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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亲不怕磨 第三章

朝志大学圣义厅只有一百五十个座位,今天竟挤进了三百多位学生,全都是冲着享誉国际的知名建筑师言震鼎而来的。

言震鼎不仅是当代建筑设计大师,还是他们朝志大学之光,学长居然回到学校来授课了,他们怎能错过呢?因此,挤进圣义厅的学生并不尽然是建筑相关科系,大家都想要听听言震鼎可以带给他们什么知识。

此时,在后台准备的言震鼎双手环胸靠在墙边,对外面的喧哗冷然以对,他知道,他又被老毛要了!

明明已经强调过,为顾及教学品质,他的课堂学生人数限制在五十人以下,且最好都是建筑及室设系的学生。但现在场地爆满不说,他向老毛反映,老毛却只是无辜的把手一摆,说:“我知道你的顾虑是什么,可是大家一听‘天下第一鼎’要在学校教书,便连夜搬了睡袋排在学务处外头,一排就是两百多人,教我怎么拒绝他们啊?”

“学长,你太红了啦!”何小葵还在一旁热情的替他叫阵。

“闭嘴。”他横了她一眼,最后也只能接受这个离谱的情况。

像个要开演唱会的偶像,言震鼎在众人屏气凝神期待下慢慢出场,待他缓缓走到讲台前,整个讲堂立刻响起热烈的掌声,甚至还有学生替他欢呼。

“我们来上课吧。”

开场白一如他的行事风格——冷淡简洁,何小葵则站在侧边的桌子旁,为他操作电脑简报的播放。幸好言震鼎虽然不爱在课堂上和学生哈啦,但教学内容却出乎意料的精彩生动。

每到一个新章节,他在大约讲解完教材内容后就会抛出思考性的问题,而本来不敢在大师面前班门弄斧的同学们,经由几人尝试表达获得了他一连串顺向思考的回应后,大家也纷纷踊跃举手发言。

“欸?原来那个是发电厂?”何小葵看着萤幕,每发现新事物就会自言自语。

“我曾经向政府提出几件自己觉得可以改造的旧建筑,也传了充足的设计图稿过去,但从来没有获得有效回应,他们只会在公共工程找不到人做的时候,亲自上事务所来谈事情。”言震鼎双手撑在讲台上,气定神闲地面对三百多名学生,“公共工程都赔钱,所以我不做。”

顿时,学生们都因他坦然的幽默哄然大笑。

“但是改造旧建筑不也是替政府做事吗?”何小葵忍不住问。

“如果我可以选择自己想做的,为什么还要选我不想做的?”

他的话让同学们思考了一下,随即为他聪颖且实在的想法笑了出来。

“纪超凡建筑师做公共工程也做得很开心啊,他做你不想做的部分,但他却拥有了艺文、朴实的好名声……”何小葵最欣赏的人物不尽言震鼎,也包括专做冷门建筑的纪超凡。

在侧门旁边的毛教授闻言心想:完蛋了,言震鼎最讨厌的家伙就是纪超凡,小葵居然提到他也就算了,居然还称赞他!

纪超凡的个性、建筑风格及工作选择,跟言震鼎足完全相反的类型,正是言震鼎最反感的那种伪善同业。

不过,毛教授内心其实明白,这就是何小葵会说的话。

“你是说我势利、爱钱,又没有艺文气息喽?”言震鼎似乎不意外,他一手插腰,转身面向何小葵,当场质问她。

见讲师竟然跟助手杠了起来,大夥儿只是哈哈笑着,觉得这是上课时的意外插曲。

“不、不是……”何小葵缩了一下脖子,她知道,自己又该闭嘴了。

言霞鼎不耐的横了她一眼,继续讲课,他接下来要以自己的观点来对目前台湾有名的当代建筑做评监。

萤幕秀出分割成四个画面的建筑,但他才刚要开口,却已听见从台下隐隐传来笑声,没两秒,笑声越来越大……

他心底倏地起一阵凉意,缓缓转头看向萤幕——

只见那四个画面里的建筑竟都配上了直接又辛辣的文字,例如在闻名全世界的台北一O一图片旁居然大刺剌的写着“它的威而刚好像是用擦的,不是用吃的”。

他瞪大眼不敢置信自己私下做的酸溜批评就这么被公然在三百多个学生面前展示出来,而且其他另外三个建筑物,同样被他评得又烂又一无是处……

可恶!他不是已在档案上注明“私用”和“学校教学”吗?为什么如今这些批评会出现在三百多人的眼前?

显然是他的好帮手、可爱小TA,为了扞卫他的品味,替他挺身而出了。

“何——小——葵——”他咬牙切齿地冷冷吐出这三个宇。

“这、这不是你上课要用的吗?”感觉到状况不对,她硬着头皮出声回应。

“你哪只眼睛看到这是上课用的?”他趋前低声向她质问。

“两个相同的档案,档名一件写‘个人’,一件写‘他人’,我以为‘他人’是在指别的地方有用途,想不出来跟学校有关系。所以就选了‘个人’。”她直冒冷汗地说。“而且我要给你检查,你叫我快滚……”她小小声的为自己辩驳。

“如果我哪天被告,我会陪你一起滚。”他提醒她,他的处境目前有多危险。

她吓了一大跳,“不……不会这么严重吧?”

“你说呢?这可是公然侮辱。”

何小葵一听,连忙跑到讲台中间,对着三百多个学生大力挥手,并且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着,“喂喂,同学们,你们应该不会说出去吧?”

还有这一招?言震鼎看着眼前她那努力挽回一切的样子,简直傻眼。

而三百多个同学则对她亡羊补牢的举动哈哈大笑,并拍手欢呼。

言震鼎头痛的揉了揉眉心,为什么自从遇见她以后,灾难就接连不断的袭来,让他措手不及?他可不可以不要认识她?这根本有损他凡事要求完美及第一的纪录啊!

他的鼎石建筑事务所一向只挑选在校成绩最好的工读生、绘图师、助手,连总机小姐都选用第一名的校花,所要求的成果品质也一直是业界最精确无误的,没想到……这女孩却一再破坏他的原则。

这下,管她是不是在他分手那晚请他喝啤酒并拥抱他、给他温暖的人,他一定要把她换掉!

在课堂上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后,朝志大学人人都把言震鼎的直言犀利视为不可不模仿的傲骨,只有他头痛不已,不知自己何时会收到对方透过媒体传来的警告。

他当然不是怕那些无谓的指责,只是没事却惹出这么大一条麻烦觉得心烦。

而且那三百多个学生不是都答应了何小葵不会把这件事传出去吗?为什么才一个下午,每个学弟妹在校见到他眼中都散发着无限崇敬,对他行礼又鞠躬?

“我非常确定这次一定要把TA换掉!”言震鼎来到研究室,直接向老毛要求换人。

他不知道是第几次说这句话,这一次,学校和教授总没话说了吧?

忽然,一只手拍在他肩上,他不耐的转头看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跟他装熟?

“我决定要把你的‘飞机’还给你。”

他眉一蹙,是丁春秋!自毕业以来,他就没再回到朝志大学,而这次虽返校授课,也没打算要见这位丁老怪,谁教他把他可怕又稚劣的木工作品当成展示品,大剌刺亮在建筑系与室设系的回廊里,受后人耻笑。

可想而知,每个人见到一定都会惊呼——

“这就是当代建筑大师言震鼎所做的木飞机?天哪!好丑,他是怎么在设计界闯出一片天的啊?”

“他不是永远第一的吗?该不会木工不行吧?”

一想到就是丁老怪害自己在学生时代荣耀的历史上永远留下一个污点,言震鼎狠狠瞪向他。

“我一直以为你不出所料的走主流路线后,又是一个泛泛的工匠罢了,没想到你很有Guts,第一堂课就给学弟妹们震撼教育。”

什么……天下第一的他意外出错,却获得丁老怪的欣赏,而且还这么快就要把他的污点撤下来?

这下,言震鼎不知该不该告诉丁老怪,那只是个意外,要是丁老怪知道实情,还会把可怕的木飞机撤下来吗?但,如果他接受了这份好意,不就代表何小葵做得对?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是来关心早上的事吗?都是我不好,我——”何小葵一到研究室,正想替言震鼎开月兑,把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嘴巴却立即被他捂了起来。“唔、唔……”她吓一跳,直觉挣扎着。

言霞鼎不管她的抗议,连忙挤出一抹笑容对丁春秋道:“我并不是为了飞机才这么做,毕竟我已经这么成功了,还需要对从前的事耿耿於怀吗?只不过既然这是您的好意,我就接受了,让我带回家做个纪念也好。”

“可是那不是……”何小葵想澄清真相不是那样,却直接被他推到后面去。

“小葵的木工做得很好,既然你们处得不错,可以在这方面互相切磋一下。”

切磋个鬼!他才不想再碰跟木头有关的东西。言震鼎不屑地想。

“对了,刚才你为什么说想要换TA呢?”毛教授此时才找到空档回应他。

丁春秋闻言不解的瞪着言震鼎。既然合作的第一堂课就获得如此广大的回响,为什么他还想要换助手?小葵做得不好吗?

“学长,你为什么……你忘了昨天我们……”何小葵的脸色一白,心在淌血。

“我只是撑伞送你去牵摩托车,就这样。”他冷冷地说。心里知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但看来自己又错过换TA的时机了。

不过山不转路转,他自有另一套说法可顺势变化。

“因为像今天这种突然开炮的情形可能会不时发生,我怕连累到小葵以后在这行的出路,所以……”他最会说场面话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就知道学长最好了!”何小葵感动不已。她没有看错人,学长其实也对她很好,自己会渐渐喜欢上他是理所当然的——

咦?她喜欢他?何小葵一怔。

没错,她喜欢上他了,她莫名喜欢他颐指气使的傲气,喜欢他成熟专业又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为他分手后的孤单表情感到心疼……她知道自己的心沦陷了。

“这你放心,她不久后不是要到你的事务所实习吗?有了你的庇荫,还怕她出路有问题?如果到时真的没人用她,你再收留她吧。”丁春秋毫不担心的说。

没再被言震鼎压住嘴的何小葵大口呼吸,一边笑吟吟的仰望他。

“学长,你已经夺走我的初吻了,怎么可以不收留我?”她贼兮兮的说。

霎时,研究室里的两位教授停下动作来看向他们,不敢置信言震鼎的动作竟然那么快。

“我什么时候这么没眼光了?”他冷睨她那充满光彩的脸,刻意保持距离冷言道。

“这里呀……”何小葵脸红又心喜,抓着他手掌翻过来。只见她那油亮红润的唇彩就印在他手心里,是刚才他捂着她嘴的时候留下的。

手心的唇印完整又晶亮,像是在提醒他,刚才她的樱唇被他掌心触碰到时,留在他肌肤上的记忆有多柔软芬芳。而他也的确因为这触感,想到自己有多久没再吻过别的女人了……

不!不是这样的!他怎么可以跟着她起舞?怎么能回味起她红唇的滋味?

言震鼎被搞得好烦,他真的要留下她吗?这个何小葵……她的鬼点子、馊主意怎么能这么多啊?

而且,在学校担任TA就算了,她还被推荐去他的事务所实习,一旦上了工作战场,他还能容许这么一个搞怪又多话的丫头在他地盘上撒野吗?他对工作的要求严谨得很,可不允许员工在工作时仍一直讲这些烦人的话。

何小葵还是笑吟吟的看着他,彷佛很满意自己初吻是被他的手夺走。

“学长,如果有一天我喜欢上你,你不要惊讶喔。”她羞红了脸忽然说。

“那不只是惊讶了……”只怕是惊吓。他闭了闭眼,不敢想像那个画面。

“十七岁女生的温柔,其实是很那个的……”一旁毛教授见状,还替这两个出色的学生高兴的唱起老歌。

“她大五了,已经二十三岁了吧?”言震鼎无奈的纠正。

“未来的老板,其实我明天生日,过了明天才真的迈入二十三岁。”她喜孜孜地表示。

“女人只要过了二十岁就走下坡,有什么好高兴的?”

“那你的前女友过了今年生日就三十了,也是走下坡吗?”

言震鼎一怔,真想不到何小葵的反应这么快,居然会这样反问。

这家伙是故意拿他说过的话来激他的吧?

“前女友?”毛教授和丁春秋的耳朵都十分尖,听到了个关键词。

“有了智慧,岁月对她来说就不算什么。而且你又怎么知道她几岁?现在学校室设系的课这么轻松吗?让你有空去知道这么多无聊的小道消息?”言震鼎先抢白了一顿,不理会其他人的惊讶目光,自顾自地反驳。

“是你无缘的岳父大人,泰祥建设董事长昭告天下的呀。”她走到了书报架旁,随手打开其中一份夹报上的财经版,走回来道:“不知情的他,还在暗示你快点跟他宝贝女儿求婚,当作她迈入三十大关最好的生日礼物,而你还可以为此晋升董座呢。你的幸运,全世界都嘛知道了。”

说到最后,她还忘形的用手肘推了推他,好像真的跟他很熟似的。

毛教授和丁春秋两位教授一听,连忙拿过她手上的报纸阅读,那篇报导指出,泰祥建设董事长白泰来在一场鄙东大会上被媒体包围,当被问到女儿白熙嫣跟建筑师言震鼎长跑七年的恋情究竟怎样时,他神情漠然但很有威严的放话,要言震鼎赶紧将他女儿订下来。

不然的话,富甲一方的威京集团继承人池炫京也可以照顾她,对方跟女儿是青梅竹马,无论身世背景都同属上流阶级,也很适合做他女婿。

何小葵有男方的第一手讯息,看来白熙嫣不但没有把言震鼎已提出分手的事告诉父亲,还故意办生日会邀言震鼎前去,看他怎么在众人面前跟她说分手……好奇怪,这个白千金是不想分手吗?

“你最好还有时间聊八卦。”言震鼎捏着她的脸,把她带离现场。

“哎呀……”何小葵简直是被提着脸走的。“轻一点、轻一点……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你才夺走我的吻就不认帐了?我都还没告诉大家,今天简报之所以出差错,并不完全是因为我……”

两人的脚步渐渐远去,女孩的哎叫声也随之远离。

除了刚开学比较混乱外,大致来说,言震鼎之后的上课过程堪称顺利。

只是让他困扰的是,自从何小葵说他手心里的唇印是她的初吻,并半真半假地预告有那么一天也许会喜欢上他之后,他就老觉得她不时用那双闪亮又炯炯有神的眼盯着他看,火一般灼热的视线就像在告诉他什么似的,看得他心里发痒、发热,甚至有时都觉得自己脸红了。

为什么他会被她的话影响?言震鼎开始生自己的闷气。

“难道你也是花痴?那么多人爱慕你,便怀疑一个小小的助教是不是也喜欢你?”他自问,而后拚命摇头,想要甩掉这个自作多情的怀疑,但又不禁一直想下去。“不过喜欢又怎样?为什么单单觉得她的眼神让自己不自在?”

於是,他无法自抑地越来越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发现她从不抱怨,也从不来烦他,问交代的东西到底要怎么准备。就算再难完成的事,她也会冲去找她的小组成员,大家一起弄出成果来。

越是了解她,他常常不由自主把视线落在她身上,思考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她不像他在台北看到的大部分女人,善於交际、优雅大方,将自己打理得美丽出色,成熟得体且知道怎么让身边的人开心,偏偏他的目光就是被她这奇怪的女孩吸引。

她总是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埋首在一件又一件的课堂作业里,当她专心做一件事时,从眼里到心里就只放得下目前这件事,专注力是他没见过的。

那么,如果她爱上一个男人的话,应该也会有这么专注的眼神,也会把对方视作是世界上唯一看得见的人吗……

言震鼎因心头的这个想法一惊。他干么要去想一个乡下女孩爱上男人会是怎样的情形?不论情形如何,都不干他的事。

可是……那天她在便利商店外凝望着他的眼神,是那样充满了不舍、理解和爱怜……对这热烈直接而又不隐藏的表示,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她的心意有些可贵。

不知自己已被言震鼎盯上的何小葵,此时在学校里可是没空想那些有的没的,她和自己号召帮忙的一群人正在埋头做着言大讲师交代的教材。

“你们有没有觉得,学长他……好像常常看着小葵?”邵巧芬忽然问。

“应该是想着怎样才能摆月兑她吧?哈哈!”大猫说。

“不,那种眼光不一样,好像是在可惜什么……”

“学长已经有了泰祥建设董事长的女儿白熙嫣,怎么可能还想出轨?而且还是对小葵……拜托喔!”拓哉毫不掩饰自己对此的不以为然。

一旁何小葵听见众人评论,真想说言震鼎跟白熙嫣已经分手了,是很有可能爱上她,只是她无法这么说,否则他一定又会骂她,怪她太八卦。毕竟在研究室时她就曾说溜嘴,好险只有教授听见,不然她可能吃不完兜着走。但该说的话她还是得为自己说。

“你是在拜托什么?”何小葵火大的拿板子丢拓哉,接着神情满怀期待的说:“巧芬说的话很对呀,其实我也有感受到学长投射过来的视线,我还以为是我少女情怀太旺盛了才产生错觉,没想到……巧芬竟然跟我有一样的感觉。”

近来她低头在做事时,常常感受到有股强烈专注的目光朝自己看来,当她抬头想寻找视线来源时,却总是见路过的言震鼎伫立在远远的地方对着她发怔,在注意到她疑惑的目光后,他又收回视线走掉。

况且,他目光虽看着她,心思倒好像飘到别的地方去,以至於从没有因为被她发现他的注视而感到尴尬,神情一直都是那样平静无波。

“他……是想跟我告白吗?”何小葵幻想着。

“如果你们女人的直觉正确,麻烦能不能拜托你用被爱者的身分跟学长求情,少做一次模型?”拓哉很没浪漫细胞的想要利用这一点。

“死拓哉!你这是嘲笑我吧?”何小葵再次把另一个板子丢向他。

炳哈!大猫和拓哉笑得直拍桌,但这要求确实实际。

通常言震鼎会在上课日的前一晚抵达台南瑞都大饭店,叫何小葵过去替他整理并准备他想要的档案,如果有需要什么特别的用具、器材或模型,他也会在前两天打电话通知她准备。他从不问她做不做得到,反正只要他指定了,她就得做好。比照他在工作时的要求,在下周同一时间上课时,他得看到东西。

大猫挂着两个黑眼圈,哭丧着脸,“连我妈都怀疑我是不是毕展压力太大而跑去吸毒,他怎么从来都不对我们说一声辛苦了。”

“他觉得把东西做好本来就是应该的。”何小葵偏心的帮他说话。

看着眼前的预售屋模型,她松了口气,其实每星期她都觉得这是恶梦的循环,在还没把模型赶出来前,总觉得很痛苦。但在把东西交出去后,只要能得到言震鼎面无表情的瞄一眼,她又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又快到见言震鼎的时候了,一想到这里,何小葵就格外开心,不禁露出笑靥。

“等等,我该不会爱上他了吧?”她忽觉不妙,对着模型发怔道,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惊讶。

“爱上他……你有被虐狂吗?”大猫、邵巧芬、拓哉闻言都是一惊。

手机突然响了,她吓了一跳,平常喜欢跟猪朋狗友抬杠的她,一见来电显示突然变得很害怕,担心言震鼎不知又有什么突发奇想的事要她去做。

她硬着头皮跟话筒另一端的男人对话,却听到身在台北的他有着浓厚的鼻音,还三不五时就咳嗽。

他每咳一下都牵动着她的心,最后她忍不住担忧的问道:“我知道了。学长,你感冒得好严重喔,有没有去看医生?要记得去看医生喔……”

言震鼎怔了一下。这好像是自他感冒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叫他去看医生,而且这个声音的语气还透露出担忧不舍……

脑中蓦地又浮现他很在意的那道眼神,她总是那样热切地注视着他,老是让他很想问她,她到底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最近天气这么好,你为什么还会感冒呢?”

言震鼎靠着落地窗,不知不觉竟已习惯何小葵碎碎念的毛病,他不耐的等她罗唆完,才用浓厚的鼻音说:“天气好是你家的事,你以为台南就代表全世界?不知道台北一下晴、一下雨的吗?”

“咦?是这样吗?”

“为了要上你们的课,我连续七八个星期南北往返,温差这么大,要不感冒也难……咳咳!什么叫‘我为什么还会感冒’?真是没常识。”

“好吧,你在感冒中,乱发脾气我不怪你,但要去看医生是真的。”

“你的意思是你宽宏大量吗?还真是谢谢你了,咳咳……”他难受的清了清喉咙。

“不用客气了啦,我们是自己人呀!”

她还真以为他在感谢她?我的妈……言震鼎好想翻个白眼,要命的是他现在浑身都因感冒而酸痛,就连眼窝也是。他稍微缓和了下呼吸,不懂为什么每次跟她讲话,自己就会不由自主的生气?

呼,他必须冷静,刚才不是已经快练就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的功力了吗?他要继续保持下去。

“再见。”交代完正事后,他刻不容缓的想挂电话。

“欸欸,等一下!你真的要去看医生喔。”她仍是不放心的嘱咐。

言震鼎不理会她,迳自结束通话,随手将手机丢在沙发上,然后伸了个懒腰。

自他这几天感冒以来,每天和这么多人来来往往,有的厂商和他合作数年,有的股东与他喝酒喝了几年,有的业主更常常请他吃饭、送他到国外旅游……但,却没有一个人问他为什么会感冒?没人关心他看医生了没?

从前,他是不在乎这些的,因为人情是他最讨厌的羁绊,从不管别人有没有注意到他,反正他所受到的瞩目已经太多了。只是……在台南领教到何小葵罗唆不完的关切后,怎么好像一回到台北他就不习惯了?

尽避她在他耳朵旁边碎碎念的都是些不重要的话,但他知道她的出发点都是因为关心他、在乎他,把他当成重要的人才会这样叨念……

可怎么会呢?明明在台南时嫌她烦,回台北了却又莫名想着她,他是怎么了?

他慢慢展开自己的右手,看着掌心,想起她曾烙下她的唇印说这是她的初吻,那柔软温热的触感仿佛真的遗留在他掌心。

他怔怔瞧着,缓缓低头吻上自己的掌心,像是要感应她的存在,也像是渴望跟她亲吻。

“难道……我真的喜欢上她了?”意识到自己竟情不自禁想吻她,他对自己方才的举动感到讶异。

不是因为刚分手,也不是因为突来的孤单,早在正式向白熙嫣提出分手之前,爱情已经在他生活中消失了很久。即使他真心且宽容的对待白熙嫣,对她却没有了爱恋的感觉。也由於一直以为自己不需要情感,所以他也就这么搁着,反而觉得这种独立的关系是最适合他的。

但是,何小葵却唤起了他冰冷的心,唤醒他也想轰轰烈烈去爱一个人的本性,激起他同样想要被一个女人专心爱着的渴望。

而在台南那一端的何小葵,挂断电话拿着手机忧心的说:“学长感冒了……”

她呆呆的想着,一个人在台北的他,不知会不会被那些沉重的工作给累垮?他每天都这么忙、想做的事那么多,知不知道要停下来休息?现在的他一定很累、很难受吧……该怎么办呢?

“放心啦,他这么大一个人了,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大猫乐观的说。

但她还是没办法放心,跟着言震鼎做了快三个月的TA,现在才发觉自己早当他是她生活中的一部分,甚至做尽了一切努力,只为得到他每周一次的认可,如今她怎能知道他生病却什么也不做呢?

对这难以释怀的牵挂,她也感到很陌生,一向不知忧愁的她,根本没想过有人会让她如此挂念。

她好想立刻出现在他身边,带药给他吃、替他分忧解劳……

苞日商代表金田先生带来的会社干部开完会,言震鼎已四肢乏力,头昏脑胀,完全不知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生病了,没想到一病就这么严重,好像要把这几年来没有感染到的风寒一次加在身上,他的头好重,还有点耳鸣,喉咙不但乾涩而且痛得像是月兑了一层皮,身体肌肉更是酸痛得一点力也使不上。

“言先生,今天五点半之后就没事了,要不要去鸿宝工地那里看一下?”苏秘书敲门进入办公室,仔细的安排行程问。

“我跟泰祥建设的白董约了晚餐。”他说。

他之所以答应邀约,是想亲口跟白董说自己已和熙嫣分手的事,既然熙嫣不愿接受事实,也不想向任何人承认,他只好亲自找上白董坦诚,只是仍会替熙嫣隐瞒出轨的事。

“真好!泰祥建设的白董又约您了!”苏秘书激动的恭喜他。

言震鼎发现她的反应很奇特,“你怎么比我还开心?”

“没、没有啊……希望您可以跟白董事长用餐愉快。”苏秘书赶紧回复专业的态度。这还用说吗?她心里当然是打着如果老板可以入主泰祥建设董座,那么自己也一定会受到提拔的主意。

不知道苏秘书想法的言震鼎,收拾好东西之后便去等电梯,但很不幸的,他遇到了自己最讨厌的人——纪超凡。

没错,现在业界最喜欢拿两个人来比较,一个是因商业主流导向得宜,而年年收入上亿的言震鼎建筑师,另一个则是因喜欢接公共工程及艺术设计而获得清流名声的纪超凡,不是冤家不聚头,他们的事务所就正巧开在对门。

“感冒了?”纪超凡一见他,便给了他一脸灿烂笑容。

“你是不是有派间谍埋伏在我这里?”言震鼎有些不悦,怎么姓纪的永远知道他的事?

“刚才听你跟你秘书在门口说了一下话,感觉鼻音很重。”

“那若我跟她在厕所里乱搞,想必你也听得很清楚了?”

“呵,你才没有。”纪超凡表现出一副对他很了解的样子。

“你才少在那边跟我装熟。”言震鼎冷觑他一眼,没好气的走进电梯。

“病得那么重,要去看医生喔。”纪超凡说。

“你别跟娘们一样罗唆,短短六分钟我已经听了四次一样的话。再说,你其实很希望我可以病得重一点吧?”

“喔?真没想到白熙嫣小姐这么关心你。能够受到女朋友的叮咛呵护,你一定希望这场靶冒永远不要好吧?”

言震鼎瞪着纪超凡,直到电梯门阖上,他都没有再出声。

这家伙竟以为一直在他身边罗唆、叫他去看医生的女人是熙嫣?可事实上,不断重复同样这句话的,却是他一想到就心烦的何小葵。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不管是跟熙嫣分手前或分手后,何小葵为他做的一直都比熙嫣这个女友还多?而在他病得如此严重的情况下,唯一令他感到温暖的,也是何小葵的关心?

“好想见到她……”下一秒,他对自己这么想感到讶然。

为何她的笑脸、她晶亮有神的眼睛,在他脑中总挥之不去呢?为什么就算他人在台北,似乎也时时刻刻都感觉得到她在叫他?

他真的喜欢上她了吗?

不久后,自泰来的秘书致电传达今晚董事长有事不克前来的歉意,言震鼎才忽然意识到之前白熙嫣担心的问他感冒是否很严重,还能不能跟她爸爸吃饭,并不是关心他会不会来,而是希望他不要来……

丙然,白熙嫣稍后便拨了通电话给他,这么说——

“震鼎,再给我们彼此一段时间,好吗?”

“我们彼此无心,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老实这么回答。

看来,这次一定是熙嫣找了个藉口拖住她父亲,请父亲不要赴约,因为她大概不希望他亲口跟她父亲说出他俩分手的事实,也想逼他在生日会现身,秉持着拖延时机的心态看能不能挽回他。

对她这份心思,他无奈地叹了一口长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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