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主沉浮 第三章
三年后,苍州夏府。
一匹乌龙神驹势如奔雷地疾驰到夏府门口,马上的骑士呼啸一声,神驹蓦然而止,蹄下丝毫不见惊尘。
骑士飞身下马,半步不停地掠进府内,直冲入内室。
扑鼻的药味中,可见一形瘦骨消的老人仰卧在病榻之上。
骑士一把揪去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英气逼人的俊颜,“爹爹!”他一个箭步冲到榻前,屈膝跪地,转唤出声。
“小然……小然……”老者双目紧闭,晕晕沉沉地呼唤着一个名字。
骑士心中一痛,他扶着榻低呼:“爹爹,我是夏飞,不是小妹,您睁眼看一看啊:”
“少爷,没用的。”仆人垂泪道,“老爷病危的这些日子,终日心念着小姐,他……他谁的话都听不到。”
“……小然,”老人断断续续的声音再起,“你为什么不回来看爹?是不是还不肯原谅爹……爹对不起你啊!”
夏飞呆了半晌,而后霍然站起,“爹,您放心好了,我会将小妹带回来,让她亲口说原谅您。”
丢下斩钉截铁的一句话后,他重新戴好斗笠,不顾众人的劝阻,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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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宛皇城西郊,皇家猎园。
晨光熹微,茂盛森林隐隐掩映在淡青色的薄雾之中,阵阵号角声划破了黎明的宁静。
远方,辽阔无限的猎场上,聚集着数百匹神俊的马儿,杂沓的蹄声几乎淹没了所有的声音。
蓦地,惊天动地的鼓声突起,惊动了林中的走兽,成群结队的稚兔、羚羊、麇鹿从林中狂奔而出,惊慌失措地闯进猎场,四散奔跳。
众位皇室子弟纷纷执弓,跨上自己的爱马,向锁定的目标猎物驰去。
一年一度的狩猎盛事拉开帷幕。
武帝与众嫔妃遥遥坐在首阳山上,俯视着猎场的景况。
“看——”武帝抬手遥指,“好一头鹿王啊!”他赞叹着,一双龙目眨也不眨的。
但见鹿群之中跃出一头色作雪白的健鹿,它身形矫健、跃动如风,在狩猎的人马中穿梭来去,视凌空的箭矢若无物。
“果然不负皇上金口御赐‘鹿王’之名啊!”坐在武帝左侧的鄂皇后开口附和着。她转了转美眸,纤手指着拧猎场上的那一抹头戴太子冠,身披蟒龙袍的身影,盈盈笑道:“皇上,您瞧咱们的成蛟皇儿已经盯上鹿王了,看样子,他如不猎到手是不肯罢休的。”
武帝含笑,微微颓首,“不错、不错。”他没头没脑地说了四个字,谁也不知道他赞的是什么。
鄂皇后不死心地再次开口:“此鹿王非太子莫属了,到时,皇上准备赞赐太子什么呢?”
还未等武帝说话,一清柔娇美的女音轻飘飘地扬起:“鹿王定属太子吗?这也未必,皇后娘娘太武断了。”
众皆闻声回首,但见一女走出了飘芙绽纷的杏林,回身踏上了五阶,一步步地向銮驾停驻的高台行近。
点点杏瓣拂颊、掠鬓,抖落盈盈清香,装点出了她如花般的绝色姿容。
浅白色的山岚及膝,烘衬她一袭宫绡冰裳翩翩扬扬的飘逸风情,望之直若九天仙子逍遥于天界。
武帝瞧着此女,一双龙目射出了柔情无限的光华,“爱妃,你来得正好,快来瞧瞧朕众位子侄,哪一个能得鹿王?”
她盈盈坐于武帝右侧的空位上,闻言嫣然一笑,幻梦般惑人的眸向猎场中一溜,随即收回,“皇上万福。”她轻启朱唇道,“鹿死谁手,臣妾怎知?还是请皇上暂耐性子,继续看下去吧。瞧,太子一马当先快要追上那鹿了。”她扬起雪玉般的柔荑示意一指,将一众人等注意力带回场中。
果然,成蛟太子所骑的红鬓烈马已与那鹿王并驶,他扬弓搭箭,瞄准猎物,一双眼中射出了兴奋之色。
此鹿无疑是这猎场中最珍贵的猎物,只要能得到它,再献给父皇,父皇定会龙心大悦。说不定还会把前日异域进贡的千里宝马——追风逐日狮子鬃作为奖赏赐给他。想到这里,他不再迟疑,握住弓弦的手一松,箭矢飞出——
鄂皇后瞧在眼中,不由面泛喜色。她自然希望爱儿能在猎场中显显本领,技压众人夺魁,这样不但能讨皇上欢心,还能减少一些朝中的反对声音。
可惜,他母子二人都高兴得太早了。但见那只白鹿猛地跃身,箭矢从它腑下擦过——丝毫未损。白鹿甩了甩头,意气风发地拔足前跃,遥遥将成蛟甩在身后。
成蛟气得七窃生烟,他大喝一声,纵马前奔,紧追着白鹿不舍。
将场中那抹不甘心的身影瞧在眼中,荷妃绝美的娇颜泛起了一抹深意的笑。算算时间,他也该到了,到时候且看鹿归谁人吧!
那笑鄂皇后觉得刺眼之极,“妹妹因何笑得如此开心?”她忍不住问。
荷妃美眸流转,盈然道:“回皇后娘娘,臣妾在想,为何太子纵骑所到之处,附近的皇家子弟无不放缓座骑,止箭不发呢?”
鄂皇后笑得有些勉强,为了成蛟能够得魁,她早便先派人警告众狩猎者,不许与成蛟太子争猎。这事本做得极隐秘,却不料会被荷妃一眼看破玄机。
好一双刁眼!鄂皇后心中咒骂,嘴上却不得不推搪:“想是众皇家子弟累了吧!这与太子何干?妹妹莫要说笑了,”
“哦?”荷妃挑了挑黛眉,她见好就收地浅浅一笑,道:“皇后娘娘圣明,也许臣妾是看花了眼了。”
听罢这段对话,武皇心明地皱起龙眉,警告地瞪了鄂皇后一眼。好好的一场狩猎被她弄成这模样,真是叫人大为扫兴。
“皇上。”荷妃蓦地开口,一双美眸闪烁着异采,“您看‘他’来了!”
众人沿着她指引的素指望去,但见东方如火如茶的朝霞下、莽莽苍苍的草原深处,飘起了一朵紫色的云。
雾云迷离之中,那抹“紫云”极快,转瞬便来到猎场外围。众人凝目细看,始知那是一人一骑。
彤红的霞照衬映,那人身穿紫色蟒龙袍,头戴紫金冠,驾驭着一匹如雪如银的神驹,望之真若天神。
晨风之中,他衣衫飘飘,蓦然抬首,但见他面如冠玉,清华绝伦,一双眼眸闪闪发光,望之有如映在海中的星子,既明亮、又深邃。
望着首阳山巅的那一抹雪玉人影,他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了一抹满含亲切的笑。双手一拢缰绳,毫不停驻地纵马驶入猎场,加入狩猎的众位皇室子弟之中。
“这、这不是赴幽州办事的凌云皇子吗?”鄂皇后惊呼出声。他怎么还能活着回来?难道派出的一波波杀手都是吃素的不成?她心中暗自扼腕,又错过了一次杀他的良机。
武帝豁然大笑,“且看看凌云儿的本领,是否能凌驾于众人之上。”鄂皇后听后心中更是愤恨交加,却偏偏脸上还得带着笑容。
荷妃一双迷蒙如雾的美目眨也不眨地望着场中那一抹气度从容、风采炫目的尊贵紫影,心中百感交集。
三月未见,他生得愈发俊逸了,少了一分年幼的稚气,多了一分如龙般华贵的气度,可见此次幽州之行,令他成长了不少。他离他的心愿越来越近了,可是亦离她越来越远。
这不是她希求的吗?可是她芳心之中缠绕的浓浓失落又从何而来?
猎场之中,成蛟太子终于截住了那只鹿王。这次准跑不了,他飞快地扬弓,箭矢如飞,直奔鹿乇的脖颈。
眼见鹿王躲闪不及,即将中箭委地,成为他成蛟太子的收获。
突然,一支快如闪电的雁翎箭从一边斜飞而至,将成蛟之箭撞飞。接着一条长长的套索飞卷盘绕,灵如蛟龙般地套上了鹿王的脖颈,大咧咧地将成蛟太子的猎物扯走,不曾有半刻犹豫。
成蛟太子先是一怔,继而勃然大怒,是哪一个生了豹子胆的人,竟敢如此放肆?不想要脑袋了吗?
还未等他发火,一个含笑的声音飘了过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哟!小弟刚回皇城,便得了这鹿王,皇兄您说,是不是天意如此,该小弟走运?”
这样熟悉的声音、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语、这样胆大包天的行为——世间仅有一个人,那就是他那恨不得将其砍成八段的宿敌兼手足兄弟。
只是……只是,他不是应该是个死人了吗?成蛟愣愣地移眸,但见凌云皇子笑眯眯地跨着骏马,牵着鹿王,神情气爽、健康活泼地让他瞧着心中冒火。
“你怎么还健在人间?”成蛟压低声音问,毫不掩饰心中的失望。
凌云皇子笑得逸气,“皇兄派去的那一百九十六人都舍不得让小弟年岁轻轻,便魂归九幽,一个个全抹了脖子了。对了,那些人头小弟已派人送回东宫,还请皇兄详加点收,保证一百九十六颗,一个都不少。”
“什么?”成蛟气得心孔生烟,遥遥迎上母后那无奈的目光,始知道这次又败了。
凌云皇子端详着他,唇边带着笑,目光却冷凛之极,“皇兄别太快气死了,小弟还等着亲手与皇兄及鄂皇后清算三年前清凉宫那一笔账哪!”他只将这一番话送人成蛟一人的耳中。
清凉宫那一笔账?成蛟闻言有些发愣,难道凌云以为——
凌云皇子纵马回转,牵着他的收获品——鹿王,直上首阳山。
“儿臣以此鹿王进献父皇,祝父皇龙体康泰,寿永百年!”朗朗的声音从首阳山崩飘下,溜入成蛟之耳。
武帝毫不掩饰地开怀大笑,“好——”接下来令成蛟太子朝思暮想了数日的千里良驹——追风逐日狮子鬃被牵进了紫宸殿,成为凌云皇子的私有物。
呜……既生瑜、何生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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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正院,烛火辉煌。
“乒!乓!哐啷!”鄂皇后怒气冲天地砸了白云桌,摔了琉璃盏且随手丢了紫金盆。
“都是一群没用的东西,气死哀家了。”尖锐的声音高扬,让成蛟太子与一干分属东宫的心月复重臣个个噤若寒蝉。
“什么江湖中数一数二的杀手?分明是庸才!”鄂皇后拂过流云水袖,径自在宫中来回踱步。可叹她白撒出了大把白花花的纹银,若丢在水中,最少还能听一声响呢!可是给了那群庸才,却只换回一堆得让她大费脑筋处理的人头。
而她想要的那颗人头的主人,却春风得意得不得了,这不是想把她活活气死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鄂皇后一掌拍在雕龙绘凤的粱柱上,“有没有法子将那些人头送到刑部去,告他一个肆意杀人罪?”她转过凤目,问那一群呆站的人,人是凌云皇子杀的,就算是刑部定不了他的罪,至少也能破坏一下这些年凌云皇子在外的好名声。
“皇后不可,人头我们若是送了去刑部,那么刑部首先要查的定是那些杀手的身份、来历、死因。到时,我们买凶杀人的事只怕藏不住的。”深熟刑部破案过程的臣子慌忙进言阻止,以免皇后在盛怒之下,犯下大错。要知意图谋杀皇子可比凌云皇子的自卫杀人罪大得多了。
“那么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鄂皇后扫视众人,见自己目光所及,无人不默然垂首,她心中的火气猛然上升。
“母后。”成蛟皇子握着拳上前一步,“我们继续派出杀手。”他就不信会没有一次成功?所谓: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只要凌云疏忽一次,已足够要他的命了。
“不行。”鄂皇后一口否绝,“这次母后有更好的主意,皇儿,你等着瞧吧!”她凝睇着烛台上的一盏白玉荷花灯,脸上泛起了一抹阴森寒凛的笑意。一个绝妙的计谋已在她脑海中渐渐成形。
“这一次,我们定要狠狠地出击,打在凌云皇子的弱点上。”她微笑着呢喃而语。
“他有什么弱点?”成蛟好奇地问。
“夏柔然。”鄂皇后狞笑着扬袖,“当!”那盏荷花灯落在地上,碎成了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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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东升,万点金光撒下,映得一池碧水幻影流光,点点盈盈,美不胜收。
女子荷衣飘飘,静坐池畔,纤纤素手轻扬,托着清雅婉秀的娇颜,一双美眸飘飘渺渺、朦朦胧胧地锁住天际那一缕如雪如玉的云,神韵落漠含愁。
一头毛色如披雪的白鹿静静卧在她身畔,一双圆澄的鹿眼半闭半合,懒洋洋一副似睡非睡的神色。
美人、白鹿相映耀,叫人几醉在这一幅绝尘的惟美画卷之中。
唇畔泛着一抹雅致的笑,他抬手示意正欲对他下跪的离珠免礼,而后,放缓脚步,徐徐走近——
“此次幽州之行,可有什么收获?”她头也不回地问。
他淡淡地回答:“镇守幽州的执国大将军果然已投靠了成蛟皇兄。”
“哦?”她挑了挑黛眉,“这不奇怪,执国大将军赵睿是鄂皇后的表弟嘛!他当然会帮亲了,只是——”她终于转过了美眸,视线缠上了他清俊的面庞,“赵睿所率的白虎骑营大军却不能跟他一起投靠成蛟。”
“这个我知道。”他唇边徐徐扯出一抹灿笑。白虎骑营镇守乐宛国边境,总兵力足十万,如果成蛟得到了,那么他只有卷铺盖走人一条路可走了。
“那么你可是把白虎骑营抢过来了?”她美目专注地问。
“可以这么说。”他笑得更愉快了。他亲自出马怎么会不成功?
“别太大意了。”她挑眉提醒他;“宫争如棋,一步之差便可能满盘皆输。”
“受教。”他将这两个字说得漫不经心。
她微颦黛眉,旋即一叹:“凌云儿,你就不能正经一点,严肃一点吗?”这可关系到连他二人在内,无数人的身家性命啊!
“那你呢?”他反问,“你为什么不能经常笑一笑?”他受够了她板着脸训人的样子,也受够了她刻意将他与她的距离拉得那么远。
满腔的忧思一扫而光,她微怒地睁圆了美眸,“别忘了,我可是你名义上的母妃。”纤指点着他的额角,她提醒这个善忘的皇子一个事实。
“母妃?”他扬高下巴一哼:“父皇的那道圣旨早在八百年前就撤回了。”他怎会允许它存在?三年前,他从她的西凤仪院出来,便踏进了父皇的养心殿。结果被他缠晕了头的父皇当即便收回将他乱送人的命令,还他自由之身。
“你——”她按着晕晕沉沉的头,一时之间,真不知说什么好。她承认他确实很神通广大,玩了个花样便破坏了她精心设计帮他的大计,以至于她直到现在还与他纠缠不清。
不可否认,她私心之下很乐意天天看到他,时不时地听他说些让她芳心之中喜怒难分的话儿。可是,以后怎么办?
唉!头痛。美眸眨也不眨地瞅着他,她蓦然而问:“你说,我们算什么关系?”
“哦?”他很认真地想了又想。他同她的关系很特别,特别到没法定位。姐弟、知己、朋友、情人……诸如此类,却都似是而非。抬眸迎上了伊人迷惑的瞳眸,他解颜一笑,“你是我喜欢的人——我们彼此相互爱慕,就是这种关系。”
这种话听多了,她也懒得反驳他,只是被人听到可就不得了了,“凌云儿,你管好你自己的嘴。”她肃容警告:她可不想落到被打入冷宫或白绫赐死的下场。想必他也不想被削去王位,凭由成蛟宰割。
“放心好丁,这里没旁人,我对你诉衷情的话儿不会传出去,给人欣赏点评的。”他仍然没个正经模样。
她听得秀眉直打结,早知道当年那个小皇子会变成这等让她着恼的模样,她一定躲得远远的,不理睬他。
“后悔吗?”他笑得开心,望着伊人荷花似的娇颜,他道:“来不及了。”
“唉!”她大大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你还想不想为惜妃娘娘报仇?”她慢慢地问。
“想啊!”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还想不想将成蛟从太子位上扯下来,自己坐上去?”她再问。
他用力点了点头。如果不将太子之位抢过来,他怎么斗得倒鄂皇后?
“想的话,你就应该同我保持距离。”素手点着他的鼻粱,她像教小孩一样告诉他什么是应该做的。
“不干。”他干脆地摇头,坚决反对到底。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她火大地瞪他,觉得她的耐性快要在这三年中耗光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满面笑容地回答。
她没辙地叹息:“克星!”他便是她的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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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惑,花影迷离。
柔然迎着清凉的风走在熏香的小径上。她的发长长地披垂,直至腰际,乌亮光顺得像一匹上好的丝绸。
笛音在她耳畔低低地响着,其音轻滑柔腻,如同恋人之间的呢哝爱语-般迷魅蛊惑,勾动了夜风中隐蕴的春情。
衣袂翩扬,足不停驻,柔然玉容泛起了一抹异常娇艳的霓红,美丽无伦的瞳眸亦染上了水盈盈的柔光。
前面就是御花园——午夜三更的御花园。
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问题蓦地在她迷茫的思绪中闪过,勾起了她灵台中的一点空明。
凝眸回顾,只见栋栋宫苑楼阁隐没在无尽幽暗的夜色中,那情景有着诡异的朦胧。柔然心中蓦然升起浓浓的寒意。
从不知道,那在白昼中显得富丽辉煌的宫阙,竟会叫她感到如此的陌生和恐惧!
此时,幽幽细细的笛声又起,诱她陷入那一场妖幻迷离的太虚梦境。
流云般的衣袖兀自翻飞,柔然不由自主地举步,进入了御花园。
缤纷的花树之下,隐隐站着一人。他脚下燃着一束干草,淡如轻雾的烟-圈圈地散开,将那人笼罩在迷蒙的烟云之中。
“你来了!”他放下了深绿色的短笛。一双闪烁着邪气的眼眸在夜色中昭昭生辉,“我等了你好久、好久……”低沉如魅的声音缠绕在她耳畔,久久不绝。
凉风习习,送来一缕袭人的异香,若醺若醉。柔然霎时之间只觉得神志一片迷茫——时光在她心中倒淹,依稀仿佛是那个醉梦的夏日重现。
凌云皇子与眼前之人溶为一体。“他”此时正含情若笑地向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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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明烛摇影中,兽形香炉熏烟袅袅,空气中腾绕着宁静平和的气息。
凌云皇子手执着紫毫,为画中那抹翩然于荷花之上的绝丽倩影,点上一双盈盈若水的清澄瞳眸。
瞬间,人儿活了。
旭光下,和风中,她微扬起皓腕,挽着一株凝露芙蓉,清灵绝艳的娇容绽出一朵瑰丽无方的盈盈浅笑。
星眸眨也不眨地望着画中的佳人,凌云皇子痴痴怅怅地一叹。
画中的女子是他心灵深处的渴望!三年了,她由一个清丽的少女蜕变成一个风华绝代的佳人;他亦由一个小皇子转变成威仪兼重的翔王殿下。
可是她同他都不快乐,自从夏日初识以后,彼此心中都存下了对方的形和影,怀着这样的情爱牵缠,又怎么能快乐得起来?同在这皇宫深苑,咫尺已是天涯,早注定了欲求却不能得的命运。
无奈啊!他只能夜夜绘出伊人的倩影,凭此遥寄心底的一腔痴恋倾慕。然后再怅想着,终有一日他与她可以在阳光下,依依挽手成双。
喟叹一声,他如视珍宝地将画卷起,慎重地藏好,同时也藏起了一番隐晦难明、无法示人的痴恋情浓。
镜底的荷花、画中的爱宠啊——
要到哪一日他才可以梦想成真呢?
蓦地,烛光乍暗又明。
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那闪电般的一瞬,破窗棂、直插在了案几之上。
“什么人胆敢私闯紫宸殿?”窗外传来了禁卫宫自采的怒喝,接着是一连串的刀剑相错声及衣带凌风远去声。
半响,宫自采铁青着脸穿帘入内。
“没拦住?”凌云皇子淡淡扬眉问。
“属下无能。”宫自采低下头,心中内疚、惭愧得半死。
“哦?”以宫自采的武功都无法拿下闯殿之人,想必对方是个高手了。凌云皇子扫了一眼那柄飞来的匕首,眉毛又是意外地一扬,“寄柬留刀吗?”看来那人对他凌云皇子的小命不感兴趣,那么可以断定不是成蛟皇兄的人了。
只是来人若是偏爱寄柬留刀的把戏,那么找的也应该是他父皇才是啊!
凌云皇子皱了皱眉,“自采,代我瞧瞧那上面写了些什么?”他抬手指了指钉在匕首下的字柬。
宫自采应命取下,展开一看,不由脸色大变,“四皇子,”他抬起头来,“上面说,荷花有难!”
“什么?”凌云皇子霍地站起。荷花?这世上他所珍视的荷花只是一朵。
“我去瞧瞧。”一按桌几,他腾身而起,身如灵燕般地穿窗而出,几个起落之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宫自采追到窗前,放眼望去,哪还有凌云皇子的踪影?“当心中了人家的圈套啊!”他急得直跺脚。
唉!主子一遇到荷妃娘娘的事准没辙,就是不知昔日主子的聪明才智此刻还能剩几分?能不能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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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美!”冰凉的手抚上了柔然的容颜,他低低地赞叹着,一双眼眸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婬邪之光。
他是凌云皇子吗?柔然恍恍悔惚地看着他,心中一片迷茫。
那缕白烟渐浓、渐凝聚,将柔然卷入其中。视线迷迷蒙蒙的,理不清的异香溶入了她的嗅觉,搅混了她的心神。
“你现在是我的了。”他轻笑着,手沿着她的脖颈向下滑——
他是凌云皇子吗?柔然喘息着,只觉得娇躯柔软似绵,几乎要倒入他的怀中。
他的唇渐渐前移,印上了她的雪颈,低低沉沉的笑声扬起,似满含着得意。
柔然猛地咬破了朱唇,丝丝鲜血涌现,衬得她那清丽似荷的娇颜愈加娇艳。她低叱一声,纤纤素手翻起,闪电般地前送——
他踉跄着倒退几步,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鲜血由他的腰间汩汩流出。
柔然娇躯摇摇欲坠,纤手紧紧抓着一只凤簪,“你不是他……”她喘息着,美眸中逸过丝丝挣扎。凌云皇子不会用那样的眼光望着她,凌云皇子也不会这样对她不敬。
发乎于心,止乎于礼,那才是她与凌云皇子之间的爱慕幽情。
他狞笑了一声,“贵妃娘娘能在合欢草的药烟下保持清醒,着实令小人佩服。只不过——”他的目光扫向柔然摇摇晃晃的娇躯,“看娘娘现在的样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伸手封住了腰间的穴道,止住血后,他笑嘻嘻地上前,“春宵苦短啊!娘娘又何必硬要辜负这花月良宵呢!”
“放肆,”柔然拂袖震开了药烟,退后几步,怒叱道:“你就不怕本宫喊人,将你拿下,治你死罪?”
他毫无惧意地前欺,“娘娘若有力气便尽管喊,看看是否有人来救驾。”
他不怕?柔然脑中闪电般逸过一丝明悟,“是鄂皇后吧?”她冷冷一笑。
他微微一愣,旋即一笑,“娘娘果然是冰雪聪明。鄂皇后怕娘娘闺中寂寞,特命小人前来相伴。”
阴谋!柔然突然忆起了今日宫中聚宴,鄂皇后亲自敬的那杯酒——她饮了,便是中计。
恍惚地一笑,柔然抬眸,道:“那酒、这烟及你的慑魂笛都是为本宫而设的吧!好周详的毒计啊!”
“娘娘过奖。”他阴笑着施礼,灼灼的目光落在了柔然娇荷一般的容颜上,“不愧是乐宛第一美人。”他痴迷地赞叹,“小人真是艳福不浅啊!”
听出了他话中的邪恶之意,柔然蓦地张大美眸,勉力转身欲逃。
哈哈一笑,他腾身飞掠,施展轻功拦住了她的去路,“娘娘走得了吗?”他馋着脸直扑了过来,一双眼睛灼灼如兽。
一咬银牙,柔然回转身凤簪便要刺入自己的咽喉。如果说须用一死,才能避开这一劫,保住她清白之身,那么她就死吧!惟一的遗憾是不能见到凌云皇子得偿心愿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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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正院。
鄂皇后了无睡意地端坐在凤榻之上,优雅地品着绿玉盏中极品的碧螺春茶,一双凤目中闪烁着得意之极的光芒。
三更已过去了大半,想是成功了!
这三年来,西宫的荷妃连同各宫的妃嫔、贵人暗地与她为敌,害得她这个统领后宫的皇后做得有名无实。她早就恨荷妃入骨,欲除之而后快了,这次终可如愿以偿。
快意地举了举茶盏,她预先同自己庆功,从今以后,大可高枕无忧。
“母后,那人真行吗?”立在一旁的成蛟太子反倒没有过多的信心。毕竟这可是在皇宫深苑啊!出不得半点差错。
鄂皇后微微一笑,“他是采花的高手,人称蝴蝶公子,大凡年轻貌美的女孩栽在他手中的不计其数,又怎会不成功?”
“孩儿多心了。”成蛟展开了眉峰,“只要近五更,我们便冲入御花园拿大。那采花贼破坏了荷妃的贞节,这事一喧出,父皇非把荷妃打入冷宫不可。”想起那荷妃天姿国色的容颜,他不由妒嫉起那采花贼的好运。不过若真被打入冷宫,那么他也有机会一近芳泽。想到这里,他心情转好。
“五更?”鄂皇后连声娇笑,“不,皇儿,我们这就出发。”她袅袅婷婷地站起,向宫外走去。
“现在?”成蛟愣了半晌,始追着母后道:“现在去,那蝴蝶公子根本就走不了的。”
“那正好!”鄂皇后笑得诡异,“捉奸怎么能不捉双呢!”
成蛟顿时白了脸,“母后,他会说出咱们的,这可万万行不通。”他急急进言。
“不会的。”鄂皇后阴森地道,“一捉到他二人,立即不由分说乱棍打死,然后抬着尸体去见皇上。”这才是她的计划!
闻言,成蛟顿时呆住了。乱棍打死?那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不,他舍不得。
“皇儿,不要想她了。”鄂皇后纤手扶上他的肩,含笑道:“只要他日你做了皇帝,这天下的佳人便可任你舍予舍求。”
眼前闪过荷妃那清婉绝丽的娇颜,成蛟嘴唇颤了颤,却偏偏说不出半个字来。这全天下的美女都比不上她的一个回眸啊!
“没用的东西。”鄂皇后怒极拂袖。那个小狐媚子到底哪里好了?他父子怎地一见到她,便失了心、落了魂,终日千思量、百回肠,日日为她颠倒!她这个皇后呢,他们哪一个放在眼中?
愈想愈怒,她带着宫中的御林军直奔御花园而去。
荷妃,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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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隐晦,重重宫殿飞快地后移。
心急如焚的凌云皇子以平生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向御花园奔去。
当他去凤仪宫询问,得知夏柔然失踪以后,他便施展轻功,直模人昭阳正院去探听消息,却不料竟听到一条如此恶毒阴险的计划。
鄂皇后害了他母妃还不够,还要害那株无比珍视的玉荷花。
压下欲手刃仇人的,他悄然退出昭阳正院。无论如何,他也要比宫中的御林军早一步找到夏柔然;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她死!
一场清凉宫的大火已是他心底最深的伤痛和噩梦,他咬着牙一步步地走下来,是因为身边有着一个她。
那一夜,她紧紧握住他的手,那么的坚定,那么的义无反顾——
从那一刻起,他便知道他的一生已经与她结在了一起,再也不能够解开。
接下来的三年是相互扶持、相潘以沫的三年。她与他携手并肩共同对抗鄂皇后与成蛟的势力,渡过了无数个难关。如果没有她,那么他根本活不到今日。
她本可以不必卷入宫争的恩怨是非,亦不必将自己置身险境,可是为了他,她仍是那样的义无反顾,无怨无悔。
她的情是那样的炫目瑰丽、那样的深重浓烈,怎不叫他痴狂动容?
初识是惑于她倾城的姿容,一见便种下了情因;相知却是因了她的心,从而倾情一世,永志不移。
许多、许多的心意还未来得及诉之于口,让伊人知晓,他怎能允许她离开?
不,绝对不可以!
凌云皇子急切地在缤纷的花影中寻觅,不去想她遭遇了什么,也来不及去心痛。他只愿能再见到那抹婷婷若荷的倩影,然后紧紧地拥她入怀——这一生一世都不放手。
蓦地凉风吹过,一树琼花纷落如雨。
凌云皇子飞快地回眸,花影翩舞之中,只见一抹纤纤素影扶树而立。
天际,一轮银月斜照。
柔然,一张玉容清绝,如素如雪。
“带我回家。”她只说完这一句便软软倒在树下,如同一只敛翼安息的素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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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挥撒一地,点点斑斑沾染了碧草流芳,空气中弥漫的气息腥甜、腥甜的,混着若熏的花香分外的阴森恐怖。
在灯火摇曳下,蝴蝶公子倒在血泊中,手上紧握着半截素纱云袖,身畔丢着那只深绿的慑魂笛。
可是,他人却少了一颗头颅。
在一众御林军的簇拥下,鄂皇后一张脸铁青、铁青的。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知道。可是夏柔然不在、蝴蝶公子死了,她要如何收拾这残局?又如何向皇上交待?
夜风袭人,凉森森的直冷到她的心灵深处,几叫她打起寒颤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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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院,淡绿的云纱罗帐飘垂,映着七彩的流苏,分外的柔和宁馨。
柔然美目微合。晕睡在绣榻上,一张苍白似雪的娇容出奇地染着抹似醉的酡红。
凌云皇子静坐在床上,紧紧握住伊人的玉手,一双星眸眨也不眨地望着她,目光再也不肯离开分毫。
离珠瞅了瞅这一尊,再看了看床上晕迷的主子,然后捧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退出室外,“你家主子要在这凤仪院坐到什么时候?”她头痛地问杵在门口的宫自采。
宫自果闻言眉毛皱成一团,“大概要等荷妃娘娘醒转吧!”他不是十分肯定地回答。
离珠看了看将明的天色,不由抚额一叹:“天一亮,这可就待不得了。”若是被人知道凤仪院中多了两个大男人,那么他们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知道。”宫自采瞪了离珠一眼。他巴不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呢,何用她来下逐客令?
“你——”离珠杏眼圆睁。她好心为凌云皇子和他着想,他不领情不说,竟然还瞪她?“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骂人!”宫自采气得跳脚。这个丫头,还是这样讨人厌。
“没错。”离珠示威地扬眉。
就这样,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吵起来了。直到房门口传来凌云皇子的声音:“闭嘴!”二人移眸望去,但见凌云皇子那张清华绝逸的容颜染上了一层阴郁之色。
“离珠,你去捧些冰水来。”他吩咐下去。
“是。”离珠匆匆施礼离去。
“自采。”他移过星眸,神情慎重无比。
“属下在。”宫自采敛容。
“你立即出宫,去找一名医来。记住要绝对保秘。”他殷殷叮嘱,“不能用在朝为宫的御医。”
“遵命。”宫自采不敢怠慢,急急出宫。
室中,一缕细微的申吟声响起,凌云大喜回眸,但见那原本晕迷的伊人拥被而起,一双梦也似的美眸向他望来。
眸光交汇,二人同时大窘。
“你怎会在这里?”柔然扬起纤指,指着他的鼻尖质问。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下她的清白、她的名节,全完了!一时之间,她好想大哭一场。
“是我将你抱回凤仪院的,我当然要看你醒来才放心啊!”他一把拉下了那只气势逼人的玉手,关切地问:“你好不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知否,我差点被你吓死!”这话可一点也不夸张。虽然只短短半夜,可是他心中的忧心、焦虑,却无法用言语形容其万一。
“我……”她声音呜咽,一双美眸蓦然涌出珠泪。
“别哭。”凌云皇子慌忙为她拭泪,“我会为你出气的。”他柔声保证。那个失了头的蝴蝶公子也就算了,倒是鄂皇后,他发誓他绝不会放过这个主使者。
听着他温柔、怜惜的话语,柔然“哇”的一声扑入他怀中。她可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圈的,应该有权放纵一下她的身心吧!伏在那个温暖的怀抱中,她断断续续地开口:“是……是他们设的阴谋。”
“我知道。”抚着伊人的秀发,他将自己夜探昭阳正院的所见所闻细诉了一遍。
柔然直听得心生寒意。那鄂皇后比她想象的还要阴毒。可惜终是人算不如天算,这次她害人不成,只怕还得惹上一身麻烦,也够她消受的了。
抬眸凝望着凌云皇子那双隐蕴着款款情意的星眸,她心中有着一份难以言喻的感动。为她,他竟不计生死冒险夜闯昭阳正院,此番情意不谓不真啊!
心弦一动,情思油然而起。
幽室内,烛光浅淡,将凌云皇子秀逸尔雅的身影衬得朦胧飘幻,播曳不定。
在他怀中,柔然情不由禁地伸出素手抚模着他的脸庞。这个小皇子,她这才发现,他生得竟是如此的俊啊!
“柔然!”凌云皇子握住了那只素手,迎上了伊人盈盈若水的美眸,但觉那眸光痴痴醉醉的,却又柔得让他心颤。
她微扬着娇美的容颜,颊边漾着抹如火焰般魅惑的红云。娇躯柔若无骨地依附着他,朱唇微启,娇喘休休,吐气如兰,神态温婉娇媚,动人之至。
一瞬间,凌云皇子再也移不开眼眸,一团肆意狂狷的火蓦然从他体内焚起,几将他的神志燃烧殆尽。
这柔柔伏在他怀中的可是他渴求而不能得的心中痴恋啊!
星眸蓦地染上了一层氰氲迷离的云气,他伏着,紧攫住她流溢着艳润光彩的樱唇,恣意地辗转缠绵,亲昵温存。
柔然美眸微闭,心神沉沉晕晕地陷入如梦如醉的旖旎情爱欢恋中,她缓缓拍手,宫绡云袖滑落,露出一双胜似莲藕的雪臂,如灵蛇般缠上了他的颈。
斗室,一片旖旎如幻、迷离似醉的情致,混淆了梦与现实的距离。
二人忘记了天,忘记了地!
此时此刻,情醉而不能醒。
“啊——”一个尖锐的女声不识相地扬起,打破了情浓意醉的旖旎气氛。
但见离珠手捧着承载着冰冰的碧玉盆,杏目发直地立在门口,俨然一副大受惊吓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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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准备用做唤醒柔然的冰水,现在换了一个用途。
“柔然。”凌云皇子为自己身心“降温”之后,殷勤地来到床榻边,轻唤着那躲在罗帐内不肯见人的女子。
“出去!”嗔怒的女音飙出帐外,充分显示了伊人现在的心情。呜……她以后不要见人了!身为皇妃越轨与人亲热也就罢了,还倒霉到被人发现!是老天嫌她昨夜的遭遇还不够惨吗?还这样整她?
“我给你送浸过冰水的帕子来了。”凌云皇子柔声哄着,“乖乖听话,出来吧!你是中了合欢草的药力,没人怪你的。”经过了方才的火热缠绵之后,她难道不热?不难过?却还要闷在帐内,分明是使性子嘛!
“我不需要。”声音中的怒意丝毫不减,一只素指探出帐外,直指着门口,“离开我的凤仪院,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他还好意思说?她吸入合欢草的药烟,他可没有。那样吻她,分明是趁她之危,占她的便宜,十足的小人一个。
“这也不能全怪我。”他一脸无辜的样子。就算是他有趁人之危的嫌疑,可在这之前,可是她主动扑入他怀中的。而且,在他吻她的时候,她非但没有抗议,反而表现得十分乐在其中。
“你还说!”柔然声带哭音。她发誓,她要躲起来忏悔一千年、一万年,等所有人都去轮回了,再出来见人。
凌云皇子蓦地伸手,大力一扯罗帐,让它就此委地安息,“别躲了。”他将伏在锦被中的人儿捞过来,抱在怀中。
微张美眸,瞧见近在咫尺的凌云皇子,柔然低吟一声,娇颜红艳如霞。这下惨了,她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张俊雅清贵的面庞,十足是秀色可餐。呃!不能再看下去了,不然她非得把他“吞吃”了不可。
任由凌云皇子将那能给她带来丝丝凉意的丝帕贴上她的容颜,“该死的合欢草。”辛苦地克制体内莫明的热度,她闭着美眸嘟哝,“该死的蝴蝶公子、鄂皇后、成蛟太子……”
凌云皇子忍笑地打断了她的话语:“别骂了。”蓦地,他想起一个至今不明的疑问,“那蝴蝶公子是你杀的?”他怎么从不知道,这朵娇滴滴的玉荷会砍人的脑袋?好生叫他佩服、感叹啊!
“不。”她睁开水灵剔透的美眸,“小女子不敢掠他人之美,杀人者另有其人。”说起她那个救命恩人可真奇怪,他黑衣蒙面,在她就要自杀以保清白的紧要时刻跳出来,一言不发地为她杀了蝴蝶公子,然后带着一颗死人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哦?”凌云皇子神情似有所思。夜人紫宸殿,寄柬留刀也是那个人吧!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门外传来宫自采的声音:“禀皇子,神医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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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毒难解。”被蒙住双眼,偷进凤仪院的老神医一面诊断,一面摇头叹息。
“什么?”此言一出吓坏了一干人士。
“这位姑娘中的是合欢草毒。此药是药中最为霸道的一种,中者每隔数个时辰就会发作一次,持续三个月后便会油尽灯枯、虚月兑致死。”老神医目露同情之色,可惜了这位国色天香的美丽姑娘了。
凌云皇子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越变越苍白,“世上怎会没有解药的毒,我不信。”他激动地扯着老神医的衣领大叫。
“凌云儿,你别这样。”柔然绝美的容颜牵出了一朵凄艳的笑意。原来她还是没能逃开鄂皇后的毒手;原来,她还是妻与他分离……叹只叹,命不由己!可她又怎么舍得让他为她生死,以至如此难过?
“公子,请恕老夫医术浅薄,无能为力。”老神医努力将自己的衣领救回,免得自己因气息不顺,而魂回九幽。他虽名满乐宛国,可是却拿这种毒没办法。
凌云皇子颓然跌坐在椅上,星辰般灿亮的眸瞳清清楚楚地映着心醉。
看着他那样的神态,柔然不由柔肠百转,伤心欲绝。真的走到如此地步了吗?
“哇,”离珠首先痛哭出声。怎么会这样?
“神医?”宫自采一把抓住他的手,“您再想想办法。”他哀求道。
老神医目光在柔然与凌云皇子身上游移。这一对人儿,男的俊秀,女儿美貌,难得又如此情深意浓,难弃难离!他也着实不忍心见他们天人永绝!
“除非——”他思索着开口,“带她去天医谷。”
“天医谷?”凌云皇子喃喃重复。一双眼眸渐渐亮了起来,“那个天下医者心中的圣地?您知道在哪里?”传说那是一个世间无人知晓的谜啊!
老神医微笑点头,“老夫年轻时曾巧得一医药奇方,因此蒙谷主招见,指点了老夫三天的医术。”就是因那三天,他才成为名扬四海的神医。可是他的医术比起天医谷中的人却是微不足道。
凌云皇子轻吸了一口气,回身握住了柔然纤纤玉手,“恳请神医赐告路径。”他缓缓开口,星眸中闪烁着坚定不移的光芒。
老神医轻声在他耳畔说了几个字,而后退后几步,长笑道:“天医谷中的人性格孤僻怪异,公子一切要小心啊!”他抱拳一礼,“老夫就先告退了。”
凌云肃容,“神医的大恩大德,在下铭感于心。”他转眸道:“自采,代我送神医。”
“是。”宫自采领命。
凌云皇子望入柔然那双明亮不可方物的美眸中,一瞬间便交换了彼此之间无限的深情蜜意。
“我们去天医谷。”他坚定不移地开口。
生当复归来,死亦魂相随!
情已致此,不弃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