骂是我小偷。”
“不是吗？现在已经人赃俱获了。”
“怎么突然变得伶牙俐齿起来，刚刚温和有礼又乖巧的夜到哪里去了？”
“你到底放不放手？”夏夜开始挣扎。
“不行，你似乎还忘记一件事。”他提醒道：“我们那时打了赌啊，说你要是输了就得听我的。”
“说什么啊……”
夏夜一脸的难以置信。那种……那种小孩子之间的赌注他居然还当作一回事的记挂到现在？
“原本我不是那么会计较的人，可是看到嘴硬又傲慢的人就觉得有点不爽。”
“那你想怎么样？”
“怎样啊？嗯，一时之间还想不起来耶。”叶钧诚忽然觉得像逮到猎物般心情的愉快。“对了，这样子吧，刚刚我替你服务，现在换你来帮我纾解一下吧。”
刚刚……了解他的语意之后，夏夜露出厌恶的表情。
“我……我才不做那种事！”
“不做？哼，你刚才可是一脸很舒服的样子喔。”
这人怎么跟先前判若两人啊？刚来的时候觉得他还不错，现在则是一副无赖的德行。
夏夜恨恨地瞪视他。难道说，这才是他的本性吗？晓晓怎么会跟这种人交往？居然一直拿以前的事情……咦？以前？
突然流泻出来的记忆，让夏夜对六年前某些场景的印象霎时清晰了起来。
对了，有东西掉了下去，我跑过去找，那个时候……
“为什么你会在那里？”夏夜一脸恍然大悟地看着他。“当时，为什么你人会一直站在我家的门口？”叶钧诚的身体倏地僵硬了。
是的。当时的夏夜早就看到了，有个人站在自家的大门前，他的一只手还握着门的铁栏杆。
当时还是个孩子的夏夜没想到那么多，只是当眼睛看到掉落的东西刚好就滚停在那个人的脚边，于是开口请求协助。
现在怎么想都觉得他那时不只是单纯路过而已。
“你说……想要见到某个亲人，那个人……就住在我们家那边？”
面对夏夜的疑问，叶钧诚有种秘密被揭开的感觉。
“你果然……很令人讨厌。”叶钧诚露出憎恨似的苦笑。
“学长？”
夏夜不知道自己到底触犯到叶钧诚的什么禁忌，只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印证了之前的预感。
***
如果说，他是女人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向别人哭诉自己遭到侵犯了？
还是说，应该庆幸自己是个男人呢？
遭遇这种事，女人总是比较吃亏的不是吗？
“哈哈哈……哈……哈……”双手环抱自己的身体，夏夜悲惨地笑着，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不原谅他……绝对不原谅他！
不打电话给夏晓，并不是对她有什么不满，只是为了避免跟那个男人碰头。
事件后不久，夏夜在校园里仍小心翼翼的，要是看到有相似背影的人，便立即绕道避开。
对人际关系原本就不怎么热衷的夏夜，现在更把自己埋在图书馆及绘图的天地里。
虽然孤寂，但投身于自我的天地，封闭的生活倒让他获得了短暂的安全感。要说是逃避也好，胆小也好，至少不会在人际关系上受到什么冲击，至少不会有什么意外……
这是夏夜自我疗伤的方式。
***
“我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地点在中部。”谢菱宜说着。“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所以从明天起我人就不在北部了。”
在一家附设网络的咖啡厅里，叶钧诚与前女友正在告别。
“跟她还顺利吗？”谢菱宜指的是夏晓。
“还好。”
其实也谈不上顺不顺利的。跟外表不同的，夏晓算是相当独立的女孩，不似一般人，只要谈恋爱就得成天腻在一起，或每晚睡前通电话之类的。
“诚对女孩子很温柔也很尊重，可是……”
临别之前，谢菱宜的手复在叶钧诚的脸颊上。
“我真想看看，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的表情。”
爱上一个人？
女人真是很敏感的生物，即使自己什么都不说，她似乎也能察觉到什么。
对待女性，叶钧诚向来抱持着尊重的态度，他因为觉得她们跟男性是完全不同的生物。从自己母亲的身上、初恋情人的身上所学到的，她们带给他身心情感方面的影响，下意识地使他不敢对这种占地球一半以上的异性太大意；自然而然的，在放感情时也会不断地斟酌：我喜欢她吗？答案是Yes或No？到什么程度？
曾经，叶钧诚碰过很缠人的女孩。他之所以觉得那女孩缠人，是因为她觉得他应该对她负责，承受她的感情、她的任性、及她那被**过的身体……打着自己是外表纯情派的招牌，偏偏又是那种自尊心奇高又好面子的人，认为如果当面承认叶钧诚对她的重要性就等于暴露出自己的软弱。
总之……谈恋爱如果要谈得那么累，那干脆不要算了。因此那段感情很快就无疾而终，而那是高中时候的事情了。
庆幸的是，他之后的恋爱对象，大抵上相处起来都还满不错的，像是先前的谢菱宜、现在进展中的夏晓。
***
走出咖啡店的门口，叶钧诚突然想起，上次也是在同一地方跟那偶遇的女人互相道别。
意识到这一点，他几近反射性的四处看看，然后，他迷惑着，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子的举动呢？
怕被谁看到吗？
不对，比起这个，更令自己在意的是——
夏夜。
其实，他一直很想再见到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认识夏晓之后不久吗？不，应该是在更早之前吧。
不知道那样是不是就叫一见钟情，偶尔注视着手上的指环，想起以前那件事，脑海中，总会有双含着泪水的眼、及带着屈辱表情面对着自己的脸孔浮现。相较之下，因为有那孩子的关系，当年去那里看看母亲夫家状况的那个部分反而变得没那么鲜明了。
也没有刻意记得的事情，直到见到了夏晓，相似的轮廓，勾起了他潜意识之中的记忆。
这是开始产生兴趣的第一步。
夏晓有着纯情玉女的外表，通常，鉴于以往的经验，这种类型的女孩子顶多欣赏就好了，没什么必要少碰为妙；然而出乎他意料的，她是个心思细腻、思想成熟的好女人，很可爱，很率直。即使在交往不久后才知道她是母亲所嫁的夏家的孩子，也依然觉得这个女孩是值得去喜欢的。可是……
之后，夏夜出现了。
啊……原来……原来如此啊！初次见到成长后的夏夜，叶钧诚明白了。
姑且不论双胞胎的长相，也许他们小时候真的长得很像吧？夏晓现在的脸孔较像以前的夏夜，而夏夜则成长了不少。
美丽……不变的是那双曾经瞪视着自己的深邃眼眸。
想要接触他，想再更进一步地碰触他。这种想法与日俱增，已经不再是只要从夏晓口中打听他的事情就能够满足的了。
然后，仿佛是愿望实现了般，夏夜终于独自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因为有所误会，夏夜带着质疑的眼神望着他。
而，那时候的他虽然不喜形于色，内心却没来由的高兴，就像一个孩子终于得到了一直想要的宝物似地。
要怎么样才能留住这个人呢？如果提起以前那件事情，将之摊开在两人之间，他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浑然未觉他恶作剧的想法，夏夜不知不觉地被他给牵着走。
结果，却演变成那样——
想接近他，所以刻意延长时间。
不想让他就此逃掉，所以用力的抱住他。
看到他反抗的眼神以及锐利的言词，他就有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但是，没想到——为什么你会在那里？
混杂着焦躁的心情，想也没多想地，他对他出手了。说是发泄也好，至少眼前的是自己有兴趣的对象。
这个人总是有办法让他情绪失控。
使尽全力地压制住反抗的身躯，几近疯狂的吻他，毫不留情地攻击他的敏感处。
在强行进入他体内的同时，忽然想起这一次忘记做防护措施；但是，算了，到那种地步就再也停止不了了。
遭遇那种事之后会想要逃避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夜……”
***
“怎么了？”身后的夏晓这样问着。
“他没说什么，直接挂断了。”叶钧诚关起手机。
“耶？怎么这样？说不定是断线了，我再打打看。”
夏晓接过手机，试着再拨了几通，但再也没有讯息了。关机了吗？
“直接拿去夜的住处给他吧。”叶钧诚指的是今天他和夏晓去淡水游玩回来所买的一些小吃。
“嗯，我有点担心夜，不知道他最近怎么了，已经有段时间都没联络，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至少要回家或去哪里时总不忘知会一声。”
“那我们去看看他吧。夜住在学校附近的不是吗？”
“也好，不过今天晚了点，恐怕来来去去的宿舍都要关门了。”
“太晚的话你可以住我那儿啊。”
“不行！明天我有考试，得利用剩下不多的时间把许多东西塞到脑子里，到你那里我还能专心吗？”“哎呀，你真是太不信任我了。”
“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是确保能够完全专心的考量。”
突然发觉，这对兄妹还有那么点共同之处。
“是是……那，这样子好了，我帮你把东西拿过去给他，还有看看你有什么事想要跟他说。”
“咦！你要拿去给他吗？”
“是啊，没关系吧？”
“谢啦！”
夏晓在叶钧诚的脸上亲了一下，接着告诉他夏夜的地址。
她全然没察觉到，叶钧诚的背后有条看不见的黑色尾巴正在晃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