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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翠环 第八章

一夕之间,水映月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

原本体贴多情的夫婿像变了个人,终日对她冷颜以待,夫妻俩的关系降到了冰点。水映月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夫婿翻脸就像翻书似?

怔怔坐在花园的亭子里发呆,回想两人往日的浓情蜜意,水映月更是心痛难忍,眼泪止不住滑落脸颊。

「大嫂!」这时,步青云踏入凉亭。

水映月忙抹去泪水,硬挤出一丝笑容。「青云,你来了。」

「是的,紫燕告诉我-在花园里等我,不知大嫂找我有什么事?」

「青云,真抱歉,我知道你很忙,却还要劳驾你到后院来一趟。」

「大嫂不用如此客气,大嫂有事差遣,就算再忙我也要过来看看的。」

「谢谢你,青云。我也不多耽搁你宝贵的时间,就开门见山了。最近堡中是不是有什么事让你大哥心烦,为什么他最近像变了个人似?」

「这……」步青云被问住了。

这种事教他如何开口呢!就算要让她知道真相,也该由大哥亲口告诉她,他这个第三者实是不便介入。

「青云,你一定知道的,请你告诉我好吗?」水映月恳求。

「我……大嫂,有些事大哥也是放在心里,并不是每件事都会告诉我,所以我也不清楚他最近在恼些什么。」步青云无奈地隐瞒住真相。

「那……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事,惹他生气了?」水映月不死心地又探测。

「这……应该不是吧,大嫂千万别多心。或许过几天大哥自己想通后,就会雨过天青了。」步青云只能如此安慰她。

「不,事情不会这么单纯,这几日我心里一直很不安,总觉有个不好的预感,心头老是沉甸甸地,好象……好象会发生什么不幸的事似的。」说着说着,水映月忍不住又垂下泪来。

「大嫂,快别胡思乱想了,事情没-想得那么糟糕的。」步青云见她伤心落泪,一时情急也没考虑太多,连忙上前安慰地抚拍着她肩胛。

不巧,这个善意的安慰动作,却教刚好进园来的冷星寒撞个正着。

「你们这是做什么?」他顿时变了脸色,快步走入亭中厉声怒问。

「大哥,我只是……」步青云忙退开一步,张口欲作解释。

「你们孤男寡女在花园中私会,难道不怕下人说闲话?你们不要面子,我可不想丢这个脸!」冷星寒怒气不歇,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

「星……不是的,我……」水映月没料到他会心生误会,也心急地开口。

「住口!」冷星寒却喝止她。「还不回房里去,想在这儿继续丢人现眼么。」

「星……」水映月咽喉哽住,泫然欲泣地看着他。

「回房去!别让我再说第三遍。」冷星寒一挥手,脸色冷峻得吓人。

「大嫂,-先回房去吧,这事我会跟大哥解释清楚的。」步青云叹道。

水映月只好站起身,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地离去。

直到她倩影走远,步青云才调眼看向冷星寒,一脸无惧地开口挑衅道:

「你不是不在乎她吗?那又何必在意她跟别的男人有什么瓜葛?她要真的红杏出墙了,不正好给你一个休妻的理由么?」

「你……」冷星寒紧握着拳,强忍住想一拳挥向他下颚的冲动。

「像大嫂这么美丽温柔的女人,你若不知珍惜休离了她,我可是很乐意替你接手照顾她一生的。」步青云不怕激恼他,犹是出言讥讽。

碰!冷星寒终于忍无可忍,步青云的下巴结结实实地挨了他一拳。

踉跄后退了好几步,步青云才稳住身形,伸手抹掉嘴角的血丝,他不怒反笑:「大哥,别再嘴硬了,承认吧!」

「你要我承认什么?」冷星寒仍是死命握着双拳。

「承认你在乎大嫂,承认你情难自禁地爱上了她,这没什么好丢人的。」

「不!」冷星寒忿怒地咆哮。「你胡说,我没爱上她,绝对没有!我不会爱上仇家女儿的,听到没有?」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水重生已死在黑森林的事?为什么不早早给她一张休书,将她逐出冷家堡?」步青云毫不留情地逼问着他。

「我……」冷星寒被问得哑口了。

「因为你不敢说,怕一旦大嫂知道真相后,你们之间就真的无法挽回了。」步青云一针见血地替他说出心中的忌讳隐忧。

「不是这样的,我不说是因为我还不甘心放她走。」冷星寒神情狂乱地辩称:「既然不能手刃水重生,我就要留下她继续折磨她。」

步青云怜悯地看着他。「大哥,诚实面对自己的感情吧!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不!我不爱她,我一点也不爱她。」冷星寒嘶声狂吼。

嘶喊完,他像只受了伤的野兽般,头也不回地冲出后院,在马房里跨上一匹马,风驰电掣地奔出了冷家堡城门。

☆☆☆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冷家堡的驻堡大夫郁德,在诊过水映月脉象后,不禁面露喜色地向她道贺。

「郁大夫,我家小姐身体染恙,这也值得贺喜么?」紫燕一时没想透,不禁嘟嘴埋怨道。

「哈哈,紫燕姑娘,夫人这几日恶心反胃,并非身体有疾,而是夫人有喜了,这难道不值得贺喜吗?」郁德笑呵呵地回答。

「什么?」紫燕瞠大眼,半晌,才惊喜地转向水映月:「小姐,您有喜了,真是太好了!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水映月乍听下,也止不住一阵欢喜,这几天郁闷的心情总算开朗了一些。

自从那日在后园与步青云相会,遭到冷星寒斥责后,她就没再见过夫婿的面。差紫燕到前厅探问,才知冷星寒事后即出堡,已经好几天曾未返回堡中了。

水映月因此心里难过得紧,这几日总觉没胃口,就算勉强吃些饮食也都会反胃呕吐出来。紫燕只当小姐身体有恙,连忙请来郁德大夫替她诊治。

没想到诊脉的结果,她竟已有孕在身,这个好消息是否能改善他们夫妻间的紧张关系呢?水映月衷心企盼孩子的来临,是个好的转机。

水映月希望亲口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夫婿,因此吩咐郁德道:

「郁大夫,这件事请你暂时为我保密,先不要告诉任何人。」

「小姐是想亲自告诉姑爷这个大好消息吧?」紫燕冰雪聪明地笑问。

「嗯。」水映月含笑点头。

「听到没,郁大夫,你可别说溜了嘴唷。」紫燕叮嘱郁德。

「听到了、听到了。」郁德也笑眯眯回应。「我这就下去开几帖安胎的药方子,夫人吃了后反胃的感觉会减轻些的。」

「郁大夫,那就麻烦你了。」水映月有礼地致谢。

「小姐,那我送郁大夫出去,顺便也可以拿开好的药方子回来。」

「也好,那你们去吧。」水映月微笑着应允。

于是紫燕跟在郁德身后,两人一起离开了寒星楼。

两人走后不久,躺在床上闭目休息的水映月又听到推门声响,以为是紫燕回来了,因此仍旧闭着双眼问道:

「紫燕,郁大夫这么快就开好药方了么?」

屋内静悄悄,未闻紫燕作答,却听到沉重的步履声踏入房中,水映月这才讶异地睁开眼,内心顿起一阵怦动,原来进房的竟是多日不见的夫婿冷星寒。

「星,你回来了。」水映月连忙从床上坐起身子,露出温婉的笑容。

「-……病了?」冷星寒走近床边,黑亮的眼紧盯着她打量。「不然郁大夫为什么要开药?」

她明显消瘦又稍嫌苍白的玉颜,猛地扯紧他的心,他突然间犹豫了起来,拿不定主意是否该在这时候无情地打击她?

他毕竟还是关心她的,水映月觉得好欣慰,正想告诉他自己有孕的好消息时,却发现一名十分美艳的女子不知何时进入了房中,正站在夫婿身后。

「堡主,您还不向大夫人引见一下妾身么?」美艳女子娇声说道。

大夫人?这个看起来妖妖娆娆的女人是谁?为什么这么称呼她?一般人都是称她堡主夫人的呀!难道冷家堡还有个二夫人么?水映月狐疑地看向夫婿。

「星,这位姑娘是谁?」她水汪汪的眼写满了迷惑。

「她……」人都已经进来了,冷星寒只得咬牙说道:「她叫姬艳雪,是我新纳进门的侍妾。」

「是呀,以后还请姐姐多多关照。」姬艳雪妩媚地笑着上前敛衽为礼。

宛似五雷轰顶,水映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错愕地看着二人,随后一阵剧痛袭上心房,才让她回过神来。

「星,你……」她的喉头酸涩得好难受,只能哽塞无语地睇视着夫婿。

冷星寒别开脸,竟不忍与她幽怨的眼神交会,他硬逼着自己狠下心肠,继续冷言冷语刺激她:

「我带艳雪来跟-见个礼,今后她就住在隔邻的观星楼,希望-有包容小妾的雅量,姐妹俩好好相处过日子,别给我制造事端。」

「我……我知道了。」水映月垂下羽睫,藉以掩饰已经湿润的双眼。

「堡主,您放心,艳雪知道自己的身份,一定会敬爱姐姐,不惹您心烦的。」姬艳雪爱娇地挽着冷星寒臂膀,又嗲声道:「现在跟姐姐也见过礼了,是不是可以带妾身去看看新居观星楼了呢?」

「这么心急呀!」冷星寒也故意跟她打情骂俏。「好吧,现在就带-过去瞧瞧。」

「谢谢堡主。」姬艳雪又矫柔做作地向水映月打了声招呼:「姐姐,那小妹先告退了。」

水映月藏在锦被下的双手紧紧揪绞着,她没有答腔,更不敢抬眼,深怕哽咽的声音或脸上伤恸的表情泄漏了自己的心思。

跨出门槛前,冷星寒还是忍不住回头,当他瞧见水映月纤细的香肩轻轻颤动时,知道她在无声地哭泣,心头竟像被鞭子猛抽了一记,火辣辣地烧疼起来。

☆☆☆

姬艳雪进门已数日,冷星寒从此再也没踏入寒星楼过。紫燕心中不平,几次想到观星楼告诉他小姐有孕之事,却都被水映月拦了下来。

她不愿利用孩子强求他回头,只能逆来顺受地忍受着一切苦楚。但是,今晚她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到观星楼求见已数日不见的夫婿。

因为她写了封家书,想请他派人快马送到苏州给父亲,要父亲暂缓到酒泉郡的行程。

上回写信回苏州请父亲到冷家堡养老,已经过了三个多月,却一直没有回音。之前她也曾问过夫婿,他回说万奇曾捎信来,说是父亲正在处理家业,再过一阵子就可以动身到西北,要她耐心等候。

可如今良人已变了心肠,若父亲到此,见他新婚才半年就纳偏房,定会为她心痛不舍。为了不让老父难过,她只好再修书一封阻止他前来此地。

上回热诚邀约,而今又要父亲暂缓行程,如此出尔反尔,教水映月也不知该如何自圆其说。幸好紫燕聪敏,替她出了个主意,就说由于她难以适应西北酷寒的气候,冷星寒正在考虑带她迁回江南,因此请他再等一段时间,以免长途跋涉多跑了这一趟远路。

水映月不知将来的发展会如何,但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暂时这样告诉父亲了。因此她忙提笔写好家书,然等了几天却不见夫婿进自己的房,心急的她只好找上观星楼来。

「哟,姐姐,真是稀客哪,是什么风把您吹来的呀?小妹这观星楼今天可真是蓬荜生辉哩!」姬艳雪见水映月来访,冷嘲热讽地装着笑脸招呼。

「喂,少假惺惺了,快闪开,我家小姐是来找姑爷的。」紫燕一见这个狐媚女人就觉碍眼,口气自然不会太客气。

「大胆!-不过是个供人使唤的奴婢,竟敢对我这个二夫人无礼。」

这几日观察出冷星寒对水映月冷淡如冰,让姬艳雪再也不把她这个正室夫人放在眼里,欺上前狠狠地甩了紫燕一巴掌,嘴上还苛薄地嘲讽道:

「没教养的丫头,这一巴掌是代-的主子教训-的。」

「-敢打我?可恶!」紫燕挨了一耳括子,又听她暗讽小姐,一时气得忘了自己身份,也泼辣地回她一掌。

「哎哟!-这个死丫头,竟敢以下犯上,我饶不得。」

姬艳雪立刻上前揪住紫燕头发,而紫燕也不甘示弱地跟她扭打在一起。

「-们……不要打了,快住手!」水映月没想到会生出这种事端,看两人打得难分难解,她劝也劝不住,只能在一旁焦急不已。

「这是做什么?」突然一声大喝传进三人耳中。

吵嚷声惊动了正在书房看书的冷星寒,他出来一看,见到了这个景况,不由勃然大怒。

水映月劝不住架,冷星寒可就不同了,他一声厉喝,两个扭打成一团的女人立刻停止打斗,仓皇地爬起身来。

「堡主,您要替妾身作主哪,姐姐竟然纵容恶婢上门来欺人。呜呜!」姬艳雪恶人先告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

冷星寒冷厉的眼一扫,紫燕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地上。

「姑爷,才不是这样的,是二夫人先打奴婢,还……出言不逊讥讽小姐,紫燕气不过才……」她也赶紧申诉。

「住口!再怎么说艳雪都是冷家堡的二夫人,岂容-以下犯上?真不知-的主子平日是怎么教导-的!」冷星寒怒容满面地斥责她。

不管谁是谁非,他都不容纪律森严的冷家堡发生以下犯上、奴欺主的事。

「星,请你不要生气,是我不好,今后我会好好管教紫燕的。」水映月心口好痛,却不得不忍气吞声地赔罪,因为她深怕紫燕会受到处罚。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的心思,我才不过几天没上-那儿,-就上门找艳雪麻烦,-这么做已犯了七出之条的妒嫉,我这就休了-,省得让-妒恨难消!」冷星寒气冲冲说完,一拂袖大步离开了现场。

「星!」水映月惊得差点魂飞魄散,她完全没料到事情竟演变成这种情况。

天!他只是说说气话,不会当真如此小题大作地休妻吧?

「小姐,都是我不好,呜……」紫燕自责地泣不成声。

一旁的姬艳雪乐得心花怒放,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这么好,才进门没几天马上就要被扶正了。

水映月尚在惊疑不定当中,又见冷星寒很快回到院中,将写好的一张休书丢在她身前的地上,冷声道:「这是-的休书,拿着它回江南去吧。」

他……他竟是认真的?水映月惨白着脸,一个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

冷星寒见状忍不住上前一步,内心竟有股冲动想扶她一把,但最后还是强忍住那份不舍,僵立在原地冷漠地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样子。

「小姐!」紫燕急忙扑上前,抱着她痛哭失声。

颤抖的手捡起休书细看内容,水映月不由心痛得仰天悲号: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哪!」汹涌的泪霎时像决堤的河水般,奔流在美丽却苍白如纸的脸上。

冷星寒冰冷的眼闪过一丝不忍,心也跟着绞痛起来,他不禁犹豫了……

「姑爷,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甘愿受罚。」紫燕跪行到冷星寒跟前,不断磕头求情:「求姑爷千万不能休弃我家小姐,小姐她……已经有了身孕呀!」

见冷星寒如寒冰的冷漠表情,心急之下,紫燕终于说出了这个秘密。

「什么!」冷星寒心头大震,脸色也跟着急变。「-……-怀了身孕?」

水映月默然不语,而姬艳雪一下子也仿佛从喜乐的天堂跌入地狱的深渊。

「不!我不要这个孩子。」冷星寒突然像疯了般,扯住自己的头发嘶吼。

水映月倒抽一口气,惊楞地看着情绪失控的冷星寒。

姬艳雪的心情则是再次从地狱登上天堂。

「拿掉他!我不要这个孩子。」只瞬间,冷星寒就冷静了下来。

他冷酷无情的平静,却比大声嘶吼更伤透水映月的心。

「不!为什么?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水映月几乎要崩溃了,她跪行着上前揪住冷星寒衣-质问。

「因为──我不要身体内流着一半仇人血液的孽种!」

冷星寒紧握着拳,双眼憎恨地眯起,终于决定说出二十年前的真相……

☆☆☆

浑浑噩噩地让紫燕搀扶回房,水映月一进入屋内,立即摊倒在床上。

她空洞的眼茫然地瞪向空中,感觉自己的生命力仿佛已被抽离了身体,只留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她的心已经麻木到不再感到疼痛,眼睛也已干涸到挤不出一滴泪水,脑海里萦绕的净是刚才他道出的那一番残酷真相。

原来她的婚姻从头至尾只是一场有计画的复仇设局。他的温柔体贴、海誓山盟,也只是不怀好意的玩弄;而她却懵懂无知地沉醉在他虚假的情意里,徒然教他看了不少笑话。

她甚至还天真地想请他快马传书,殊不知父亲却早已命丧黄泉!

是因为她的那封家书,让父亲高高兴兴地起程到西北,未料却断送了他一条性命。是她的无知害死了父亲呀!

「爹!爹!」一想起父亲已惨死在黑森林,水映月麻木的心才又有了疼痛的感觉。但泪已流干,她只能以一声声哀恸的干嚎,来表达对父亲的悼念。

「小姐,请您节哀,别再伤心了。」紫燕在一旁难过地劝慰。「您要为月复中的小生命保重身体呀!」

小生命!这句话仿佛在水映月枯槁的心灵重新注入了一股活水。

她撑起身子靠在床榻,双手抚按着依然平坦的小月复,一股强大的使命感瞬间又点燃了她旺盛的生命力。

「我要保住我的孩子,绝不拿掉他。」她苍白的脸上泛着伟大的母爱光辉。

「小姐,您放心,您一定可以保住孩子的。我听前院的阿忠哥说,二堡主这一两天就会回来,他一定有办法劝姑爷回心转意的。唉!事情也真不巧,偏偏都挑二堡主不在家的时候发生,否则事态也不会演变得如此不可收拾了。」紫燕喟叹道。

水映月却没有紫燕的乐观。

因为她相信复仇计画的事,步青云事先必是知晓的,以他的宽厚定也力劝过冷星寒,若他会采纳青云的意见,就不会有这一连串的事发生了。

因此,她不敢寄望步青云能够劝止冷星寒,她已有了深刻的认知,明白不能坐等青云回来,必须靠自己想办法才能保住月复中的小生命。

但……有什么法子可以救这个孩子月兑离灾难呢?

「紫燕,我想休息了,-也下去歇着吧。」

水映月此刻心情烦乱不已,只想一个人先静静,再好好想个月兑困的办法。

「小姐,今夜让燕儿在这里陪您吧。」紫燕却不放心小姐一人独处。

「紫燕,-别担心,为了孩子我会坚强地活下去,不会想不开的。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下去吧。」水映月神色疲惫地合上了眼。

看到小姐闭上眼,紫燕心想小姐能睡个觉倒也是件好事,因此也不再坚持,细心地替她盖好被子后,转身轻悄地离开。

☆☆☆

子夜,一道闪光划过天际,紧接着一声惊雷狠戾地劈下,也带起了一阵狂风骤雨席卷向黑暗的大地。

水映月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她推被而起,愕然看着打在窗棂上的风雨。

嫁到此地半年,她还不曾看过如此大的雨势倾盆而降。这场大雨,难道是老天爷也在为她的遭遇一洒同情之泪?

也或者是老天怜悯,慈悲地想替她跟孩子开辟出一道生门?

这个想法像窗外的闪电般,突然照亮了水映月一片混沌的脑门,苦思整晚却想不出月兑逃之策的她,这时心中突然有了主意。

她知道冷家堡城门的警卫向来严谨,但这一场午夜风雨,想必会让守城的弟兄松懈下来。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借着风雨的掩护,趁着守卫进屋避雨的空隙,逃出冷家堡呢?

心中一动念,水映月丝毫不犹疑,立刻下床展开行动,因为她知道机会稍纵即逝,她必须与命运放手一搏。

她很快穿上御寒的斗篷,收拾了些衣物银两,但搜遍屋内却寻不着可以遮雨的雨具。时间已不容她再拖延,水映月只好放弃搜寻,走到桌前提笔匆匆写下数语后即推门而出,投身屋外那场声势惊人的暴风雨中。

☆☆☆

观星楼书房,一盏孤灯伴着彻夜难眠的冷星寒。

他俊美不凡的脸庞,此刻笼罩着一片阴霾,心中更是百转千回,不知该如何消解这段爱恨情仇!

他终于逼着自己狠下心肠扔给她一张休书!

但,她当时心碎的表情,却像刀刃割疼了他的心。没有预期中报复后的快感,有的竟只是一阵阵心痛与不舍的感觉!

那日在后花园中,步青云的一席话,碰触了冷星寒一直想逃避的问题,更迅速地击溃了他自以为巩固的心防。

他没有勇气诚实面对爱上仇家女的事实,于是纵马狂奔出堡。

那几日他到城里的温柔乡买醉,企图以纵情声色将她的倩影逐出心房,但结果还是失败了!

她的影子竟似已在他心底生根,任凭他怎么努力也拔除不掉。冷星寒不信邪,于是带回了名妓姬艳雪,冀望艳妓的美色能取代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然而,在观星楼与姬艳雪火热交颈时,心头想的竟还是柔情似水的她!

冷星寒至此也感到心慌了,他告诫自己绝不能迷恋仇家女,倘若他真与水映月白头偕老,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母及陪着冤死的几十名家仆?

最后他终于决定釜底抽薪,准备将她休离送回江南,好让自己永绝心念。他相信只要两人不再见面,日子一久必可逐渐淡忘她的身影。

心中才刚萌生这个打算,竟然就发生紫燕大闹观星楼的事件,这更坚定了冷星寒的念头,也给了他一个七出的休妻借口。

虽然其间得知她怀有身孕,但已铁了心肠的冷星寒依然不为所动,还是照原计画给了她一纸无情的休书,更顺势道出二十年前的那段血海深仇。

没想到水映月回寒星楼后,冷星寒就后悔了。一整晚就呆在书房里痴想她的一颦一笑,以及新婚那段日子的耳鬓厮磨、浓情蜜意。

子夜那声惊雷,也同样震醒了冷星寒的良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何其残忍,竟狠心到想扼杀亲生骨肉!

就算他不想要流有仇人血液的子孙,但小生命何辜,尚未出世竟然就得背负上一代的仇恨?映月也何其无辜,当年她父亲犯下令人发指的凶案时,她一样也还尚未出世呀!

青云说的对,冤有头债有主,水重生已经自戕谢罪,上一代的仇恨就该跟着烟消云散,他何苦再折磨自己,让仇恨之火日夜烧灼着他的心呢?

这个想法一掠过脑际,冷星寒整个心情顿时豁然开朗,长年被仇恨束缚的心灵终于获得解月兑。

一旦解开了心头死结,水映月哀痛欲绝的脸庞立刻浮现脑海。

天!他真是该死,竟然伤她如此之深,他必须赶紧去向她赔罪,祈求她的谅宥,夫妻俩言归于好,携手共度白首。

冷星寒再无迟疑,等不及叫醒仆人取来雨具,就顶着风雨急步赶往寒星楼。

☆☆☆

「月!」冷星寒浑身湿透地冲进水映月卧房。

房内的冷寂教他心头一窒,快步走到床前掀帘一看,床上竟不见映月的影子?

夜半三更,风大雨急,她不在寝室会到哪里去呢?

冷星寒不安地思忖,一股不祥的兆头忽袭上心口。

他焦灼地举目逡巡室内,赫然瞧见桌上用烛台压着一张信笺。他急忙拿起细看,见到上头娟秀的字迹写着──

紫燕:

为了保护月复中的小生命,我必须逃离冷家堡。很抱歉没有叫醒-带-一起走,因为我也没把握能够成功地逃出去,为了避免拖累-事后被堡主惩罚,我只好独自离去。

若我有幸逃出冷家堡,-可以恳求二堡主将-送回江南。虽然巧绣坊跟水家已经毁了,再也无法提供-安身的处所,但天无绝人之路,我相信-一定可以找到其它的营生生存下去。时间紧迫,仓促几语,盼勿念。

映月留字

读完留书的冷星寒心头大恸,立即转身出房,用力敲着隔邻紫燕的房门。

「紫燕、紫燕!快起来!」他的声音惶急万分,完全失去平日的沉着。

紫燕被惊醒,匆匆下床着衣开了房门。「啊,是姑爷,发生什么事了?」

「-家小姐不见了,快去叫醒二堡主,要他命所有人起来帮忙出去找人。」

「啊!小姐她……」紫燕一听也慌了,忽又想起:「但……二堡主不是不在堡内?」

「他提早在今晚入夜前回来了,快去叫醒他!」冷星寒匆忙吩咐完,掉头飞也似奔出了寒星楼。

☆☆☆

水映月冒着风雨,一路躲躲藏藏,竟也幸运地没让守卫发现,顺利到达了城门下。她心中正暗自庆幸着,然而当她瞧见城门上那两根看起来重达几百斤的铜制门闩时,她的心凉了一半。

她估量的没错,这场暴风雨的确让守门的家丁进屋躲雨去了,各个岗哨的警戒也明显松懈不少。但她却没料到,虽然没有守门家丁阻扰,她一个弱女子却也没有力量搬动那两根巨大的门闩,打开城门逃出冷家堡。

这不是白忙一场?失望之余的水映月呆立在城门下,浑身湿淋淋的她,此时早已分不清脸上的潮湿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了!

「月……月……」

呆怔中,水映月依稀听到远处传来叫唤自己的声音。她心头一惊,立刻仓皇地沿着城门边的石阶跑上了城楼。

待登上城楼,她才回过身张望。当她看见远处顶着强风豪雨,步步逼近城门的竟是冷星寒时,不禁吓得心魂俱丧。

天哪!他当真如此无情,不肯放过他们母子么?水映月觉得自己的心正在淌血。

不!她不能失去孩子!她无声地对着天空-喊,双手紧紧抱住自己肚子,仿佛这样就能护卫她月复中的婴儿。

「月……回来……听我说……我……爱……」

冷星寒断断续续的呼唤声愈来愈接近城门,但由于风雨太强,水映月听不清他在喊些什么?只绝望地想着,一旦被抓回去,肚里的孩子就保不住了。

不!不能保住孩子,她也不想活了。

她惊慌地注视着城脚下的护城河,滚滚的河流波涛汹涌,好似千军万马奔腾,声势惊人。

天啊!前无退路,后有追兵!原来这场风雨不是老天爷为她开出的生门,而是一道拘魂勾魄的地狱之门呀!

罢了!这或许是她的宿命吧!

死了也好,死后没有知觉,她的心就不会这么痛了呀!

「孩子,你活,娘就活;你死,娘也会陪着你死。娘不会让你在黄泉地府孤孤单单的。」她温柔地抚着小月复轻语,仿佛在慰藉她那未及出世的孩子。

「月!」这次的叫唤突然变得清晰可闻。

水映月吓得抬头,惊见冷星寒已出现在登上城楼的第一层石阶;而他身后不远处,也有一条人影正在快速地奔近。

她知道他轻功了得,只要一个弹身就能登上城楼,到时她插翅也难飞了。再没时间犹豫,水映月闭上双眼,咬紧银牙,从城楼上纵身往下一跃,投入了城脚下那水势湍急的护城河中。

「不要!映月──」冷星寒目睹心爱的人在眼前投河自尽,凄厉的叫声石破天惊地从他喉中嘶喊出。

他一弹足,飞身登上城楼,俯身下望城脚下的滚滚黄流,早已没了水映月的影子。

「映月──哇!」他又悲号一声后,喉头一甜,竟呕出了一道血箭。

紧随而至的步青云快速地出手,从冷星寒背后点住他穴道,即时阻止了他已腾起一半,打算也投入河中的身形。

风雨夜,断肠人!

步青云黯然地看着昏厥在地上的冷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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