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情居酒屋 第九章
那天起,凌子深每天早上就来“风月”门口站岗,只要遇到有人来看房子,他就把人家赶走,几天下来,睡也没睡好,吃也没吃饱,胡子也没刮……现在的样子,愈来愈像个流氓了。
一早,他坐在石阶前,低头看著地面发呆,忽然,一双黑圭女圭鞋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猛一抬头──
一个绑著马尾的清秀女孩正瞪著他。
“喂!你到底想怎样?”小香双手插著腰,嘟著圆圆的嘴,一脸的怒容。
“小香?”他认出眼前的女孩是千寻的妹妹,像抓到浮木般立刻站了起来。“小香,我要见她,告诉我千寻在哪里──”
果然是他!当她听到仲介公司售屋员的形容,就猜到是他了!
小香别过脸,扬起小小的下巴。“我姊要去日本念书了,你不要再来找她了啦!”
“她要去日本?”
“没错,我姊说只要这间店卖出去,她就会立刻动身去日本,连学校都已经申请好了。”
“这……为什么这么突然要去日本?”他眼中布满血丝,一脸痛苦的模样,看来也是受了好几天的折磨。
“其实我姊也有很多自己想做的事啊!可还不是为了守著这间店,不得不把自己的愿望收藏起来,现在,她终于想开了,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觉得很好啊!呵,这还得感谢你呢!”小香吐了吐舌头,对他做了个鬼脸。
子深低下头,小香的话让他觉得惭愧。
“是我不对,我误会她了……让我见她一面好吗?我有话想对她说。”他诚挚地拜托这位未来的小姨子。
可是人家说,小姨子可是最难对付的呢──
“不要!你害我姊每天晚上睡觉时都偷偷的哭,我才不要让你们见面呢!”小香别过头。“我姊已经决定把居酒屋卖掉,你不要再待在这里,这样我们的店永远也卖不出去的啦!”
“不行!这间店对她这么重要,她为什么要把它卖掉?”子深坐在石阶上,十指埋入头发中。就算她舍得,他都舍不得啊!这里是他们相识的地方,里面有著太多属于他们的欢笑和回忆,她怎能就这样统统抛弃呢?
小香斜眼瞄著他痛苦的表情,哎呀,真是有点可怜耶……
“不卖也不行啊,”她嘟著嘴,低头踢著地上的石子。“店里的生意愈来愈差了,姊姊说都是她的错,其实店里早就该重新改装,只是因为没有钱,但是再这样下去也不行啊!所以她现在把店盘给人家,然后去日本专攻餐饮,姊姊说这样以后还有机会可以重新再来。”
子深听著,眼眶泛起了泪光“是他不好,他从来没有关心过她,最近店里头生意愈来愈清淡,他竟然都没有发觉,让她一个人默默承担这些压力……
“所以,你快回去吧,你这样做是在害我姊,如果店卖不出去,她也没办法去日本,拜托你,还是走吧。”小香虽然觉得这样有些残忍,不过这是姊姊交代的,她必须这么说。
“不!我不会走的。”子深抬起头,坚定地望著她。
“哎哟!你到底想怎么样嘛!”小香气得直跺脚。
子深微笑,眼神却无比坚定。“我要盘下这间店。”
“你?你说什么……你要盘下这间店?”小香睁著大眼看著他。她没听错吧?他一个集团总裁跑来盘这间居酒屋做什么?“你──你会开店吗?”
“小香妹妹,你这句话就问对人了,我的凌商集团横跨电子、食品、旅游等行业,我能管理一个集团,难道救不了一间居酒屋吗?”谈别的他没有把握,他或许不是一个好情人,但他绝对是一个最好的生意人,有他这个经营之神在身边,她还需要去日本学什么餐饮管理吗?
她啊,都是因为胡乱让客人赊帐才会变成这样的。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小香不解地望著他。
“这是我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一点事了……”子深苦笑著,过去,他在千寻身上找到温暖、快乐和欢笑,但他现在才发现,自己对她付出的关心实在太少太少。
至少,他不能让“风月”就这么消失了!
小香蹲子,以一种暧昧的眼神盯著他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有一个问题,周刊上说的……都是真的吗?”小香身后藏了本当期的杂志,封面竟是两位俊男相拥的劲爆照片,耸动的标题是──万人迷总裁地下同性恋情大公开!
“周刊上说了什么?”凌子深猛地抬头。
“嗯……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就是这个嘛!”小香碍于难开口,干脆直接把周刊交给他。
凌子深接过杂志,看到封面时,背脊瞬间僵直,表情像满布冰霜的爱斯基摩人。
他手里握著杂志,他原本应该很生气的,现在,却觉得这些一点都不值得生气,他想起千寻说的话,忽然间明白也认同了她的说法,为什么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折磨自己呢?
当他意识到自己将失去她时,什么事都再也不能激起他的情绪了。
“小香,别看这种杂志了,事实真相不会在这里面的。”他随手把周刊丢在一边。
“我觉得周刊上说的也不无道理啊,你看你,我姊这么好的女人在身边你都不爱,原来是因为──”嘿嘿,他生气时连说话的语气都和姊姊有几分像哩!
“不,我说过那不是真相,真相只在我心里。”
“可你不说,谁又会知道呢?”小香说。
子深低头不语,那句话,他只想当著千寻的面对她说,而今,却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
“喂,你……真的很爱我姊?”人家小香可是个聪明的女孩,一眼就看出来的事情,真不知这些大人们在遮遮掩掩什么?
子深抬眸,胡渣也掩不了他脸上的真情。
他温柔的模模她的头,微笑说道:“我是真的很爱她。”
小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动著,鬼灵精怪的她脑中开始浮现一个好主意。
“嗯……”考虑了半天后,她挨在凌子深的身边坐下。“好吧!那我就帮你一个忙好了。”
千寻在镜子前换上一件白色奥黛丽赫本式的复古连身洋装,梳好整齐的长发,额前刘海夹著蓝色水钻发夹。
她坐在梳妆台前,拿起口红准备上妆,却从镜子里看到妹妹还慵懒地躺在床上。
“小香,你还不起床换衣服,今天不是要去签约吗?”这几天她心情欠佳,卖屋的事就交给小香和仲介公司联系,听说有个买主出了不错的价钱,小香也和对方谈过,认为对方很有诚意,把“风月”交给他应该可以放心。
不过今天已经要签约了,她这位店主不能不出面,不过,说好要一起去签约的小香,这会儿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呢。
“小香,快起来──”千寻催促著。
“姊,今天你去就好了啦,我已经累了好几天,我想多睡一下啦!”小香翻个身子,继续睡。
“这怎么可以?我又不认识那位买主,之前不都是你和对方谈的吗?你今天一定要跟我一起去啊!”
“哎呀,去了就认识了嘛!我这几天都在忙这件事,都没时间准备期末考耶!我今天要来念书了啦!”哈!端出念书这个免死金牌,姊姊就没话说了吧。
“是喔……好吧,那你在家好好念书,我自己去就好了。”千寻转身对著镜子,抹上一层淡淡的口红。“不过,既然要念书,你就得赶快起床啊!”
姊姊锐利的眼光扫得她全身一阵凉意。
“好啦,我再睡十分钟就起床了啦──”她闭著眼睛,抓起棉被盖住头。
千寻上好了妆,拿起包包准备出门。“哦,对了,那位先生姓什么?”
啊?!小香忽然愣住。“我忘了耶……”
“算了,我自己去处理吧。”千寻摇摇头,叹了口气走出门外。
这时,躲在棉被里的小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由于和买主是约在“风月”签约,千寻又来到这条熟悉的小巷子。
她慢慢走在巷子里,一只手抚著沿路的砖墙,拨弄路旁的一片绿荫、拨弄著心里的回忆。
她来回这条巷子已经不下千趟了,而眼前这间绿竹围绕著石墙的小居酒屋,更拥有无数的回忆,小时候和父母的欢乐回忆,在这里邂逅了她最爱的人……
空气中传来她轻轻的一声叹息,说真的,她真是有点舍不得。
千寻拿出钥匙打开门,推门而入的刹那间,熟识的景物瞬间充塞她的胸臆,那关东煮的古老铁锅、充满古朴禅意的小碗小碟……最后,她的视线停留在角落的那张桌子,缓缓的向它走近。
千寻在桌前坐下,白皙的手指轻轻抚模木桌上深刻的纹路,就是这张桌子,她和凌子深曾在这木桌上,有过多少欢笑、说过多少知心话,他们喝著吟酿,把酒言欢,如今,这一切都将失去了吗?
不,她忽然觉得好舍不得──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该是买主和仲介公司的人员吧……不,现在还来得及,她要告诉他们,对不起,她不愿意卖掉这间店,因为这是她剩下唯一一点关于子深的回忆啊──
本门“啪”一声被拉开,忠实的风铃依旧叮当地响著,传递著客人来到的消息──
她转过头,看到那熟悉的人影走进店里,刹那间,时光仿佛回到了从前,这个人,就是她每一次抬头,最希望看见的人……
屋里一阵长长的沉默,他只是站在那里,深情地望著她,他的脸庞消瘦了,他的眼圈深沉了,下巴的胡渣让他看起来好憔悴,他是怎么了……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千寻从讶异中努力找回平静。
“这是我的店,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他眼神瞅著她,深情中带著埋怨。
“你的店?”难道,他就是新的买主?不可能,小香怎么可能没告诉她……莫非,他们俩早已串通一气?
“有什么不可以吗?你舍得把这里卖掉,我可舍不得,只好把它买下来了。”
“你不可以这么做……不,我不卖了。”
凌子深摇了摇指头,迈开步伐向她走近。“这可不行,仲介公司已经收了我的钱,我是不会接受退款的,我今天来,就是准备接收一切的。”
“我还没有签字,你凭什么接收?”她站了起来,挑战他的目光。
“不管你有没有签字,这间店我是要定了,不然你就和我一起经营,我可以让你当老板娘。”他坏坏地笑著,霸道而又迷人。
她迟早要签字的,他家里已经准备好一张结婚证书,就等著她盖章呢!
千寻张著雪亮明眸,老板娘?他在吃她的豆腐──
“不行!你凭什么这么霸道?凭什么你想怎样就怎样?一点也不顾别人的感受──”她生气了,气得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仿佛一不小心就要洪水爆发。
“好好好,你别生气,那不然,我当你的伙计好了,一辈子供你差遣,让你使唤,这样好不好?”他走近,双手搂住她的腰。
“你放开!”千寻打著他的手。
“对不起,我不该误会你的,是我不好──”他的手却像个无赖似的又缠上她的腰。
“不要碰我啦!”是喔,知道自己错了喔。
“让我帮你,我们一起重新经营这间居酒屋吧!”他的手牢牢环著她的腰,说什么也不肯放开。“还要重新经营──我们的感情,好吗?”
“不要!”她别开脸。“很抱歉,我已经累了,两种都无心再经营了。”
“没关系,都交给我,你想去念书、去旅行都可以,店里我有办法,至于我们两个人的问题……你什么事都不需要做,只要好好站在这里,让我爱你就可以了。”他抬起她的下巴,温柔低语打动佳人芳心,热情凝视融化冰封心房。
他这是在向她示爱吗?千寻身子略往后倾,他却紧追不舍向前攻坚。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爱你上让我爱你。”这句话藏在他内心的金银岛,终于被一个女人寻到。
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回应之前,他的吻已经封住了她的唇,他一直是爱她的,只是他一直没有领会,她对他是那么的重要,却要在差一点失去她之后,他才终于体认到,幸福是需要双方共同付出和经营的。
爱情里,不可能一方很快乐,而一方很痛苦,也不可能有人一直在接受,而有人一直在付出,这样不平衡的关系,绝对无法持续太久,等有一天哪一方累了、放弃了,真正会受到痛苦的,往往是一直习惯接受的那个人。
子深紧紧地抱著千寻,热烈地寻回她的吻、她的感情,他双手抱得那样紧,就怕一不小心松开又要失去。
再次落入那令她地转天旋的怀里,久别的相思,重逢和好的激情喜悦,让她完全无力抵抗他的攻势。
两人多日不见,对彼此的思念像火山爆发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千寻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让火热的小舌传送一些甜蜜回应,子深一手搂著她的腰,一手托著她的臀,之火正在燃烧──
“叮当……”门上的风铃当当作响,两人瞬间站直了身子,同时往门外看去,这时怎么会有人上门──
“咳咳,不好意思喔,打扰了,我……我是来找杜老板的。”门口站著一个身穿灰色西装,年约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
“我、我就是。”千寻赶紧用手拨著头发,整理胸前凌乱的衣服,万分尴尬地走上前去。“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说的杜老板是……啊,对了,你一定是他女儿吧?”男人模著头。
“是的,我爸爸已经把店交给我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杜小姐,你还记得我吗?我姓陈──”中年男子微笑著。
千寻看著他努力地想著,却还是想不起来他是谁。
“真不好意思啊,是这样的,十年前,我曾在这里赊过一笔三万元的帐。”男人提起往事,显得有些羞赧。“后来我因为作生意失败跑路,就没有再来还这笔钱,这十年来,欠下的这笔帐一直放在我心里,觉得非常的过意不去,这几年,我在大陆的投资生意很成功,赚了不少钱,所以今天特别来还这笔钱的,请代我向杜老板说声谢谢。”
男人恭敬地鞠个躬,递出了一张支票。
千寻同时望著身旁的凌子深一眼,表情仿佛在说著──看吧!还是我说对了吧,客人一定会回来还钱的……
“别那么客气,难得您有这份心意,我就代父亲收下了。”千寻接过支票,但看到上面的数字时,却吓了一大跳──
三百万?!
“先生,您弄错了,您赊的是三万元,不是……三百万啊!”千寻赶紧将支票退还给这位先生,却被陈先生又推了回来。
“请把这多余的钱收下,拿去环游世界或是重新装渍店面好吗?”男人微笑著,说完便走出店门口。
“喂、喂,先生,等一等,这样不行的──”千寻在他身后喊著,男人却已走出门外,坐上门口一辆银色的劳斯莱斯。
“这真是太奇怪了。”凌子深抽走她手上的支票,一看到上面的签名,不住惊呼。“是他?!”
“谁啊?”
子深指著支票上面的签字。“陈有豪?!他就是闻名对岸的台湾奇迹商人──陈有豪?”难怪一出手就是这种手笔。
“哇……”千寻也觉得难以相信,十年前赊帐的三万元,十年后竟然拿著三百万来还钱?“哈!太好了!”
千寻忽然高兴地大声叫好。
“什么太好了?”子深问。
“有了这笔钱,我就不需要把店卖给你,还可以重新装修了,哼!”她得意地笑著。
“什么?你还是不肯答应?”不行!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她当他的“老板娘”了啊!
“我不要!你的爱慕者太多,我没有安全感,就连男人都跑来当我的情敌。哼!”她又哼了一声,娇声抱怨著。
厚!原来她是在取笑他,子深一把拦住她的腰。“你还敢说?你知不知道那家伙把我整死了,他原来是──”
“我知道!他也是你的爱慕者嘛!呵呵~~”千寻在他怀里娇笑,扭身闪躲著他的一双魔掌。
“什么?原来你知道!那你还帮著他整我?”想到那天在大庭广众下被汪奇“偷袭”,他就浑身不对劲,再加上报章杂志大肆煽情的报导,他现在才开始烦恼。
“活该!谁叫你当初要伤害人家?”
“我哪有伤害他啊?我只是……当时我只是吓了一跳,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所以只好那样对他说……”子深搂著她的腰,深情而霸气的眼神睨著她。“不行!你看到那些八卦周刊怎么写的了,你一定要负起责任。”
“我要负什么责任?是你自己活该喽,就跟你说过不能歧视人家的嘛!”千寻仰著小脸,眼神已带著些微醉意。
“我没有歧视人家,我以后再也不歧视他们,但是你一定要帮我澄清这件事。”子深慎重其事地对她说。
“帮你澄清?我要怎么帮你澄清?”她只不过是一间小小居酒屋的老板娘耶。
“当然可以,我要你当我的女人,我要对全世界的人宣布,我爱的人是你──杜千寻。”他举起右手掌宣誓。
哇!好感动喔,可是……她可不能那么轻易原谅他。
“那可不行!我──我也不确定你究竟是对女人有兴趣,还是对男人有兴趣……我怎么可以答应帮你澄清。”她娇媚地笑著,风情万种尽在不言中。
“好。”凌子深一手抱著她,一手把门上的木牌翻到“休息中”的那一面。“我现在就要让你知道,我可是千真万确,只对你有兴趣的男人──”
子深再次把她拦腰抱起,走回那张属于他们的桌上,这回,他可要在桌上,留下一次另类的激情回忆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