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错错都是爱 第八章
“铃……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了好梦正甜的两个人,殷之澈慌张地从床上跳起来,冲到客厅接电话。
“之澈,你还在家呀?还好。你一向不迟到的,害我以为你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怎么搞的,你忘了今天要和国际联盟开会?”
他真的忘了,而且忘得一干二净。
殷之澈抓了抓头发。
这个会议对WAnet而言相当重要,如果能说服他们加人,WAnet的规模将成为国内首屈一指,届时,他们将更有实力朝整个大中华中文圈发展。
“雁祥,你先帮我顶着,我随后就到。”
挂下电话,他马上又冲回房里。汤琪瑶将床单拉上,带着些许睡意望着他。
“怎么了?”
殷之澈亲吻了下她的唇,以充满歉意的语气说道:“我得先到公司一趟。”
“没事的,你去吧,这里我又不是没住过。”
“我会尽快赶回来。答应我,要等我回来。”他依依不舍地又吻了她一次。
她笑了,“再这样下去,你会走不掉的。”
殷之澈这才赶紧梳洗换装,匆匆忙忙出门上班去。
躺在殷之澈床上的感觉很奇特,有股特殊的味道。
汤琪瑶回想起昨晚的缠绵,心里直怦怦跳。她的手指轻抚着他曾触模过的地方,双颊火热发烫。
她走进浴室洗了个澡,等她出来后,便开始动手整理一室的凌乱。看来男人还是离不开女人的,她不过才离开短短几天,原本整齐的客厅又恢复先前的紊乱。书籍、衣服、袜子乱丢一地,更糟的是还有会刺人脚的电脑零件。
汤琪瑶一边哼着歌,边细心地一一归位。
将衣服丢进洗衣机,把冰箱里过期的食物清一清,等一切都看得顺眼后,她才抓了个抱枕倒在沙发上。
为喜欢的人打扫整理是件愉快的事,她想自己在那段相处的日子一定就爱上他了。
现在,她明白自己的想法了,那么……
该继续向前走,还是留下来?
当她安静下来休息,脑子却无法停止思考。再过几天公演将要结束,她必须回美国,该怎么告诉殷之澈所有的事?一想到这里,汤琪瑶就笑不出来了。
她和殷之澈两个人能如何继续呢?
将手上的抱枕向旁一丢,却听见“哐*”一声,有东西掉落的声音。
糟了,抱枕砸到东西。
她弯,找到了一个塑胶罐,里面的纸全散落出来了。汤琪瑶一一拾起,放进罐子里,但有张纸格外眼熟,她好奇地瞄了一眼。
咦?是舞蹈团的人场票存根。
难道……汤琪瑶马上意会到一件事,他知道她的身份,他知道她是谁,当然他也应该知道公演将要结束,她快要离开台湾。
那为什么……
正当她对一切感到疑惑时,门铃却响了。
赤着脚,仅着简单休闲服的汤琪瑶开了门,一个明显可以看出怀着身孕的女人站在门口,身旁还有个巨大的行李箱。女子满脸风尘仆仆,可以猜得出来她来自远方。
“殷之澈……请问殷之澈在吗?”
当下,汤琪瑶心凉了半截,她有很不好的预感。
“是的,这里是他的家,但是他现在不在,到公司去了。”
女人很柔弱,虽然地挺了个大肚子,但脸颊和四肢都很瘦弱,显然在她怀孕的期间过得并不好。汤琪瑶开了门,并扶着她,让她坐在沙发上,再替她将行李也搬进来。
女人轻声地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岑若云,你是心筠吧?我之前在美国常听之澈提起你。”
汤琪瑶这时想起了之前中恺曾提及殷之澈的过去,情绪变得有些紧张与激动,但她仍努力地克制自己。“不,我不是心筠。”
岑若云的脸色马上一变,原本温和的眼神全充满了警戒,态度也充满了敌意,“那你是……”
岑若云问起她的身份,汤琪瑶则是三缄其口,她能说什么?女朋友吗?喔,连她自己都不确定,殷之澈究竟当她是什么?
汤琪瑶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是他的朋友,你呢?”
岑若云微微一笑,双手抚模着隆起的肚子。“他是我孩子的爸爸。”
强烈的被欺骗感觉让汤琪瑶的脑子一片混乱,前一秒,她还庆幸自己认识了殷之澈,但下一秒,却让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无辜的女人。
殷之澈到底当她是什么?
“一夜”三个字闪过她的脑海,要她不做这样的联想很困难。她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殷之澈和岑若云。
她得保护自己。
汤琪瑶甩甩头,一语不发的离开了殷之澈的住处。
***
殷之澈在迟到二十分钟之后踏进会议室,一推开门,立刻从众人的眼神中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对不起,我来迟了。”他将眼神移到两名合伙人的身上。“我没错过什么吧?”
国强和雁祥露出的怪异眼光让他有了不祥的预感。
国际联盟的代表人员则是面带笑容,主动握住他的手,向他说明了一切,“殷先生,国际联盟决定加人WAnet,成为最大的股权公司。我们已初步和贵公司两位合伙人达成购买股权的协议,你们将股权让出后,国际联盟为了保障你们的权益,将以年薪两百万聘请你们担任目前的职位,现在就看看你的部分是不是愿意让出?”
殷之澈简直不敢相信他所听见的。
他张大着眼质疑合伙人,“你们……都同意了?”
国强和雁祥同时点了头。
殷之澈强忍着欲爆发的怒气,对国际联盟的代表说:“请给我们一点时间私下讨论。”
等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三人,国强首先开口,“之澈,他们给的条件很优渥,以后再也不用烦恼盈亏的问题了。”
雁祥也附和,“是呀,年薪两百万,是现在的两倍,与其要冒以后倒闭的风险,不如现在接受。”
面对合伙人的背叛,他仍咬着牙,“原来你们根本没相信过我,你们不相信我可以将WAnet带到更高的领域?”两人尴尬地互望着,“也不是这样……而是……”
他冷冷一笑,“哼,说什么之澈你真是天才,业务就交给我们,其实你们从来就不曾相信过我。”
他很清楚,将WAnet卖出去后,将不再有决定权,这样的WAnet和他在美国东岸所待的公司又有什么差别?到头来自己也只是受雇人员,那些梦想必须经过一大堆琐碎会议一改再改,最后变得什么都不是。
国强试着说服他,“之澈,你听我说,我们也不年轻了,也想成家立业,如果能得到年薪两百万,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雁祥也跟着劝说:“我知道,这或许和我们当初的理想不一样,但我们还是能继续做下去,我们能和国际联盟谈谈。”
殷之澈根本没办法听进他们的话,他暴跳如雷地指责他们,“你们要知道公司有今天的发展,完全都靠我一个人的脑袋,你们只是跑腿而已,现在你们却想要卸下重担享福,你们真以为还能像以前一样?”
国强对于他的话相当不悦,“之澈,你这样说太过分了!”
“搞清楚,今天过分的人是你们,被背叛的人是我,事情一点征兆也没有,你们这么做根本就是逼我就范,让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到底是谁过分?你们说,说呀!”
“我们不是故意要瞒你,这几天你都不在公司……”
雁祥还想解释,却被殷之澈打断,“不用再说了,我会成全你们的,我会将股权卖出,并离开WAnet。”
殷之澈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前一刻,他还沉浸在欢乐的爱情中,后一刻,却让他面临事业上最大的考验。是老天太羡慕他,还是事情总逃不过乐极生悲的法则?
他没办法仔细思考,愤怒充满了他的整个心思。
被友人背叛的恨意缠绕着他,现在,他只剩下爱情,汤琪瑶还在屋子里等着他。
殷之澈迫不及待地冲回住处,想投人所爱的人温柔的怀抱,让她的慰他的伤痛。
然而当他一开门,却发现等待他的佳人完全不是他所想的,殷之澈当场愣住了。
“你……”
“之澈,好久不见了。”岑若云对于他的吃惊丝毫不感到讦异。
他四处张望,希望能看见汤琪瑶的身影,但岑若云只是淡淡扬起嘴角对他说:“你是在找那个瘦高、看起来很有艺术味道的女孩?”
“她呢?”
“当然。”她优雅地微笑,“一个屋子是容不下两个女主人的。”
殷之澈气急败坏地冲到她面前,原本想抓住她的肩膀,但一瞧见她隆起的月复部,立刻又连退好几步,他心寒地问:“你对她说了什么?”
“我只是实话实说。”
“那……你所谓的实话又是什么?”
岑若云来之前早已预料到殷之澈可能会采取的态度,但她了解他,他和她过去认识的男人不一样,他是有责任感的人。
“我只是告诉她,我来找孩子的爸爸。”
殷之澈完全傻眼。“你是说……是我的……”
她温柔地注视着殷之澈,并走到他身旁,挽起他的手臂,将他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月复部上。“孩子,我们回到爸爸的身边了。”
天啊!
殷之澈全身僵硬无法动弹,冰冷的血液从脚底慢慢往上凝固,他简直无法相信耳朵所听见的。
这是真的吗?他瞪着岑若云,从她甜美的笑容中他根本看不出真假。他无法承认,但也不能否认,因为那一晚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他完全记不得了。
半年前,殷之澈去了一趟美国,参加科技讲座与研习。
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岑若云。
她是一家设在矽谷的科技公司华裔总经理的秘书,由于都是中国人的身份,所以对方特别热情地招待他,甚至还有专人接待,那时岑若云就是接待他的人员。之后,还因她的关系,让对方总经理提出许多合作的方案,对殷之澈来说,那是一趟丰收之旅。
在回国的前一晚,这家公司特别邀请许多华裔人士参加晚宴,那晚殷之澈因为心情愉快,喝了不少酒,最后迷迷糊糊地被送回饭店。
当他隔日早晨清醒时,就发现岑若云在他的房里。
他不记得自己是否做出越轨之事,而岑若云也未向他提起一字半语,所以殷之澈回国后很快便把这件事遗忘了。
直到此刻岑若云忽然冒出,他才知道这下事情麻烦了。
“你真的可以确定我是你孩子的父亲?”他战战兢兢地问。
岑若云的脸色马上一变,“你以为我是随便的女人吗?”
殷之澈痛苦得答不出话来,正因为岑若云看起来不像一般风尘女子,更不像是会疯言疯语的人。
“那么……你想要什么?”
岑若云亲密地朝他脸颊一吻,“我要你做我的丈夫,做我小孩的父亲。”
***
汤琪瑶在外间晃了好久,直到双腿无力才回到饭店,晚上她还有最后一场的表演要应付。
她拿出钥匙开了门,殷之澈从她身后伸出一只手挡住了门,随即跟着进了她的房间,并立刻将门锁上。
他靠在门旁深情地注视着她。
“你来做什么?”她的心怦怦在跳。
殷之澈没有回答,一步步地接近她,将她逼向角落,然后伸出双臂牢牢将她圈住。
“听我解释!”
为了保护自己,汤琪瑶故意淡然地笑笑,“解释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不过是一夜不是吗?”
不,不是,他从来没有那样的想法!殷之澈在心里痛苦的喊着,但为了维护自尊,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逼自己冷静。
“不,不是。你听我说,我虽然不能为自己的行为做辩解,但我可以保证,昨晚我是真心的,我——”
“好了,别再说,我们都是成年人,成年人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除非……”汤琪瑶抬起头凝视他的双眼,“你能告诉我,根本没有那回事,那个女人说的都是谎言。”
她等着,等着殷之澈告诉她,那是个谎言。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他什么都不能保证。
殷之澈只是痛苦地靠在墙旁喘息,右手重重拍打着墙面。
“对不起……”他咬着牙说出口。
就从他说对不起开始,汤琪瑶就知道自己已成了过去,现在她不必再痛苦做出是否要留下来的抉择,她只剩一条路可以走。然而另一种锥心的痛苦才刚开始,刺得她心在淌血,刺得她心全破碎了。
汤琪瑶注视着这张脸,心中实在无法割舍,尤其是此刻他们俩面对面,连对方的呼吸都可以清楚的听见。昨晚的激情拥抱刺激着她的每个细胞。
该死!她在心里咒骂自己。
为什么自己要受他的影响?应该把昨晚的不当成一回事。
爱情真是害人不浅,她好不容易才从一处逃月兑,却又马上陷入另一个深渊。
“你快走吧,家里还有另一个怀着你孩子的女人在等你。”她别过脸,泪却无法控制地落了下来。
殷之澈看见了,他低咒了一声,俯下头深深地吻住她的唇。
“我从不想伤害你的……”
汤琪瑶知道这将是最后一吻,之后他们将再也不会有任何瓜葛,情不自禁地踮起足尖,慢慢地迎合着他,身体贴近他的胸膛。她整个人沉浸在迷情之中,拥抱、亲吻都是她渴求并且久寻不到的东西,但理智让她很快从激情中醒了过来。
她猛然地推开他。
“别再让另一个女人伤心。”
“你知道,我根本就不爱她,她只是我去年到美国出差时发生的一个错误,这个错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
“别那么说,如果她不爱你,就不会愿意为你生下这个孩子,她一定是走投无路才来找你的。我是女人,我可以体会她的心情。”
同为女人的身份,汤琪瑶不免对岑若云的遭遇感同身受。于是她硬下心肠,咬着牙狠心地说:“我已经很习惯在每个国家和情人说再见,当然这一次也不例外,别把昨晚的事看得太严重,不过是露水姻缘。”
“你真的这么认为?”殷之澈难以置信,他再次追问。
她则坚定地望着他,并强迫自己露出笑容。
“是的,我是这么想的。”
原本一直认为是自己理亏,特别前来请求谅解的殷之澈在得知汤琪瑶的真正想法后,他冷冷地注视着她,高涨的情绪也冷静了下来。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他的自作多情,他太过于认真。
殷之澈再也无话可说。
他掏出口袋里所有的舞蹈团票根,一张张任风吹散在地上,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那是他原本想向汤琪瑶证明她对他有多重要的东西,现在他再也不需要了。
听见他的脚步声愈来愈小,不知过了多久才回过神来,汤琪瑶慢慢地跪在地毯上,望着一张张日期完全不同的舞蹈团人场票根,心头酸酸地落下眼泪。
“再见了,爱情。”她低声说。
***
“中恺,今天是最后一场表演了吧?我好想去。”
“等你康复了,再带你到纽约去看。”于中恺说完,在殷心筠的额上吻了一下。
殷之澈一直坐在沙发上注视着他们两个。
于中恺似乎真的变了个人,他照顾心筠无微不至,根本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
“那……哥哥……可以代替我去吗?”
两个人的眼神全移到他身上,殷之澈立刻摇头。“我还有事。”
“又是公事、公事!”殷心筠抱怨地说,“你总是这样,老把公事挂在嘴上当挡箭牌。瞧你这几天来看我的时间都缩短了,就算人来了也不知道心飞到哪里去,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敢情是被哪个女人述住了。有了爱人,就忘了亲妹妹了。”
殷之澈没向妹妹提及公司发生的事情,也没把自己和汤琪瑶之间的关系说出来,倒是岑若云的事先曝了光。他二话不说一肩扛起对岑若云的责任,对于殷心筠的反对,他当作视而不见。
“最近真的比较忙。再说,他时时刻刻都在这里,我才怕打扰到你们呢!”他轻描淡写地说。
于中恺马上接着说:“谢谢你信任我。”
“哥!中恺!你们好讨厌!”
殷之澈看着妹妹赖在于中恺的身上撒娇,而于中恺万般宠爱她的模样,赶紧自动地退出两人世界,现在,他没有必要在两人面前当电灯泡。
只是当他走出医院,想起妹妹所说,舞蹈团今夜是最后一场表演的话,激起他心中的涟漪。
要去还是不去?
直到他身在另一家医院,陪着岑若云做产检的时候,脑子仍盘旋着这个问题。
“之澈,你在想什么这么人神?我叫了你好几声了耶!”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站起身,扶着刚从门诊出来的岑若云。
“还好吗?”
“很好,医生说一切正常,你刚才应该进去看看,从超音波上可以看见宝宝的影像。”
殷之澈点点头,“喔。你在这里等,我先去把车开过来。”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岑若云知道自己并没有选错人,一如她刚开始猜想的一样,殷之澈不会像其他男人拿一笔钱将她打发走。自从由她口中确认自己是宝宝的父亲之后,殷之澈就再也没有露出质疑,他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任地要求她所想要的,包括生产后她想要有个婚礼,他也答应了。
但岑若云知道,他的心并不在她的身上。
尽管他随唤随到,人总是陪伴在她身旁,但他的心思总是飞得很远很远,她猜不透他所想的,而他似乎也并不准备告诉她。
没关系,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他们还生疏,对彼此的了解不够多。
现在,她需要的是时间,让时间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或许她应该要求殷之澈到美国去,反正他在台湾的工作也已经结束,到美国发展是很好的时机。对了,她要和他谈谈,岑若云在心中暗自下了决定。
***
任何事情都有开始,当然也有结束。
终于到了最后一场的演出,今晚表演结束后,明天她将搭机前往下一个表演的地点,或许这辈子再也不会到台湾了。
汤琪瑶的心情很复杂。
有一阵子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觉得终于解月兑还是难过,总是在夜晚一个人唏哩哗啦地哭了起来。
人的感情无法像机器一样精确的掌控,更没有明确的仪表可以显示,她只能凭感觉、凭直觉。但有时连直觉都失去作用了,该如何是好?
汤琪瑶将殷之澈丢在她身上的票根全收在皮夹里,不时拿出来盯着发愣。
为什么他会让自己这样不舍呢?
回忆起过去的种种,从与他相遇,他为了救她砸坏了他的Notebook,之后他用她的画像做成电玩的女主角,到与他相处的短短几天,和他吵着矿泉水是谁的,在顶楼玩气球……他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地走进她心里,让她觉得人生除了舞蹈外还有很多乐趣。
更重要的是他让她走出了于中恺的阴霾。
汤琪瑶以为自己这一生不会再爱上谁,但殷之澈改变了她的想法。一想起殷之澈的吻,还有他的拥抱,那晚缠绵的回忆,汤琪瑶不免全身发烫。
坐在休息室,她失神地望着镜中的自己,直到其他团员拍了拍她的肩膀,告诉她有人找她。
她整个人的情绪突然高张。
会是殷之澈吗?他改变了决定吗?他来告诉自己发生的事都是假的吗?
一想到可能是他,她立刻冲出门,急切地想见到他。
但当捧着花束的背影转过来,汤琪瑶却骤然停下了脚步,表情相当错愕与失望。
“中恺?”
他迎向前,将花束递给她。“怎么了?不高兴看到我吗?”
“不,你怎么会那样想。”她摇头。
于中恺好像看出一些端倪,“你的表情告诉我的。怎么?你想见的人还没来?是谁?可以告诉我吗?”
“我哪有什么想见的人,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心筠还好吗?很抱歉我一直没有时间去看她。”
“心筠很好,在我的照顾下能不好吗?倒是你,脸色不太好,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你多心了,大概是太累了。谢谢你送花给我,希望下一次有机会我们还能再合作。”她微微一笑。
“你不会生我的气?”
“生什么气?”汤琪瑶警戒地问。
“我最后又回到心筠的身旁,还有,你——”
“没关系的,你应该和爱你的人在一起。好好珍惜你所爱的,错过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他眨了眨眼,突然反问:“那么你所爱的呢?”
汤琪瑶不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但她不想多说,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窗外的天。
“Maybe……”他认真地说,“我也要送你相同的话,好好珍惜你所爱的。”
她没回应,只是默默地扬起嘴角,露出落寞的笑。
于中恺带着鼓励的口吻说道:“Tiffany,我还是要告诉你,如果心筠没有出现,我一定会爱上你的,但现在我发誓会一辈子对她好。”
汤琪瑶很高兴看见于中恺的改变,望着他的身影,她想,或许这是她到台湾来,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然而不管发生任何事,表演都还是要开始的。
当音乐声响起,汤琪瑶一站上舞台,全身的每个细胞仿佛灌进了生命力,全部奔放地在她的身上流窜。
汤琪瑶最喜欢这种感觉。
灯光、舞台、音乐,让她完全融人其中,她舞姿优雅地释放着她的感情,悲伤与快乐都在一瞬间化成了力量,支撑她站在台上的力量。她是属于舞台的,也只有在舞台上能找到真正的自我,也只有如此才能疗伤;观众的掌声是最好的药方。
她几乎是将生命的精髓全豁出去了,用尽全身的力气,释放出全部的感情,将自己活生生地掏空,然后再次填满。
为什么要如此卖力呢?
汤琪瑶知道,殷之澈一定在台下的某个角落,她要为他尽全力演出,至少要留给他一个完美的印象。所以今晚,她是为了他而表演,是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
再次谢幕,如雷的掌声让她险些站不住脚。
汤琪瑶喘着气,和所有的团员重新站在舞台上,接受观众的喝采。表演者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刻,所有的辛劳都在这一瞬间被抹去,练舞时的辛苦、所受的折磨,她都不记得了。
但下了舞台,若有所失的惆怅感还在。
她的心曾一度被掏空,然随即又填补上,但还有个小小的空位,无论她如何挤压,仍然无法取代。
团长召唤着她,说是庆功宴即将开始,但汤琪瑶没有半点兴致。趁大伙忙成一团的时候,她一个人悄悄地离开,想最后一次再看看这个城市。
离开后台,表演场地外的广场上还有许多人,汤琪瑶跟随着人潮朝出口走去,眼睛却不断地在人群中搜寻可能出现的身影。
她在寻找奇迹。
说不定她会在人群中看见殷之澈,汤琪瑶不觉得这个念头可笑,只是微乎其微。
她快步地追赶着,越过一个又一个的人。终于在快到马路尽头时,她看见了一个很像殷之澈的身影。汤琪瑶知道他一定会来见她最后一眼,情绪变得兴奋起来,不顾一切想确定背影的主人。
在人群中穿梭,汤琪瑶试着超越正等待穿越马路的人群。
绿灯亮了。
那个背影开始跨步越过斑马线。
她一心急,想拨开人群追上他,但却不知被谁推了一把,有个人的脚绊倒了她。在黄灯转变成红灯的一刹那,等待绿灯亮起的车辆瞬间启动,一辆莽撞的机车从当中月兑队而出,刚好撞上失去重心跌倒的汤琪瑶,车轮不偏不倚地辗过她的右脚。
“我的脚!”汤琪瑶惊慌地尖叫。
***
当指针快接近七点,殷之澈不停地望着手腕上的表。
岑若云注意到了。“之澈,你和人有约吗?”
“没有。”
虽然他口中说没有,但焦虑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举动却掩饰不了,再愚蠢的人也看得出来,他正徘徊在犹豫的边缘。
岑若云凑过去挽起他的手臂。“那好,陪我去散散步吧,医生说,适当的散步有益孕妇的健康。”
她拉着殷之澈到附近的公园,想移转他焦急的心情。
殷之澈不愿令她失望,于是顺着她的意思,两人在公园的四周散步。然而当他走到公园附近一处正在贩售五颜六色气球的摊贩前时,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怎么了?”岑若云关心地问,“好漂亮的气球喔!”
她主动掏出零钱,买了两个心型的气球。
“嗯,你一个,我一个。”
殷之澈没有接过她递来的气球,只是望着气球发愣。
他想到那晚在阳台上的汤琪瑶。
想见她的念头愈来愈强烈,或许这很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见她跳舞,或许他们一辈子就再也不会见面了。
他对她摇了摇头,“我一定得去一个地方,对不起。”
殷之澈转过身向表演场地跑去,岑若云知道拦阻不了他,于是大声地追问:“你会回来吗?求求你,你一定要回来,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你……”
他对她点了点头后,便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当他赶到表演场地,节目已经进行一半。殷之澈央求工作人员让他进去,然后躲在最后一排的位置,远远地望着舞台上的汤琪瑶。
今天的她不太一样,殷之澈注意到了。她似乎变得更美丽,犹如一个发光体,在舞台上绽放她的光芒,耀眼得让人无法呼吸。
他想,是因为这样喜欢上她的吧!不然怎么会在决定不再爱上任何人之后,又疯狂地在意起她?
不论如何,都过去了,就如一场表演也有谢幕的时候。他默默地坐着,直到谢幕才发觉自己的眼角挂了两行眼泪。
真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人到最后还是得面对现实。
走出大厅,越过广场,殷之澈熄了手中的烟,又继续往前走。
“之澈,之澈?”他忽然被人从身后拍了下肩膀。
惊讶地转过头,竟是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
“老乔!”
“真的是你,我刚在转角看见你的侧脸,还觉得有点难以置信,你变了好多。”
“是吗?”他模了模自己的下巴。
“最近好吗?从美国离开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你了。”
两人站在路口愉快地交谈起来,直到被救护车的警铃声打断。
殷之澈盯着停在对面路口的车子,摇头叹气地说:“台北的交通就是这样,一天到晚老是看见救护车在街头穿梭,这一次又不知道是谁遭了殃!”
“说得也是,到台北不到一个星期,我开始怀念起美国来了。”老乔说。
“你还在美国?”
“是呀,这次回来是希望能找个人合作,有关科技网路……”
殷之澈听见老乔的话,眼睛突然发亮起来。
这大概是他的转机吧!之前岑若云曾向他提起想回到美国,或许他注定要离开生长的地方。
救护车的警铃声很快又响了起来,刺耳得打断好几次他与老乔的谈话。殷之澈淡淡地看了从他身旁驶离的车身一眼,他并不知道车子里的人是谁,也并不准备知道。
当然,更不会知道命运跟他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
***
殷之澈接受了老乔的提议,带着岑若云到美国发展,工作进行得很顺利,老乔和他两个人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建立起新公司并开始营运。
刚起步的事业让他忙得不可开交,他和老乔两个人等于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办公室里待命,殷之澈帮岑若云在公司附近租了间房子,他偶尔会趁空档时间回去探望,但大部分的心思全放在公司。
直到三个月过后,公司进入轨道,殷之澈肩上的担子才稍稍减轻,而岑若云则已进人预产期,随时都有可能生产。
为了实现当初答应她的承诺,殷之澈开始筹备她坐完月子后将举行的婚礼,并且将新生宝宝所需的物品全部买齐。岑若云对于这些事一一看在眼里,也觉得感动,但让她感到遗憾的,是他仍然刻意和她保持距离。
殷之澈从来没有碰过她,他总是温柔体贴地询问她的身体状况,满足她所有的需要,但就是从没把心打开交给她。
岑若云安慰自己,或许小孩生下来之后会好一点,毕竟他们相处的时间太少了,只要再给她一点时间,感情一定可以培养出来的。她一直以相同的话安慰自己,尽管她心里明知自己的举动都是自私的。
这天,殷之澈陪着她到医院做例行性的产检,当一切手续都完成,她正在医院大厅等待殷之澈开车来接她时,岑若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见张焕诚。
天气有点阴沉,似乎快下雨了,而张焕诚看见她时的脸色也像极了阴天。
“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告而别?”他严肃地盯着她隆起的月复部。
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自己的情绪压抑下来,故意轻描淡写地说:“我去过我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是你最后的决定?”
“不,是你帮我做的决定。我得谢谢你,要不是你如此坚定地告诉我你不要这个小孩,我可能永远看不清自己想要走的路。”
张焕诚紧抿着唇,手紧握成拳。
“我……我……我不过是希望你给我一点时间,现在的我没有办法——”
她淡然一笑,“不要再骗我了,你总是告诉我,你不爱你的妻子,你就快要离开她的身边,但是……我们在一起多久了?你仍然没有离开她,我想,你还是比较爱她吧,或许我的离开会让你好过一点。”
“不,不是这样……你听我说……”
岑若云很想听他说下去,但老天似乎不想给他机会,殷之澈的车已经从转角开了过来,岑若云连忙向他道别,“别再来打扰我了,我已经找到可以让孩子过得幸福的生活,再见。”
岑若云没有等殷之澈下车帮她开门,当车一停下,她立刻拉开门坐了进去。
“走吧!”
殷之澈对于随后紧追过来的男人身份并没多问,直到车子远离医院,男人的身影也看不见了,他才开口,“那是谁?”
岑若云眼睛始终盯着窗外,“一个老朋友,很久没见的老朋友,但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
“我帮你炖了锅补药,最近你工作很辛苦,应该补一补。”岑若云在殷之澈一进门、鞋子还未月兑时就急急地说。
“要补的人是你,怎么变成我了?”
“我呀,补得太多了,都补到自己身上去了,我足足胖了二十公斤。你等等,我去帮你盛一碗。”
殷之澈微微一笑,“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他放下公事包卷起衣袖,自行到厨房端了碗热汤出来。
“味道还好吗?很烫,要小心吃。”
“放心,我不是小孩子。”殷之澈边说边摇动着汤匙,但久久未将汤送进嘴里,他出神地望着窗外,兀自发起愣来。
他总是这样,表面上若无其事,面对别人的恭喜他欣然接受,但在和她说话时常常说到一半就魂不守舍地对着窗外发呆,神情落落寡欢。
岑若云望着他的一举一动,陷入长长的沉思。
殷之澈绝对是个好老公,他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对她说过的承诺从来不会遗忘,如果和他一起过后半生,她和孩子可以不愁吃穿,有人为她遮风挡雨,再也不必拼了命在外工作。关于爱情……她在决定去找殷之澈前,已经先行放弃了。
但是这样,她是不是太自私了点?自己放弃了爱情,就要别人也跟着放弃,殷之澈对她愈好却让她愈心虚,岑若云知道,他的心仍挂念着那个女孩。
“之澈……我……”
“嗯?什么事?”
“我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事,而且……”
喝了一口汤后的殷之澈笑看着她,“你是指汤没放盐吗?没关系的,我再去加一点就好了。”
岑若云摇着头欲言又止,“不是的……是……”
“是什么?”
她真的很想将一切真相全说出口,但那得需要很大的勇气,她不知道殷之澈在知道真相后会有什么反应?岑若云担心害怕又犹豫,想说的话一直卡在喉中。
“其实我……小孩……”
然而当她好不容易决定将真相全盘托出,月复中的孩子却阻止了她。岑若云忽然觉得月复部下方凉飕飕的,阵阵疼痛逐渐加剧地向她侵袭而来。她捧着肚子,脸色惨白地叫着:“喔,我的肚子……好痛……好痛……”
一定是要生了!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的殷之澈难免也会手忙脚乱,他慌慌张张地跑上跑下,将事前准备好的东西放到车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扶岑若云上车,他安慰她,“别担心,一切有我在。”
岑若云紧抓着他的手。“之澈,对不起……对不起……”
脑子一片慌乱的殷之澈根本没注意她说了什么话,现在他只在乎如何尽速将她送到医院,而且他的孩子就要出世了。
生产的过程并不顺利,当孩子自胎中坠地后,岑若云突然大量出血,生产过程中最危险的血崩发生在她身上。医生征得殷之澈的同意,马上为她开刀动手术。
就这样忙了一天一夜,情况才得到稳定,还好岑若云与小孩都平安无事,而殷之澈却累得在加护病房外的椅子上睡着了。
隔天清晨,医生拿了份报告为他解说情况,却教他意外地察觉一件事。孩子的血型是A,岑若云的血型是B,而他也是B。
殷之澈忽然了解岑若云对他说对不起的真正意思了。
***
岑若云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到张焕诚,当他出现在她病房门口,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而眼着张焕诚进来的人竟然是殷之澈,让她更加震惊。
张焕诚冲到她的病床旁。“我知道你受了很多的罪,让我弥补你,好吗?”
面对张焕诚是惊喜,但一见到殷之澈,岑若云却羞愧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之澈,我——”
殷之澈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我都知道了。”
他对岑若云的谎言并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松了口气。
既然自己对她已无责任,至少可以帮她做些事。于是他费尽千辛万苦,才从她的同事口中打听到岑若云和张焕诚之间的关系,并且得知张焕诚的妻子已于前阵子癌症身亡,这也是当初他必须拒绝岑若云的原因。
“我想你们一定很想私下谈谈,我就不打扰了。”
“之澈……”岑若云在他离开前叫住他。“谢谢你,其实我原本已经打算告诉你实话。”
“不要紧的,现在紧紧抓住你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是呀,当幸福出现时要紧紧的抓住!殷之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如今的他什么顾忌也没有了,而他人就在美国,汤琪瑶也在美国,再也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挡他们了。
殷之澈露出久违的笑容,阳光洒在他的头顶,他兴奋地向前奔跑,一心一意想飞奔到心爱的人身旁。
但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事情已经有了重大的改变。
当他好不容易找到纽约现代舞蹈团,里面的人却告诉他,Tiffany已经离开,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至于她离开的原因,仅表示纯粹为个人因素。
汤琪瑶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在辽阔的天空失去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