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追妻 第十章
“如果你还有任何顾忌的话,就把雨枫带在你身边好了。把她训练成你的特别助理,这样不但对你有帮助,也不用担心到时候你又成了工作狂,冷落了娇妻,重蹈以前的覆辙,是不是?”韩季扬几乎崇拜起自己了,只要三言两语,就可以把洛扬这个烫手山芋丢回给滕洛寒,何乐而不为?
韩季扬早就清楚自己不是行政、从商的料,所以从小就没有接下祖父一手创建的韩氏企业。和滕洛寒合资成立洛扬工作室之初,本来只想接接案子,实现他们自由创作的梦想;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洛扬会扩大到今日的规模,这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管理的了。若非滕洛寒先是婚姻触礁,后来又出了这场车祸,他根本不用管这个黄金烂摊子——在别人看来是黄金,在他看来则是烂摊子。
“好吧……我尽量。不过,你得帮我说服雨枫,她还是不让我出院。”
“没问题,这个包在我身上。”只要能让韩季扬甩掉公司的重担,天大的挑战他都愿意面对。
对于自己的未来,他早已计画好了;而将洛扬重新交回给滕洛寒,只是他计画中的第一步。
飘流的风,就要安定了……
闵雨枫待在病房里等著滕洛寒和韩季扬,顺便整理著床铺。在看到走进房里的身影时,她以为是他们回来了。
她微笑地抬起头来,在见到来人之后,笑容却更加深了。
“嗨,好久不见!”唐文华率先向她打个招呼,开朗的模样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嗨,怎么有空下山?”她这才发现他手上捧了一束海芋,正是滕洛寒最喜欢的花。
“是啊,好久没下山了,特地过来看你们,怎么没看到滕大哥?”他走近闵雨枫,将手上的花递给她。
“刚好季扬带他出去了,我替洛寒谢谢你。”她走到床头,将花细心地插在花瓶里,然后才转身看向他。
唐文华微皱著眉头打量她。
“你好像瘦了。”
她无奈地笑笑。
“没办法,照顾伤患本来就是不容易的事。”
“滕大哥有你照顾,可以说是最幸福的伤患。”他真诚地说道。
“文华……”
“我这么说没有恶意,只是,一场车祸能让两个人发现对彼此的真情,未尝不能说是因祸得福。”他自嘲地笑笑。“我还一直以为自己是有希望的,这一个多月来,我才慢慢想通,其实我好像一直在自欺欺人,是不是?你离开滕大哥,并不是因为你不爱他,所以打从一开始,我就注定不能得到你的心,可是我还是不想放弃,是我太自不量力了。”
“别这么说,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只是我一直把你当成弟弟看待。”闵雨枫真诚地说道。
唐文华忽然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毫无心机的大男孩,却又混合著成熟的气息……或许,他真的长大了。
“年龄不是最重要的问题——重点是,你和滕大哥认识了十年,你们之间拥有的太多了,多得无法一笔勾销,也没有人能够取代。所以啦,即使我再大个十岁,也不能板回劣势,这一点我是好不容易才想通的。”
闵雨枫有些愕然地看著他……他短短的几句话,敲醒了她几乎沉睡的心。的确,她和滕洛寒共同拥有的回忆太多了,多得无法一笔勾销,也没有人能够取代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今天换了另一个男人还是一样。
因为,她爱的是滕洛寒——从来就只有滕洛寒。
“谢谢,你想通了我一直没想通的事。”良久,她终于开口说道。
唐文华大方地耸耸肩,笑著说道:“没什么,只是旁观者清嘛!看你们爱得那么辛苦,我倒有点害怕了。”
他故意打个哆嗦,做出恐惧的表情,把闵雨枫给逗笑了。
“你才二十五岁,说这个太早了吧!等你真的遇到,保证你绝对逃不掉,也不会想逃。”她半恐吓、半认真地说道。
“难说。”他说得自信。
“是啊,难说。”
她倒要看看唐文华真正遇到属于他的恋情时,会是如何既痛恨、又无法自拔的模样。
稍后,韩季扬推著滕洛寒的轮椅回到房里。这可以算得上是滕洛寒第一次见到唐文华,从儿子嘴里得知,唐文华可是他的大玩伴呢!他开心地和唐文华谈笑,还特别问了些闵雨枫和小晨在留风时的情形,两人谈得不亦乐乎。滕洛寒也不隐藏自己对唐文华的嫉妒,毕竟,唐文华和小晨相处的时间比自己这个父亲还长。
看到这样的结果,闵雨枫开心不已;当然,她更希望唐文华能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真爱,他值得的。
在闵雨枫的坚持下,滕洛寒硬是在医院又多待了一个星期才能回家。不过,经过这一个星期的复健,他已经能健步如飞了——当然,是在拐杖的帮助下。
前两天,闵雨枫发现滕洛寒竟然拄著拐杖和小晨在医院的走廊上赛跑时,吓得差点心脏病发;后来看到父子两人委屈求饶的模样,不免觉得哭笑不得。这已经是滕洛寒自从清醒之后,不知道第几次耍宝了。
她常常怀疑,到底她面对的滕洛寒是二十六岁的稚气未月兑、神采飞扬,还是三十二岁的成熟、倜傥?她真的感到困惑。如果只是其中一个,那她还有能力招架;但他变化之快往往出乎她意料之外,像是面对一个双重性格的人,总是让她捉模不定却又深深著迷。
乍见他们位于台北郊区的大房子时,滕洛寒著实吓了一跳。他记得这栋房子!他曾经骑车载著闵雨枫到这附近闲逛,两人同时深深爱上这社区的宁静、优美,白天可以眺望远处的低缓丘陵,夜晚则将大台北的万家灯火尽收眼底,简直如处仙境。当时,他就对她承诺一定会买下其中一栋,没想到,他真的实现这个承诺了。
“来,陪我跳支舞!”
在厨房里准备午餐的闵雨枫原本正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却被滕洛寒突来的声音吓得正著;想到自己才在想他,他就出现了,脸上不禁泛起一阵红晕。
“脸那么红,是不是太热了?”滕洛寒不明所以地问道。
闵雨枫听了赶忙模模自己发热的脸颊,慌乱地否认道:“不、不会,小晨呢?你们不是在一起?”她立刻找到一个安全的话题。
提到小晨,滕洛寒不由得露出狡狯的笑容。
“他累坏了……陪我这个老爸可是件很花体力的事,不到两、三下,他就被我摆平在沙发上了。”他的口气中有著浓浓的骄傲。“怎么样,陪我跳支舞吧?”他兴致不减地邀请道。
闵雨枫听了差点没昏倒,跳舞?亏他想得出来!
见她一副怀疑的样子,滕洛寒知道不露两手给她瞧瞧,她是不会相信的。于是他跳了个即兴的探戈舞步——不过,是慢节奏的。
闵雨枫被他拄著拐杖跳舞的滑稽模样逗笑了,这是出车祸以前的滕洛寒绝对不会做的事。
滕洛寒见她笑颜遂开,立刻用空的左手搂住她的纤腰,缓慢地舞著。而这过程中,闵雨枫只是一迳低头笑著,却不敢笑得太大声,以免伤了他的自尊心,一边笨拙地配合著他慢半拍的舞步。
过了一会儿之后,滕洛寒便放开她,故作没趣地指责这:“你真不是个好舞伴,哪有人像你这么笨拙,又笑个不停的?”
闵雨枫赶紧收起笑脸,真诚地说道:“抱歉,我会改进的。”
“算了、算了,孺子不可教也。”
他好心地没说出下半句,然后神色正经地看向她——闵雨枫从经验中得知,他即将变成三十二岁的滕洛寒了。
“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他看了厨房门口一眼,才又转向她继续说道:“后来我把我那台FZR怎么了?”
好个令人喷饭的问题!
不过,闵雨枫知道他是真的困惑,所以也就认真地回答:“我们结婚没多久,我就怀了小晨,你那时候觉得以我当时的情形不适合再搭重型机车,就忍痛把它卖掉了。”
原来……滕洛寒这才了解,为什么他现在想起那台FZR而没有一丝遗憾,甚至一点不舍。原来和亲爱的妻子相较之下,其它什么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爸爸,你赖皮!你偷偷和妈咪约会!”门口传来小晨忿怒指责的声音。
原来滕洛寒一直和儿子在庭院里玩躲猫猫的游戏,这次轮到小晨当猫的时候,滕洛寒一看到厨房里闵雨枫迷人的身影,便不顾游戏规则,趁机溜进屋里找她,还夸口把儿子摆平了呢!害得小晨东找西找,找不著父亲的身影,最后才充满挫折感地回到屋里,却意外地发现失踪了的父亲竟然在厨房里和母亲约会。
在他的观念里,两个大人单独在一起就叫“约会”,自己的父母也是一样;而且,他发现最近爸爸常常和妈咪约会……起初被儿子逮到的罪恶感被好笑的情绪取代,看来,他得好好教教儿子了。
“你知道什么叫约会吗?”滕洛寒故意用神秘的语气说道,一副只有他知道的模样,如此当然挑起了小晨的好奇心。
小晨睁大眼睛,等著父亲解释下去。
“约会就是……”
滕洛寒邪邪地看了眼闵雨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揽她入怀,轻轻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然后,要有人说‘我爱你’……”他又吻了她一下,低头凑在她的耳边,轻声地说道:“我爱你!”接著,他含住她柔润的唇瓣,轻轻地吸吮著。
“小晨……”闵雨枫完全沉浸在滕洛寒的柔情之中,忽然想起一旁的儿子,她可不希望儿子年纪轻轻的就学会了滕洛寒的轻佻。
滕洛寒轰隆的笑声在她的耳畔响起。
“他早就离开了。真是上道的小家伙!”但是,他现在不想谈他的宝贝儿子,只想好好品尝怀中的佳人。
他没有浪费半点时间地又吻住闵雨枫,左手轻捧著她的粉颊,半强迫地要她为他开启双唇,邀他进入她芳美的口中,温柔地探索著独属于他的甜蜜……他沙哑地低吼一声,原本试探的吻一变而成为激情的拥吻,他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放下拐杖,紧紧地环住她的背后,指尖恰好落在她敏感、柔软的乳侧。
闵雨枫抛开一切顾忌,完全地回应他饥渴的需索,在不知不觉间,她无力的娇躯腻在滕洛寒的身上;要不是有他撑著,恐怕她早已瘫软在地上了。
“不行,你的脚……”她这才想起滕洛寒的脚尚未复元。
“不碍事。”滕洛寒重心一移,抱著闵雨枫背靠在流理台上,继续未完的探索。右手倏地一紧,更亲密地轻抚著她的乳侧,湿热的唇则无意识地向下移动,吻向她柔细的颈子。
没结婚之前,和她同住六年以来,虽然早就认定她是他的人,但他从来不曾逾矩。不是不曾想过要占有她,却每每在将要一触即发的时刻打住,因为他爱她,希望能够为她保留下她最纯洁的身子这是他对她的尊重。
没想到醒来之后,突然之间,他们有了一个五岁大的儿子,但他却丝毫无法回忆起他们曾经分享过的激情时刻……那必定是美好的——他深信,却无从证明。
直到现在,他拥著她、亲吻她,脑中才闪过一连串零碎的画面,都是属于他和她的甜蜜时光……他渐渐将心中的热情渴望冷却下来,在她的娇颜上印下几个爱怜的轻吻。他知道他绝对能在此时此地占有她;不管最新婚夫妇,还是结婚六年的他们,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而他相信闵雨枫也不会拒绝他。
但,他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一时之间,谁也理不清楚头绪,他不要藉机引诱她;对他们而言,太早恢复亲密关系并不是件好事。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个想法,但他直觉这才是正确的态度。
即使他会被自己灼热的折磨至死。
闵雨枫抬起头看向滕洛寒,眼中的疑问清晰可见。
滕洛寒露出男性自得的笑容,手指轻点一下她的俏鼻,懒懒地说道:“来日方长,时机到了,我自然不会放过你。”
她听出他语气中的威胁,却奇异地不觉得有任何压力。或许,经过了那么许多事,不但她自己因而成熟,对于滕洛寒——不管是二十六岁或是三十二岁的他——也更了解了。他的本质没有随著他部分的记忆在车祸中一起消逝,反而因忘记了许多事而更显得单纯。她清楚地知道,他宁愿把所有的痛苦、压力都往自己的身上扛,也不愿意让她有一丝一亳的委屈;不管任何时刻,他都会以她的需要为前提,甚至在她还弄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和需要时,他便已为她想好了。
闵雨枫叹了口气,将头埋入他的胸口。
“我明天去公司看看,可以吗?”他边顺著她的长发诱哄道。
她微蹙眉头问道:“这么快!你吃得消吗?”
“迟早要适应的。季扬已经抗议很久了,他警告我,如果再不接手,他可能会故意把公司搞垮,省得他继续头大。”
若是韩季扬告诉他的讯息没错,冠伦建设得知他车祸的消息之后,对双方合作的计画起了一些顾虑。冠伦方面对于这次的合作案看得很重,认为是他们再次创造市场口碑的利基点,绝对不希望出任何一点差错,因此可能在短期之内派人前来了解进度;而这个案子在洛扬内部又是他亲自主持的,因此他得尽快进入情况,免得让双方的合作计画起变数。
闵雨枫不再作声。她知道这一场车祸并未让滕洛寒失去对建筑的梦想和热爱,只怕他一回到公司,一切又跟她离开以前一模一样了。
“答应吗?”他小心地询问。
闵雨枫故意装作无所谓地笑笑。
“去吧,就怕你留在家里会跟小晨吵翻天。”
第二天,闵雨枫在滕洛寒的软言相求外加威胁利诱之下,终于首肯陪他到公司一趟。当然,小晨也得跟著去了。就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而言,第一次到父亲的公司当然是件大事,一早就兴奋地活蹦乱跳,像是要去郊游般快活。
滕洛寒聪明地坚决不拿拐杖——即使他的脚尚未完全复元。闵雨枫为了他的安全著想,只得一手挽著他走进公司了。这正是他的目的。
韩季扬好笑地抱著小晨走在他们的身前,不时回头看著滕洛寒得意的笑脸,一副有妻、有子万事足的模样,令人称羡。
上班时间未到,不过员工都到得差不多了,各自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
韩季扬态然自若地打开门,抱著小晨走进办公室,所有的人当场呆在原地,心里有个共同的念头——韩副总有儿子了!
怎么可能?一点也没听说啊!
韩季扬看到大家一副活见鬼的模样,还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了。
“小晨?”到过留风的阿奇在最初的震惊之后,终于认出他见过这个小孩。
“阿奇叔叔!”小晨立刻甜甜地回应道。在留风待了那么久,早就训练出他不怕生的本事,一下子面对那么多瞪著他看的人也不害怕。他继续在人群中搜寻,果然发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志仁叔叔。”
这一声叫唤,顿时让阿奇和志仁像英雄般的接受众人的注目礼。
韩季扬这下子终于知道大家的反应从何而来了。
“大家不要误会!”他带著笑意说道,然后转头看向一脸无惧的干儿子。“小晨,会不会自我介绍?”
“什么‘我接到’?我没有接到啊!”小晨天真地说道。
当场,所有的人爆笑了起来。
韩季扬一副“败给你”的表情,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爸爸是谁?妈咪是谁?”
小晨怀疑地看著干爹,觉得他的问题好笨,但还是合作地用他超级甜女敕的嗓音说道:“我叫滕智晨,我爸爸是滕洛寒,妈咪是闵雨枫,我今年五岁。”
当小晨说到“滕智晨”的时候,整个办公室已经陷入一种死寂状态;当他说到“滕洛寒”的时候,一阵夹杂著尖叫、大叫,和一阵阵“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的恐怖叫声顿时震天价响。
搞设计的人果然不同凡响,受不了一点刺激!
小晨睁大眼睛看著大家,一开始觉得大家都疯了,后来觉得好玩,竟然也跟著放声大叫。
韩季扬得意的大笑被叫声所淹没。
一直站在门外看著儿子表演的滕洛寒和闵雨枫还没弄懂这是怎么回事,立刻走进办公室。
“爸爸、妈咪!这些人好好玩哦!”小晨看到父母,立刻兴奋地说道。
办公室里又是一阵死寂。众人只注意到总经理挽著一名清丽、动人得宛如出水芙蓉的女子,两人状似亲密,所有人脸上仍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总经理夫人!”阿奇、志仁齐叫喊道,然后用“我早说过了吧!”的骄傲眼光看向所有人。
原来,早在他们帮滕洛寒送家具上山之时,就已经被突然冒出的总经理夫人和儿子吓过了。第二天,他们连忙公开这个惊人的消息,却换来大家嗤之以鼻的反应;任凭他们怎么解释都没有用,他们索性就不说了,反正事实能证明一切。而刚才小晨一声甜蜜的“阿奇叔叔”让生性厚道、老实的阿奇当场感动得差点落泪,多日来的委屈终于得到昭雪。
闵雨枫美目往众人的方向一飘,看见志仁、阿奇之后,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恬淡的笑容。她记得这两个害羞、老实,动不动就脸红的年轻人。
这一笑,让所有人几乎为她著迷,连一向自信的女孩子们都露出了“我见犹怜”的且服神情;当然,也有一些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章霭如就是其中之一。
就在大家兀自沉思时,还是总经理秘书陈曼玲先注意到一迳含笑的滕洛寒。
“总经理,恭喜你康复了。”她的声音终于唤醒众人,这时大家才不好意思地注意到滕洛寒,也想起他两个月前发生的车祸。
滕洛寒这才将视线移开闵雨枫的身上,飞快地看了大家一眼,这一眼让他看清了所有人的面貌;好险韩季扬早就给了他一本员工名册,这几天的恶补终于有了成效,就这样看了一眼,他已经把所有人的名字、基本资料和面孔都连起来了。
他从容地看著陈曼玲,眼中浮现赞赏之意,因为她的反应显示出她的沉稳——不错,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谢谢你的问候,陈秘书!”他看向大家。“好久不见,谢谢各位这些天来还坚守冈位。”
他幽默的语气把大家逗笑了。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内人,闵雨枫。”他疼爱地接过小晨。“这位是我儿子,滕智晨,很抱歉把他们藏了那么久,今天才亮相。”
滕洛寒不知道自己如何能这么沉稳、从容地面对整个办公室的职员,原先他多少有些害怕自己会出问题,但奇怪的是,一进到办公室之后,所有的感觉都回来了,霎时间,他知道该怎么说话、反应;这不是假装出来的,而是多年来的经验在他的下意识形成的熟悉感,他只是照著自己的感觉走罢了。
韩季扬看著滕洛寒。他毫不怀疑滕洛寒能马上进入情况,因为这是他天生的舞台;只要他一站上这个舞台,所有人只有看著他恣意挥洒的分,包括韩季扬自己。而他早已认清这个事实,所以他也从来不会感到不平衡。他知道,在这世界上也有一个属于他的舞台,那个地方就最留风。
滕洛寒看了一眼刚好指向九点的时钟,遗憾地对大家说道:“上班时间到了,大家各就各位。”
说罢,滕洛寒一手抱著小晨,一手挽著闵雨枫走进了他专属的办公室。
一整个早上,韩季扬抱来了一叠叠的企画案、卷宗让滕洛寒过目,顺便帮他恶补公司这些年来的成绩。当滕洛寒看到那份为冠伦建设设计的大型企画案时,不由得眼睛一亮;这案子几乎是他一开始投入建筑设计时所有梦想的呈现,二十六岁的他空有梦想,却不知道何时才能实现,没想到三十二岁的他竟然就快要达成了!
在这过程中,闵雨枫都全程参与。她感觉从来没有这么接近过滕洛寒,如今看了他所有的设计、计画和历年来的成果,不禁为他感到骄傲。以前,她只是说著、想著会支持他,却从来没有试图了解过他内心对建筑的热情和,反而气他因此而冷落了自己和小晨,想来不禁觉得惭愧。如今和他一起重新学习洛扬成立至今的历史,她感觉自己仿佛也重新认识了洛扬和滕洛寒。
如果,她曾经尝试走进他的内心,走进他和建筑的梦想之间,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但是话说回来,若是没有经过这一切,他们又怎么会更珍惜彼此和对方的感情?
世事啊,或许都有其道理吧!
一个早上下来,滕洛寒已经完全掌握情况了,有时候他看见闵雨枫露出疑问的神情,他也会很乐意地向她解释。有她在身旁,且是一副对他的设计兴致勃勃的样子,他忍不住觉得骄傲和欣喜,甚至翻出所有的设计案给她过目,一一向她解说。
说也奇怪,一谈起这些梦想,这六年消失的时空似乎都得到了弥补;他甚至能记起一些零碎的画面,空白的回忆像是拼图一样,一片片地回到脑中重组,只是空白的部分仍比填好的部分多。
在这个恶补与分享的过程中,滕洛寒与闵雨枫的眼神不止一次地交缠在一起,无声地诉说著对彼此的深情与了解,但往往终结在韩季扬礼貌性的咳嗽声中。要不是有许多事情仍需靠他解释,不用滕洛寒觉得他多余,他自己也会识趣地模著鼻子走开——带著小晨,干爹、干儿子两人流浪去也。最后,滕洛寒甚至也不管韩季扬的存在,不顾闵雨枫的反对,直接搂著她坐在腿上。
一开始,闵雨枫一迳红著粉颊低著头坐著,不但不敢稍动,甚至也不敢抬头看向滕洛寒或是韩季扬,但后来大家也都习惯了。
又一次,两人的眼神无言地交会……“哦,拜托!剩最后一点点了,你们饶了我吧!”韩季扬无力的申吟又一次打断了他们。他将冠伦建设的设计进度表和目前设计的成果一并放到滕洛寒的桌上,总计是三大本,连图片的微胶缩影总共有两千多页,然后他看了小晨一眼,难过地发现他唯一的盟友竟然背叛他,在沙发上睡著了。
也难为他了,这么无聊地听著一大堆自己不懂的事,不睡著也算他厉害。
“你别埋怨了,赶快把安姊追回来,你就不用在那儿自怨自艾了。”滕洛寒稍微搂紧了闵雨枫,打趣地对韩季扬说道。
韩季扬的回答是长叹一声,他何尝不想?
离开安若云的十年间,关于他的花边韵事不少,其中不乏他颇为欣赏、对他也极具好感的优质佳人;但这种吸引力从来不曾超过一个星期,最后总是在他明则温柔有礼,实则若即若离的态度下,一段原本极有可能发展成为恋情的关系宣告不了了之。
对于这种必然的结局他早已看开,可是就有些女孩子硬是看他一副温文儒雅好上手的样子,偏偏要追著他死缠烂打,让他烦不胜烦。他现在终于知道他对其他女孩子的不感兴趣,和安若云这段“孽缘”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在他心里,安若云的影子始终挥之不去,和她相比之下,也难怪其他人会相形失色。
看来,他得好好了结这段“孽缘”了,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它成为良缘……
到了下午,照例是公司的会报时间,由于人数不多,大家都有机会报告自己的工作进度,闵雨枫也全程参与了这整个过程。她这才发现公司所有的人对于滕洛寒除了一般职员对上司难免会产生的敬畏之外,还有著一种更深的崇拜和忠诚。
会报之后的休息时间,小晨几乎成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他的童言童语迅速掳获了众人的心,大家争相围著他、听他说话,更喜欢逗得他露出酷似滕洛寒的笑容。对他们来说,逗小晨笑比逗总经理笑容易多了。
闵雨枫看著那么多人陪著小晨,也就放心了。她本来还怕小晨会觉得无聊,甚至吵著要回家呢!
尚未走进洗手间,一阵神秘而小声的对话引起她的注意。
“从来都不知道总经理夫人那么漂亮,看滕总看她的样子,一定是爱她爱得要死。”
“会不会只是表相啊?”
“不会演得那么像吧?”
“可是,之前大家不都传说滕总和他的前任秘书叶茜容——”
“嘘!你不要乱说哦,大家都知道叶秘书以前的风评有多差,她是在前一家公司待不下去了,才会到洛扬来的。她一定是想引诱滕总,所以才会被炒鱿鱼的。”
“哦?你怎么知道不是滕总玩过她,怕她闹得满城风雨,才解雇她的?”
这个言论马上得到其他人的围剿。
“不要无中生有!”
“不要胡说!如果滕总是这种人,他还会用陈秘书这种结过婚、生过孩子的人当秘书吗?”
“就是说嘛!公司里对滕总有意思的人也不止叶茜容一个,可是滕总从来也没有沾惹过任何一个啊!”
“是啊,而且叶茜容又怎么样,她只不过是声音嗲一点,妆化得浓一点以外,根本不算什么!”
“要说谁美的话,滕总的太太真的没话说。”
闵雨枫悄悄地走开。
叶茜容……又是这个女人!早在几个月前,闵雨枫就常接到她打到家里的电话,嗲声嗲气地说些煽风点火的话。一开始,她的情绪难免受到一些影响,但后来也就不在乎了。对叶茜容说的话、甚至她和滕洛寒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她都不想管。也许是她的无所谓让叶茜容觉得自讨没趣吧,一、两个星期之后,她再也没有接过同样的电话了。
当时她之所以不理会叶茜容的骚扰,是因为她当时对滕洛寒几乎已经完全失望了,以致对其它有关他的流言,她一点也听不进心里,也不想和一般失宠的妻子一样疑神疑鬼,把自己弄得面目可憎又憔悴万分——她很庆幸自己没有落到那般的下场。
但……现在呢?在她了解自己对滕洛寒的爱之后,她还能没有一丝一毫的计较吗?
看著闵雨枫心事重重地走进办公室,滕洛寒的心立刻揪了起来。他小心地稳著步伐走向她,忧心地托起她的脸庞,直视她蒙上阴影的明眸。
“怎么了?”他问得好温柔,生怕她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闵雨枫迎向他关心的眼眸。
“叶茜容这个名字对你有任何意义吗?”她知道这么问不公平。他对这六年来的记忆已经完全丧失,更何况只是一个人名;但是,她就是忍不住想问。
滕洛寒皱著眉头努力地回想,在脑海中隐约闪过一个女孩子的形象,他好像记得她的笑声,很甜,甜得刺耳……可是,员工名册中没有她的资料,那么,他是在哪儿认识她的?
他看见闵雨枫眼中一闪而逝的失望和痛心,忍不住伸手抚平她轻蹙的眉头,不解地问道:“这个名字对你造成那么大的痛苦吗?”
“如果它对你有意义,那么让我痛苦的不是这个名字,也不是这个名字的主人,而是你。你记得这个人,是不是?”她平和地说道。她并非兴师问罪,她只是想藉著这个过程厘清自己的心态和想法——即使真相会让自己痛苦。
他的眼神给了她答案。
尽管她已有心理准备,他的诚实仍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抽痛了一下。
滕洛寒为她的反应慌了。他不知道自己曾经做错了什么,或是没做错什么,失去记忆的他根本百口莫辩;他只知道,叶茜容这个名字在他心里激起的反应是负面的,而没有一丝的眷恋或是情爱。
“我诚实地告诉你,我只能确定自己认识这个人,却无法想起我们是什么关系。这种感觉很淡、很淡,如果我对她的记忆会让你痛苦,那我很抱歉,但……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我该道歉,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
看著滕洛寒清明中不掩忧虑的眼神,闵雨枫带著自嘲的笑意点点头,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了。
“我好傻,是不是?”她的眼神下移到他的胸前,双手无意识地帮他整理著衣服,一面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分析著自己的心情。“我明明知道不应该理会这些流言的,毕竟,像你这样有魅力的男人,身边难免有些花蝴蝶围著你飞来飞去,这或许不是你愿意的——”
“这当然不是我愿意的!大学时你就知道了,我理过那些无聊女子吗?”滕洛寒急忙地澄清。
她的手上移,盖住他温热的双唇。
“嘘!不要说话,让我想一想……我明明知道你忘了这六年来的事,却还是硬要你给我一个答案,很强人所难,是不是?”她看滕洛寒似要反应,立刻轻轻摇头,制止他说话。“其实,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是我自己庸人自扰。我应该想到,你的失去记忆何尝不是我们重新开始的机会,我又为什么要追究一些过往云烟呢?”
在这一串的自剖自语中,闵雨枫的心渐渐变得宁静,对于叶茜容也已经不在意了。
“你同意吗?”终于,她带著笑意问道。
“当然,我百分之百同意。你不要这样吓我,我是个失忆的病人,如果你硬要加罪名在我身上,除了认罪之外,我别无选择。或许我曾经做错过什么,或许我没有做,但现在都已经无法证实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只能保证我现在的心只在你和小晨身上——”
“你忘了提洛扬。”闵雨枫好心地提醒。
“我怎么会忘……当然,还有洛扬。不过,比起你和小晨来,其它都不那么重要了。”他一把拥她入怀。“或许你不相信,在这一生中,我从来没有像今天那么热爱建筑设计,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她静静地栖在他的怀中,享受他的体温和淡淡的古龙水混合著他的体香,散发出来独属于他的气息。
“因为我第一次感觉到你的认同,当你看著我设计的心血,毫不掩饰你的欣赏之意时,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回馈。我爱设计,但若你对它没有一点认同、一点感情,那么,再多完美的设计对我而言,只会像是一个工匠毫无感情地雕刻著一个个没有感情的作品。这种感觉你能了解吗?”
闵雨枫抬起头来,含笑瞅著他。
“这是你说过最美的情话,这场车祸真的让你变浪漫了。”
滕洛寒的脸蓦地转红。
“我很高兴你喜欢这番话,因为我说得很痛苦……不知道谁说的,恋爱会使人像个傻瓜,而我就是那个傻瓜。”
“傻瓜!”她温柔地斥责道。
“是,我是傻瓜……”他的手不安分地滑向她的腰。“现在,你愿意亲吻这个被你吓坏的傻瓜吗?”
她没有拒绝他,因为,他霸道地不给予她拒绝的机会……没办法,她也是个傻瓜。
当天下午,在韩季扬开车护送之下,闵雨枫陪著滕洛寒提早离开公司,回到仰恩医院追踪检查。一向负责治疗他的外科医生一直不住地恭喜他,说他复元之远,可以列入世界纪录了。
“复元得差不多了,真的,再过一个礼拜,你就好得可以跳舞了。”
滕洛寒的反应是偷偷看向闵雨枫,朝她眨眨眼睛;后者则是得费力咬住下唇,才能忍住月兑口而出的笑声。
“对了,颜医师应该在他的办公室吧,你们要不要过去看看他?他回国的时间不长,他在医学方面真是个天才,开刀、治疗对他来讲,可以说像是游戏一样,没有什么难得倒他,这可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对病人的病情这么认真……”
闵雨枫挽著滕洛寒离开了诊疗室,一起走向另一个楼层,却在楼阶转角处巧遇了颜诏修。
他一见到两人,就露出愉快的笑容。
“怎么样,好多了吧?”颜诏修打量著滕洛寒没拄拐杖的脚,一副满意的样子。
“脚还好,脑筋还是一片空白。”滕洛寒自嘲道。
颜诏修面色狐疑,不敢置信地说道:“怎么会一片空白?我明明在你的头脑里面放了一把钳子。”
“难怪我常常觉得有点刺痛。”滕洛寒故意沉著脸回答。
颜诏修笑笑,正经地说道:“这是正常的现象,表示你的脑细胞接受刺激以后,正在努力回应,不痛才有问题。”
看著他的笑容,滕洛寒忽地觉得有些熟悉。
“我们以前认识吗?我是说,在我失去的这六年记忆之间,因为我很确定自己二十六岁以前没见过你,可是……我觉得你好面熟。”
“真的吗?我姓颜,你可以好好想想。”颜诏修莫测高深地说道,然后对闵雨枫玩笑式地行个礼之后,转身离去。
“若是在别的场合遇见他,我绝对不会相信他是医生。”闵雨枫好笑地说道。
的确,很少有医生几乎成天笑容不离嘴边的,面对病人也常常是一副吊儿啷当的模样,除非见过他的真功夫,否则很难相信他是号称脑科权威的颜诏修。
她回头看看滕洛寒,却发现他脸上的痛苦和怀疑。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不是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觉得不舒服呢?
“天哪!该不会是……”他摇摇头看向闵雨枫。“我没事,我只是想到……你记得我那个小铁盒吗?”
闵雨枫点点头。她记得那里面收藏了几张滕洛寒小时候的照片,但是他从来不拿出来看的,她也是结婚后才无意间发现的。虽然他对她并无隐瞒,却也显得不愿多谈的样子,因此久而久之,她也忘了这事。
“我们回去吧,我要确定一下是不是如我所想的。”他看了她一眼。“别担心,等我确定了就会告诉你……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闵雨枫释怀地让他搭著自己的肩膀,两人缓缓地走出医院。
他们身后,一个大月复便便的艳丽女子注视著他们离去。
叶茜容到医院做例行的产前检查,没想到却见到了久违的滕洛寒。她看见他和闵雨枫两人亲密地走进医院,明明朝著她迎面走来,却是一副不认识的样子,心里先是怒火中烧,后来才想起在报上看到他车祸的消息,于是起了疑心,一直注意著他们俩的行动,方才他们和颜诏修的谈话她也听得一清二楚。
这就是所谓的失忆症吗?她幸灾乐祸地想著。
顿时,她嘴角浮起一抹狡狯的笑容,一手得意地轻抚著隆起的肚子。
孩子啊,你就要有父亲了……安若云又挂了韩季扬的电话。
韩季扬笑著收起行动电话,已经数不清这是这辈子第几次了。他敢打赌,安若云一定只顾著气他,而没有注意到他在车上;事实上,他正在开车前往留风的路上。
或许是最近受到闵雨枫和滕洛寒的刺激吧,他愈来愈觉得和安若云一天一通电话已经不能满足他了……看著他们每天都甜甜蜜蜜地一起到公司上班,公司里的职员都成了小晨临时的保母——包括他自己——他真是有说不出的感慨。若只是行为上的刺激也就罢了,反正眼不见为净嘛,他自己会闪开一点;过分的是滕洛寒总是有意无意地撩拨他一下,让他忍无可忍……反正滕洛寒对洛扬的运作管理已经完全进入状况了,无须他再费心了;加上有闵雨枫在一旁帮衬著,谅他也不致将洛扬搞出问题。总之,会比他“当政”来得好。
趁著三天的周末,韩季扬决定来个先斩后奏,离开洛扬,投奔留风!待会儿,他会好心地打个电话通知滕洛寒的。
半夜十二点,闵雨枫和滕洛寒接到韩季扬打来的电话,不过,他只说了他不再回洛扬,而且不等他们有所回应,就聪明地先挂掉电话了。
滕洛寒和闵雨枫先是面面相腼,然后爆出一阵大笑。
“看来,我们有好戏可以看了。”滕洛寒满意地说道。
这段日子以来,一直是韩季扬为他们的婚姻尽了许多力,现在,该是他去追求自己终生幸福的时候了。
“你一直没有告诉我他们以前的恩怨,现在总可以说了吧!”闵雨枫抱怨道。她有时候真的好羡慕他们三个人之间复杂而深情的关系,韩季扬和安若云对滕洛寒的了解不下于她自己,可是三个人表现出来的样子,却又似乎是可以一辈子不往来,而对彼此仍互相关心、了解,这种关系真的不是她能体会的。
滕洛寒笑著觑她一眼。
“真的想知道吗?这个故事可是很长的……”
他开始从安若云和韩季扬认识的经过说起,其中的波折听得闵雨枫目瞪口呆,最后,仍不免庆幸自己和滕洛寒之间的感情已经算是平顺的。到后来,虽然她已经疲倦得几乎合上眼睛,但她仍想听完这个精采的故事。
“来吧!”滕洛寒好心地挪出一个空位,让她躺到床上,然后才继续说下去。
他说完这个故事以后,转头看向伏在他身旁的闵雨枫,好笑地发现她已经睡著了;只怕她以后还要耍赖,要他再说一次,到时他可就没那么好的兴致了。
他伸手关上床边的落地灯,然后躺回床上,正自问有没有那么好的自制力能撑过这一夜;不料,身旁的睡美人竟然开口了。
“颜诏修是你弟弟,对不对?”这个问题埋在她心里好多天了,趁自己意识还清醒的时候,她终于问出口了。
滕洛寒笑著拨开她落至额前的长发,爱怜地亲吻她一下,轻声地说道:“是的,睡吧,这又是另一个很长的故事。”
滕洛寒愈睡愈觉得热,热得以为自己是不是发烧了?
他睁开眼睛,发现原本睡在他身旁的闵雨枫不知何时已整个人伏在他身上,一只纤纤小手无邪地轻置在他大腿内侧,清丽、诱人的脸蛋舒服地安憩在他赤果的胸前,长及脚踝的睡衣则卷至膝上。他君子地挪开她的手,没想到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它又自动地回到原位,甚至更高一些,而她的脸也不安地在他胸前摩掌了几下,像是抗议他打扰她的美梦似的。
这已经是一个君子所能忍受的极限了……他申吟著稍微挪开自己的身体,没想到她也随著靠了过来,让他更敏锐地感觉到她软玉温香般的身子紧靠著他的身侧,诱人的丰唇则印在他的胸前……这一刻,他明显地察觉到自己的如溃堤的波涛汹涌而至……而她,是他的妻子啊!
滕洛寒一手撑在闵雨枫的腋下,将她提高至与他相对,用热情、需索的双唇试图将她吻醒……闵雨枫感觉全身燥热,尚未睁开眼睛,就已经感觉到滕洛寒火热的吻了。
“洛寒……”
滕洛寒用充满激情的眼神凝视著她,粗嘎的声音说道:“如果你不想要,可以拒绝我……”
她被他抱个满怀,双唇被他温柔地辗吻著,他的一手正滑下她修长、白皙的玉腿;这时候,只怕她再有百般的顾忌也无力说出口了……滕洛寒似是感觉到她的默许,一双手已经在她身体上忙碌了起来……对他而言,这才是他的新婚之夜,他要她永远永远记住这一夜!
闵雨枫在极端满足中渐渐醒转,最先侵入她意识的,是小晨银铃般的笑声,然后接著是滕洛寒浑厚、沉稳的嗓音。
和昨夜完全不同……她仍闭著眼睛,想仔细听听看这对父子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爸爸,我不要拿牛女乃,我拿桌子好不好?”小晨用稚女敕的声音说道。
“你拿不动,爸爸拿就好,记得进门要说什么吗?”
“嗯,妈——”
“好、好,记得就好,待会儿再说。”
闵雨枫猛地惊醒,这才明白这对宝贝父子是要进来伺候她吃早餐。该死!滕洛寒不知道被单下的她几乎……不行,她不能让小晨看到她这个样子!
她放眼望去,只见旁边的椅子上有件滕洛寒的白衬衫,而她的睡衣则不知被丢到哪个角落了;这时候,她没有选择的机会。
闵雨枫火速地伸手捞起衬衫,顺势往身上一套,纤纤玉指忙乱地和那些扣子作战。终于,在她扣完最后一个扣子之时,滕洛寒已经一把推开门,一手端著矮餐桌,上面放了三盘像是三明治的东西,带著一脸无赖的笑容站在门口。他在看到闵雨枫坐在床上,被单拉到腰际的身影时,这才想到他和小晨如果早一点进来,那他们这对父母可就糗了。
被父亲遮住视线的小晨不满地推开他,在看到醒来的母亲之后,便愉快地大声说道:“妈咪早安!爸爸爱你!小晨也爱你!”最后一句是他自己加上的。
闵雨枫不忘先瞪一脸无辜的滕洛寒一眼,然后才笑著朝小晨说道:“妈咪也爱你。”
小晨开心地捧著一瓶牛女乃,跑到床边说道:“我帮爸爸做早餐,爸爸好笨,弄好久都弄不好,还要我帮他。”
“真的吗?是做给妈咪的吗?”闵雨枫为了不让小晨失望,故意装作惊喜的样子。
“嗯,爸爸!”小晨唤著仍站在门口的父亲。
“来啦。”滕洛寒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样?肯赏光吗?”
闵雨枫故意考虑了一下,吊足了父子两人的胃口。
“当然,不好吃唯你是问。”
滕洛寒和小晨不由得发出愉快的欢呼声,开始尽责地伺候起闵雨枫来了。滕洛寒知道她被单下的玄机,合作地坐到另一边床上,帮忙压住被单,让闵雨枫终于能放心地大快朵颐。不过,滕洛寒的手艺果真不怎么样,害她吃得大皱其眉,可是,心里倒是满感动的;尤其看到滕洛寒一脸担忧,生怕她不满意的模样,就值回票价了。
“妈咪,我什么时候能有一个妹妹?”小晨忽然问了这个问题,房里立刻安静下来。
原本,滕洛寒已经被闵雨枫嘲笑得差点躲进被窝里,一听到这个问题,不禁好笑地看向闵雨枫,他倒要看看她怎么回答。
闵雨枫求救地看向滕洛寒,不自在地说道:“这……你问爸爸喽!”
滕洛寒笑睨了她一眼,像是取笑她的尴尬。
“小晨,你想要妹妹吗?”他轻松地问道。
小晨急切地点点头。聪明如他,当然知道父亲的口气中,似乎透露了些许希望。
“那你就要乖一点。如果你让爸爸跟妈咪生气,那你就不会有妹妹喽!”
“好,小晨会乖!”
闵雨枫松了口气。没想到滕洛寒和儿子相处的时间不长,对儿子倒是满有一套的,竟然如此四两拨千金地回了小晨的问题。
结婚这几年,她和滕洛寒因为太早生了小晨,因此一直有计画地避孕;但是昨天……再加上在留风的那一次,或许真会如小晨说的,多个孩子也不一定。
她不经意地看了滕洛寒一眼,却发现他灼热的眼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似乎有所阴谋……他凑到她的耳边,悄悄地说道:“我也想要一个女儿……一个像你的女儿……”
接下来的周末,闵雨枫度过了这一生中最愉快的婚姻生活。白天,他们三个人总是腻在一起,有时候运动,有时候陪小晨玩;当然,滕洛寒有时候会偷偷抱怨小晨的存在,让他和闵雨枫不能光明正大地耳鬓厮磨一番。可是,每次他和小晨一疯起来,却又不输小晨的热诚、认真,害得闵雨枫常常摇头以对。一到了夜里,滕洛寒便摇身一变而成为热情的爱人,让她无法抗拒——也不想抗拒……“对于颜诏修,你想要怎么做?”
星期天夜里,经过一度温柔的缠绵之后,两人慵懒地躺在大床上,面对即将来临的新的一周,不得不让他们想起现实。
滕洛寒长长地叹了口气。其实他心里也正在想这件事……或许是心有灵犀吧。“我想……也许我们该见一面吧。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才六岁,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父亲从来不提我母亲的事,也不承认‘他’是他的儿子;但……不管怎么样,他和我总是同一个母亲所生,光是这一点,我们就不该形同陌路一辈子。”
“嗯。这不是很棒吗?原来你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孑然一身了,却多了一个兄弟。”因为颜诏修曾经救了滕洛寒一命,所以她希望他们两人的关系能比他们的父母好一些,毕竟血浓于水,这种关系无法否认。
滕洛寒笑著搂近她。
“从认识你之后,我就不是孑然一身了……不过,我想多一个兄弟的感觉或许不错吧!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这么想。”
“如果他对你没有一点感情,就不会那么认真救你,为你安排转院的事,又一定要当你的主治医师了,是不是?那时候你是昏迷不醒的,但是我很清醒,我知道他为你做了什么。”闵雨枫冷静地分析道。
“这么说来,我这个做大哥的似乎没有尽到我的责任喽?”这么一想,他倒是有些不是滋味了。做兄长的不能照顾到弟弟,还要靠弟弟相救,这不是很窝囊吗?
闵雨枫娇睨了他一眼;她就是搞不懂男人的逻辑,好像欠了人情就是件有损颜面的事似的。
“来日方长,你怎么知道哪一天他也会需要你的帮助?兄弟的价值不就在此吗?”
滕洛寒听了“龙心大悦”,心想她说的也有道理,于是奖赏地吻了她一下。
“明天下午回医院追踪检查以后,我就跟他好好谈谈。或许,晚上就邀他来家里吃个便饭,你觉得怎么样?”
“当然,只要不是你下厨就好了。”
接下来,他们在床上像孩子般的嬉闹著,直到筋疲力竭才满足地相拥睡去。
看来,前景似乎一片大好……
次日一早,滕洛寒和闵雨枫带著小晨正要到公司时,才一出门,就见到围墙外站了个大月复便便的孕妇,但两个人都没多加注意,各自牵著小晨的左右手走经过她的身边,一面听著小晨快乐地喋喋不休。
“洛寒。”他们身后传来一阵柔弱的叫唤,滕洛寒和闵雨枫各自愣住。
闵雨枫认出了这个声音,她记得以前接到她打来的电话时,她总是用这种娇柔的声音“洛寒”、“洛寒”叫个不停;一下子说“洛寒”有事必须晚点回家,一下子说“洛寒”好体贴,晚上会送她回家。
那个女人正是叶茜容。
这是闵雨枫第一次见到她,细细打量了一下,不禁赞叹她脸上的浓妆,几乎把她的五官做了最极致的强调。
一个孕妇还能这样浓妆艳抹,倒是不容易。
滕洛寒原先是一副疑问的样子,他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一个艳丽的女人;但继而一想,脑海里忽然浮过另一张脸、另一副身材,有点相似,却又不太相同……“洛寒,你敢说你不记得我了……”叶茜容开始心碎地啜泣。
“这位太太,我的确不认识你——”忽然,他确定自己认识她了,她无助啜泣的模样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你是——”
“叶茜容。”闵雨枫冷静地接道,她看了滕洛寒一眼。“看来她可能有话要说,我们还是进屋里谈吧。”
叶茜容梨花带泪的脸上闪过一抹得意。
进到屋里,闵雨枫先是带著小晨回到他的房间。
“爸爸、妈咪有话要说,待会儿再带你去公司,你乖乖地待在房里,好不好?”
小晨敏锐的心灵似乎也感觉到有些不对,乖乖地坐到床上,不敢吵闹。
闵雨枫放心地下楼,却见到叶茜容抱住滕洛寒,正伤心地偎在他胸前啜泣著,而后者却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雨枫。”他看见她下楼的身影,脸上浮过一阵夹杂著松懈和惭愧的笑容。
“说!滕洛寒,你到底要不要对我肚子里的孩子负责?”叶茜容爆发了。
滕洛寒一把推开她。
“叶秘书,你不要胡说……”他严正地否认。
“你还敢否认!你不记得当时你还说过要向我负责,你要我辞职,你说你会照顾我,结果呢?孩子现在都七个多月了,你却一直避不见面……你怎么能这样欺负一个无助的女孩子……”
闵雨枫算算时间,的确与当初她打电话来骚扰她的时间相同。她面无表情地看向滕洛寒,不知道他会如何解释。
“我真的不记得……”滕洛寒看著闵雨枫的表情,忽然了解连她也开始怀疑他了。
“叶小姐,请问你怎么证明孩子是洛寒的?”闵雨枫一迳保持著冷静的口吻。
“证明!还要怎么证明?我都把身子给他了,你还要我怎么证明?你分明是不愿承认你丈夫变心的事实!”
她转向滕洛寒,楚楚可怜地说道:“洛寒,你说会和她离婚的,你说你爱我,只有我能给你快乐,因为她——”她指向闵雨枫。“是个乏味的女人!”
滕洛寒仔细看著叶茜容的脸孔,忽然确定自己不可能和这个女人有任何关系。他不知道自己如何能这么肯定,但他就是知道;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深爱闵雨枫的事实一样,他不知道原因,但他就是知道。
他看向闵雨枫,眼中清明得没有一丝罪恶感。
“雨枫,你相信她说的话吗?”他沉著地问道。虽然他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但是他真的希望闵雨枫能毫无条件、毫无理由地信任他。
“一个字都不信。”闵雨枫还是淡淡地说道:“可是,她怀孕的事不假;而这一点,你无法澄清自己的清白。”
滕洛寒失望了。
“你知道我不能证明……或许我永远都无法证明,我只在乎你是否信任我。”
闵雨枫凝视著他,看见他眼中的希望和……失望。她又看了叶茜容一眼,摇摇头抱歉地说道:“我很抱歉,我不能强迫自己毫无理由地相信你,我要事实。”
叶茜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她不能忍受被忽略。
“你要事实,我告诉你,这就是事实!”她指著自己的肚子。“事实是你丈夫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那个女人带著你丈夫的孩子就站在你面前!你不要死占著滕太太的位置不放!”
滕洛寒一把抓住叶茜容的手腕,冷冷地说道:“嘴巴放干净一点,你尊重一下你自已!如果你想要自取其辱,那我可以奉陪到底,但是你没有资格出口伤害雨枫!”他握著她的手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情。他转向闵雨枫,压抑地说道:“我可以给你事实,只要你给我一些时间。她说孩子七个多月了,我不能证明孩子不是我的,但是科学可以;等孩子一生下来,我就带他去做DNA化验,我敢说孩子绝对不可能是我的!”
叶茜容的脸倏地刷白。
“DNA化验只能证明孩子是不是你的,却不能化验出你有没有占有过我的事实。”
滕洛寒听出她的语病,他扬起眉毛讥诮地说道:“你是承认孩子不是我的喽?”
叶茜容突然扑向闵雨枫。
“都是你!我不会放过你的!”
滕洛寒在她得逞前早已将她拦下,然后厌恶地往旁边一甩,像是碰到她会脏了自己的手似的。
“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子,这里没有你动手动脚的分。”他的语气中带著浓浓的警告。
从此刻起,他对自己的评价大为改观。他从来不以为自己是那种打女人的男人,此生仅有的几次说话刺伤闵雨枫,已经让他后悔得无以复加了;没想到一面对叶茜容,他竟然有想狠狠打她一巴掌的冲动。不,一巴掌还不够!
她竟敢打闵雨枫的主意!
还好她没伤到闵雨枫一丝一毫,否则滕洛寒绝不轻易饶过她。
“好!好!你要等生下来,那我就跟你耗!既然你不给我留下一点尊严,那我又何必仁慈?”她故意眨眨眼睛,向闵雨枫露出若有深意的笑容。“雨枫姊姊,这三个月的时间,你就好好地伺候洛寒吧,我知道他的需求量可是很大的……不过,过了这三个月,我们可要共享喽!”
说完,她聪明地趁滕洛寒爆发以前转身就走。
同样是女人,她知道那番话绝对会让闵雨枫生不如死。离开滕洛寒是迟早的事,虽然她清楚这么做对她不会有什么好处,但是她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这一趟前来,虽然她不能如愿地为自己、为孩子找到一张保险单,但是能破坏掉这样一个幸福的家庭,也算收获不少。
当她还是滕洛寒的秘书时,她就一直想拥有他了。这么一个有魄力的男人,任何一个女人都会为他心动,更何况她成天和他在办公室里朝夕相处。但他却可恶得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在她终于下定决心引诱他之时,他不但严正地拒绝她,还将她羞辱一番,害得她在洛扬没有立足之地。
今天,就算是对滕洛寒的报复吧!
叶茜容走后,滕洛寒和闵雨枫仍是无言地站在原地,没有人试图开口。
叶茜容临走的那番话的确得到她想要的效果了。闵雨枫一迳苍白著脸,忽然觉得自己好傻!过去三天的快乐时光,像是鬼魅对她的嘲笑……一想到,就让她痛心、羞愧得无地自容。
良久,滕洛寒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是不打算相信我了,是不是?就凭一个陌生女人的话,你就定了我的罪?”他看出闵雨枫内心的煎熬和痛苦,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心疼得多,还是痛心得多。
“你能给我一个让我足以相信你的理由吗?”她反问道。
“如果以后又有一个像叶茜容这样的女人上门吵闹,是不是你都宁愿相信她们,而不愿意相信我?”他痛心地问道。
闵雨枫振动了一下。
“我不以为我能受得了任何一次。”
“所以呢?你有什么打算?”滕洛寒不想再说什么了。他不再试图解释,也不想出言挽留。
“你肯让我带走小晨吗?”闵雨枫羸弱地问道。
滕洛寒感觉自己的心抽痛了一下……他当然不能让她带走小晨,失去她已经是极大的痛苦了,再失去小晨,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够活下去。
“带走吧……我相信他跟著你会比较好。”他终于忍著痛苦说道,因为他知道闵雨枫绝对受不了没有小晨的日子。
“我会先回留风,再想想未来要怎么过下去。”闵雨枫不敢相信,竟然会有这么一天,她和滕洛寒如此平和地谈论著分开的事。这曾是她梦寐以求的,却不知道来临的时刻竟是如此痛苦。
而昨日以前的快乐,又是如此近得几乎伸手可及……这不是生命最吊诡之处吗?
先给了人快乐,习惯了快乐,再狠狠地将人推向痛苦。
“这一次我不会去打扰你,但是,我会在这里等你,这是你的家,这里永远欢迎你回来……”滕洛寒几乎痛苦得无法说下去。
说罢,他转身走向门外。
“你要去哪里?你不去看看小晨,向他解释吗?”
他苦笑了一下,不以为自己忍受得了再见到小晨可爱的脸,再听到他用稚女敕的声音喊著他“爸爸”……他不发一言地离开,连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儿。
闵雨枫踏著沉重的脚步上楼,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没有一点想哭的冲动。一切像是时光倒流,她收拾好简单的行囊,带著懂事得不哭不闹的小晨离开……那天,滕洛寒没有去公司,他开著车在路上漫无目的地绕著。他还是像车祸以前一样爱开快车,只是市区毕竟不容许他如此嚣张。
他开著开著,忽然看见不远处的仰恩医院大楼,想起了昨晚和闵雨枫的谈话。
颜诏修——他的弟弟……他停好车,直接走进医院,上到七楼的办公室,敲了门后不等回应,直接开门进去。
正埋头研究病历的颜诏修惊讶地抬起头来,用酷似滕洛寒的冷静眼神打量著他。
“为什么救我?”滕洛寒压抑地说道。
颜诏修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又是另一个像极了滕洛寒的地方。
“你宁愿死,也不想活吗?有趣!不过至少比临死的人渴望奇迹出现来得容易。”
“如果要救活我,为什么不一并把记忆还给我?”与其说他在质问颜诏修,还不如说他在质问老天爷。
“不要把事情怪到失去记忆的头上。”颜诏修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月兑下白色制服,率先走向门口。“想不想去逛逛,或是喝一杯?”
滕洛寒求之不得,但是他不想一个人这么做。他怀疑自己过来找颜诏修,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伴。
颜诏修看了滕洛寒的情况,决定开自己的车。
“‘她’好吗?”滕洛寒忽然问道。
颜诏修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转头看著前方的路面。
“你说的‘她’是你的亲生母亲?”
滕洛寒苦笑了一下。
“母亲……好陌生的字眼,爸从来不准我提到她,也不准我说这两个字,我甚至忘了‘妈妈’这两个简单的音节念在嘴里是什么感觉。连你我都记不得了,只记得她是把你抱在怀里离开的。”
“妈却总是谈著你们的事,她一直说你有多乖、多可爱,你会是一个多好的哥哥。她要我将来成功以后,一定要回家让那个不承认我的父亲以我为傲,一直到她去世以前,她还是这样想。她不知道,那个赶她出门的男人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死于车祸,死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是他的新婚妻子……我好恨他,所以妈一去世,我就把‘滕诏修’改成‘颜诏修’,一直到现在,以后也是一样。”颜诏修苦涩地说道。
“她”死了……滕洛寒忍不住眼眶一热。在他三十二年的生命中,有二十六年是没有这个母亲的。他有时会想起她,却从来不带有一丝感情,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他的母亲一直惦记著他……而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要找她……“你恨我吗?”滕洛寒直接地问道。
颜诏修沉思了一下,淡淡地答道:“我以为我恨。”
滕洛寒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心中忍不住涌上一阵汹涌的情感。在他失去妻子的同一天,重新获得了一个兄弟。
颜诏修看了滕洛寒一眼,忽然有了幽默感:“至少现在你是那个痛苦的人,而我不是。”
滕洛寒也忍不住笑了。
“有没有爱过女人?”
颜诏修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潇洒地说道:“很多,但她们爱我比我爱她们得多。”
“那是因为你没有真正爱上,到时候你就会了解了。”滕洛寒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哦?我倒想尝尝。”此话不假。多年以来,不管对感情、对工作,他始终抱持著游戏人间的态度,没有一个人、一件事能让他定下来;或许,让他遇个能让自己死心塌地的女人也不错。
“会有机会的……”
忽然,滕洛寒觉得耳朵一热,他有种异样的感觉……或许可以称之为手足间的心灵感应吧!
“你怎么知道爸死了的事?又怎么知道他是和他的新婚妻子一块儿出车祸的?”
颜诏修耸耸肩。
“这很容易——我有一些这方面的朋友。当医生就有这个好处,当你尽力救了一个人的生命后,大部分的人都会抱著感激的心态——不像有些人……”他若有所指地看了滕洛寒一眼。“所以啦,不管我有什么要求,基本上他们是不会拒绝的。”
滕洛寒的直觉果然没错。
“所以,是你叫人去对付鸿图设计公司的?”他知道绝对是如此,他只是想听颜诏修证实罢了。
“对付?别说得那么难听。只是我听到那些不利于你的流言以后,想知道你惹到了什么样的角色,所以啦,我请几个朋友帮我一个小忙。不过,我朋友发现他们更阴险的一面,他们看不惯,就决定给鸿图一点小小的警告。”颜诏修还是维持那副淡淡的态度,根本不知道这些话让滕洛寒有多吃惊。
“鸿图有什么更阴险的一面?”
“你不会不清楚吧?”他好笑地看了滕洛寒一眼。“这十几年来,鸿图一直非法收受包商的回扣,而且数目大得惊人,冠伦是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对他们起疑的公司,其它公司都一直被蒙在鼓里;当然,现在他们都知道了。据我所知,你当时就是发现了一些不堪的内幕才离开鸿图的,没错吧?”
“连这个你都知道,你的朋友究竟是谁?”
“‘铁面煞星’蓝剑儒。”
“他是?”
“他带领了一个有警察特种部队之称的特警小组,专办棘手的大案;而且,没有直属长官,接不接手完全凭‘铁面煞星’的意思。一般的警察单位也有一个默契存在,只要是‘铁面煞星’接手的案子,其它单位立刻无条件即时退出。”
滕洛寒听得目瞪口呆。
有一点雨枫说错了……他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以他这个兄弟的交游看来,绝对不会有需要他帮助的时候。
不过,他得承认,有弟弟的感觉还算不错。
那天从下午到晚上,他们到PUB里喝个酩酊大醉。颜诏修真的颇够意思,只是坐著静静地听他说,既不劝他,也不骂他,沉默地陪著他喝下一瓶接一瓶的酒;一直到滕洛寒觉得喝够了,起身准备离开时,他才缓著起身,硬是要送滕洛寒回家。滕洛寒知道自己酒量不好,不能开车,也就不跟他争了。
没想到一坐上颜诏修的车,滕洛寒便发现其实颜诏修的情况也没比自己好到哪儿去,他只是看起来比较好罢了……于是两个醉汉驾著一辆轿车,歪歪斜斜地驶向台北郊区,这一路上没遇到警察拦检,也算是他们幸运。
谈起开车,颜诏修有一个优点是滕洛寒比不上的,那就是绝不开快车,但这并不表示他们能安全些。当他们一进入滕洛寒的住宅所属的社区时,一辆突然冲出的轿车使得颜诏修不得不紧急煞车,害得两人不约而同地撞上挡风玻璃。还好车行速度不快,再加上两人有先见之明地系上了安全带,否则只怕滕洛寒的脑袋又要开花一次了。
“你没事吧?”颜诏修紧张地问道。活了二十九岁,这是他第一天感觉到有兄弟的感觉,他可不希望才做一天兄弟,就无缘地说拜拜了。
滕洛寒笨拙地揉著头顶,一面疼痛地抱怨道:“该死!你就是要再赚一次开刀费是不是?”
顿时,他感觉前所未有的清醒,所有零乱、消失的拼图自动归回原位。
“怎么了?”颜诏修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有问题。
他看向一脸担忧的颜诏修,冷静地说道:“我想起所有的事了。”
安若云一直看著闵雨枫忙碌地来来去去,但事实上,现在留风一点儿也不忙,可闵雨枫就是有办法让自己忙个不停;一会儿自愿带观光客上山采高山蔬菜,一会儿又进到厨房帮秀玲阿姨,简直一刻不得闲。虽然大家都舍不得看她每天把自己累得跟什么似的,但是,一见到她闲下来后那副失魂落魄的憔悴模样,他们倒宁愿看她用忙碌来麻醉自己,也不忍去劝阻她。
依安若云看来,以前的闵雨枫是郁郁寡欢,但至少偶尔还会露出欢颜;可现在的闵雨枫则是终日愁眉深锁,如果硬是要逗她笑,她也只是露出淡得几乎无法察觉的笑容。
韩季扬带著一群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走进留风,闵雨枫立刻上前招待,韩季扬见了,只能摇头苦笑,任她去了。
安若云终于看不下去了,她走向韩季扬,一点也不温柔地抓起他的手臂,将他拉到厨房。
“嘿,轻点、轻点!”韩季扬痛呼道。
“哼!”安若云故意不给他好脸色看,但手劲已经放柔了。
“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吗?”韩季扬不喜欢见她生气,立刻陪起笑脸。
“限你今天打电话给你的好朋友,叫他有志气点!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不要每次都把老婆气得往山上跑!”安若云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已经劝过洛寒了,可是这次他很坚决。我看,事情没有那么好解决,不如给他们多一点时间吧。”
“时间!你没看到雨枫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吗?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把自己累死。”安若云简直要被这些男人气死了!一个是笨得要死,一个是净顾著什么男性自尊,明明爱得要死也不肯低头。
韩季扬思索了会儿,点头说道:“好吧,我晚上再劝劝他。”
“什么劝劝他!你这个朋友是怎么当的?如果劝不动就直接去把他押上山,省得拖拖拉拉的。”这男人真是迟钝得可以!
韩季扬好笑地看著安若云,不明白一个女人怎么能这么爱生气。若是闵雨枫,这番话说来必是柔声细气,让人听了打从心里感觉舒服,偶发的娇嗔也会让人心疼不已。而安若云仿佛从来不知温柔为何物——尤其是对他……不过说也奇怪,他就是喜欢她这个调调!
“干什么笑得像个傻瓜?”安若云冷冷地说道。
唉!他注定被她吃死了!
十一点四十五分。
滕洛寒才一踏进屋里,就听到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大跨步地上前抄起话筒。
“喂!”
“你到哪儿鬼混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我已经打一个晚上电话了,打你的手机也不通,行动电话不开机,带在身上干什么?”韩季扬一听到滕洛寒的声音,立刻劈头骂了一顿。
“原来是你……”滕洛寒的声音顿时变得没劲。
“不然你以为是谁?雨枫吗?”
“季扬,别说了!”他的声音中带著浓浓的警告,他知道韩季扬要说什么,但是他对闵雨枫承诺过,他绝不会上留风找她,打扰她的生活。因为他要她自己想通,一旦她愿意信任他了,自然会回来;在这之前,不管他多么痛苦,都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
“我真的搞不懂你!”他话锋一转:“叶茜容的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滕洛寒冷笑了一声。“她的事与我无关,还轮不到我来解决。”他相信颜诏修已经代他出马了,因为今天颜诏修得意地告诉他,叶茜容这有生之年恐怕不敢再听到“滕洛寒”三个字了。他没问颜诏修是怎么对付她的,因为他一点也不关心,更何况他知道颜诏修会有分寸。
“哦?”
“我想起所有的事了,我跟叶茜容一点关系也没有,所有的话都是她捏造的。”
“真的?那太好了,我去跟雨枫说——”
“不要,不要告诉她。如果她不肯相信我,那说什么都没有用。”这一点他相当坚持。
“你宁愿两个人痛苦,也不愿意她知道真相?”韩季扬简直不敢相信。
“我又何尝愿意?”
“值得吗?为了这一点坚持而赌上两个人的一生?”
滕洛寒无言以对。
又过了几天,滕洛寒仍是一点表示都没有。这下,连韩季扬也决定等周末人潮一过,就下山捉拿滕洛寒;否则,以闵雨枫一日比一日憔悴的身影,恐怕不能支持到他肯低头认输的时刻。
突然,大厅一阵骚动。
“闵小姐、闵小姐……”
“妈咪!”是小晨的声音。
在屋后的韩季扬和安若云直觉一定是闵雨枫出事了,回到大厅,果然看到闵雨枫昏倒在地;除了小晨之外,旁边围了几名登山的学生。
“季扬,快!把她抱回她房间,我去打电话找医生!”安若云一看到闵雨枫苍白如蜡的脸色,立刻反应道。
医生在半个小时之后终于抵达,这时安若云已经急得差点亲自去接他了。
闵雨枫曾经清醒了会儿,但终究抵不过长期的疲劳,沉沉地又昏睡过去……
三个多月了……闵雨枫睡到下午才醒过来,她轻抚著平坦依旧的小月复,眼中忍不住盈满泪水。想到医生早上告诉她的消息——她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
这三个月以来经过了那么多事,她一直专心照顾著滕洛寒的伤势,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更别说孕妇必须注重营养、休息那一类的琐事了。到了留风,她更是把自己累得没时间思考、没时间休息;每每到了半夜,才倦极地睡去。
或许生命之神觉得对她的嘲弄还不够吧,让她在离开了滕洛寒之后,才知道自己怀孕的事。他们原本可以幸福快乐地迎接这个孩子的到来,然而,这个必然的美丽远景却因为叶茜容的介入而告破灭。
幸与不幸,原来只在一夕之间……她一直出口问是不是对滕洛寒太严苛了?她常常想起离开那天,滕洛寒痛苦的表情。在他正要重新起飞的时刻,在他最深爱她、最依赖她的时刻,她却选择了离开他……她曾经以为他的失去记忆是他们婚姻重新开始的契机,没想到叶茜容的出现又让他们脆弱的关系面临瓦解。她第一次发现,怀疑自己的丈夫背叛自己,原来是件这么痛苦的事。或许孩子不是滕洛寒的,或许滕洛寒并没有对不起她,但是,现在都已无从证明了,而叶茜容怀孕却是事实。
或许这孩子也是对她的补偿,让她可以再次感觉新生的喜悦,以后她就不只是为她一个人而活了,为了这个刚刚成形的小生命,她必须保重自己。
他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滕洛寒和小晨一定希望是女孩。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一个像她也像滕洛寒的女孩。
要不要告诉他?
他一定很高兴……也会感慨命运的无常吧!
或许,明天就打个电话给他,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喂……”滕洛寒无力地接起电话。
滕洛寒忙了三十个小时没睡,就为了准备今天对冠伦建设所做的简报。虽然只是个“简报”,却是决定冠伦建设是否确定与洛扬继续合作的关键。因此,他不得不振作起精神,为公司打一场漂亮的胜仗,而非为他自己。事实上,他已经不在乎自己是否接手了。
结果,冠伦建设方面对他们目前的进度非常满意,并且对滕洛寒的构想赞不绝口,毫不保留地表现出对他的支持,并将给予洛扬百分之八盈余的优惠利润。
这对一个初具规模的设计工作室而言,可是一剂强而有力的强心针。以冠伦建设以往的销售纪录估算下来,洛扬得到的设计费几乎可以支撑他们往后三年所有的开销;换句话说,他们以后将有更优厚的条件、更弹性的空间,可以选择合作的对象。而就现实面来说,顶著与冠伦建设合作的金字招牌,他们以后的竞争比稿,可以说将是无往不利的局面。
不过,他没有一丝的兴奋,只有深深、深深的疲惫感。
正在他想好好休息、好好让自己沉淀一下时,恼人的电话声却响起了。他知道绝不会是颜诏修,因为颜诏修知道他现在正处于非常时期,不会这时候还不识时务地打电话来烦他。
唯一的可能是韩季扬。
“滕洛寒,你还是不是男人啊?把老婆气得往山上跑,自己却在那儿逍遥到三更半夜才回家!如果你不想要这段婚姻就干脆点,手续办一办让雨枫自由,不要让她在这里每天过得像行尸走肉一样!”出乎滕洛寒意料之外的,电话那头不是韩季扬,而是对他一向不理不睬的安若云。
“……安姊?雨枫怎么了吗?”他吃惊得许久才反应过来。
“哈!现在才知道要关心吗?我告诉你,你尽可以不理人,再过几天,等你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老婆的时候,就可以准备上山收尸了。”安若云气得口不择言。
一直站在安若云身边的韩季扬听不下去了,于是接过电话。
“洛寒——”
发话权又被安若云抢走。
“滕洛寒——”
“够了!雨枫究竟怎么了?你说清楚!”滕洛寒急得命令道。
他一听到闵雨枫过得不好,一颗心就像被悬在空中,急著想知道详细情形,而这对冤家竟然还在那儿抢著说话。
“终于知道紧张了是不是?来……”安若云的声音忽然变小。
滕洛寒屏息听著,却听不出个所以然。
“安姊?”
“爸爸……”
就在滕洛寒几乎疯狂的时候,竟然听到小晨怯生生的叫唤,顿时心中涨满无限的疼爱与愧疚。
“小晨……怎么还没睡?妈咪呢?”他感动地问道。
“妈咪好可怜,医生伯伯来帮妈咪打针,妈咪一直睡,都不能下床……”
滕洛寒的心猛地揪紧。
“没事,妈咪不会有事的。你叫姑姑带你去睡,爸爸马上到!”
“真的?没骗我?”
“当然,你要乖乖的,知道吗?把电话挂上,爸爸要过去了。”
滕洛寒一挂上电话,不顾一身的疲惫和狼狈,穿了一身皱巴巴的西装,拿了车钥匙就跑,心里在乎的只有闵雨枫的病情。占据在他心里达几个星期之久的信任与尊严,不知何时已然悄悄退位。
“你是干什么的?”
一个低沉、富磁性的嗓音如是问道。
“对不起,借过,你挡住我的路了。”
他又说了。
他是谁?
滕洛寒……她大学四年的室友。他了解她、照顾她,每次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会出现。她的学长……专属于她的学长。
在她毕业之后,他们结婚了——她以为自己一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孩子。
如果这是一场好美、好美的梦,她宁愿不要醒来。
可是,男孩子结婚后就变了,不再温柔多情,不再是那个深情呵护她的大男孩了,他……甚至背叛了她!
不!一个声音在她的心里呼喊,不可能!是她误会他了,他不可能会背叛她。
他爱她,好爱好爱!她第一次离开他的时候,他始终没放弃她;她第二次离开他的时候,他没有阻止她,但是他的神情好痛苦、好痛苦……她不忍看。
他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痛苦?难道是她误会了他吗?是她没有给予他足够的信任?
但是,现在后悔来得及吗?他是不是已经对她绝望了?
如果可以,她愿意说一千句、一万句的道歉来换回他的一句“我爱你”……闵雨枫渐渐醒转,她没有睁眼,只是怅然若失地挪动了一子,一手拭去眼角残余的泪水,然后抚著平坦的小月复,试著让自己再度睡著。
忽然,身体周围扰动的气流让她警觉,这种熟悉感是她不会错认的……她猛地睁开眼睛,害怕这种感觉一闪而逝,只是她自己的幻觉。
滕洛寒憔悴的神情映入她的眼帘。
“洛寒?”是梦境成真吗?为什么他看起来还是那么痛苦?
她稍微撑起自己,但滕洛寒却已经一个箭步上前,跪在她的床边,担心地轻压她的肩膀,不让她起身。他眼中似乎闪烁著些许的光芒,但逆光的他让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对不起,吵醒你了,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待闵雨枫轻轻地摇了个头,他才又说道:“你睡吧,我只想静静地看著你,这样就够了。”
乍见她苍白娇弱的丽颜时,他的心为之一痛;分别不过两个星期,怎么她会变得如此让他心折?虽然他自己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却不至于像她这样一病不起。
从他进到房里,便一直静静地看著她。他知道她似乎睡得不太安稳,却也不敢上前抱她、安慰她,为她赶走她的不安。
直到现在……他将头埋在她的枕边,满足地感觉她的气息。
闵雨枫忍住盈眶的热泪,伸手轻抚他浓密的发丝,喃喃地说道:“你真的来了,我好想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滕洛寒闻言,感动地抬起头。
“不……是我太笨了。”
闵雨枫细细地端详他疲倦的神情,伸手抚平他前额的皱纹。
“你看起来好累,留下来陪我,好吗?”
滕洛寒勉强笑笑,起身绕到床的另一边,和衣躺下,一手温柔地拥著她。
“睡吧……”
这一夜,两人睡得特别沉稳,往日的鬼魅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天滕洛寒醒来,闵雨枫已经不见了。他焦急地到处找、到处问,终于,他在果园里找到她。
看到他一脸焦急的神情,闵雨枫不禁笑了开来。
滕洛寒讶异地看著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看起来那么不一样,像是笼罩在一种光芒里,让她格外美丽、格外耀眼。
“你变了……”他楞楞地说道。
“哦?是吗?”闵雨枫又笑了。“你睡了好久,很累吗?”她雍容的神情中不掩担心。
“好久没睡得那么熟了。”他自己也觉得好笑,明明她是病人,自己却睡得不省人事,还让她操心。“你呢?不是生病了吗?怎么不待在屋里休息?”
她微扬起秀眉。“他们是这样告诉你的吗?我生病了?”她的语气中含著的笑意,让他费解。
“不是吗?你看起来那么苍白。”
闵雨枫走近他,眼中闪著慧黠的光芒。
“记得我怀小晨时的样子吗?”
滕洛寒愣了一会儿,不懂她为何话题一转;接著,忽然想通似的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她……她说的……是他想的意思吗?
闵雨枫笑看著他,等他想通,然后点点头说道:“三个月了。”
“三个月!那是我出车祸前的那一夜……”滕洛寒一阵激动,紧紧地拥著她,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嗯。我想,我欠你一个道歉。我不该相信叶茜容的话,而不愿意相信你。”她不卑不亢地说著,却无损她的真诚。
滕洛寒深情地凝望她,眼中蒙满了感动和满足;他仿佛可以看见一个酷似闵雨枫、扎著两根小辫子的可爱小女孩儿,撒娇地依偎著他,用著甜腻腻的嗓音叫他“爸爸”。
“不、不,不要道歉,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亏欠过你,这是我的报应,不管你怎么折磨我、试验我,我都不会有任何怨言。”他认命地说道。
“傻瓜!”闵雨枫轻斥,继而她忽然发现了一件事——“你想起来了!”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低喊。
这些话是他出车祸前的那一夜说的,属于他“失忆”的范围,为什么他现在居然又记得了?
滕洛寒笑著点点头,在阳光下显得特别潇洒。他很高兴自己不用解释,就能得到闵雨枫完全的信任,即使是迟来的。
“你早就恢复记忆了,却一直把我丢在留风,不肯向我解释。”
虽然她的语气仍是平静的,但滕洛寒已经嗅出不对了。
“没有很早……是你离开的那天晚上。”他小心翼翼地解释。
“而你一直不向我解释……这么说来,你是在考验我对你的信任喽?”闵雨枫的语气更平静了。
“你生气了?”滕洛寒在心里大叫不妙。
“你可以走了,我和孩子们在这里会过得很好!”说罢,她负气转身就走。走了几步之后,她停下来转身对他补充道:“你有权随时上来看孩子!”然后,她这次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滕洛寒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这次,他不晓得又要怎么自残,才会再让闵雨枫回心转意;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绝不会再让他深深挚爱的妻子离开他了。
他看著闵雨枫怒气冲冲的背影,不禁看得著迷,几乎忘了要跟上她。
闵雨枫偷偷往后瞧了一眼,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唉!唉!唉!
爱真的会让人变得像傻瓜,不仅行径变傻,对恋人的再多愚行也不再计较……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