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心爱痕 第十章
多事之秋已经飘落,随风。日月不舍昼夜,让爱穿越寒冬……
如果,如果五年前她能及时走出赵伟丞的阴影,那么现在这幕天伦和乐的景象不知已上演了多少回。
黎羽纤望着眼前一大一小的身影,心中不禁生出无限感慨。只见清扬轻易地举起宁宁,将她架在肩膀上嬉闹着,此刻宁宁的兴奋娇笑声是她听过最动人的音乐。
三天、多么短暂的三天呀!只不过一眨眼,便已是最后一天;思及即将来临的别离,她几乎泫然欲泪。
这三天以来,清扬一大早便准时出现在公寓门口,接着陪宁宁吃早餐,陪她看书玩游戏。他的确是个完美又有趣的好爸爸,对宁宁非常疼爱,当她是心肝宝贝般呵宠若,看在她这个做母亲的眼里,都不免有些吃味。曾听人家说,女儿是丈夫前辈子的情人,看来这话一点也不假!
中餐及晚餐,她总是亲自下厨,烹调温馨可口的家常小莱,一家三日围坐着一起享用。每当用餐时刻,她特别深刻地感受到“家”带来的温馨和幸福;毕竟在她二十六年的岁月中,她不曾体会、拥有过家庭的温暖。
用完晚餐,他一定会陪宁宁看卡通,然后帮她洗澡,在她人睡前说床边故事给她听,直到宁宁睡着后才离开。
无疑地,他确实将父亲的角色扮演得很好,但对她,他却像个刚认识的朋友般生疏有礼,两人之间仿佛横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黎羽纤心里充满了焦急和沮丧,她和他相处的时间只剩下这么一晚,而她有好多话必须跟他说,再不说就来不及了!若没将心里的话告诉他,她知道自己一生中都会存在着缺憾,活在对他的愧疚中。
因此,在这最后一天的晚上,当清扬照例在宁宁睡着后准备离去时,她鼓起勇气拉住他的手道:“清扬,请你再多留一会儿,我有些话要和你说。”她有些颤抖地吐语,拉住他的手不自觉地紧握。
他身形微微一僵,她的手握住他的瞬间,他的心跳便不受控制地狂猛擂动。
缓缓转过身,一触及她那双翦水秋瞳,他的黑眸瞬即闪动着复杂的幽光,仿佛心里正面临着天人交战……像是经历了一世纪之久,又像只是一刹那的时间,他终于点了点头,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走回客厅坐了下来。
黎羽纤愣了一会儿,旋即赶紧跟上前去。握紧微微汗湿的小手,她在他面前坐下,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平抚如擂鼓不休的心跳。这是她向他坦白倾吐内心世界的惟一机会,她必须消除他心中对她的怨恨不解。惟有如此,她才能真正释怀,让自己所爱的人憎恨,毕竟是一种悲哀的遗憾,她不要带着遗憾和他分离。
“清扬,虽然我们已经决定离婚,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真的……爱你!”她屏气说出最难以启口的部分,“也许你认为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对我而言却非常重要。”
谷清扬睨了她一眼,嘴角淡嘲地微扬,“你留我下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些话?”对于她真挚恳切的言语及神情,他并非没有感觉;然而,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她一句迟来的“我爱你”,已经太晚了。
“请你听我把话说完。”黎羽纤赶紧又说,怕他就此扬长而去。
“我……我知道这句话我早该在五年前就告诉你……但那时候的我,对感情没有自信,再加上伟丞哥的事件,我更没勇气说出口。”
注意到他的脸色因提及赵伟丞而骤显阴郁黯沉时,她的心更慌了。她本能地移动身体坐在他脚旁,双手颤抖地握住他放在膝上的大手,急促地接着道:
“我知道你很不能谅解我为了伟丞哥的死而对你冷漠疏远,但我不是存心那样对你的。”她睁着一双交织着歉意与慌乱的大眼认真地、诚恳地注视着他。
“你知道吗?我虽是在孤儿院长大,但我并非一出生就在孤儿院里。”她突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来。谷清扬微挑起眉,略带讶然地看着她。他从没听她谈起过自己的身世,从前,就算他问她,她也只是淡淡一笑,以沉默代替回答。而今,她却在多年后主动提起,他不由得凝神倾听。
“我是被外婆带大的,在我襁褓时,父亲便已离家出走,母亲则忙着赚钱,假日偶尔会回来看我。虽然父母不在我身边,但外婆很疼我,年纪还小的我,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直到,我六岁那一年,外婆生病去世……”
轻柔的声音至此显得有些沙哑,微勾起的浅笑里浮上一抹淡淡的哀伤。
“然后,我便跟着母亲一起生活。虽然我们母女并不亲,但我心里很明白,今后我只有她一个亲人了。所以,我总是表现得很乖巧听话,就怕惹母亲生气。”
一边说着,她的眸光幽幽地飘向远力,思绪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
“有一天……找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整条街上都充满了圣诞节的欢乐气氛,每家商店都布置得红红绿绿、缤纷灿烂,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圣诞老公公的模样。那一天,妈妈带着我到百货公司买衣服,那是惟一我跟母亲相处最久、也是我最快乐的一天。她给我买了漂亮的衣服,还给我买了泰迪熊女圭女圭当圣诞礼物。我真的很高兴很快乐……只是,这份快乐没能持续多久……”
她的声音突然低落下来,神情也骤然黯淡许多。
沉寂一会儿,她接着道:“吃完午饭后,母亲要我待在儿童游戏区等她,告诉我她买好了东西就会来接我,于是,我便傻傻地等,等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不知道等了多久.百货公司里的人都走光了,我心里很害怕,却仍不敢走开,只是蜷着身体窝在角落里继续等……可母亲始终没有出现,直到里面的小姐发现了我的存在……后来,我便被送进孤儿院。”
说到这儿,她抬头看他一眼,佯装轻快地耸耸肩,轻笑一声,“很奇怪吧!都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我还记得那么清楚,那一年我才六岁呢!”
谷清扬静静地听着,心口一阵揪痛,他从不知道她有这么一段不堪的童年回忆。他为她心疼、为她难过,恨不能将她紧紧拥人怀里抚慰;可如今他该用什么样的身分和立场安慰她、怜惜她?
“这件事对我的影响极大,我的感情不知不觉变得很淡又很闭锁。”她继续往下说:“在孤儿院里甚至后来念书时,我不曾交过朋友,因为觉得没有必要!”说着,她突然绽出一朵温暖的笑花,美眸浮上一抹感激与庆幸,“只有芸妮例外,她是惟一始终对我抱持着耐心与信心的人。”
她突地活锋一转;“告诉你这些事,只想让你明白我并非存心伤害你。”伟丞哥的死给我的冲击太大了,玉华姐的控诉更让我震惊,那时的我觉得自己对伟丞哥做的事,就好像母亲对我做的事一样。伟丞哥始终在身旁默默地照顾我、痴痴地等待。事后回想,我发现自己并非如自己所说的完全不明白他的心情,我只是不想回应,因为我认为自己早就失去爱人的能力。谁知道,我竟会对你动了心……”
说至此,她白-的脸蛋微微红了起来,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着,停顿了一会儿,她才又接续道:“我……爱上了你,却没顾及伟丞哥的心情,终究还是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他的死是我间接所造成……我无法逃避内心的苛责,只要一看到你,我就会想起伟丞哥,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心里很矛盾、很痛苦;因此,我不知不觉地想避开你,甚至排拒你、不敢再接受你的爱,仿佛这样做就能减轻心里对伟丞哥的愧疚感……
她的声音渐斩低微,终至不可闻……
过了许久,她缓缓收回飘忽的视线,微仰着头望着谷清扬,两人的眸光在交接的刹那凝住不动,空气中仿佛起了一股异样的气流,轻轻撞击着各自怦然跳动的心;瞬间,过去两人在一起的所有快乐与不快乐的回忆不约而同地回到他们的心中一幕幕清晰如昨地在他们脑海里放映。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在这一切已成定局时。”他突然开口问道,神情看似平静冷淡,声音却显得异常沙哑而紧绷。“这时候才来说这些又能改变什么?”为什么不早在五年前就将这些话告诉他!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着,他一直以为她的冷漠疏淡是囚为她根本不爱他,她的心已随着赵伟丞死去!
她咬咬唇,勾起一抹苦笑,“一开始我被淹没在沉重的愧疚感里,根本无法理清心里的症结。直到你……离开了以后,我让自己慢慢沉淀平静下来,将发生过的一切细细回想一遍,这才惊觉自己那样对你只是愚昧地重蹈了过往的错误。这些话我藏在心底很久了,我想……等你回来时,我要毫无保留地让你知道……”她忽然顿了一顿,自嘲地轻笑一声,“没想到已经来不及了!”
惊觉熟悉的泪意涌上眼眶,她赶紧低下头,避开他的注视,却也因此错过谷清扬冷凝黯沉的眼中,泛起一片醉死人的柔情。
“既然已经知道来不及了,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告诉我这些?”他的声音轻柔中带着叹息。
黎羽纤纤细的身子微微僵凝,随即敛下眼眸淡淡地道:“我们这一分离……可能永远再也见不到彼此,对你的歉意若不说出来,我会终生难安。”
“你随时可以到美国探视宁宁,谁也不能抹煞你是她亲生母亲的事实。”他深深凝视着她低垂的眉眼,有些干涩,胸臆间哽着一股复杂又难受的情绪。
“谢谢你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美国听起来很遥远,如果我能去的话——”她霎时止住了话语,迅速瞒了他一眼,略微慌张地说:“我的意思是……我一定会去的。”
谷清扬微皱眉,心下掠过一股不安。她的话听起来像是另有涵义,神色也显得有些不对劲,他倏地伸出手,抬起她的下颚,“你还有其他事情要告诉我吗?”
黎羽纤被他突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猛抬起眼,一迎上他湛然深幽的眼瞳,她仿佛看见一抹熟悉的深情与怜惜,不禁怔忡失神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望着他俊帅的脸庞,她的眼眸不自觉地盈满柔情与眷恋,荡漾着一片水光迷离。她的视线痴迷地自他浓黑的眉缓缓掠过如深潭似的黑瞳,移至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丰润刚毅的唇……
“我……只想问你一句……你还怪我吗?”呢喃似的轻语逸出她微启的唇瓣。
他根本无法回答,他已沉醉在她迷离柔媚的水眸中,沉积许久的情狂瞬间爆发了开来。他的呼吸骤然变快,胸膛急剧地上下起伏,凝望着她的眼瞳也变得迷离深沉,下一刻,他已然控制不住自己,低下头猛地攫住她柔软的唇瓣……
黎羽纤霎时间意乱神迷,失神了一瞬;他火热的唇碰触她的那一刹那,一股热流像流窜的火花在她体内狂奔。她浑身的神经都处在一种极端的敏感战栗中,异常的燥热直烧上她的脸颊……
他的吻狂烈炙热得一如初始对她的深情眷恋,在这一刻,所有的前尘旧怨霎时烟消云散,他忘了这是他们相聚的最后一晚、忘了明日他们就要分飞,只想永远将她拥在怀里、掬在手心里怜爱呵护。
就在两人心呻迷乱。情难自己的时候,谷清扬的手机声突然响起,震醒了彼此狂乱昏眩的神智。黎羽纤乍然从迷离恍惚中回过神来,迅速仰出小手抵住谷清扬的胸膛,一边仍止不住地喘息着。
谷清扬皱着眉痛苦地闭上眼,他的额头轻轻抵着她的,灼热的喘息轻拂过她耳际。再次睁开眼后,他眼里焚烧的火炬平息了许多,却仍残留着激情的影子。依然炯亮湛然的黑眸神情复杂地瞅着她,任凭手机声响过一阵又一阵……
“你……你的手机响了,可能是Sally找你……”她低垂着头,小小声、几近不可闻地提醒他。
他缓缓掏出手机,眼光却始终没离开她身上。按了通话钮,听到Sally的声音,他幽黯的眸光不自觉地更沉了几分。
“嗯……我待会儿就回去了。”简短地说了句,他随即结束通话。
黎羽纤咬咬唇,赶紧站起身来,心中虽然万般不舍,却仍强颜欢笑道:“很晚了,你该回去了,Sally正等着你呢。”她不敢抬头看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谷清扬僵立着身子,双脚像生了根似的无法动弹。他发现自己不想就这样离去,方才那一刻,他清楚地了悟到自己爱她的心并未完全死寂……不!或者该说他从未停止爱她。决定分离是因为他不想继续活在她不爱他的折磨里……可,原来他错了,错在没能懂得她的心。但现在明白了又如何?这一切都已来不及他不能辜负Sally,她是那么的相信他,他怎能违背对她的承诺。
望着黎羽纤楚楚动人的身影,他无奈又痛苦地咬紧牙根。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他在心里无声地嘶喊着。是她错了,抑或错的是他?他曾真正了解过她吗?为什么他们就这样错过彼此!
在这分手的前夕,他的心不断地;难以言喻的惆怅涨满胸口,回不了头却也无法带着一颗完整的心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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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在等待谷清扬的时候,黎羽纤乘机好好跟女儿做了一番心理建设。
她尽量以一个未满六岁的孩子能理解的言语向她说明她们必须暂时分开的原因。她没直接说出她和清扬离婚之事,宁宁还小,大人的事她还无法理解,多说只是增加孩子的恐惧与负担。当然,她也没提到她生病的事,只以工作繁忙为理由,要宁宁乖乖地跟着清扬到美国去。
“宁宁,你到了美国要乖乖听话,爸爸和Sally阿姨会好好照顾你的,知道吗?”
谷心宁小脸微微一皱,扁着嘴,“妈咪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去?我想等妈咪。”
黎羽纤疼爱地模着女儿柔细的发,柔声哄道:“妈咪已经说过了,等妈咪工作结束后,就马上飞到美国找你,宁宁听话,做妈咪的乖宝宝好吗?”
谷心宁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点点头,“妈咪你一定要赶快来找我喔!”
望着女儿那皱着眉认真严肃的小大人模样,黎羽纤不禁心一揪。离开宁宁是件非常痛苦的事,但她已没别的选择。手术后的结果不知道是好是坏,她不想让女儿陪她担心受怕,她得做最坏的打算。
正在冥想间,门铃声陡地响起,她随即回过神,走上前去开门。
谷清扬高大的身影旋即映人她眼帘,她微感讶然地瞠大眼,他的神态明显地憔悴,双眼里还布满血丝,仿佛一夜没睡好。
关上门后,她借故遣走宁宁。待两人坐定,她将已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递给他。
“什……什么时候回美国?”她试着轻快地问。
“明天早上的飞机。”
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声音显得异常低哑。
“那么……麻烦你明天再来接宁宁,我会把她的东西收拾好。”
谷清扬只是点点头,没有作声,深幽的眼眸始终凝注在她脸上上瞬也不瞬地。
黎羽纤不自觉地被吸人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忘了动弹,客厅内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也被遗忘,两人交缠的视线像无声的语言,传递着心底幽微隐密的真情。忽然间,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再度响起,惊醒了两人。
黎羽纤愣了一下,接着赶紧站起身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脸担忧焦急的朱芸妮。一看见黎羽纤,她开口便道:“羽纤,都已经过了五天,你怎么还不回医院?别再拖了,还是早点动手术吧”她一连迭声地说着,一脚跟着踏进客厅里,黎羽纤根本来不及阻止。
黎羽纤脸色庆白地看了她一眼,赶紧压低了声音轻声说:“清扬在里面。”
朱芸妮登时一怔,抬头一望,谷清扬正微眯着眼。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们。
“谷……谷学长。”朱芸妮结结巴巴地招呼,毕业了那么多年,她还是改不过来对他的称呼。“你们在谈事情……那我先走了。”她迅速看了黎羽纤一眼,转身就要走。一看到谷清扬,她就忍不住想说出羽纤得了脑瘤的事,但她答应了羽纤不将这件事告诉第三者,就连书安她也没让他知道;所以,现在她只好赶快闪人。
“别急,我也要离开了,我们不妨一道走吧!这次回来总遇不上你,刚好趁这时候聊一聊。”谷清扬出乎意料地道。
朱芸妮睁大了眼,不知该如何反应。半怔愣的她还未回过神来,便让谷清扬技巧地带出了门外。
黎羽纤赶紧跟到门口,清扬该不会听到了芸妮刚刚说的那些话吧!她担忧地和朱芸妮交换了一个眼神,才对谷清扬道:“明天我会带宁宁到饭店去,你不必再跑一趟。”
目送他们离去之后,她的心里仍有些不安。她不能让清扬知道她患了脑瘤。除了无法忍受他的同情之外,她不愿让他看到她昏迷或者失明的狼狈模样,她到底只是个平凡人,总希望能留给自己深爱的人一个美丽的形象与回忆,而不是苍白无生气的模样。这种想法虽然很庸俗,但却是她心底最真实的感受。
明天……只要再一天,一切就都过去了。她喃喃地安慰着自己。过了明天,她就能安心地面对疾病的挑战,虽然未来的日子会很艰辛,但她知道不管好坏,她都只能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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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梯里,朱芸妮有些防备地迎视谷清扬深炯犀锐的眼神。
“我和羽纤决定离婚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谷清扬首先开口。
朱芸妮微感讶然地睇着他,没料到他会主动提及此事,她点点头以示回答。
“你一定很气我吧!你们到底是好朋友,很多关于她的事你总是第一个知道,而我总是知道得太迟!”他自嘲地撇唇一笑,神情有着隐隐的落寞和哀伤。
见他这副模样,朱芸妮心中对他纵使有再大的不满,也已消失殆尽。她相信他是爱羽纤的;只不过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唉!真不知道是谁欠了谁,世间惟有感情帐最难算!
“原本我们还为了宁宁的监护权僵持不下……这事你应该也听她说过吧!”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改变了主意,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她当然知道!若不是羽纤患了脑瘤,又怎舍得放弃宁宁?但这件事她答应过羽织不说的。“我想……羽纤可能觉得宁宁跟着你比较好吧!”她随口诌了一句
谷清扬清楚地捕捉到她闪烁的眼神,“你有事瞒着我……或者该说羽纤她有事瞒着我。”他直截了当地道,方才她和羽纤说的话他全听见了,他必须弄清楚是怎么一口事,而他只能从朱芸妮身上下手。
朱芸妮神情登时显得有些不自在。“没有的事,你想太多了。”急促地说了句,电梯刚好在此时抵达一楼,门一开,她随即冲了出去。
谷清扬一个箭-赶上她,迅速地拦在她面前,“别再骗我了,刚才不对羽纤说的话,我其实听得很清楚。”
朱芸妮蓦地瞠大眼,惊愕地盯着他,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心里是很想告诉他羽纤患了脑瘤的事,但……她已经答应过羽纤不能说的呀!
“请你老实告诉我,羽纤到底有什么病,跟她的头痛有关吗?”他不攸弃地继续问道,心里不自觉地焦急起来。
朱芸妮被逼急了,没好气地回答:“告诉你有什么用?明天你就要回美国了,不久之后还要跟别的女人结婚,你知道了又能帮上什么忙!”说着,她不由得替羽纤难过了起来,脑部手术这么重大的事,她却没有亲人陪在身旁,令人不禁鼻酸。
看着她微红的眼眶,他心里的不安更重了,想也没想地用力抓住朱芸妮的手臂,难掩忧急,“告诉我,我要知道她到底患了什么病!”他几乎是低吼出声。
她犹豫地看了他一眼,艰涩地吐语:“我答应过羽纤不说的,你若真想知道,不妨去找T大医院的脑神经科主任.他是羽纤的主治医生,会说得比我更详细。”
谷清扬眯紧了眼,神情黯凝地松开手,接着猛一旋身,大踏步地离去。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朱芸妮竟有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谷清扬对羽纤毕竟仍有感情,让他知道羽纤患脑瘤的事未尝不好,而她并没有违背对羽纤的承诺。相信要从医生嘴里问出羽纤的病情,对他而言并不困难。
她真心期望谷清扬在得知羽纤的病情之后,能够收回离婚的决定,留在这里和宁宁一起陪着羽纤度过难关,也许……也许他们之间还有机会重来一次……③@@
T大医院广场上,一道颀长的身影孤独地坐在台阶上。秋日的夕阳红似血,将他落寞的身形照映出一丝凄凉的滋味。
谷清扬沉痛地将脸埋在双掌里,心里想的都是方才医生说的那一番话。
脑瘤!怎么会这样?他的羽纤竟患了脑瘤!医生的宣告几乎摧折了他的心肝、绞碎他的魂魄。一想到她有可能一辈子昏迷或者失明,他的胸口像是被人猛刺了一刀,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特地挑他离开的那一日才动手术,是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吧!
他该离开吗?这就是他要的吗?他真能无牵元挂一走了之,将过往的一切全抛诸脑后吗?
想起昨天晚上她的一番剖白,想起自己彻夜无眠的挣扎。他和她真的缘尽情了了吗?一切真的来不及了吗?他沉痛不已,脑中闪过一幕幕他和她曾共有的美好时光,那些绸缎又激昂的往事,不断在他心里发酵,强烈的爱和痛撕扯着他的灵魂,他到底该如何抉择?
此时,一片落叶徐徐飘过他眼前,落在他脚边,谷清扬缓缓放下手,盯着脚下半枯黄的落叶,心里似乎隐隐浮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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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园中正国际机场
各清扬和Sally共同牵着谷心宁的小手走迸候机室,等着登机的广播响起。
谷心宁心情显然很愉快,好奇地东张西望,没有因陌生而产生恐惧和不安。
二十分钟后,扩音器传来清晰平稳的声音,告知所有乘客十点三十分直飞美国洛杉矾的班机开始准备登机。
Sally听到了广播,伸手取过谷清扬肩上背着的随身行李,微笑地看着他道:“我该走了,你好好保重,别太过忧心了,我相信宁宁的妈妈一定可以平安度过这次手术。”她依旧清亮的声音里带着真诚的祝福。
谷清扬伸出双臂拥抱着她,“谢谢你!”简单的三个字却包含了无尽的感激。
“谢我什么?”Sally咧开一朵爽朗的笑容,“爱一个人就要彻彻底底的,既然你不能给我这样的爱,就不该勉强。”
说罢,她蹲子,对着谷心宁柔声道:“宁宁,阿姨要回去了,欢迎你随时到美国来玩,现在我们要说拜拜-!”
谷心宁笑着亲了她一下,“阿姨,拜拜!”
待Sally走了之后,谷清扬一把抱起女儿,脸色微微沉凝,“我们该去医院看妈咪了……”
T大医院外和手术病房外——在医院走廊上,朱芸妮紧张兮兮地来回走动,一边紧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谷清扬带着女儿走到她身旁,浓眉紧锁地问:“手术进行得还顺利吧?”
“应该是吧!”朱芸妮笑了一下,“书安说执刀的脑神经外科主任吕医帅是这方面的权威,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愿如此!”谷清扬沙哑地说道,沉重地坐了下来,抱过女儿,让她坐在他身旁。
此刻的他,心中除了恐惧和担忧之外,还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同样身为医生,他却帮不上羽纤的忙,只能坐着等待、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
突地,一双小手轻拍着他的背脊,稚女敕的嗓音响起:“爸爸,你别担心,妈咪会好起来的。宁宁带了妈眯最喜欢的宝贝,只要妈咪看了,就什么病都没了!”
孩子的童言童语多少抚慰了谷清扬焦灼不安的心,他微偏过头,微笑地问:
“你给妈咪带了什么宝贝?”
谷心宁笑眯眯地看他一眼,然后放下背在身后的小包包。“这是妈咪的宝贝盒子,她最喜欢把它拿出来看一看,看着看着还会发呆哟!”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包包,取出一只红色长形的小铁盒。
“里面装什么东西?”朱芸妮也好奇地靠过来。
谷清扬接过盒子,打了开来,一映人眼帘的是束成一叠叠的航空信件。他认得这些信,因为这全是他到美国之后给羽纤写了一年多的信件。
他怔忡地望着叠得整整齐齐的信件,黑眸闪过一抹浓郁沉痛的幽芒。他伸出手,微微颤抖地取出一整叠的信件,赫然发现下面是另一叠没有邮戳的信件。
仔细一看,上面的收件人写的正是他的名字,他蓦然明白原来羽纤并非不在乎他、不爱他,她小心地保存着他寄给她的信,却没有勇气将写好的回信寄给他。
一旁的未芸妮也看见了这些信件,很快地便了解了整个状况。她识趣地走了开去,好让各清扬独自阅览那些不曾被寄出的信。
就在等待手术结果的同时,谷清扬打开一封封黎羽纤写给他的信件,逐一展读。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终于将那厚厚的一叠信全部看完。此刻他手上拿的是黎羽纤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也是惟一盖上邮戳的一封信,然而,却被退了回来。
显然地,那时他已离开原来的住处,搬进就职医院的单身宿舍里,只不过他没让她知道。
这封信的内容和前面那些不同,她写给他的信大都是向他问好,要他保重身体,以及详细叙述宁宁成长的情况。惟独这一封不同,虽然含蓄,但字里行间明显地流露着她对他的思念和想望,尤其是最后那一段——
清扬,我知道自己伤你很深,你能原谅我吗?不管怎样,我会等你回来,等着向你说对不起,等着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重新来过,如果、如果你愿意的话!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失望!
谷清扬不禁握紧了信纸,眼眶漫上一股热意。这就是他的羽纤,他明明知道她有着一颗易感柔软的心,只是不善表达,可他却只看到自己的痛苦,他曾真正了解过她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又怎么会让彼此错过了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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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进行了足足六个小时,谷清扬始终没离开半步,朱芸妮则带着昏昏欲睡的谷心宁先回家去。
当手术室的灯熄灭时,谷清扬迅速站起身来,紧张地盯着被打开的房门。一看到医生走出来,他同一般焦急的病患家属一样,赶紧趋向前去。
“吕医帅,我妻子的情况怎么样?”他紧绷的声音带着一丝微微的颤抖。
吕医师淡笑了下,“病人目前情况很稳定,肿瘤也顺利取出来了,只要能在三至八个小时以内醒过来,没有陷入昏迷,应该就没问题了。”
说到这里,医生微微停顿一下,略微严肃的说:“但她的视觉神经已有些受损,就算手术后没立即失明,往后的现力也会渐渐变差,终至看不到的状况,这一点你必须要有心理准备。”
谷清扬黯然地垂下眼眸,低哑地道:“谢谢你,我明白。”
医生走后,谷清扬穿上防菌衣迅速奔进病房内。一看到躺在床上的人儿,他不禁僵愣了下,一颗心猛然疼痛地揪紧。
他的羽纤是那么的苍白且毫无生气,一头柔细的长发早在手术时被全数剔掉,少了长发的覆盖,她的脸蛋看起来好单薄、好脆弱。没有血色的容颜与唇瓣仿佛有一碰即碎的危险,乌黑卷长的浓密眼睛是她脸上惟一鲜明的颜色,看在他眼里,实在心痛难抑。
他缓缓地蹲子,深幽黯凝的眸光始终停驻在她脸上。他俯下脸,在她耳畔沙哑地低哺:“羽纤,你一定要醒过来,我等着你再跟我说一次那三个字……等着和你从头来过,让我们重新再爱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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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自深沉的睡眠中醒来,黎羽纤浑然不知身之所在,脑子里一片混沌迷蒙。
她微微动了动手指头,不自觉地逸出一声轻吟,细微的声响和动作立即引来床边一抹身影的专注凝视。
“羽纤……”谷清扬轻唤一声,疲惫憔悴的脸庞蓦然一亮,几乎喜极而泣。
当她超过医生预定的时间仍没醒过来时,他心里的恐惧像泼墨般迅速扩散开来,接着一天一夜过去,她还是没醒过来,他急得几欲发狂……然而,谢天谢地,她醒了。在经过足足三天的等待,她终于醒了!
黎羽纤缓缓睁开眼,只见一片白光中出现一张模糊的脸庞,她连续眨了数眼,视线才逐渐清晰,虽然仍有些模糊,但她已看清楚眼前这张脸庞是属于何人所有。
“清……清扬!?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迷惑不解地看着他,“你不是回美国了吗,”她不是在做梦吧。
谷清扬握住地的手,牢牢地握在怀里,深情的眼眸温柔地凝视着地,“我不回去了!打算永远待在这里!”
“为什么?”她仍有些迷糊,极力想思考,却无法办到,不禁蹩起了眉。
“别伤脑筋,你才动完手术没几天,不要增加脑子的负担。”他赶紧轻抚她紧皱的眉头,心疼地道。
他这一说,黎羽纤反而想起所有的事,她下意识伸手往自己头上模去——光溜溜的,还有绷带缚着;证明她确实已动了脑部手术……她看了谷清扬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你为什么不走?”她别过脸问,不想让他看见她这副模样。
“因为……我走不了。”他沙哑的声音呢哺地吐露:“我无法带着一颗完整的心离开,所以只好留下来了。”
黎羽纤心一动,却仍不敢转过头去,只是咬着唇静默着。
“你不想知道原因吗?”他深情地问。
她仍然没有作声。
“我的心自五年前就遗留在这儿了。”他坦白地倾诉:“只要有你存在的地方便是我的归属。这样说,你明白吗?”
黎羽纤心跳渐渐加快,他是说真的?她缓缓转过头,犹疑地看着他,“是什么让你改变了决定?你明明——”
谷清扬轻柔而迅速地捂住她的小嘴,“有一千一万个理由让我决定留下来,这一千一万个理由终归只有一句话,那就是……我爱你!”
“我以为你已经不爱我了。”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你和Sally……”
仿佛明白她心里所想的,不待她说完,他便开口:“我对你的爱从没停止过,只是……我无法再忍受你不爱我的事实,所以才决定离开你。”
“我爱你!为什么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她不禁急促地续道:“我只是……太晚告诉你了。”
“不晚、一点都不晚。”他爱怜地轻抚她苍白的脸,“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黎羽纤闻言,双眸陡然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了下来,“你确定真的爱我?我不要你因为同情我的病——”
“你又来了。”他轻柔地叹息,再次伸出食指抵住她的唇瓣。“我已经是个三十一岁的大男人了,不至于分不清楚这两种感觉,不许你再怀疑我的真心!”
怔怔地望着他好一会儿,她突然又说:“如果、如果我失明了怎么办?我会连累你的。”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视力有些模糊不清,失明可能是不争的事实。
“无妨!我会让自己成为你的双眼,陪在你身边一辈子,而我……只要你能看见我的真心就心满意足了。”他深情款款地道。
黎羽纤缓缓也笑了,他是认真的,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却已足够。她相信他,纵使往后得过着黑暗无光的日子,但有他陪在身旁,她知道自己不再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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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T大妇产科病房
黎羽纤背靠着枕头,怀里抱着才出生一个星期的小婴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一边听着女儿清亮愉快的咯咯笑声。
谷心宁,今年八岁,就读小学一年级。此刻她正紧紧偎在母亲身边,好奇地看着她那吃完母女乃,正睡得香甜的宝贝弟弟。
“宁宁,弟弟长得像谁呀?他是不是很可爱、很漂亮呢?”黎羽纤忍不住问。圆睁的眸依然清撙水亮、视线却只能直直凝视着眼前某一点。
谷心宁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思索着该如何形容忽然间,她抓起黎羽纤的手,轻轻放在小男孩的脸上,“妈咪,你感觉到了吗?这是弟弟的头,圆圆的,没什么头发……接下来你模的是弟弟的眼睛和鼻子,他正在睡觉,所以看不出来他的眼睛长什么模样;至于他的鼻子好像扁扁的,没有我好看……”
谷清扬和朱芸妮夫妇走进病房内看到的正是这幅温馨的景象,听到谷心宁一板一眼的评论,三人不禁相视一笑。
谷清扬走至黎羽纤身旁,坐了下来,当他的手一环上她,她立即认出了他,双眸也瞬即绽出幸福喜悦的灿然光芒。
‘你来了。”她轻轻地说了声,然后柔柔地靠在他怀里。
朱芸妮感动又欣慰地看着这一幕,小手不禁也握紧身旁乔书安温暖的大掌。
这一刻,她确切地体会到——
真爱可以穿越寒冬、穿越荆棘——只要你相信!——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