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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老板娘! 第十章

裴若津缓缓步下楼,由于昨夜直到将近凌晨四点才上床,今早起床时,难免有些精神不济。

小敏已先他一步开了店门,此时正在吧台后,一手刚挂上话筒。

「『晓风』的老板来了电话。」她主动说道。

「以馨?」他停在楼梯口,心中突然有种下好的预感。「她有什么事?」

「她现在在医院里,夏侬昨晚在路上出了车祸,她人--」

「哪家医院?」他打断她,一手紧揪着楼梯扶手,俊脸倏地刷白。

「『慈光』,不过夏侬--」

小敏瞪着空空如也的楼梯口,裴若津已夺门而出。

「--人没事。」她低声继续未说完的话,关切地从窗口搜寻着兄长的身影,淡淡地吁了口气。

至少他拦了辆出租车,而不是在情绪不稳的情况下自己开车。

出租车在十来分钟后抵达医院,裴若津跳下车,几乎是用跑的冲向服务台。

「请问夏侬小姐在哪一号病房?」他询问一位中年的护士小姐。「她在昨晚的一起车祸之后被送到这里。」

「是有个小车祸……」中年护士显然从前一位值班的同事口中得知这个意外,一边查着资料一边喃喃地摇头。「现在的年轻人真不象话,喝醉了酒还敢开车上路,没有把小命丢了也算是祖上积德……」

「夏小姐在三○二。」她找出病房号码,丝毫未察觉自己无心的话语让那张俊雅的面孔变了脸色。

夏侬坐在床沿,穷极无聊地来回晃着悬空的双脚。

以馨跑出去买早餐了,该放她出院的医生也迟迟不见人影。

她四处张望,开始猜想是否有人规定医院的病房一定要布置得这么单调、丑陋。

这时病房的门猝然敞开,她诧异地望着那无比熟悉的颀长身影。

「老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

裴若津紧握着门把,直到指关节已泛白,漆黑的眸子迫切地将她从头打量到脚,终于确定她完好无缺之后,心中的一块巨石才落地。

一股释然猝不及防地袭来,强大的威力几乎使他晕眩。

好一会儿后,他终于寻回说话的能力,并不太讶异自己的声音有些微颤。

「医生怎么说?」

「他们留我住院观察了一个晚上,后来确定我没有脑震荡,只是受到一点惊吓,待会儿就可以出院了。」被那严肃的语气震慑住,她忘了自己刚问的问题,很乖地照实回答。

他僵硬地点了点头,侧身关上房门,奇特的是,轻缓的动作却散发着一种一触即发的诡异紧绷。

夏侬略带困惑地看着他走向自己。

老板的神情好怪,那张脸很平静,平静得吓人。

他在生气吗?该生气的应该是她,不是吗?要不是他昨晚打发她回家,她也不会倒霉得被人撞!心爱的红色小mini也不会就这么毁容!

紧抿着唇,他凝视着她好一会儿,但熊熊的怒火终究击溃了自制。

「为什么-不能成熟一点?」他忽然吼道:「老让别人这样担心,-觉得很好玩吗?」

他气爆了!真的气爆了!

她则吓傻了,只能喃喃地说:「我没有--」

「还说没有!」他粗声打断她。「喝了酒还敢开车!父母亲给-的生命是拿来这样糟蹋的吗?-知不知道-没有害死自己、没有伤到无辜的人是多大的运气?!」

「我真的没--」她试着为自己辩解。

「在来医院的路上,我无法不去想象-可能受到的伤害,这种心情-能了解吗?」咄咄逼人的目光射向她。「如果-不能学着珍惜自己,至少试着想想别人的感受……想想我的感受!」

「不是我--」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一点责任心都没有!-什么时候才会懂事一点?」

夏侬终于变了脸。

她并非骄纵成性的千金大小姐,但经过一场意外,她渴望的是细心的呵护和宠溺,而非不留余地的谴骂。

再说,当无情的指责是来自心爱的男人,杀伤力也强了数倍不止。

于是,理智一下被踹到天边,心中的怨怒凌驾一切。

「我就是喜欢当个幼稚、任性的人!」她气冲冲地回瞪他,脸上一副「你想怎样」的表情。「如果你对我那么不满,又何必管我的死活!回去找你那个未婚妻啊!我相信她一定比我懂事多了!」

俊脸覆上一层寒霜,额角的青筋隐隐地跳动着。

「这就是-把自己灌醉的原因?就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想象,-就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这是什么意思?对我的报复吗?因为我没陪-吃宵夜?因为我帮『曾经』有过婚约的女人一个忙?」冰冷的语气还特别强调了过去式。

几句话使她猛地一震,细长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揪紧了雪白的床单。

她承认,没有打电话通知他的确是有些呕气的成分,可是会发生车祸又不是她故意的,他怎么可以这么说?

他真的认为她幼稚到那种地步?

心好痛……

「你对自己的评价也太高了!」她口不择言地回嘴。「命是我自己的,我想怎么样不关你的事!你又不是我爸,没人强迫你来关心像我这种被宠坏的小孩!我也只不过是不小心看上你那张比别人好看的脸,可没给你权利对我说教!」

愤怒像把烈火,顿时燃遍他的全身。身侧的两手张了又握紧,似是要紧紧拖住那股急欲奔腾的潜在暴力,如果他不能克制自己,可能真的会打破不对女人动粗的至高原则。

几番挣扎之后,他终于成功地压抑住自己的愤怒情绪。

「如果-真的这么想。」他不带感情地说道:「那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

看也不看她一眼,他铁青着脸,大步迈出病房。

「裴大哥……」叶以馨手上拎着蛋饼和豆浆,呆呆地杵在走廊上望着那愤然离去的背影,一股很不妙的感觉在心中升起。

她回过神来,很快地推门进入病房。

「怎么回事?」她放下手中的早餐,开口询问正哭丧着脸坐在病床上的好友。「裴大哥怎么那副气得想杀人的样子?」

夏侬转头看向窗外。「他以为酒后驾车的人是我。」

「啊?」叶以馨愣住。「-没跟他说是另外那个喝醉的驾驶从后面撞上-的吗?」

「他根本没给我解释的机会,一进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指着我大骂,还以为我为了跟他赌气跑去喝酒。」

叶以馨用一种理性的目光打量了她片刻。

「然后-就用话气他?」这个问句的肯定意味居多。这么多年的死党可不是白做的,她很清楚看似大剌剌的夏侬拗起性子来的模样有多么欠扁。

「是他先冤枉我的。」真讨厌!鼻子怎么有点酸酸的?

「裴大哥没听-解释就发脾气纵然不对,可是这也不能全怪他。」客观的声音很小心翼翼。「-有喝醉酒的不良前科,他会有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其实是情有可原的,何况他一定也是因为太担心了。」

夏侬一语不发地垂下了头。一方面无法辩驳好友的话,一方面也为自己方才在冲动之下对他所说的话感到后悔。

她并不真的相信他跟那位前任未婚妻之间有什么牵扯,昨晚一切的胡乱猜忌,其实是一直以来就存在的不安全感作祟。

从未有人像他那般占满她的整个世界,她也从未拥有过这种甜蜜的安定感……她只是好怕、好怕自己会失去这份归属。

在单调、安静的病房里躺了一夜,至少她还得到了一个思考的机会。

「他从来没说过他爱我……」她忍不住低声说。

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可迷信这三个字,但没听到他说出口就是让她心中无法踏实。

「裴大哥不是那种将情爱挂在口头上的人,-应该比我更了解才对!」叶以馨猛翻白眼,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又说:「何况他是个男人,男人的逻辑……不……脑部构造本来就跟我们完全不一样!」

夏侬并未听进她的话。她只觉得脑子好乱,心好空虚……

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令叶以馨看了有些不忍。

「对不起。」她放软了声调,同时也感到一丝自责。「我自作主张打电话到『海岸线』,我以为-会希望裴大哥来接-,没想到--」

「不是-的错。」她阻断她,故作坚强地耸了耸肩。

只是泪珠仍是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

「-看这条裙子适不适合我?」一位珠光宝气的胖妇人从试衣间走出来,以一种纡尊降贵的语气问道。

「简直就是特别为您量身订做的。」夏侬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很努力地不去指出裙子需要再大两号的事实。

离开医院后,她不愿独自待在公寓里,又没勇气到「海岸线」面对裴若津,在心情纷乱不已的情况下,便来到「晓风」赖着不走。

「我觉得这个款式设计得有点怪……」妇人在镜子前端详了自己好半晌,嘴里喃喃地挑剔着。

「不会啊,我觉得穿在您身上很不错。」

怪的不是衣服,是身材。

夏侬在心中补充,藉此让自己享受恶毒的短暂快感。

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要要刻薄会产生一种变态的满足。

胖妇人将信将疑地看她一眼,才又进入试衣间。

沮丧的心情回归,夏侬无精打采地瞪着天花板。她被丢下来顾店已有好一段时间了,正牌的店主说要出门买些文具用品,真不知道她是买到哪一国去了……

不知道老板现在在做什么……

悦耳的风铃声在这时传来,她忍住不耐,准备应付另一位难伺候的顾客。

「欢迎光--」

虚伪的话语在看清来人是谁后无疾而终。

一波波的情感冲击迅速袭来,她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愣愣地望着裴若津。而他,也只是静静地回视她,脸上没有泄漏任何情绪。

精品店中除了试衣间里传出的——声之外,一片沉默。

「-没有打电话来请假。」他终于率先打破沈寂,说的却是与本意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裴若津暗自咬牙。他是来道歉的,却在见到她时蹦出这句蠢话。

道歉,对一个平日行事稳重、思虑周到的男人来说,并不寻常,也不容易。

「我忘了……」她垂眸盯着地板,除了几个毫无意义的字之外一时也想不出该说什么。

老板为什么会来找她?想跟她摊牌吗?

他深吸了口气,准备道明来意。

「以馨把昨晚车祸的原因告诉我了,我--」

「小姐,这种款式-有没有粉红色的?」几乎被人遗忘的胖妇人自试衣间走出,手中拿着先前试过的裙子,完全在状况之外。

「没有!」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她吼道。

夏侬失去耐性,裴若津则因话被打断而不悦。

妇人被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得瞪大眼睛,这时才警觉到自己彷佛变成了店里多出来的一号人物。

「那……那算了,我改……改天再过来看。」她抛下手中的服饰,决定还是走人为妙。

圆滚的身材慌慌张张地夺门而出,留下来的一男一女没人多瞧她一眼。

「夏侬。」裴若津注视着她,继续方才被打断的话。「对不起,我错怪-了,还对-说了些难听的话。」

没料到他是来道歉的,她怔了几秒。

「没关系。」

那是实话,稍早在医院里的怒气早已消退,她知道自己只关心一件事。

只要他爱她,其它任何事她都不在乎。

裴若津径自为她的沉默做了诠释,接着又说:「如果-还在生气我没告诉-曾经有过未婚妻的事,我不怪-,可是对我来说,那真的是过去的事。在昨晚以前,我甚至很少想起她的存在,她突然出现的时候,除了惊讶,我没有其它感觉。」

她张口欲言,却被他的一个手势阻止。

「让我把原本就打算今天跟-解释的事说完。」彷佛不知该把手放在哪里,他将双手插进牛仔裤的口袋里。「她昨晚是来向我求助,她唯一的弟弟跟人起了冲突,结果因为误伤了对方而被逮捕。我只是个退职的警察,也没有办法提供什么实质上的帮助,可是因为我熟悉警察局里的办事程序,她认为有我在场的话,至少会让她年迈的父母比较安心。」

他凝眸看着她,眼中的专注令她心悸。

「我跟她之间什么事都没有。」

「我知道。」为了自己昨夜的小鼻子、小眼睛而感到羞愧,她低声说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剑眉困惑地微拢了拢,他不明白在这件事解释清楚之后,还有什么问题介于两人之间。

她踌躇了好一会儿,终于决定坦白心中的想法。

「我知道你对我好,也关心我。」她垂下头不敢看他。「可是……我不确定你到底……到底爱不爱我。」

他闻言呆了片刻,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确定我爱不爱-?」他确认。

她点点头。「我想到或许你跟我在一起,只是因为我一直都很主动,你被我缠久了,然后又觉得不太讨厌我,所以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真的这么想?」他的语气轻柔,轻柔得危险。「-当真认为我的感情有这么廉价?」

她警觉地抬头看他,终于发现那平静的表面下逐渐酝酿的风暴。

「你又从来没说过你爱我!」她理直气壮地补充。「昨天小陈问你什么时候要让我当老板娘,你也避开了话题,你要我怎么想?」

他瞪着她,好半晌末置一词,一张俊脸也绷得紧紧的。

终于,他确定自己的脾气已在控制之下。

「如果我不爱-,会三番两次丢着咖啡店不管,就担心-可能出了什么事?如果我不爱-,会像个唠叨的老头一样对-说些大道理?如果我不爱-,会任-当着大庭广众之下对我毛手毛脚、胡作非为?如果我不爱-,会甘愿每天晚上被-的手脚压着睡觉?如果我不爱-,现在我会站在这里,明明被-那奇怪的逻辑气得半死,可又很想把-拉进怀里吻到-喘不过气来?」说到后来,嗓门又不知不觉地加大。

这个女人只花了一个早上就把他多年来的修养和自制毁得一乾二净,现在她打算把他活活气死吗?

她睁大了眼睛,一方面被他的气势吓得一愣一愣的,一方面又惊喜于那一连串的话中所传达的讯息。

忐忑不安的心终于着地,她扑进熟悉的怀中,顿时泪如泉涌。

「对不起,老板……我真的很爱你,绝对不是只因为你长得比别人帅,以后你爱怎么说教我都不会有意见,而且我还会很认真地听,只要你别丢下我不管……早上我对你说的那些只是气话……」

「我知道。」他紧紧地搂住她,神情在瞬间软化。「-可以不必一直强调我爱说教。」加上她宿醉的那回,他也只不过训了她两次好吗!

经过好几个钟头的冷却时间,再加上对她的了解,他也明白了她回他的那些话语虽然伤人,却非出自真心。

他捧起她的脸蛋,温柔地吻去咸咸的泪水。

「夏侬,我爱-,如果早知道这么说会使-安心的话,我可以说上千百次。」

「不用了……早晚各一次就够了。」

泪痕犹存的俏脸多了调皮的笑意,他情难自已地吻住了红艳欲滴的唇瓣,让满腔的爱意释放在最亲密的交流之中,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来。

自制力较佳的那一方首先自激情中恢复过来。

「走吧!」他在她的唇畔说道:「我们回『海岸线』去。」

「可是以馨还没--」

「以馨正在喝咖啡,她说如果我没先把她那个服务态度差到极点的合伙人弄出她的店里,她宁死不回『晓风』。」

「我哪有--」欲出口的抗议在想到刚刚被吓跑的妇人时被吞了回去,她突然又露出自鸣得意的表情。「这下子看以馨还敢不敢再拿这家店来烦我!」

在他的温暖笑声中,她找出精品店的钥匙,转过身子时,一个突然冒出的疑问令她倏地止步。

「怎么了?」他问。

她深情地凝视着那张令人百看不厌的面孔,然后摇摇头。

「没事。」拉住那只令人安心的大手,她朝他灿然一笑。

她不需要知道他和那位前任未婚妻分手的原因,过去的就该让它过去。

只要他爱她,她不在乎其它的。

「夏侬。」他握紧了掌中的柔荑,反倒开口间:「记不记得我曾跟-说过,感觉最重要?」

她一时有些雾煞煞,不过还是不懂装懂地点头。

「我以前订了婚又取消婚约,是因为两人及时发现到那份感觉的欠缺。」看着那张逐渐领悟的蜜色脸庞,他唇角轻扬。「对我来说,能激起那种特殊感觉的只有。」

心思被看穿的讶然,很快地被排山倒海而来的幸福所淹没,她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对了,差点忘了件重要事……」俊脸忽然变得一本正经,掺杂着一丝莫测高深。「多次迟到和跷班,又给老板惹了不少麻烦,-这个工读生被开除了。」

她放声大笑。「老板,别开玩笑了!」

「我不是在开玩笑。」

「呃?」她仔细端详他,的确看不出说笑的迹象。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冻住。

事情怎么会变这样?

「不过……」他慢条斯理地又补充:「老板娘的职位有缺人,如果-愿意的话,工作就是-的了。」

她傻傻地站在原地,最后终于理解他说的每一个字。

「我愿意!」毫不矜持的答案喊得既肯定又响亮。

「还有,我不姓老名板,从今以后也不再是-的雇主,-该改口叫我的名字了。」

乐翻天的新任老板娘才不理会那些。

对她来说,他永远都是她的「老板」,就算被奴役一辈子,她也不在乎。

全书完

编注:想要知道「海岸线」常客罗汛的故事,请看橘子说348《你好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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