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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寐良妻 第三章

睁开眼,瞧见的便是一堵陌生的胸膛,她俯身其上,耳畔隐约听见心跳。

“啊——”璇翎惊骇地翻坐起身,披在身上的被褥顿时滑落。

倚坐在床头边,抵着床柱仰睡的男人也同时惊醒。

“你醒了?”令狐雅墉伸手揉揉眼,惺忪地看她,低头忍下一个呵欠。

她赶紧退廾,蜷缩在床边一隅,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昨晚天黑雾浓,她身上残余的药力未退,加上太疲倦也太紧张,坦白说。她只确定他有双好看又慑人的眼眸,其余都是模模糊糊的。

如今雪停了,冬阳穿透窗,照映在他脸上。

她的夫君,正如她猜想的一般年轻。

元哲表哥形容他“模样就像个多情种”,她还以为是个涂脂搽粉的白面书生,结果却非如此。

他比她想像中高大,姿态闲雅,肤色略深,五官英俊逸美,却隐隐流露出刚毅之气,那双炯亮深幽的眼瞳迷离流转,仿佛看不出心思……她心头蓦地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又被揪得紧紧的。

令狐雅墉揉揉自己的腿,便起身舒展四肢。

都怪自己昨晚抱了她整夜,也看了她整夜,天微亮才小歇一会儿,弄得浑身酸疼。

她随后跟着下床,匆匆套上绣鞋,首先就要收拾昨晚散落一地的衣服、首饰。

令狐雅墉瞥了她一眼,上前托起她手臂。

“别收了,去梳洗吧!”

“散着这些让人瞧见了不好。”

璇翎试图挣月兑他的手,令狐雅墉却道:“我知道,我来收。”

说完,便拉着她到镜台前,按着她双肩让她坐下,自个儿则转身背对着她,将散落一地的物品捡拾起来,分类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桌案,和一双喜字红烛摆在一块儿。

他是否怕她低头收拾,目睹那些妆样饰品,又要伤心难过了?

璇翎心神不宁地梳着头发,一边悄悄凝望铜镜里倒映出丈夫的背影,心湖不期然地漾起一阵涟漪,暖意流过心底。

不多时,丫头送来梳洗用水,没察觉什么异样,笑盈盈地打过招呼便退下。

打点完毕,令狐雅墉领着她前去向长辈问安。

令狐家一脉单传,人下凋零,现仅余婆婆与女乃女乃两位。两位老人家见她文雅端庄、面貌清秀,都十分满意,闲叙了几句,生怕她昨天进门时累坏了,便催促她回去好好休息。

正如娘亲说的那样,她们都是和蔼心慈的好人。

“你待会儿要做什么?”令狐雅墉陪在她身边,突然开口问。

“送来的嫁妆还未整理,呃……”话到一半,史璇翎便收住嘴巴,屏息望着令狐雅墉从她头上取下一小片枯叶。

微微晕红霎时染上脸庞,她往旁边一站,垂眸不语。

令狐雅墉若有所思地瞅着她,唇角不禁微扬。

真动人,此番生涩害羞的模样,真可谓“闭月羞花”,只可惜他有事在身……

“知道了,你忙吧,我有事出门一趟。”冲着她浅浅一笑,令狐雅墉这便转身离去。

雅墉离去后,几个丫头帮忙打开封箱的陪嫁物品,细细收拾妥当,最后轮到一个最大最重的木箱,大伙儿纷纷围凑过来,待璇翎剪开封条,打开木箱,丫头们下禁失望地哀叫一声。“全是书啊!”

“书不好吗?”

璇翎无辜失笑,她可从没说过里头藏着什么宝贝啊!

“不是不好,是府里已经够多了。”其中一名丫头笑说:“新夫人还没去过咱们的书斋吧?咱们过世的老爷乃是鼎鼎有名的大儒,祖父还是状元,书斋里藏书齐全、应有尽有,夫人尽可过去瞧瞧。”

“是吗?”璇翎扬起笑颜,仍旧吩咐丫头把书箱摆好,里面的书就不必搬出来了。闺中阅读有闺中的乐趣,和在书斋的气氛不同,房里摆着一套,要读便取,这才便利。

但丫头们的话,确实勾起了她的好奇。

不知令狐家的收藏,比起她娘家爹爹的书房如何呢?琐事完结后,她便迫不及待地吩咐丫头领她到书房去,屏退左右,独自关在书房里。

像个好奇的孩子发现了宝藏,她兴冲冲地东模西瞧,偶尔发现几本读过的书便捧起来翻翻,发现分类错了,便把书本抽出来,归还到正确的位置上,无限满足涌上心头。

嫁了人、离子家,心情多少是忐忑的。醒来睁开眼,眼见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唯有站在书海中,见了旧书如见老友,有种异地重逢的欢喜。

有这块消磨时光的好地方,往后就不愁了。她脸上浮起一抹微笑,更往层层书柜中走去——

孰科,门板忽然咿呀开启,外头响起一阵宏亮略尖的男声。

“果然是右相大人的女儿——新郎官,你作了很冒险的决定啊!”

“冒险?怎么说呢?”

“您不知道左相大人和右相大人的关系吗?您与史家结了亲,左相大人定会在心中记上一笔的。”

令狐雅墉自喉咙深处发出一串轻笑。

“是吗?那可怎么办才好?这门婚事可是皇上金口御赐的,难道说,左相连皇上也要记上一笔?”

“唉唉唉……这要怎么说呢?”那把宏亮的声音尖锐惊呼起来。“新郎官,您可是太皇太后的人,我是说,您总不至于被女人牵着鼻子走吧?”

女人?

他们说的是指……自己吗?史璇翎悄悄合上书本,环顾左右,接着小心挪动脚步,移往书柜间的走道深处,将自己藏了起来。眼下似乎不是她该露脸的时机,等他们聊完了,她再回房吧!

“说到女人……”令狐雅墉的大笑声传来,璇翎不禁抬起脸,随即听见他说:“大人可知我身边的女人有多少么?嗯?”

“哈哈,小的正是这个意思。”

他又笑。“那就如此回报左相大人吧,请他老人家不必烦忧,我令狐雅墉不是那么好摆布的货色。”

“是是,那小的便如此回覆喽?”

“贝大人,喝杯水酒再走吧,已经差人去准备了。”

“多谢多谢,来日方长,咱们改日再喝吧!”

璇翎隔着隙缝往外探,只瞥见一抹矮矮胖胖、身着官袍的背影,正要踏出门槛。才成亲第一天,左相大人便迫不及待派人造访,令狐雅墉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爹爹要将自己许配给他,左相大人又为此着急跳脚?

璇翎秀眉微蹙,不禁发起呆来。

“原来你在这儿。”

低沉嗓音骤响,璇翎这才从思绪中惊醒,眼看着令狐雅墉朝她走来,似笑非笑的俊颜一副逮着她的模样。

“在看什么呢?”他瞥向她手里的书。

“只是随手翻翻罢了。”璇翎转身把书本随手塞进柜子里,敛眉一揖,低声道:“没什么事,我先回房去了。”

令狐雅墉挡在走道上,伸手攫住她手臂,戏谵似地咧开嘴角,笑问:“你生气了?”听见他身边有很多女人,所以生气?

“没有。”璇翎平静地摇头。

她原先思索的并不是这件事,但既然都说到这了……她并不天真,比非蠢人,关于他的花名,她出阁前早就耳闻过了,没什么值得动气。

令狐雅墉见她不愠不火,反而有些好奇。

“我是男人,在外总有应酬的时候,难道你指望我和你成了亲,就得一辈子只看着你,对你忠心耿耿,将别的女子都视作粪土吗?”

“不,你就按你的心意,随心所欲吧!”

璇翎淡漠地拾起脸,沉静无波的眼眸看不出半点火气。“我自会尽我做妻子的本分。”打从出阁那一刻,她便如此告诫自己。

反正彼此并非什么情投意合的爱侣,夫妻间只需行礼如仪,相敬如宾,互敬互重,也就能过日子了……其余的,她不敢奢求。

令狐雅墉垂眸凝看她拘谨冷淡的模样。

原本他想好好哄她,怕她方才听得不开心,结果,她却是这样淡漠的反应,倒教他有些不是滋味。

要他随心所欲?她就这么洒月兑?

究竟是性子太好强,还是太无所谓?难道真的都不把他放在眼底?

身为妻子,对自己的丈夫竟连一点点期待也没有?

可稍早他拿掉她头上落叶时,她并非如此平静的……

他低笑倾身,薄唇几乎碰上她耳朵。“你的‘本分’,不也包括我吗?”沙哑暧昧的嗓音刻意划过她耳膜。

“当然。”

璇翎眼皮一眨,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着,丝毫不为所动。

令狐雅墉往前跨了一步,双臂缩紧,便将她圈入怀里。

鼻尖霎时盈满她身上独有的芬芳,他垂眸,她的模样仿佛万般忍耐,娇躯僵硬如石,然而耳根却红透了,红潮延着颈际而下。

“那,我怎么瞧你咬牙切齿的,脸颊像要烧起来了……”他不禁失笑。如此禁不起捉弄,轻轻一逗,便满面红霞。

她这不是害羞,而是气恼自己不争气的反应,她应该更冷淡些才是!璇翎暗暗咬着牙,想回嘴,却回不上半个字。

“好了,你走吧!”他忽然退开,侧身让出通道,不再为难。

这样就足够,至少,她不是真的对他无动于衷。何况才新婚,真把她惹毛了,对他可没好处。

想不到这丫头生得柔柔顺顺、温温婉婉,仿佛水做的,骨子里却有一股硬气……可她愈是这样力持冷静,他愈是拭目以待。

无论她当初不愿嫁他的理由是什么,总有一天,他会让她死心塌地的,等着瞧!

当初,这枕面是选最好的缎布做的,质地柔软,触感冰凉,上头的一针一线绵绵密密,皆出自她的双手。

绣这鸳鸯时,她心情苦闷,听多了她未来夫君的闲言闲语,总有股说不出的厌恶,于是麻木地埋首于针线活儿,什么都不想。

而今苦闷不减,心情却更复杂了。

窗外飘着雪,夜色笼罩寒意,他随时都会回到房里来,她该如何自处呢?

昨夜洞房时,她在他怀里哭得泣不成声,之后糊里糊涂睡了,又在他怀里醒来,他竟然没动气,令她十分感激。

她的丈夫,有温柔解意的一面。

然而,她也忘不了他白日在书斋里,语带轻薄地挑逗说:“你的本分,不也包括我么?”

思及此处,脸颊蓦地胀红了。今晚,她必须宽衣解带地服侍他,如同其他一般的妻子那样吗?

放下绣枕,她认命地移步到镜台,解开发髻,梳顺了满头乌丝,左思右想,又起身月兑下外衣,上了床榻,将床幔放下。

不知其他妻子是怎么做的,她惴惴不安地睁着眼,等着房外传来动静。

没料这一等,二更天、三更天、四更天……她辗转失眠了整夜,仍不见良人归。

眼看天色渐明,她索性起身。简单梳理后,头一件事便是亲自到厨房里检视要奉给婆婆和女乃女乃的早膳。仔仔细细地打点妥当,再率同丫头们向长辈问安。

婆媳三人打开话匣子便没完,老人家总有许多往事可说,尤其对象是新媳妇,说起来就更起劲儿了。璇翎是个殷勤多礼的姑娘,总是面带笑容,不时附和着婆婆,很得老人家欢心。

直至过了晌午,她才又见到丈夫。

婆婆们在睡午觉,她只身回到新房,本来是窝在窗前软榻上看书的,怎料看着看着,不觉打起盹儿,忽然有人为她披上一件披风,她才惊醒过来。

“怎么不到床上睡呢?”一道男声骤起。

璇翎揉了揉眼,令狐雅墉脸上堆满了笑,在她对面坐下。

“在看书,不小心睡着了。”她模糊咕哝,抬手揉眼之际,鼻尖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那香气不像是男人身上的,甜腻而煽情,诱人邪思……

原来,彻夜未归的丈夫,是到妓房去了。

抛下新婚妻子,成亲才第二天就睡在别的女人怀里……这真是……真是……她简直说不出话。

“瞧你累的。”令狐雅墉倾身打量她,瞧她身子瘦瘦弱弱,腮帮子胜似白雪,眼皮都快被底下的阴影覆盖过去了,“来,有时间就多睡会儿。”说着,他伸手横抱起她,转身走向床铺。

“不,我不累。”璇翎不自在地扭动,被人这么一抱,顿时惊慌不已。

他却没理会。

“听话,让你睡就睡吧!”他将她放在床上,仔细为她覆上被褥。

她惊惶的模样实在惹人发噱,他不禁瞅着她莞尔。“你啊,怎么老要我抱你上床呢?”

璇翎闻言又胀红脸,气恼得说不出话。

明明是他彻夜未归、抛下新婚妻子,这会儿无事献什么殷勤?这样逗着她玩,是看她好欺负吗?

令狐雅墉望着她,竟有些移不开眼。她生气时,气色反而红润多了,唇办被她咬得多了几分血色,冷冰冰的眼眸流动光彩,越看越美。

发现他灼热的目光,眼看他倾身逐渐靠近,璇翎立刻别开脸。无论他想做什么——身为丈夫,他或可用强——但,她绝不乐意。

再怎么风流,夫妻间总有应遵循的礼仪。才与她新婚,少说也该顾忌她的颜面吧,就不能做做表面工夫,多等一段时日吗?

既然他丝毫不将她放在眼底,她又何必如此委屈自己,逆来顺受呢?

令狐雅墉悬在她身上,盯着她倔强的神色。

“不愿意?”他试探地瞅着她。自己一夜未归,她自是生气了。

他明白她的委屈,只不过他有不得不为之事,眼下,他还不能只守在她身边,这段日子势必还得让她继续委屈下去……

“你放心吧,我令狐雅墉还不至于下流到去勉强不情愿的女人。”他索性坐直身子,两条长腿交叠,视线落在手心里的摺扇,懒洋洋地翻转把玩。

“我反而很好奇,你这样无谓的抗拒究竟能维持到何时?难道想一辈子和我保持有名无实的关系吗?”他轻声闷。

璇翎翻过身子,侧身转向床壁,当作是给他的答覆。

他扯唇苦笑。

“很好,你不愿意,我便不碰你,除非你自己要求,咱们就继续如此下去算了——”令狐雅墉勾起唇角,为她放下床幔。

床里顿时一片昏暗,同时掩去璇翎的神色。

好吧,就暂且依她的心意,当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吧!

“那么,你好好休息吧!”他俐落地起身,潇洒离去。

说来说去,世上的女人又不是没了丈夫不能活。

比如她天天服侍的婆婆与女乃女乃,寡居多年,不也照样轻松惬意吗?

他有他的花花世界,她亦有她的兴趣消遣,既然彼此无缘成为佳偶,那便彻彻底底做一对怨偶,各过各的吧!

自丈夫夜宿妓房,她自认对他再无丝毫期待,抱定主意,便把日子填得满满的。婆婆年事已高,光是做个称职的媳妇儿,可忙可做的事便不少了。

闲暇时,书斋里有满满的书籍可看,底下的丫鬟们个个聪明勤快,全都是聊天说笑的伴儿,别去期盼男人,日子倒也逍遥。

“前些日子下了好多雪,今年冬天好像比往年冷呢,呵呵呵……”雅墉的女乃女乃只要露出微笑,眼角的皱纹便会一并牵起,眯眯的笑眼很有福气,总让人忍不住跟着她笑。

“女乃女乃,要不要多喝些莲子汤呢?这莲子酿过蜜的,熬得特别软烂,很好入口的。”璇翎笑盈盈地递上碗盅,顺便瞧瞧女乃女乃身旁的暖炉,怕是炭火不足,得随时唤人添加。

“好好,我来尝尝,也叫你婆婆多吃些,暖暖身子。”女乃女乃捧过碗盅,下颔往儿媳妇一努。雅墉的母亲连忙摇手。“翎儿,我自己动手就好了,你别忙,快坐下来歇歇。”

难得天气好,老人家说想出来晒晒日阳,璇翎一早便领着丫鬟张罗起来,在小亭石椅上铺一层厚毯,接着热茶、暖炉、点心甜品齐备。婆婆搀扶着女乃女乃走过来,当场什么都打点好了。

“少爷好像回来了!”丫头眼尖,远远瞧见令狐雅墉走来,便往亭里通报。

璇翎闻言,心跳顿时漏了一下。

她顺着丫头指的方向看,胸口忽然又冷又热,浑身不自在。

他们两夫妻不睦的事,婆婆和女乃女乃尚不知情,也实在没必要让老人家知道。但他平时鲜少在家,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女乃女乃、娘。”令狐雅墉走上台阶,懒洋洋地向两位长辈打过招呼,才回眸看着璇翎,毕恭毕敬地站定脚步,夸张地一揖到底,拱手称说:“夫人好。”

璇翎只好朝他挤出微笑。

所谓“相敬如冰”,至少得做到一个“敬”字吧!

雅墉显然看穿了她的心思,才满含兴味地朝她问安,等待她的反应。

璇翎深深睐他一眼,不愿回话,只是默默起身,让出他的位子。

这是……打算彻彻底底地漠视他吗?令狐雅墉一脸兴味地笑着。

“三天两头不见人影,原来你还活着。”女乃女乃瞪了孙儿一眼。

“啊?”

他正要踏上最后一阶,闻言立刻把脚给缩了回来。

“女乃女乃您这么说,孙儿还敢进来坐吗?”

“你有什么不敢的!”

雅墉的母亲端坐在一旁,不以为然地插口,随即又轻喟一声,温柔婉言:“算啦,平时冷落女乃女乃和娘亲便罢,翎儿才嫁进来,别冷落了妻子就好。”

“您又冤枉了,娘!”他满脸无辜地走上前,摺扇指着璇翎,委屈至极地抱怨。“事实上,是她冷落我呢!”

此话一出,马上招来斥责。

“你这小子,胡说什么呢!”雅墉的母亲拉下秀脸。

三天两头外宿不归的男人,还好意思怪到妻子头上?瞧瞧翎儿,被他说得浑身不自在,若非是自己的亲儿,她早就轰走他了!

“都已经成亲了,心性还如此不稳重。”既成了亲,就该收拾玩心,与外头的花花草草断绝往来才是。她真不懂,有了这样端庄美貌的妻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那是因为没有孩子嘛……”女乃女乃赶忙打圆场,瞅着孙媳妇直笑。“没有孩子,自然还不懂得什么责任,你俩赶紧生一个,以后就好了。”

“嗯?”璇翱一愣,俏脸微变。

令狐雅墉倒是仰头笑了,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

“女乃女乃也忒急了,翎儿嫁过来才多久,急什么呢?”说着,他回头朝璇翎使了个眼色。“不急不急,总有一天会有孩子的,夫人,您说是么?”

是,的确是不急。女乃女乃恐怕有得等了。

璇翎倾身为他斟满一杯热茶,双手送到他眼前,柔声道:“茶冷了不好,你趁热喝吧!”

就一杯茶,便想转开话题?

令狐雅墉定睛凝视她,考虑着该不该顺着她,好半晌才伸手接过。

“来,坐到我这儿。”他用另一只手拍拍身旁的位子,朝她欣然微笑,“你很冷吗?捧着热茶,手指还冰凉凉的。”

“我不冷。”璇翎蹙眉,往后退了一步。

“我叫你挨过来坐,敢不听丈夫的话?”

他挑眉乜斜着她,话语虽然严厉,却有股说不出的暖昧亲密。“难道要我当着女乃女乃的面,把你抱到我腿上?”

“我……”璇翎倒抽一口气,正要反驳,婆婆却接口道:“翎儿,反正都是自己人,不要紧的。”接着以眼色示意,鼓励她听从。

他是故意的,明知道她无法在众人面前推拒他,才故意这样向她挑衅。

既然无法推拒,璇翎也只得依言坐下。

令狐雅墉张开身上厚实的雪氅,将她整个人包覆在怀里,顿时暖意围绕,她难以自持地吁了口气。

“暖多了吧?”他低头朝她一笑,笑颜如春风沐人。

看在旁人眼里,还以为他们是恩爱的夫妻呢!

璇翎不动声色地别开脸,故意不搭理他,然而身上阵阵传来的暖意却不容否认。

原来她真的冷。离开新房时,身上披着轻便的披风,还以为已经够了……

令狐雅墉难得白天出现在家中,留下来陪长辈闲聊,随口说了些朝廷近期发生的事,又说说自己最近遇见了哪些人,以及身边一些小小趣事。

因他高中探花后,便被点入翰林,授翰林院编修。虽然年纪和资历都算是初入朝廷的毛头小子,偏偏他身份特异,承旨也得看他脸色办事,平时自由出入朝廷,连皇上也不加过问。

如今他锋头正盛,应酬不少,所闻所见自与一般不同。

璇翎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大半心思却停在他的手上。

他胳臂绕过她身后,正搁在她腰间,即便隔着层层衣衫和她的披风,仍教她僵硬地挺直了脊梁。

她不喜欢这样,两人挨坐在一块儿,简直如坐针毡。偏偏几番起身欲离,都教他暗中施力给压了回来,无论搬出什么借口,总有随侍的丫头可以代劳,她根本被牢牢困在他坏里了。

这一回,他身上倒是没有女人的香气——

才思及此,璇翎立刻懊恼地斥责自己——他身上发出什么样的味道,根本与她无关,何必去留意呢!

聊着聊着,女乃女乃开始露出疲态,众人催促她回房歇息,跟着也纷纷准备散去,令狐雅墉却仍困着她不放,干脆连起身送行都省了,挥手朝众人说道:“好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我和翎儿还有话要说”

呵呵,毕竟是新婚夫妇嘛!

不仅两老点头微笑,丫鬟们也全识趣地簇拥着老夫人离开,留下小俩口单独相处。

待全部人走光了,璇翎才沉下脸庞,冷淡地回眸请益。

“敢问有事吩咐吗?”

“没。”令狐雅墉懒洋洋地朝她露齿一笑。

“既然没事,就让我走吧!”

“我没事,但很想抱抱你,安安静静坐一会儿。”

他笑眯了眼,英俊的脸孔忽然露出几分淘气。

从刚刚他就好生佩服,她腰杆儿打得挺直,整个下午都不累吗?

“怎么,身为我的妻子,这点小小要求应该可以接受吧?”他打趣地说,手掌微一使劲,便把她扯进怀里。

不似方才松松地揽着她,这一回,他让她整个人贴靠在他身上。

“你——”璇翎连忙伸手抵着他胸膛,脸红耳赤。

他自己明明说过绝不勉强不情愿的女人的,现在这是做什么?

她心下有些迟疑,想着是否该起身质问他,然后学璇莹那样粗鲁地赏他一巴掌——可惜想归想,偏偏她就是没用,做不了那样野蛮的事。

眉头蹙得更深,却也无可奈何。

罢了!她干脆眼一闭,来个相应不理。毕竟身为妻子,不情愿也得依从,反正他力气比她大,想反抗也反抗不了。

令狐雅墉双手将她圈在怀里。难得她肯乖乖依偎在他身边,教他心头一暖。

虽说是夫妻,但其实他们既未圆房,也少有亲密的时光。

一开始觉得她只是闹性子,闹够了,终究会屈服。不料她下定决心不理他,便当真完完全全把他撇开了,根本没把他这丈夫放在心上。

可是他呢,近来只要偷得一时半刻的闲暇,她的模样便浮上心头。每晚他回到寝室时,她已经睡下了,教他也只能坐在床沿看着妻子。她睡得香甜,浓密的眼睫低掩,浑然不知枕边有人注视着,他有些不是滋味,又莫可奈何。

她当然不会费心等他回来,恐怕还避之唯恐不及吧……

他闭上眼,几不可闻地低声抱怨。“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他发觉自己竟然开始惦念着她,想要与她靠近,却不知如何下手。怎么办呢?

史璇翎默默垂着眼脸。

这话,是他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她听的?

侧脸贴在他胸膛上,由他身上传来的温暖,有一股陌生而阳刚的气味。

很奇怪,那气味似乎对她有某种影响,让她晕陶陶的,极欲挣月兑,却又更想依赖,喉头像梗了什么,堆满了不平静。

该怎么办啊,她也……很迷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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