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夫君 第六章
两天后,当沈含笑醒来时,见到的就是趴在她床边,睡得正熟的甜儿。
她撑着疼痛的身躯,伸手模模甜儿的脑袋,想确定自己是不是在作梦。
「小姐……」甜儿睡眼惺忪的坐起身,揉揉眼睛,一看到沈含笑对自己露出个牵强笑容,立刻嚎啕大哭的扑向她。
那个男人两天前忽然叫她去看顾小姐,结果她到了那儿才发现,小姐不止昏了过去,而且还、还果着身子……
就算她再笨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个该死的男人,竟然欺负她最喜欢的小姐!而且最可恨的是,他竟然还是她的亲哥哥!
「那个可恶的男人,他欺负-对不对?」甜儿气急败坏的嚷嚷。「这种人直接下地狱比较快,要不是看在他运气替-治伤的分上,我早拿刀砍死他了。」
听见甜儿的话,沈含笑心酸的红了眼。
他替她治伤?打伤她却又费力救她,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点?
「啊!小姐,-别哭啊,看-哭我也想哭了。」虽不知道沈含笑在想什么,但甜儿可以肯定她想到的绝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她嘴一扁,也开始陪着掉眼泪。
「甜儿,以后-别再喊我小姐,我不是什么小姐,我是-杀父仇人的女儿,-别对我这么好……」沈含笑抹掉眼泪,勉强露出一个苦笑。
夏家和沈家的滔天仇恨,既然改变不了,也只能认了!
「不是,甜儿跟小姐没有仇,虽然老爷做错了,可是小姐-没有错,就像甜儿不能选择出生在夏家,小姐-也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所以甜儿不管,甜儿只知道咱们都没有错,错的是那个可恶的男人,他不该、不该一心只想要报复的……」甜儿边哭边握住沈含笑的手。
她知道她无父无母,和家人离散全是老爷造成的,但老爷当初一定也是不得已才作出这样的决定吧?若换成她,她也会想先救自己的亲人!
而且,她爹娘和家人都死了,就算把所有仇人都杀光了,也回不到从前的时光,那么她兄长念兹在兹的仇恨到底有什么意义?只是把所有人原本的幸福给毁了而已!
不值得,真的不值得的!
听到她的话,沈含笑幽幽叹口气,未置可否的起身下床。
她缓缓的整理好衣裳,脚步不稳的走向门口。
「小姐,-要去哪?-可别乱走,身子会受不了的。」见她走出去,甜儿隐约猜到她想做什么,立刻快步走去拦在门口。
「小姐-别去!」她慌张的神色让沈含笑觉得不太对劲。
「-知道我要去哪?」沈含笑脸色一凝,不好的预感突生。
当了这么多年的主仆,她俩已非常有默契,常常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而今甜儿却反常的拦住她,这表示……
「甜儿,是不是我爹他出事了?」沈含笑脸一白,等不及甜儿的响应,立刻冲向房门口。
却让一脚刚跨进门内的夏侯戈挡下。
「想见-爹?」夏侯戈彷佛知悉一切的冷静话语,让沈含笑愣了下。
一股寒意冒了上来……
「你……你是不是对我爹做了什么事?」她激动质问。
「他?我还不及对那老家伙出手,他倒先服毒自尽死了。」夏侯戈眼神冷凛如冰。
这老贼竟然抢在他动手之前先自尽,让他失去报复玩弄的对象,这口气他怎么都平复不了!
「你、你说什么?我爹死了?不──你骗人,我爹不会丢下我的,他不会的……」听到夏侯戈的话,沈含笑当场失控的哭嚷出来。
她激动的扑向夏侯戈,手脚齐用的往他身上踢打。
「一定是你杀了我爹!是你逼死他的,你该死、该下地狱……」她拚命的哭打质问着。
夏侯戈面无表情的出手挡下她胡乱的捶打,反将她的双手扣在身后。
「如果可以,我宁愿是我亲手杀了那老贼!那老奸巨猾的老家伙连自己的死都算计好了,让我苦心策划好的报复戏码没了主角,-说该怎么办?」夏侯戈冷冷的扣起她的下巴,完全不将她的激动看在眼里。
「你不是人,你根本疯了!我爹死了,你的复仇成功了,这些年来你等的不就是这一天?现在你高兴了吧?!」她哭喊。
「哼!我从没打算如此轻易放过他,那老贼以为死了就可以逃过夏家的复仇?哼,没那么简单!即便他死了,我也要-替他偿还未完的血债!」夏侯戈双目一沉,伸手扣住她的颈项。
只消轻轻一扭,她纤细的脖子就会折成两截……
夏侯戈缓缓的使劲,将自己的愤怒和挫败发泄在沈含笑身上。
虽然呼吸困难、疼痛不已,沈含笑却没有反抗。
她是心甘情愿死在他手里……因为她知道爹对不起夏家,更明白她这辈子都没有资格走到他身边……没机会让自己的奢望成真……
但是不可否认的,她心底仍有说不出口的渴盼,希望能和他重新再来,而不要是这样不堪的相遇。
「你放开她,你不可以杀她……」眼见沈含笑神情越来越不对劲,甜儿急忙冲上前制止。
「滚开!」夏侯戈毫不留情的挥开甜儿。
「你──不许你伤害我家小姐,我跟你拚了……」甜儿又急又气的再次扑上来,这次她干脆抓住夏侯戈的手,狠狠的一口咬下去。
夏侯戈脸色阴沉的放开沈含笑,转身捏住甜儿的肩膀。
「我说过了,-再喊她小姐、再帮助沈家人,我就要给-好看!」他大手举了起来。
「怎么?你想打死我吗?你打啊……救命啊,云桢哥哥,我要被打死了!」甜儿秀眉一蹙,忽然张嘴大喊救命。
「闭嘴!-再给我喊一句试试。」夏侯戈警告道。
「云桢哥哥救命啊……」甜儿装腔作势的边吼边叫,一边冲向沈含笑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她。
「-给我滚开,这是我和她的事,与-无关!」夏侯戈恼火的出手拉她。
「我不管,我只知道你不可以伤害她……」甜儿也叫。
「小姐,-快走……走得越远越好,别回来了。他不是好人,他会杀了-的……」她不怕死的紧抱住夏侯戈的大腿不放,回头要沈含笑快走。
待沈含笑拎着裙-跑出房门之后,让甜儿的胡搅蛮缠弄得火气大发的夏侯戈,终于使劲的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
「笨丫头,-以为这样她就逃得了?不!我不会放她走的,就算死,我也要拖着她一道,若-真想救她──行!先杀了我再说!」
☆☆☆
……她要见爹爹!就算爹爹死了,她也要见他最后一面。
沈含笑拎着裙-,脸色苍白的急走向沈青所居的院落,她边跑边淌着泪,好几次险些摔倒在碎石子路上。
好不容易来到沈青所居的院落,却看见待在沈家多年的老管家,哭哭啼啼的蹲在门外,不知在做些什么。
「福伯!」沈含笑才刚喊出这两个字,眼泪再也忍不住成串落下。
她慢慢的走上前,这才发现老管家正往火盆里丢着一张张的冥钱,当下,再也难忍悲凄的朝门口跪了下去。
「小姐,老爷他……去了。」王福老泪纵横的几乎语不成句。
「我爹他真的丢下我走了?」沈含笑心碎的泣不成声。
「老爷他……」老管家才说了几个字,便频频拭泪,他语带哽咽的开口:「今早我本想给老爷辞行,因为那个姓夏的男人给了我遣散的工资,要赶咱一家子走……我原想在走之前跟老爷说一声的,但是那男人却把门给锁了……我在门外和老爷道别,却发现老爷的态度很怪异,没想到……老爷他竟然自尽……」老管家用袖子抹抹眼泪鼻涕。
「后来我苦苦哀求,那个姓夏的男人才把门打开,只是老爷已经……呜呜……老爷临终前要我告诉小姐,别恨夏家人,也别管报仇。老爹只希望-好好活下去,就算日子再苦也要撑住……呜呜!小姐,-可要好好保重自己,福伯我照顾不了-了……」至此已是泣不成声。
老管家和沈含笑抱着哭成一团。
「爹,您为什么不带女儿一起走,我宁愿跟着您,也不要一人留在这世间受苦……我不要啊!」沈含笑一步步爬跪到房门口,而后踉跄的站了起来,双手颤抖的想推开门。
此刻,一只大手忽然由后伸来,猛地将她捉回。
「想见那老家伙最后一面?-作梦!」夏侯戈将沈含笑扯到自己身前,无情的冷睇道。
她想见老贼,他就偏不让她如愿,他要叫她到死都抱着这个憾恨!
「不!我一定要见我爹,我还和没他好好道别,你让我见他一面!」沈含笑痛哭失声的哀求。
她使劲的想挣开夏侯戈的手,却叫他抓得死紧,怎么都抽不了身。
「我不会让-如愿以偿!就像我当初所受的折磨,我要让-尝尝眼看自己亲人死去,却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的痛苦……」夏侯戈眼神露出令人心惊的愤恨。
老管家看不下去的开口:「放了我家小姐,求求你……」却让夏侯戈冰冷的叱喝给吓得倒退三步。
「滚!带着你的家人快滚,再不走想逼我出手杀人是吧?」夏侯戈狠狠的一个瞪视,就让老管家吓得几乎要站不住脚。
受制于他的威胁,老管家只能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离去。
「你逼死了我爹、赶走了福伯,现在只剩下我了,你干脆连我也一并杀了吧!」沈含笑噙着泪,激动的叫嚷。
「想求死来逃开我对沈家的报复,作梦!」夏侯戈冷笑一声,将她拖下屋前台阶。
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后头的夏云桢,脸色迟疑的走了进来。
他将一整桶油泼在房门梁柱上,跟着退了下去,从夏侯戈那儿接手抓过沈含笑。
「你们想做什么?」沈含笑心惊的尖叫,脑海中一片空白。
此时,夏侯戈点燃了火折,朝门上丢去。
火光瞬间燃起,沈含笑随之崩溃……
「不,不要这样,我爹还在里头……我要进去……」
她疯了似的又哭又叫,推开夏云桢冲上前,却在台阶前遭夏侯戈拦住。
「我要-仔细看着,我要-永远记得这一天,这就是背叛者的下场……是沈青应得的报应!」
他紧抱着沈含笑,任凭她哭喊踢打都无动于衷,只是押着她,逼她看着这一切。
沈家里里外外都泼上了油,大火燎烧了起来。
富丽的梁柱、屋瓦、雕饰……迅速被大火吞噬,成了焦黑一片……
☆☆☆
离开形同废墟的沈家后,夏侯戈领着弟妹回到儿时故居。
他跪在父母的坟前,面色凝重,久久不发一语。
横亘心中多年的仇恨终于得以放下,这些年来对沈青的怨恨,成为他奋发向上的动力。
回想十岁那年,报仇心切的他瞒着师祖私自逃下山,却在镇上让人污陷成窃贼,打了个头破血流……当时他就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无能的任人宰割。他要学成武功、做成事业,要拥有财势和权力,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回报那些伤害他和夏家的恶人!
而今,他做到了,凭着自己的力量,他不止成了天鹰皇朝的镇国六将之一,还杀了所有对不起夏家的贼人,斩草除根的不留一点根苗。
只除了一个人……
夏侯戈偏过头,将被自己按跪在地的沈含笑抓到墓碑前。
「向我爹娘磕头谢罪!」他压住沈含笑的头,使劲的将她往地上叩了三个响头。
双目早哭得红肿、几近昏厥的沈含笑,像破布女圭女圭似的任他拉扯,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憔悴呆滞的神色,让跪在一旁的甜儿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扑上来紧抱住沈含笑,哀求夏侯戈手下留情。「不要这样待她,已经够了……她整个人都变了,难道你都没看见吗?」
这一个月来,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她,白日里要她为奴为仆,夜晚还逼着她在他床边席地而睡;不许她哭、不许她同旁人说话,只要稍不顺他的意,就没得好吃好睡……
做到这样他难道还嫌不够?她整个人都快被他折磨死了。
「-滚开!-再为她说一句话,我就让她今晚没饭吃!」夏侯戈冷冷的拉开甜儿,将她丢给一旁的夏云桢。
「没饭吃?哼!有饭吃又怎样,她还不是一样看到你就吐……我讨厌你,我不承认你是我兄长──该死一万遍的臭『哥哥』!」甜儿不甘示弱的大叫,让护着她的夏云桢只能捂住她的嘴。
可夏侯戈却不把甜儿的咒骂当一回事,他转过头,冷望着沈含笑。
「为了-,我唯一的妹妹不止不认我,还把我当成仇人似的咒骂,而-倒真是沉得住气,连句感激的话也不说!」他讥讽道。
这些天来,他已看够她逆来顺受的可怜样了!不论他说了什么,她永远是低着头,眼神空洞的不知在看哪儿;夜晚,抱着她的身子时,她更是僵硬的一点反应也没有,如果不是还有呼吸和温度,他真会以为自己身下的女人只是具尸体!
而这个想法让他非常的火大!
「-给我说话,开口说句话!」他捏起她的脸蛋低吼,却没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失控态度。
他的怒吼让沈含笑身子轻震了下,虚软的她却彷佛听不到任何声音似的,眼神空洞的游移了下,跟着莫名凄苦的笑了笑。
她从不知道活着是这么痛苦的事,但这些天来她终于知道了,原来「生不如死」是如此的滋味!
好想恨,却不知该怎么恨!这个男人可以每夜抚遍她的身子,白日里却当她是奴婢般的使唤、折磨。她不懂,一个人怎能明明满心痛恨着,却又夜夜拥着对方的身子交缠……
还是他的愤恨强烈到即便是勉强自己,也要以身躯的结合来伤害她、凌辱她?
若真是这样,那他的确成功了!
不止将她仅存的一点自尊毁去,还狠狠的将自己的形貌烙入她的脑海、心里,让她淹没在这样难堪的痛苦里!
不能爱却又恨不了,想逃,一颗心却已让情茧给缠得月兑不出身,她怎么会把自己逼到如此不堪的局面里?
「我命令-开口,回答我的话!」没去理会沈含笑的心情,夏侯戈抓着她就是一阵猛摇。
他恨她心不在焉的模样、恨自己满腔的恨意在发泄时,没得到该有的响应。
夏侯戈双手捏住了沈含笑的脖子,使劲交握。
「再不说话,我就杀了-!」他冷厉的威胁,大手慢慢收拢。
沈含笑模糊的双眼看向他,努力的看了看,好不容易才看清他脸上的愠怒。
此时的他看起来比任何时刻都亲近了些,不再是那么遥不可及,她不再需要因为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仇恨,而痛苦的不敢好好看他……
沈含笑眼闭了起来,脸上有种释然的笑意。
如果可以,她只求来生还能见到这男人一面,一面就好!
她咬着唇,不发一言的任夏侯戈收手、紧握,直到喘不过气。
「想死?-作梦!」没料到沈含笑会是如此反应,夏侯戈在瞬间松手,俯下脸将气吹入她嘴里。
他突如其来的放肆举动,让夏云桢和甜儿都看傻了眼。
「-真以为这样就可以摆月兑我?别妄想了。」夏侯戈移开嘴,冷冷的瞪着她。
「你──咳咳咳……」沈含笑错愕的望着他,还来不及说话,就难受的干咳起来。
这男人根本是疯了!
她难堪的想一头撞死!.
跟着人就往面前的石碑撞去。
「-敢!」夏侯戈眼捷手快的抢在她一头撞上墓碑时,将她拦腰拖回,两人双双滚落在黄土地上。
「放开我!你放手……我要死,我再也不想这么活下去……」沈含笑低泣了起来,眼泪一颗颗的掉落黄土里。
如果可以,她宁愿死在他父母坟前,替爹亲偿还欠夏家的债,也不要这么辛苦的和他纠缠下去!
她无预警的再次撞向墓碑,却仍无法如愿。
「我不会让-的血污了夏家的坟,要死在这……-还没资格!」夏侯戈不动如山的拦着她,说着冰冷无情的话语。
「我求求你,念在我们曾拜了天地,好歹也算夫妻了,就允我一死吧!让我一死求个解月兑……」她虚弱的捶着他,泪水再次溃堤。
「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曾和-拜了天地?还是-记错了,和-拜天地的男人不是我夏侯戈,而是那个叫无名的男子……但是,没有花轿、没有媒人说媒,那真是个婚礼吗?我很怀疑!」夏侯戈冷笑了起来,无情的甩开她。
「你──我会恨你的……夏侯戈,我恨你!」至此,沈含笑仅剩的一点希望全破灭了,恍惚之间,她听到心头有个东西在瞬间碎裂,叫她疼得趴跌在地,再也爬不起身。
她泪眼婆娑,心痛的不能自已。
「-要恨就恨,我不在乎,只要夏家的仇能报,不要说被-恨,就算要我下地狱我也甘愿!」他几近癫狂的大笑出声。
不在乎,他一点都不在乎……无所谓的!
真的!但此刻心里怎会有种莫名的疼痛泛过……
至此,一旁的甜儿再也看不下去,她歉疚的走上前,将哭到快昏厥的沈含笑揽入自己怀里。
「对不起,小姐,夏家对不住-、甜儿也对不住。他已经疯了,疯到无药可救……」她喃喃的对着沈含笑说着,眼泪流个不停!
「住口!」夏侯戈推开甜儿,拉起沈含笑。「沈含笑,这就是-的宿命,-乖乖的接受吧!」
他誓死纠缠的宣言,让众人听了都觉心惊。
「呵,宿命吗?」沈含笑笑了,只是却比哭还难看。
「是的,我要-一辈子在夏家为奴为婢,至死方休!」夏侯戈抬起她的削瘦脸蛋,一字一句清楚的说着。
他收回之前要她在父母墓前守坟一辈子的宣言,他决定带她回夏家,将她绑缚在身边……
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