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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爱不可 第五章

他很想抑止自己不适时的窃笑,更何况老太婆就近在咫尺,但是,实在是令人忍俊不住。

瞧身边那张发皱的脸,绷着神经、忍着强烈的苦涩,将黑墨墨的药汁一匙一匙往嘴里送,真是有苦难言;而隔岸观火的他,忍不住庆幸自己身为男儿身,不必让有权力的老女人宰制自己的自由,冲着这一点,他决定今晚让他名义上的小妻子睡床铺,以免她再度拿他当靶子消火。

「记住,早起还得空月复喝一次,你上次忘了,这样效果会减低的。张嫂,把碗收了,走吧!」老太太手一挥,张嫂捧着碗盘,俐落地推着轮椅离开。

瞧老人身影远离了,她很快地关上门,锁住,转身直冲浴室,抱着马桶剧烈地呕吐起来。

这个戏码连演三天了,她的胃总是承受不住那怪里怪气的中药折腾,事后常连带将晚饭一起冲进下水道。她不见调理后的滋润,反而更形瘦削,饱满的小圆脸成了瓜子脸,莫可耐何地等待下一次的怪药折磨。

听到了抽水马桶声,她的胃部「净空」动作大概已经结束,他倚在床上,等着她出来和自己「火战」一番,好消消她的冤气。

他兴头正浓,等了有三分钟,却不见动静。她的换洗衣物还在梳妆台上,她不会是在洗浴吧?但浴门内静悄悄的,不太寻常。

「霏霏?」他疑惑地叫了声。不是想捉弄他,故意搞神秘吧?

「霏霏?」他迟疑地走到浴室门边,推了一下半掩的门,门移动了,她依旧没有回应。「没事吧?」

他探了半个头进去,旋即被蜷缩在马桶旁的女体震撼了一下,他大跨步过去,揽起她被散乱长发覆盖面目的头,拍拍她血色尽褪的颊,她竟一动也不动!

「霏霏,怎么了?」

她不省人事,问也是白问。他不再犹豫,拦腰抱起她,冲回床边,放下她,心惊胆跳地猛压她的人中、狠捏她的腮帮子,扶起她往嘴里灌白开水……

她不能出事,她只要一有事,会有一串的人马跟着倒霉,他的大好人生也会跟着完蛋!她还不到时候跟他说再见,她得身强体壮的和他一道熬到功成身退的那一刻,这样他的罪恶感才会消弭……

「咳……」手忙脚乱的一番拨弄,终于让她痛苦的从喉头发出一声咳嗽。她微弱地睁开眼,看见上方一张焦灼的脸,皱眉道:「我脸好痛!干嘛这样看着我?」

他喘了口气,恼怒道:「太好了,你没死!你最好保重一体,免得我又被皇太后惩处,你现在可是千金之躯,出不得一点差错!」他扶起她半躺在靠枕上,板起脸坐在一旁,快速起落的心跳一平息,出口仍是尖酸刻薄。

习惯了他的尖锐,加上晕眩,她无力回击,只轻声问道:「我昏倒了?」

「嗯。」他没好气地道。「你天天吃好、睡好,就算药再难喝,也不至于把你呛晕吧,你是那根筋不对?」

「你要是也一连三天把胃里的东西都清得一干二净,就知道为什么了。」她扶着前额,勉强喝了一口水,虚弱地看着他。「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死,你得想想办法,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你真是麻烦!」他站起身,俯视着她。「我这就去告诉皇太后,明天起你不能再喝了,这样可以吧?」

「别去!」她闻言大惊,顾不得体弱,向前拽住他的手。「我喝不了那些药,她一定会想出更离奇的方法来试验我,只要我不怀上孩子,她是不会罢休的,被折腾的可不是你,你千万别害我!拜托!」

她满眼惊惶,憔悴的面色让他的胸口没来由的一紧,他重新坐下,轻声问道:「那么,亲爱的霏霏,你有什么好点子可以骗过皇太后?还是你想一劳永逸,干脆生个孩子算了,也不必再这么辛苦了。」语毕,他仰头放声大笑,等着她的拳打脚踢袭来。

但她却坐着不动,只呆滞地瞪着他半晌,接着低下脸,抿着嘴。她这个角度,与童年的她极为相似,他的心再度一拧,只听见她颓然开口,「真好,你还能开玩笑,我只想哭呢!」说完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敛起轻慢的神色,静默思索了一会,才带着无奈道:「算了,明天开始,我想办法替你喝掉大部分的药,剩一两口你就做做样子喝给张嫂看就可以了。」

她愕然,说不出话来。

「还有,明天我和皇大后商量,让你到我公司上班,省得你整个早上在家如坐针毡。反正夫唱妇随,她应该没话说才是。」他耙梳一下不听话的乱发,有些质疑自己的草率决定。但眼前那娇弱之身,却又让他无法袖手旁观。

「谢谢你!你……其实……你……不是……」她喜不自胜,歪着头,吞吞吐吐地想不出适当的字眼表达。

「我什么?」他斜睨着她,不会这点德政就把他捧上天了吧?

「你其实,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坏的!」

果然!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她对他的印象也不会在一天之内扭转。

「不客气!」他嘿笑两声,走到五斗柜前,打开最下方的抽屉,拿出一包苏打饼干丢在她膝上。「填填肚子吧,别把胃搞坏了。」

「谢谢!」她终于露出了由衷的笑容,那笑弯的眼睛、整齐的贝齿,把病气都冲淡了。「你这么有义气,今天就让你睡床上好了!」

他合上抽屉,凝望着那得来其实并不困难的甜笑,一种许久以来,紧紧缠住自己的不知名束缚,在从窗口溜进的夜风吹拂下,慢慢松月兑了,使他不由得也想微笑,与眼前儿时的伴侣毫无芥蒂的相对。

但他终究只是转过身,闷闷地说了句,「你还是睡床吧,等你强壮点再说不迟。」

她小口小口地啃着饼干,所有的不适正一点一滴离去,忽然,时间不再这么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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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原来她的快乐如此易得,只要一份可以有点发挥的工作,即使在毫不起眼的小小角落里,她也眉开眼笑的没有微辞。

当然,她的身分自然是得到了诸多礼遇,但她的身段极为柔软,没有坐过高位的她不会有颐指气使的姿态,因此,一早到公司引起的小小骚动很快就平息了,一下就看不见探头探脑的同事在身边徘徊。

他三不五时走进业务部,美其名是交待副理公事,实则是观察她的适应状况。她倒是认真起来了,几次都见她蹲踞在一堆档案夹和参考用的专业书籍里,脸蛋都看不见。

中午时分,他再次走进业务部,人员几乎都走光了。

「霏霏。」他敲敲她的桌面,她整个人几乎埋在座位后方的书堆里了,只看得到背影。

「嗨!是你。」她直起腰身,大概是蹲太久了,她揉着脊椎,笑着回应。

「还习惯吧?」他淡淡地问,抑制着揩去她鼻头汗珠的冲动。「这几个电话有空打一下,询问客户的满意度和最后一笔款项入帐的时间。」

「喔,我知道了。」她接过纸条。「副理出去前教了我一遍,我知道怎么应对,你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你一定会做得很好,因为你不会想再和皇太后朝夕相对的。」话一月兑口,他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他并不想在这里和她针锋相对的。

出乎意料地,她并无不悦,会意地朝他展颜一笑,便又转身继续方才的工作。

他呆了一下,她竟放弃了和他舌战?!没想到她的注意力移转到工作,便不以他的冒犯为忖了。他的乐趣消失得这么快?

「别忙了,吃饭吧!」他唤道,眉头微拧。

「知道了,我马上去……」她突然顿住,想到什么似地一跃而起。「啊——我忘了,你的便当还在冰箱里,我马上替你微波弄热,」

她跨出书堆,伸手用袖子抹去额角的汗,越过他亘奔茶水间。

这是老人的条件,她一早仍得准备他的午餐,不能中止。她不介意一大早得起床下厨,只要能跟着盛士-出门,叫她扫厕所都没问题。

捧着热腾腾的饭盒,她边和擦身而过的职员点头示意,边呵着发烫的手心。

经过业务部,她随意一瞄,他已不在里头,大概回办公室去了。

她继续朝尽头走去,在半掩的门前站定,近似争执的交谈声从门缝传了出来,音调一高一低,明显是一男一女。

「别告诉我把你的小妻子搞到公司来是因为老太婆,找点新鲜的词说说吧!」

「不瞒你说,的确是因为老太婆。你不明白,李宛霏日子不好过,我也得不到安宁。我知道你一向明理,再说,她和你不同单位——」

「盛士-,真不知道你是高估还是低估了我,你连声招呼也不打,趁我出差时让她登堂入室,你到底想怎样?」

「别说得太难听,她不过是个业务助理,对你并没妨碍——」

「别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你最好搞清楚,女人的限度可没你想的那么宽大。我今天想请假,假单你替我填吧!」

她听得入神了,来不及避让,门一拉开,陆影娟怒气难掩的艳容直逼眼前,在见到她的刹那怔了一秒,很快又恢复漠然。明眸往她周身扫了几遍,最后停在她掌心的两个便当盒上,隐忍地闭了闭眼,微勾樱唇,贴近她耳廓道:「你不恨他了吗?小傻瓜!」

她不发一语,静待陆影娟拂袖而去,鼻端弥漫着一股悦人的香水味,很熟悉,曾经出现在盛土障身上,缠绕不已。

她慢吞吞踱步到他办公桌前,将两个饭盒放好,低着头,没看他铁青的脸,只柔声道:「明天,我不用来了吧?」

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打开饭盒,拿出备用餐具吃了起来。

「对不起!」她也不知道为何道歉,她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过客,不该有人受到她影响,即使是冤家对头。「我会跟她解释的。」

「快吃吧,尝尝你今天做的菜,太咸了!」他打开她的饭盒,夹了一口她的配菜,放进嘴里。「你的比较好吃,不是动了手脚吧?我们交换!」说着,真的拿起她的吃了起来。

她沉默不语,拿起筷子,吃他嫌弃的菜,一到嘴,她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她根本忘了放盐巴!

「明天早上别贪动作快,调味要对,水准要一致,我会等你一道走的。」他依旧没看她,饿坏似地吃着饭。

她眉眼轻扬,浅浅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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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屏住呼吸,闭起眼睛,唇轻触碗沿,只啜饮了一口,欲呕的感觉亘达胃神经,她抬起头,扯扯在餐桌旁看报纸的男人衣袖。

「快啊!」她悄声催促,不时注意着在餐厅与厨房间来回收拾的张嫂。

「知道了!」他不耐地合上报纸,厨房的碗碟碰撞洗涤声持续着,他端起药碗,看了眼厨房门口,再凑近嘴边,瞬间将药汤一饮到底。

她抽了一张面纸递给他,让他擦拭嘴角的汤渍,边发出赞叹,「太强了!」

他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她大概只有在这些「特异功能」上才会觉得他厉害吧?

「我最近好象胖了些。」他摩挲着自己的面颊,斜觑着她。「我看不能再喝下去了,影响形象,牺牲太大了。」

「不会不会,壮点才英明神武啊!你没看到,每次女客户看到你出马都眼睛一亮,你不要想太多了!」她眯着眼,讨好地笑,将刚打好的鲜果汁双手呈上。

「是吗?怎么在你身上一点都看不出效果,霏霏?」他冷眉一扬。

「我们不一样。」她挨近他,耳语道:「我们是『战友』,要理智冷静的对付敌人。」

战友?他倒是从她的宿仇升级为战友了,也不过就是每天偷偷模模将她的汤药偷渡到自己胃里这项战功。

「走吧!趁老太婆下楼来之前快点出门,我不想听她罗唆,」他拉起她,将喝了一半的果汁放下。

「等等,饭盒!」她抓起餐椅上的手提袋,蹦蹦跳跳地随他走出门外。

张嫂将凌乱的桌面收拾妥当,整理妥桌椅,从厨房端出一碗十锦粥,安步上楼,在长廊第一扇房门上叩两下后,扭开门把进入。

「老太太,吃粥了,休息一下吧!」她将餐盘放下,垂手站在床边。

老人摘下老花眼镜,将手中的文件折迭好,放在床头柜上,朝张嫂点点头。

张嫂手脚麻俐地将老人抱起,谨慎地安置在轮椅上,然后调好方向。

「那两个年轻人今天怎么样?」她拿起汤匙,照惯例地问了句。

「老太太,今天药还是少爷喝了,连续一星期了。」张嫂倾身恭谨答道。

「兔崽子,倒真撑得住,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还当我是老废物呢!」老人不疾不徐,低缓着速度道。「结婚两个月了吧?」

「是!」

「满三个月他们就要搬出去了,在这之前,那场好戏我是一定要看的。」老人尝了一口冷热适中的粥汤,闭目沉思了几秒,意味不明的微笑道:「张嫂,我这么做,对得起我那死去的老鬼了吧?」

「老太太……」张嫂不安地陪笑,「您觉得对的,就不会错。」

「是吗?」老人望着窗外因风摇曳的榆树,眼眸蒙上一层灰。「我活了大半个世纪了,只有你这么说,只有你……」

老人低沉的呓语,渐随风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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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告诉过你了,刚拆卸的工地很乱,也危险,这下后悔了吧?」他略施小力在她臂弯,帮助鞋跟深陷在泥块的她月兑离困境,然后不悦地瞪着她。

「人家好奇嘛,我想看看这里的设计前后差别有多大,瞧瞧设计师鬼斧神工的功力啊!」她困窘地揉揉脚踝,早知遍地障碍物难行,她应该着球鞋才对。

工地是商办大楼的十楼,占地约七佰坪,由知名美容机构承购下来后,决意将旧装璜全数拆除,再重新设计、整修过。在长达一个月的竞标后,「盛晖设计」月兑颖而出,这算是年度大案子之一,盛士-虽不参子设计,但还是会实地勘察,然后再和旗下设计师商议整个设计重点与形态,务求能将客户要的概念执行无误。

拆卸工人已进行了三分之二,视线所及之处几乎都是坑坑疤疤的水泥墙、部分的钢筋、满地堆积如山的旧建材,且尘土也到处飞扬。

她新奇的东张西望,走到最后,几乎是由他一手搀扶着,才能顺利前进。

绕过几个巨大的梁柱,一行早到的工作人员在不远处讨论着施工细节。

一袭黑自局级套装的陆影娟在其中极为显眼,她下意识的朝对方黑色窄裙底下的纤长小腿望去,完好的丝袜,及不沾土的两寸黑色高跟鞋。她暗地咋舌,对这硬底子美女由衷佩服。

陆影娟视线不经意地扫过盛士-,没有忽略掉他在同行女子臂膀上扶持的手,原本淡漠的神色瞬间僵硬。

「影娟是这个案子的主要设计师。」他放开了李宛霏,随口解释着陆影娟出现的原因。

他失算了,不知道和他冷战半个多月的情人会同时会勘工地,而且自己还不智的带着一个麻烦出现,他这段感情已称得上是岌岌可危了。然而瓜田李下,若换作是他,恐怕也不会轻易相信孤男寡女朝夕相处能有多清白。

察觉了在三人间高升的诡异氛围,工人们识趣地散去各行其事,他硬着头皮打破僵局,对陆影娟道:「辛苦了,亲自来这一趟!」

「好说。在商言商,我希望这个案子会是我的代表作,不多来几次怎行?我可不像有些人,上班纯粹是打发时间,娱乐自己。」

这些话,无论听者再怎么迟钝,都不会听不出它的弦外之音。李宛霏的耳根霎时因难堪而发热,她看着一旁脸色转青的盛士-和转身离去的陆影娟,犹豫了几秒,随后迈步追上后者。

「陆小姐,请等等,我有话要说!」她抓住她的衣袖,急切唤道。

陆影娟不是轻率任性之辈,她有礼地停下脚步,面对着急追而来的女人,微笑道:「李小姐,小心点,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很危险的。有话回公司说也可以,再说,我们之间有什么可以讨论的吗?」

「有的有的……」她忙不迭地点头。「你大概是弄错了,我和盛士-什么事也没有,我们只是……只是……」她搓搓手,寻思恰当的形容词。

「对了,只是暂时的室友!」她咧嘴笑,殷切地扳住对方的手臂。「你放心,他不会看上我,我也不会喜欢他的,我另外有喜欢的人,是我大学的学长,真的!」

陆影娟抬起手臂,示意她放手,她会意地松开,只见黑色衣袖沾上灰色的五指印,陆影娟面不改色地将灰泥拍去,拍拍她的肩道:「别紧张,你们之间有什么,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不过是不想膛这浑水罢了,等大家都自由身了,再讨论也不迟。」

「你还是不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我讨厌他讨厌了快二十年了,怎么可能会喜欢他!」顾不得几步远后的男人有何感受,她即使口无遮拦也不想当个名不副实的第三者。

「李小姐,你不会天真到以为世事都不会改变吧?」陆影娟已有些愠怒。这个臭男人,竟让个女人为他辩白?

「别的我不敢说,这件事我向你保证,我一定……」

四周响起的刺耳电钻声,掩没了她滔滔不绝的誓言,陆影娟看着举起右手发誓的她,扯着嗓子打断她,「大吵了,我听不见,别说了!」

「陆小姐,我……」此起彼落的电钻声加入干扰,她连自己的声音也快听不见了。

她懊恼地向身后施工来源望去——钻墙的力道震耳欲聋,木屑泥灰四散。盛士-在向她招手,示意离去,她摇摇头,回身继续向女人表白心迹,陆影娟叱喝道:「我说停止,你听不见吗?别烦了,跟他走吧!」

对方怒容已现,她勉强打消了说服的念头,向陆影娟欠身抱歉,一抬头,那张明艳的脸突然布满惊异,她顺其视线看去——

数支电钻的力道不断传导到四面八方,未拆卸完全的木制天花板在震动中摇摇欲坠,盛士-站立的上方,有一片剥落的水泥块承受不了震动正向下倾斜,因压在已没有支撑力量的残留木板上,眼看就要坍塌下来了。

陆影娟愕然,一手指着天花板,一手抓着前方的她,「叫他让开!」

「盛士-,让开!让开!」李宛霏蓦地回过神大吼道,两手奋力挥动着。但他似乎听不清楚,仍旧对她招手,还不耐烦的指指手上的腕表,要她走过来。

震动没有停止,水泥块终于向下滑动,在间不容发的瞬间,她挣月兑身后的女人,飞快向前窜去,两掌击在他的胸前,无预警的施力使他朝后倾倒;那一刹那,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但是她没有幸运的随他跃开那块危险的方寸之地,她的鞋跟再度卡在石块缝隙之中,动弹不得,五只手指从他掌心溜走,他跌坐在两公尺外的泥地上,瞠大了眼,看着她像脆弱的泥女圭女圭般在扬起的粉尘中倒卧在木堆石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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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而广泛的痛楚,一波接一波的袭来,她集中意志后,尝试移动肢体,可随机的碰触立即引发更剧烈的疼痛。她勉强撑开眼皮,刺眼的白光闪现,缀满老人斑的褐色面庞随即在前方浮动,她惊骇不已,赶紧又合上眼皮。

「醒啦?再不醒,我就用水泼你!」老人权威的嗓门在上方响起,她知道躲不过,只好张开眼皮看向老人。

「姨婆。」她怯怯地叫了声,看了眼雪白一片的周围,床边环列着盛家的大人们,独缺男主角。

「宛霏,没事吧?」盛母向前一步,模了模她的前额。「差点被你吓死了!幸好你戴着工地帽,没伤着头。」

「真好!没死!」她咬紧牙关,试试四肢反应——还有知觉,真是命不该绝!

「是啊,是很好,你要有个三两短,我不会让那个混小子好好活着的!」老人歪着嘴,笑得悚然。

「他没事吧?」居然不见人影,不会也被波及,躺平了吧?

「他没事。刚才公司来通电话,他到外头说话。」盛父摇头叹息。「唉,真是多事之秋!」看她无事后,便两手背在身后出去了。

「你身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虽然没伤及筋骨,但还是得好好休养,这阵子走动不会太好受。」盛母将她床头升高,方便她说话。

她检视了一上经过处理治疗的伤口,知道盛母所言不假,嗫嚅道:「对不起,害你们担心,我没事了。」成了众人焦点,实非她所愿,但这天外飞来横祸也不是她料想得到的。她还阿Q的想——她李宛霏大难不死,必有后富,也许她就要出运了。

「你最好快点好起来,否则你们小俩口就一直住在大宅子里,哪儿也别想搬!」老人凌厉的瞅着她,然后对身后的张嫂招招手,「回去吧!明天我会派人接你出院,就在家里疗养,没事别待在医院,晦气!」

她颓丧地目送老人离去,方才昂然振作的心情再度委靡。

「宛霏。」盛母坐在一侧,执起她的手,面有难色的看住她。「你这次,算是为士-受的伤,你肯这么做,是不是已经愿意和他过一辈子,不打算离开了?」

「呃?」她顿住,干笑一声。「妈,您搞错了,当时就算在场的是一只狗,我也会伸出援手的,和您说的一点关系也没有。您不用担心,我绝不会对他死皮赖脸的。」

盛母抚着抽动的额角,尽力忽略自己儿子和狗被放在同一个秤上比较的挫辱感,点头道:「我明白你是好孩子,不过,我想对你说的是,我和你公公商量过,我们愿意诚心接纳你做我们盛家永久的媳妇,先不管契约内容,你可不可以考虑一下,为盛家——」

「妈!和她说这些做什么?」盛士-盘着双臂,微含愠色的走进病房。「爸在外面等你呢!你们不是要赶下午两点的飞机?」

「说的也是,差点给忘了。」盛母迎视着高她一个头的儿子,冷静地道:「你自己看着办吧,想想你爸爸!」

对母亲的临去赠言,他不置一词,只走近床边,含意不明地盯着床上的女人;而她则困惑地回视他。

老实说,这个男人的确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不过说的全是拉丁文,她根本听不懂、也看不懂。

「两老今天怪怪的,你知道她刚才在说什么吗?」她问。

「你甭管她,把伤养好就行了。」他突来的冷峻让她模不着头脑。「下次别再这样了,知道吗?你出了差错,我也会跟着倒霉的!」

她没听错吧?怎么听来像是怪她多管闲事、牵累无辜,但她才是受害者不是吗?而且,从刚才到现在,她好象成了众人眼里的麻烦精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就请你多包涵吧!反正你也用不着忍太久,我要休息了,请便!」她忍痛将被单扯上,盖住整个头部。

她得忍着,现在伤处疼得要命,若和他斗气,肯定没完没了,若牵动了伤势,就会越慢复原。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了强壮的身体,才能有战备力,才不会像现在,一激动就想掉泪,一掉泪又牵动伤口,总之,怎么做都不痛快!

「霏霏?」他看着抖动的被单,郁闷不已,拉开她头上的保护罩,她纤细的右掌遮住脸,闷哭着。

「别哭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并不想你有事的,算我不对,可以了吧?!」他恼恨地用拳头击了一下床沿。

自从眼睁睁看着她在他面前进退不得,被重物击倒在地,他心里就没有舒坦过。从一开始的震惊,到不知她生死的惶然,然后得知她不是重伤后的释然,三温暖般的情绪激荡是前所未有的经验。他不习惯让事物大幅摆动他的心绪,更何况是自小的冤家,他的恼羞成怒源自于这些变化,以及在她推倒他的一瞬间,他看到了她身上从未被他发掘过的另一面。

而那一面,在他抱起浑身是泥污的她时,悄悄侵蚀了他对她既有的观感。

他一直以为,她还是小时候那个资质普通、直肠肚、没心眼的倒霉鬼,一个一而再,再而三被欺骗也不会学乖的笨女生,捉弄她产生的乐趣一直是生活上很好的调剂品;直到方才,一切突然都变得索然无味了,她慢慢跳月兑了原有的形影,让他面对她不能再自恃优越,他发现,他对她的了解多么流于表象。

「我以为你恨我——」他拿开她的手,抽了两张面纸轻轻擦拭她的泪痕。「不知道你会那样做。」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就着他手中的面纸擤了鼻涕。「换作是你也会这么做的啊!这和恨不恨你有什么相干?我不过是衰了点,没及时避开罢了。」

这个大剌剌在他手上擤鼻涕的女人,仰着红通通的鼻尖,眨着圆圆的眼,撅着嘴,-恼地瞅着他。他不由得笑了,对她感觉的异变不再使他不安,他头一次,在心里,心甘情愿地对自己说

李宛霏,其实是个满可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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