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家夫 第四章
“那可不一定……”他意味深长的自言自语。
她的表情丰富,一会懊丧、自怨自艾,可下一秒,圆圆的眼睛猛地瞪着远方,嘟嘟嘴又没事了。
她看上去安安静静的,和现在聒噪的女孩差很多,虽然如此却不呆板,只要有人起了她感兴趣的话头,她也能滔滔不绝的抒发己见,给颗她中意、喜欢的糖,就会开开心心的跟人家走。
她或许没有令人一见倾心的美貌,可这样的女孩子不能用眼睛去看,要用心。
他向来对女人没耐性,对她,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高高低低的房子浸润在水雾中,雨还在下。
制服已经烘干,她不得不走了。
不得不,她居然生出这种不寻常的感觉。
舍不得离开一个男人。
这代表什么?
女人很容易有爱情的错觉,她就算没经验也知道这道理,再加上干的是女警,这样的例子太多,闹剧看到不要看,所以,她不应该胡思乱想。
站在檐廊下,她透过雨幕手往外指,穿过腐朽铁门,穿过马路和一小片碎石头地。“我家以前就住那里。”那里现在只剩下几棵茄苳树和杂草,没有了人住过的痕迹。
关飞天双手插在裤袋,顺着她的手势看去,回过眼,瞅了她一下,想不到她以前就住这么近。
“为什么变成荒地?”
“因为没有人住了咩。”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怀念的神情,不是沉浸在过去,会提起,只是单纯要讲给他知道而已。
他想想也是,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我走了。”她套上丑丑的黄色雨衣,走下台阶,牵起越野机车。
“嗯。”他冒着雨跟了出来。
机车有着纯白的油箱,其他一色黑,油箱上面用黑字写着XX县警察局巡逻车。
跨上车子的她真是娇小极了。
关飞天把车钥匙递给她。
“我把衣服洗干净后,再拿回来还给你。”雨衣的帽子盖着头脸,把她的小脸都遮不见了。
“不急。”关飞天忍不住替她调整了帽子。
她笑嘻嘻的,很受用的露出一口白牙。“谢谢!你赶紧进去,你要是感冒我可没办法赔你。”
他没说话,只是坚持的站着。
这人……算了,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他的坚持。
“驴子。”她用无声的口形说。
“再见了,长官。”他看见了,只是淡淡的道别。
机车如箭般飞了出去,到了转弯处仍然没有放慢速度。
他才想这女人未免太大胆,却见他眼睛越睁越大。
白雪白连人带车几乎是贴在地上才弯过那个弯,她的腿几乎快擦到柏油路了。
他的额头滴出汗来。
太危险了!
是哪个兔崽子教她这样骑车的?下次见到,非要说说她不可!也许只说说是不够的,得严格禁止。
真要说关飞天是何时对那个有着太妃糖软腻眼眸的小女人生出纳入羽翼的心,就是这时候。
不过幸好白雪白不知道,要不她一定后悔自己不应该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卖弄自己的车技。
白雪白来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做木工。
只穿一件汗衫的关飞天,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古铜色,他神情专注,一脚踩在木头上,电锯快狠的裁切着木头,木屑纷飞。
几天没来,本来锈蚀的铁门已经拆掉,换上原木的实心木板,造型类似外国西部酒吧,轻轻推开还会弹回来的那种,但尺寸大多了,院子的杂草也除得很干净,年代悠久的老杉树也都理了头。
看起来这些天他没闲着,做了不少事。
“看不出来你会做那么多事。”她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用脚顶着门,自然的进入。
她行进得流畅自然,不矫揉造作的动作就像回的是自己的家。
“你来了。”停下动作的关飞天口气也极为稀松平常,态度不像只见过一两次面,仿佛当白雪白是他熟识很久的老朋友。
“我早就想来了,不过这几天在所里待命,跑不开。你这几天还好吗?”都是那个在小岛上打转的台风害的,到处都有轻重不一的灾情,同仁、长官轮流值班,大家累得连合上眼睛的时间也没有,快被操翻了。
今天她排休,赶紧把备好的东西一古脑带了过来,一样没落。
关飞天看似不经意的瞅着今天穿便服的白雪白,她的穿着很简单,白色镂空的皮热裤,手钩针织半透明罩衫,脚踩棕色布鞋,无袖的袖子露出一大截藕臂,左手挂着一圈细银链饰,不需要修饰,无可挑剔的雪白笔直长腿便让人不免多看两眼。
她的水眸清亮水灿,笑靥如花,手里不知道抱着什么,看似颇有份量。
其实,虽然锯木料的声音很吵,他却很早就听见她车子的引擎声,由远而近,他敏锐如雷达的耳朵很少漏听过什么,尤其是他想听见的。
放下手边工作,月兑掉手套,又拍手去掉手上可能残积的屑粉,他这才过来接过她手上好几袋的纸袋。
“谢谢。”白雪白没想到他这么绅士。
基本上要能当女警,身高起码要有一五五,尤其现在是讲究男女平等的时代,即使是女警也没有特权,一样要值夜勤、工作长达十二小时以上,更别说是接受过严格体能训练的她,这点东西对她来说其实不算什么。
虽然凡事自己来没什么不好,但是见他那么绅士的接过她手上的负重,感觉又不一样。
好像每次都能发掘这男人新的优点,一点一点,累积起来,她对他的好感简直就像游戏中快速提升的战斗指数,一直飙向破表。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至于我好不好,这几天也就是整理房子,检查后发现有很多地方要修整,不过基本结构都没问题。”天晴后的滨海公路上随时是一大片蓝色大海,让人看了非常舒服,雨停后的第一个早晨,他在廊里坐了很久,决定要在这里长住,既然要长住,房子就不能太随便。
“薄女乃女乃这房子可是用桧木和楠木下去盖的,以后就算祖孙三代住在这里也不会有问题。”她到处打量。
他投给她疑问的眼神。
“薄女乃女乃说的啦,我只是转述给你听。在讲这些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她的眼神有多骄傲,她说现在的房子大家都想自己住,很少想到要留给后人,所以作工、材料、风水都不讲究,她可不,她总是叨念,这房子是要留给她最喜欢的人的。”
“最喜欢的人?”关飞天有些不敢置信,他对姨婆的印象实在模糊,真要说两人有什么交集,就只有在那种很大型、家族不管老少都要到的场合中,远远的见上一面,或者是打过招呼而已。
平白无故得到这房子,他有点心虚。
“你用不着惊讶,天下没有那么多道理可以讲的,房子既然是你的,你就好好爱护它,住得长长久久,我想薄女乃女乃的意思也就是这样。”
他点点头,把她带来的纸袋拿进屋里,随后又走出来。
因为外面都还没有桌椅,白雪白大方的坐在檐廊的阶梯上,关飞天迟疑了下,挑了距离她半个胳臂的位置坐下。
白雪白发现不只有大门,回廊上本来腐朽的栏杆还有地板也已经修补好了,他还在外门跟内门之间弄了道纱门,透过绿色的纱门看进去,屋里的螺旋梯已经上过新漆,焕然一新,看起来漂亮得不得了。
那么漂亮的东西不看个仔细实在对不起自己,她像片刻也停不下来的过动儿,爬起来推开纱门,冲进去又冲出来,用手指点来点去。
“这些、这些和那些都是你自己一个人做的?”没有帮手能做到这种程度,教人很不敢相信。
“这没什么。”他很谦虚。
“这还叫没什么,这是有什么好不好,想不到你会的事情真多,这几天你不会二十四小时没睡觉,都在弄这些吧?”就算二十四小时不睡,能做好这么多事情也算得上是超人了。
“还好,我需要的睡眠并不多,至于这些东西,我去过不少地方,一个地方学一点,一个地方学一点,虽然不能说精专,但普通的小工程还难不倒我就是了。”
没有炫耀,只是很淡的口吻,让他在意的是她洋溢着意外的脸蛋,双眼闪闪发亮,比远方闪烁阳光的海洋还要吸引人。
轮番赞叹以后终于肯乖乖落坐的小人儿托着腮看着他,眼眨也不眨,忽然冒出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跟着你的女人应该会很幸福吧?”
他闻言,停滞了下。
“我不是居家的男人,女人跟着我不会有幸福的。”干他这行的,不会有谁去奢望家庭。
“我是认真的,我觉得任何一个男人或女人,身边都应该有个可以互相拥抱,一起说笑,或在寒冬时能躲进对方臂弯栖息的人。”其实她还漏了一句……“吻得彼此喘不过气”……怎么说她都是女孩子,对着一个男人直白也要有个程度,天,吻得彼此喘不过气……她她她……就是说不出来啦。
“你有吗……那样的人?”可以互相拥抱,一起说笑,在寒冬时能躲进对方臂弯栖息的人。
“你真爱说笑,我这么粗鲁,没有人会看上我。”她每天忙得像条狗,连约会的时间都腾不出来,很多长辈见了她没有不想替她说媒介绍的,可也不知道是老天爷作对还是她的缘分没到,十次有十一次出状况。
在妇幼队的好友劝她转内勤,办理业务,要不就申调靖庐还是消防队……她承认她就是那种倒霉下放派出所的女警,尤其女警坐办公室也不见得很凉,户口普查时,那堆积如山的文书工作,就会教人恨不得生出八只手!不过有时候巡逻也没什么,去民众家泡个茶,聊聊天,时间一下就过去了。
“那可不一定……”他说。
白雪白一眯眼,眸光看见了关飞天垂放在大腿上的胳膊,没意会到他言词里的含意,错过了他的意有所指。
今天的他穿的是无袖汗衫,打着赤膊,左臂有一条很长的疤痕,疤痕很深,像蜈蚣,扭扭曲曲的,看起来是旧伤,不过看他刚才锯木头,动作利落,应该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这是上次留下来的伤疤?”她几不可见的抽了一口气,心口有点酸,眼睛也酸酸的。
他没否认。
她搓着大拇指,只要碰到令她不安的事情,小小的习惯动作就会出现。“我欠你很大的人情,不,是恩情,我记得你的背也受伤了,现在呢?也留下疤痕吗?”
躲雨的那天他洗了澡以后也果着上半身,可她太害羞,除了用眼角余光数过他真的有六块月复肌之外,什么都没入她的眼。
她是猪头。
“我现在不也活蹦乱跳的。”关飞天露出微笑,要她安心。
可是他的微笑没有得到任何效果,只看见白雪白圆圆的眼眶红了,她抖着唇,一下没忍住,泪掉下来。“当时一定很痛。”
他呆住,怎么说哭就哭,她明明不是那样软弱的女孩。
一年前他们一起在山里遭遇那么多突发事件,她也磕得浑身是伤,可是一滴眼泪也没流,一点软弱的样子都没有,现在流泪,却是为了他。
关飞天脸色沉了下来,任何事情都难不倒他,唯独安慰女孩子这一项他承认自己不行。
“喂。”
揉揉揉……再揉,这下变成红兔子了。
“如果只是为了这条疤,我身上有更多比这更严重的,你……别哭了……”他努力思索措词,想找面纸给她,可是掏来找去,什么也没有。
他看向自己有点脏的汗衫。
“你不会想用这个擦眼泪吧?对了,我刚有闻到什么东西的香味,我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你带吃的来吗?”
白雪白被他逗得破涕为笑,用手背擦着满是泪痕的脸,发现自己好像太激动了,看他一脸为难,她低下头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