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消受美人恩 第六章
荒烟蔓草的古庙,人迹罕至。
潺潺碧水漂荡朵朵残落稀零的花瓣,安静是这个空间的自然乐章,相映天空的澄碧和水草的盈绿。
寒串的脚步踩在遍地枯叶的路上,在池边掬起水,滋润干渴的喉咙,清洗一路走来沾惹上的尘土。
在一块大石上稍作休息,任微风拂过他的发丝,带来阵阵凉爽,消除一路上的疲惫。
蓦然,穿过林梢的风带来与风融为一体的清越歌曲,似是本就属于这自然的一部分。
「愁音动,泣哀歌,惟君折花月下待。君怜我,红瓦墙,月月圆缺盼出笼。朱冠怒马殷殷过,我仍楼高望紫陌。小杨江,花船头,与君初见犹含羞。秋香裳,紫金华,纵遮粉面莫低头。欲见一面万千难,忝盗片时喜聚首。」
风,由那头带来了唱歌的人,紫色衣裳衬着紫色香罗裙,青丝随意的挽起,滑落的青丝随风飞扬。
风,由她的身后吹来,像是推着她、像是吹送着她,催促着她加快脚步,到他的面前、到他的眼前。
盈着笑意的脸孔,一如当日江畔意外出现在他身边的她,一如初见的她。
「金悦霜?-跟踪我?」邱无欢有些意外,也有些愤怒。
「才不!奴家只是追对了方向,找对了路,要说跟踪那种事,奴家才不做呢!」
金悦霜这话可没有诓邱无欢,她若想跟踪他,也会有人自愿代劳,更别提她被自家牢头死盯五天,连点自己的时间都没有,如何挤出时间陪他玩什么跟踪?
「快走!-从哪里来,就往哪里去,别跟着我!」
他现在就要往自己的家门走,之前千方百计的不带她来,现在也不可能因为她跟了上来而带她去。
恨难消,他的原则矢志不改!
「帅哥哥想用这张冰块脸吓奴家吗?没用了!奴家我可是热情如火,足以融化帅哥哥你这块寒冰喔!」
施施然的走近,泼起沁凉的水打湿汗湿黏腻的脸,「呼!夏日里有水可以让人清凉一下,真是上天美好的恩赐!你说对吗?帅哥哥。」
倾斜的角度恰好让持续散发热力的日头,在她满布水珠的粉脸洒落七彩缤纷的珠光,顺着她高高朝他仰起的角度,那粒粒炫彩的珠光滑下她细滑白腻的纤颈,溜进她襟领的中间,消失在阳光照不到的阴暗里。
想起自己的手曾放在她那掩盖的部分上……邱无欢赶紧掬起溪水往脸上泼。
「哇!帅哥哥,你中暑了啊?怎么一张脸红得像要喷火一样!」
金悦霜连忙从身上取出一盒化暑凉膏,就往他的额上、人中上抹,「这大热天的,帅哥哥还穿得一身黑,难怪要中暑了。」
「走开!我才没有中暑!」他像掩饰什么一样的将金悦霜推离,站起身,用衣袖抹干脸,也抹去她好意为他擦上的化暑凉膏。
金悦霜拂拂自己沾到湿土的衣裾,又贴了上去,「奴家知道冷落了帅哥哥五天是奴家不对,但奴家都已经自己跟上来了,帅哥哥就不要生奴家的气了嘛!奴家知道帅哥哥一定很好奇奴家这五天到哪里去了对不对?」
邱无欢不理她,提起放在一旁的剑就走,当她是树上的小鸟在唱歌。
「奴家没办法啊!出来好一段日子了,不能不回去一趟让老人家放心啊!就像帅哥哥你不也要回去报平安?」
「-回家去了?」在他用独门的封穴法控制她行动的时候?
邱无欢不由停下脚步,想从金悦霜那张笑脸上看出不寻常来。
「唉,没法子呀!奴家的爹都派人出来逮奴家归营了,奴家也来不及知会帅哥哥,只好暂时让帅哥哥单飞,思念一下奴家-!说实话,帅哥哥是不是很想念奴家?」金悦霜故意放嗲了声音,用身体蹭了蹭他的手臂。
邱无欢拧紧了眉头,「-上回可不是这么告诉我的,天涯歌女!」
金悦霜呵呵一笑,双手一摊,「奴家向来对人家这么说的呀!你放心好了,别人知道的绝不会比你帅哥哥多。瞧,现在你比别人多知道一点了,奴家也是有爹的。」
她究竟还有什么话没说清楚的?算了!邱无欢已经不想再问了。
他别开头,「别再跟着我!」
金悦霜绕到他面前,委屈的嘟了嘟嘴,「可是,奴家还没拿到想要的东西,帅哥哥要赖掉奴家的回礼吗?奴家一开始就说过了,只要拿到奴家想要的,奴家就立刻从帅哥哥眼前消失。」
给她想要的?那谁来给他他想要的?谁来还他他该有的?
「回答我一个问题。」邱无欢想到一直搁在心头的疑问。
「好!」没有细想的,金悦霜点头点得相当快。
邱无欢伸手抚着她软女敕的脸蛋,极慢、极慢地道:「-是从哪里来的?天涯走唱的歌女不会有-这种养在深闺的脸皮,更不会有大半夜的一声不响将-带走的高手手下,我要-说实话。」
耸耸肩,金悦霜一副等他问这问题等很久的样子,「奴家的身分不早就显示在名字上了吗?在这小小的富庶之地,姓金的没有几户人家,帅哥哥其实是多此一问了。奴家相信帅哥哥应该知道自己的出身并非一般,会如此深恶痛绝不也是因为这点差异?」
邱无欢默然。
他到底希望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希望她与他们的情形是对等的吗?明知道不可能,从过去到现在,他们和她一直就是两种不同的人生。
无欢、无欢,因少一而无欢,他的人生已注定在他的名字里,少一而无法得欢。
「都这样了,她还希望怎么样?想做迟来的弥补?我和他都已经不需要了,她还多此一举做什么?」
打破这份平静后,就可以挽回失落的过去和经历过的痛苦吗?
「帅哥哥,这你就错了,不是她想,而是奴家想,不是她觉得该将事实说明清楚,而是奴家觉得真相本就该大白。帅哥哥痛苦了这么久,不认为就算恨、就算怨也该先找对对象吗?放手吧!奴家有自信帅哥哥不会后悔的。」
「难,太难了。」邱无欢没有她的自信,连连摇着头。
「只要掌握关键,就一点也不难了。」说着,桃唇印上邱无欢的脸,留下一个夏日莲绽的色彩。
「别动不动就对男人又亲又蹭的!-不明白这样很危险吗?」邱无欢气急败坏的拿衣袖拚命擦拭脸颊,脸皮很不争气的向夕阳偷来了满天红霓,洒了一头一脸。
「奴家也是看人的,可不是每个人都消受得起奴家这等美人恩哟!」
那些敢对她不规矩的人,如今早就下落不明了!
金悦霜又握起他的手,「相信奴家好吗?让奴家还这个恩情,也解放你们被绑缚的心好吗?」
解放?
「有这么容易吗?」邱无欢低语:「曾经的伤痛,是一句放手就可以忘怀的吗?」
金悦霜放开他的手,气恼的折下开满黄花的枝干,当是折断某个固执不通的人的脖子!
「难道帅哥哥打算计较到底,要她拿命来抵吗?这世上谁不曾做错事、说错话?奴家听得一句世上无完人,真正完人早千古。帅哥哥不会连这点气量也没有吧?要怪就怪奴家生晚了,没来得及阻止这事,这样行吗?」
看他不语,金悦霜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柄匕首,「若真要有人拿命相还,你才肯结束这段错误的话,那这条命就由奴家来还!」
邱无欢忙抢过匕首,可她玉白的颈子上已划出一条血艳红索,细小的血珠像划破果皮的表面,渗出甜美诱人的汁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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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件事跟-一点关系也没有,-为何要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抢过冰冷的凶器,拖过金悦霜,邱无欢气急败坏的在原地坐下,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大腿上,撕开她的手绢包扎受伤的颈项。
金悦霜自己反倒不在意,枕在他腿上,伸手触模被系上一条布料的颈子,直想扯开。
「一点血口,用不着这么慎重其事的,帅哥哥。」
「啪!」不客气的,邱无欢想也不想的拍落她的手。
「大热天的在脖子上绑着这东西,怪不舒服的……」
金悦霜的抗议终止在他燃起熊熊烈焰的厉眸中。
有些困难的吞下到了唇边的话,她聪明的让火山维持在爆发的前一刻。
「我小的时候,和家人走散了几日,说是走散,其实是遗弃。」
这个话题成功的吸引了邱无欢的注意。
遗弃?这字眼怎会出现在她身上?
金悦霜看出邱无欢的疑惑,无所谓的给自己找个比较舒服的位置。「豪门大户华丽的表相下,往往有许多见不得光的朽暗,为了争宠,人往往会做出连自己也想不到的事。那年,奴家几岁呢?应该是四岁吧!当时下着大雪,奴家身上的棉袄和雪靴都被雪浸湿了,却怎么也等不到说要带奴家回去的初雪。奴家明白,初雪永远睡在那场大雪里了。
「有人想同时让奴家和初雪都埋在那场雪里,回不了家,可奴家命好,在冻死前嚎啕两声,引来帅哥哥你最恨的人救了奴家,她给奴家这一生都无法忘记的温暖。
「她不只救了奴家,也给了奴家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对奴家而言,她就是娘!帅哥哥若执意要命,奴家可以把命给你,因为若没有她,奴家早就没命了。以命还命很愚蠢,但如果帅哥哥坚持,奴家绝没有二话!只是,娘心中放不下的,终究只是块执迷不悟的顽石。哈……」
似是扯动了伤口,金悦霜微微皱眉。
「帅哥哥动作也太慢了!要嘛在奴家动手前就该来抢刀子,要嘛就等奴家断了气再说,害奴家现在得承受这痛,真是坏心。」
邱无欢的思绪尚沉浸在一片银白之中,彷佛看见一抹小小的影子站在雪地里……他的神志被金悦霜的声音拉回现实。
「很痛吗?」他问。
看得出她不是装的,细长的伤口划得很深,她是当真想拿命来还!
「我身上没有带任何药,-恐怕得忍忍。」
「有个法子更快!」金悦霜的明眸转向那柄闪烁的银白,「切断奴家的脉动,让奴家再也不会痛。」
「不可能!」
「奴家没必要忍受这疼!」金悦霜的反应勾起了邱无欢的疑惑。
「为什么?为什么-那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的命不是命,别人的命才是命吗?为了不想疼,-宁可没命?-到底在想什么?」
「想着设计帅哥哥你啊!奴家打小就怕疼,一疼起来心情就很糟,小时候会丢东西出气;长大了,奴家就会想办法让自己忘了疼,例如做其它的事,或是有个能让奴家忍住痛的奖品……帅哥哥要拿什么吸引奴家忍下这痛?」
邱无欢蓦然明白了。
「-这是勒索!」他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在她手上留下一排月牙,「她可知道-这种心态?」
「她不懂,也不该懂的。唉!帅哥哥也不该知道太多,奴家只问帅哥哥肯或不肯?奴家这个威胁有没有效?」
「-引起我很大的兴趣,恰好我知道有一个方法能让-安静!」
邱无欢的眼神让金悦霜感到不安,她当然知道有几百种方法可以让自己安静,可是别人大多喜欢采用她最不喜欢的方式。
「奴家不要!奴家随时可以咬断舌头、可以自闭气脉,帅哥哥你千万、绝对、一定不可以点奴家的穴、劈奴家的后颈,逼奴家吃昏睡的药……啊.....奴家……恨死你……」
饮恨的让沉重的眼皮盖下,愤恨的话语也随着她的入眠消失,松开的手软软垂放地上。
「爹会很欢迎-到忆姬乡作客的,如果-说的都是事实的话。」
邱无欢收起匕首,似乎她在让他知道自己的出身之后,没有顾忌的让他知道更多了。这银匕上的图腾可是皇室图徽啊!
对他坦白部分事实,再像引诱他的探寻一样逐步剖白。
她为何这么有自信他不会责怪她的欺骗?
也许她会告诉他:「奴家只是没说而已!」
他抱起被点住睡穴的金悦霜,「要想完全弄清楚-,可能需要一段不算短的时间,我想-不介意在忆姬乡多住一些时候吧?」
一心想扑火的飞蛾,可曾想过接近火焰的后果?发现自己耐不住火光后,是否来得及抽身,不让自己化成灰?
「来得容易,去时难啊!」
在扑火之前,就该有粉身碎骨的领悟,或者先找好退路-
,金悦霜,会是哪一种?前者还是后者?
「-不知道吧?我们的目的地离此不远了。」
很快的她就不会疼了,忆姬乡有的是上好的止疼药材。
当然,让人立刻就昏睡不醒、动弹不得的药也下少。
「皇家有-这样的矛盾存在,想必多了不少乐趣,要是少了-,还真是桩憾事。」
怀里的她,脸颊红润水女敕,不沾胭脂的唇,像诱惑人采撷似的微启……
「天啊!我在干什么?」邱无欢在贴上那一圈香女敕的诱红之前打住!
「她是女的啊!我到底在想什么?就算她美得冒泡也与我无关啊!我是疯了不成?」
他居然想着她的唇吻起来是什么滋味?他一定是被这火辣的日头晒昏了。
他竟想吻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