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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咒师的救赎 第四章

当年,朔夜拜在正咒门下。正咒门就位在天水城外的黑雾林里,在朔夜学成返家没多久,正咒门便因为掌门去世而解散,所有弟子四散各回乡里,唯有伏旭还待在黑雾林。

而不论是咒术师和炼丹师,都被视为旁门左道,人们不喜与之往来,樊守年则是个异类,身为悦来茶肆的掌柜,他交游广阔、见多识广。

不像一般人总用畏惧或排斥的目光看待咒术师和炼丹师,他倒是对他们很好奇,也乐于与他们交朋友,悦来茶肆就成了正咒门弟子最常去的地方。

不过为了不给这些朋友带来困扰,他从不张扬自己认识他们,加上后来正咒门解散,上门的咒术师越来越少,渐渐他也快忘记这段年少轻狂的岁月。

二十年来,樊守年事业越做越大,旗下有数家食堂、酒楼、茶肆,几乎遍布出云王朝每个重要的城镇。

“予懿?”眨了眨眼,樊守年用力地揉了揉双眼,难以置信极了。

晌午过后,酒楼的伙计通知他,故人找他,他还以为是谁寻他开心,岂料他一踏进酒楼的牙雅房,果真瞧见二十年不见的老友。

“守年,你胖了。”朔夜勾唇笑道。

“你的嘴巴还是一样老实。”樊守年哈哈大笑着。“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消掉我肚子这一圈肉?”

“恐怕有困难。”看着他的肚子,朔夜无能为力地双手一摊。

压根不以为意,樊守年哈哈大笑地伸出双臂,热情地拥住他。

“予懿,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

“二十年了。”他也难得地勾出真诚笑意。

“先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像你一样完全没变。”樊守年拉着他在桌边坐下,直打量着他。

“这需要一点运气。”

“那么……你的脸……你为了范姜伶犯下禁忌?”看着他的脸上添了古老鬼纹,深知咒术师禁忌的樊守年不难猜出原由。

二十年前范姜伶遇害一事,是伏旭告知他的,结果这消息不知道是被谁听去,竟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瞒不了你。”他无所谓地耸肩。

“然后呢?找到她了吗?”

“找到了,可是转世后的她身上有些问题。”朔夜垂敛着长睫。“守年,二十年前,我和伶儿要离开天水城之前,城里有没有其他的咒术师走动?”

“……应该是没有。”樊守年沉吟着。“你是怀疑转世后的范姜伶在出生之前被下了咒?”

“应该是。”

习咒之人都知道,要以咒捆绑一个人,在对方还是个婴胎时下手,效果最佳。

“那么,她是谁家的姑娘?”樊守年轻声问着。

“不知道,她是弃婴。”

樊守年不禁叹了口气。“可惜了,无法从她的身世推算她出生之前有谁在她家里走动,不过这点你也应该知道……那么,你特地来找我是还想问我什么?”

樊守年热血澎湃得很,他已经离那些光怪陆离的事太久,要是突然可以为人生添点色彩,他是求之不得。

“知我者,守年也。”朔夜勾笑道:“我想知道的是当年我和伶儿要走之前,在伶儿身边可有什么异状?”

虽然他知道机会渺茫,但他得逮到凶手,才有办法找出救治拾幸的方法。

“这个嘛……”樊守年眯起周围布满岁月痕迹的眼睛。“我记得你们相约离开之前的几天,茶肆里办了赏花宴,城里的名门全都受邀而来,当时是安熙凛陪同范姜伶出席的。”

“安熙凛?”

“你忘了他?”

他微颔首。“他是伶儿的未婚夫,曾经打过照面。”

正因为她有个指月复为婚的未婚夫,才逼得他俩不得不私奔。

“那几日他一直盯她盯得很紧,像是早猜出她要和你私奔似的,比较奇怪的是到了你们相约的那一日——我记得那天是中秋,没有宵禁,所有城门夜下关门,才掌灯时分,我瞧见安家马车直出城南门,不一会又转回来,我邀他到茶肆坐坐,却见他脸色惨白,急着要赶回府。”

朔夜静静地听着,目光缓缓移向窗外。

“后来,我曾经问过他那一日的事,但他说没什么,所以我也就没再追问。不过,话说回来,安熙凛自视甚高,从不和咒术师往来,所以……我想应该不关他的事。”顿了顿,樊守年又道:“况且,她今生被下咒,也不代表跟当初杀害她的凶手有关。”

朔夜始终没有开口,收回目光直睇着桌面上的酒。

守年说的颇有道理,但拾幸的症状必是在娘胎时便落下的咒,如此巧合的情况,他很难不将两件事兜在一块。

只是……如果凶手可以找到伶儿转世的魂魄,为何他那时却找不到?

“唉,我似乎没能帮上你什么忙。”樊守年替他斟上一杯酒。“不过咱们二十年不见了,陪我喝一杯不打紧吧。”

朔夜淡淡勾笑,拿起酒杯敬他,却始终没将酒喝下。

樊守年不禁一愣。“你……该不是连酒都不能喝了吧?”

这下他才仔细地打量起这个老朋友,发现他面白如玉,其实是苍白如鬼,然而唇色却是异样鲜红。

“吃不下。”他无所谓地笑着。

这就是犯下禁忌的惩罚。他不老不死,也不能吃不能喝,每次月圆发作的痛苦,教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那么,要是到了月圆夜……”樊守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二十几年前,他曾经见过犯下禁忌的咒术师每逢月圆便痛苦不堪,甚至七窍不断渗出血水。

“不过尔尔。”他哼笑着。

那折磨是痛,但失去伶儿是极致的椎心之痛,为了她而落得这样的下场,他一点都不后悔,要是时光倒回,他的决定一样不变。

“这……”樊守年想不出半点话安慰他,毕竟当初他和范姜伶的苦恋他也是看在眼里的,甚至一直从中帮助,然而最终的结局是如此悲惨,他不禁怀疑自己当初做的到底对不对。

两人对坐无言,直到外头突地传来细微的声响,樊守年起身,开了门走到外头,询问伙计。

觉得事情已问得差不多,逆夜也正打算要离开,走到他身旁,见他愁眉苦脸,出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说是有客人突然犯病,要赶紧送到医馆去。”樊守年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不知道怎的,近来上门的客人,有几个回去之后都说染上重病。”

“是吗?”朔夜微扬起眉,眼角余光瞥见几步外的石板广场上有抹熟悉的身影,不禁月兑口叫喊,“拾幸!”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时分她应该已经躺在床上,等待入睡石化,为什么却出现在外头?

正疑诧,却见那位姑娘置若罔闻,直往另一头而去。

见状,朔夜几个箭步追上去,挡在她的面前,却惊觉她并不是卜拾幸。

一模一样的眉眼,却没有卜拾幸的鲜活表情,更吊诡的是她身上竟有伶儿的魂魄气味。

这是怎么一回事?

怎会有另一个卜拾幸?

“予懿,你认错人了吧,这位姑娘是……”尾随而来的樊守年扯着他退后一步,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她是安熙凛的女儿安玉缇。”

朔夜心间一震,像是有什么线索正成形着。

“你认错人了。”安玉缇声音平板无波地道。

“孪生子?”朔夜微眯起眼,发现两人相似得可怕,就只差在安玉缇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孪生子?你为什么会这么说?”樊守年不解地问。

朔夜还未开口,便听到不远处有人喊着,“守年。”

朔夜抬眼望去,来人是安熙凛,血色唇瓣不由得泛起令人不寒而栗的笑,等到安熙凛走近,认出他来,惊愕得瞪大眼,那模样活似见鬼。

“好久不见,安爷。”朔夜愉悦地勾起唇。

“我……我不认得你。”不知道如何应对,安熙凛索性随口扯谎,拉着女儿便要走。“玉缇,走了。”

“爹?”安玉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二十年过去,我的外貌压根没变,安爷岂会认不出我是谁?”朔夜低低笑着,缓步挡住他的去路。“还是安爷做了什么……不敢见我?”

事隔二十年,安熙凛也老了,就连当年眼高于顶的神情都被修得圆融,但还带有恐惧——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当年你带着伶儿私奔,这帐我都还没跟你算!”安熙凛恼羞成怒地低咆着。

“喔,既然我就在这儿,你何不现在跟我算?”

“跟你算账,伶儿就回得来吗?”

“你又是怎么确定伶儿不会回来?”朔夜敛笑,眯起黑眸睇着他。

“我……这城里的传言有谁不知道?你问守年,他一定也听过这事。”安熙凛硬着头皮道。

“既是传言,你不跟我这个事主确认吗?”朔夜的神情阴霾而骇人。

安熙凛一怔,一时之间竟无话反驳。

“是不是你早知道伶儿已死?”他循循善诱着。

能确定伶儿已死的人,只有他、伏旭和守年,然而伏旭甚少入城,与人少有往来,而守年向来守口如瓶,不会随意外传这事。

天水城里如何流传这件事,他不知道,但范姜老太君得知他回到天水城,便去到文府确认此事。

反观安熙凛的表情像是早已确知她已死,但又没有找他兴师问罪的怒气,要说他和伶儿的死毫无关系……他不信。

安熙凛心虚地闪避着他的目光,最终只能低声骂道:“莫名其妙!”话落,便拉着女儿要绕过他而去,却听到他淡声宣布,“明日,我会带着你另一个女儿上门拜访。”

他话一出口,樊守年是丈二金刚模不着头绪,安熙凛则是震愕得说不出话。

“也许……你即将成为我的岳丈,就不知道你有没有命喝到我敬的茶。”朔夜说着,笑眯了眼,无声的威吓冰冷如刀地刺向安熙凛的心窝,吓得他拉着女儿快步离去,犹如身后有什么毒蛇猛兽。

朔夜睇着他的背影,心里有谱。

“予懿,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可是安熙凛有对孪生子,怎么我从没听人说过?我要是没记错,你俩的事发生没多久,安熙凛便娶了门当户对的黄家千金,而玉缇是来年九月产下的……”

“那是因为那个孩子有问题,八成被他给丢了。”朔夜哼笑着。

今天上酒楼意外查出拾幸的身世,她的生父竟然是安熙凛——虽说他不清楚为何安玉缇的身上会有伶儿的魂魄气味,但总有法子逼他招来。

***

回到文府,夜已深,朔夜来到卜拾幸的厢房等待天亮。

所以,当卜拾幸一张开眼,便瞧见他坐在床边,朝自己笑着。

那笑意温煦迷人,教她心跳如擂鼓,但一想起他去外头不让她跟,她故意噘起嘴,抓起被子,背过身去,假装还想睡,不理他。

“小懒虫,快点起来,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当然知道她在为昨天的事闹脾气,他诱哄着。

他确信,这么说可以轻而易举地引她上钩。

“真的?”卜拾幸果真被子一掀,坐起身朝他笑着。“我先警告,别骗我,不然……”

“嗯?”他好整以暇地等着下文。

“我……”哎呀,她还能怎样?

朔夜瞧她连要挟他都不会,那苦恼的娇俏表情教他心旌微动,忍不住癌身倾前,吻上她的唇。

卜拾幸蓦地一愣,才刚想动作,他便已离开她的唇。

她怔怔地看着他,小脸后知后觉地涨红,想骂却想不到话来骂,不禁扼腕自己没资质,没能将姐姐的骂人功力学上几成,只能屈于劣势被欺负。

这次……是真的被欺负了!

“再不起来,我可要再亲你了。”他哑声威胁。

“我早就起来了好不好!”她恼羞的喊。

不对!她应该要质问他怎么可以轻薄她!

但却是怎么也问不出口啊,因为……她居然不讨厌……这不等于她是心甘情愿被欺负的吗?

“学着点,这才叫要挟。”他晓以大义。

卜拾幸眯眼瞪他。难不成要她依样画葫芦?她没那么呆好不好,让他占尽便宜。

可是手中没筹码,想要要挟人还真是不容易。

叹口气,抹了抹发烫的脸,她还是乖乖地起身梳洗,跟着他到主屋一起用膳,很意外的是,他开口要带她出门,姐姐竟然没反对,反倒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那眸色很复杂,让她一时也猜不透。

但,不管怎样,她可以出门了耶!

来到天水城之后,她一直很想要出门的,可是她好说歹说,姐姐就是不肯放行。

没想到这一回竟可以和他搭着马车外出,只是——“你要带我去哪?”她雀跃地掀起车帘,好奇的看着车水马龙的繁华街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眼前的画面不断地重迭着,教她脑袋发晕。

难道是因为她很少搭马车所致?但她上回搭马车到天水城时,走了大段山路都没这感觉呀。

“去……见你的亲人。”朔夜轻声说。

卜拾幸一愣,缓缓回头瞪他。“我的亲人都在文府。”

“我说的是其他的亲人。”朔夜注意着她的反应。

“我没有其他的亲人。”

闻言,朔夜微扬起浓眉。“你果然早知道卜家人并不是你的真正亲人。”

面对卜希临和卜三思时,她总是份外乖巧听话,像是个天真烂漫的小泵娘,然而在面对他时,却显露不属于她这年纪的世故,慧点中又故意带着傻气,像是在隐瞒什么——如今想来,她只是想在家人面前,扮演一个他们希望的角色罢了。

“我要回去。”卜拾幸沉声道:“我的家人只有姐姐和爷爷。”

她曾经听爷爷和姐姐细声谈起她的事,所以她早就知道自己并不是卜家人。

朔夜脸上抹着淡笑。“你非去不可。”

卜拾幸不悦地瞪着他。“姐姐知道这件事吗?”

“她知不知道重要吗?”

“在遇上七彩姐夫之前,姐姐把我和爷爷当成她人生的全部,对我来说,姐姐和爷爷也是我人生的全部,我不要姐姐为我担心,我要当姐姐希望的乖巧妹妹,永远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你……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找到我那些所谓真正的亲人,但是我不要,你也不准告诉姐姐。”

朔夜总算明白她显现在外的矛盾感。

他喜欢她在他面前毫不伪装的模样,想来命运也真会捉弄人,前世的伶儿,因为出身尊贵,所以被迫端庄温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外头向往得要命。

而今生的卜拾幸亦然。为了迎合卜家祖孙的期待,她让自己表现得乖巧憨傻,没有他们的允许,她哪儿也不敢去——而这样的她教他十分心疼。

“我可以不告诉卜希临,但你非得陪我走这一趟。”

“为什么?”她扁着嘴问,自然知道不会从他身上得到多少怜惜。

“因为……你身上有些问题,必须要一件件的抽丝剥茧,我才有办法治。”想了下,他决定说出部分内情,换得她的信任。

就不知道这种说法她信不信。

睇着他半晌,卜拾幸突地垂下脑袋瓜,叹了口气。“是姐姐拜托你的?”

朔夜更惊奇了。“你也察觉自己有异状?”照理她入睡即石化应该无感,这情况卜希临又不准他告诉她,怎么她会知道?

“嗯,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有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已经活了好久,好像体内有另一个我,当然啦,那还是我,只是……”她还是会有点错乱。

好比像现在,光是在天水城搭马车,她的眼前就会出现古怪的迭影,心底有种莫名想哭的冲动。但要说那不是源自属于自己的感动,不如说像是前世残留的记忆。

然而这些话她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别人,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好混乱。

朔夜心下一动,忍不住问:“那么你看到我的时候呢?”

“嗄?”她呆了下,皱起秀眉。“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看到他……她会心疼,可是这种话要她怎么说得出口?

太不知羞了好不好!

“是吗?”是他想太多,以为她可能残留前世记忆,也许对他有些许的印象……但,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之于他而言,一样都是她。

“那……是说带我去找其他的亲人,我的问题就可以解决吗?”虽然她并不觉得眼前的状况有何不妥。但是她常觉得姐姐像是瞒着她什么,对她格外保护,所以如果可以解决这事,应该也算了却姐姐的一桩心事吧。

“可以。”他会赌上一切治好她。

“那……”又叹了口气,小脸垂得更低了。“就这样吧。”

朔夜笑睇她,探手轻抚她的髻。

她忙抬手挥开,佯怒道“不要随便碰,我梳了好久的。”

“很好看。”

“……真的吗?”她有些结巴。

她懂的发髻形式不太多,但以往姐姐要带她去孔雀城时,总是会把她的头发梳成双髻,盘得又美双整齐,她的手没有姐姐巧,只能尽为而为,还是有几缯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颊边。

“嗯,真美。”

卜拾幸抽口气,红晕悄悄地爬上小脸,面对他认真无比的表情,她娇羞的垂下头,但就在这当头,又听他道:“我指的是那支玉簪。”

卜拾幸一怔,咬牙切齿道:“谢谢,这是七彩姐夫送的,我也很喜欢,因为真的很美!”

坏蛋,居然取笑她——真是太可恶了。

“尤其当玉簪插在你头上时,让你看起来——美得教我想要吻你。”

卜拾幸瞠目结舌,才刚消退的红晕又爬上脸颊,支支吾吾了老半天还是吐不出半句话,只能害臊地捂着脸。

她输了,她不敢再搭话,很怕心窝再扎一支箭。

这人真的很坏,为什么她还不讨厌他啊?

一路上,她不再理他,因为光是要安抚自己小鹿乱撞的心就耗费她大半气力,直到马车在安府大门前停下。

“守年,你到了。”

朔夜一下马车,便见老友走来。

“你的吩咐我有哪一次没办到?”樊守年笑着,见他牵住一双柔白小手,视线跟着扫过那张粉女敕娇俏的脸蛋。“啊……真的好像玉缇。”

“拾幸,这位是樊守年,是我的好友。”朔夜牵着她下车介绍着。“守年,她就是拾幸。”

“樊叔好。”卜拾幸没心眼地道。

“他是我的好友,你叫他樊叔,那要叫我什么?”朔夜似笑非笑地问。

“懿叔。”她故意回答,看他脸色微变,总觉得自己扳回一城,有种快感,她忍不住贝扬了唇。

“再叫一次。”朔夜笑眯眼,俊魅的脸上满是要挟,像是在告诉她,要是不赶紧悬崖勒马,他会让她见识到真正的欺负人功力。

卜拾幸接收到威胁,但却故意装死,赶忙转头朝樊守年绽出甜美笑容。“樊爷,你好。”

一见到这个人,她有种打从内心说不出的欢愉,若要形容,就是一见如故吧。

樊守年直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

“闭上眼,要不然我去向你婆娘告状。”朔夜皮笑肉不笑地警告。

樊守年看向他,眸色复杂,但刻得最深的是激动。“真的是伶儿,虽然长得一点都不像,但那神韵、那口吻,真的好像。”就像是人的魂魄残留着习性,尽避一再转世,那娴柔中带着些许反骨的性子,压根没变。

朔夜但笑不语。

“嗯?”卜拾幸听得一头雾水,想追问又不知道怎么问,只好闭上嘴,看他们两个又寒暄几句。

安府的门房看到卜拾幸先是一惊,因为他清楚记得大小姐今天并未出府,更不解她为何会和樊大老板一起回来,但没有多问的立刻开大门,让他们进府。

樊守年不是第一次来安府,熟门熟路的领着他们往大厅走。

安府建得相当的宏伟壮观,进大厅前,得先经过一座园子,园里以木樨树居多,但今年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木樨花就是不开花。

而最教卜拾幸纳闷的,是每个下人看到她都会停下来叫她“大小姐”。

踏进大厅里,接到消息的安府总管正候着,差人送上茶水,并要一名小厮请老爷出来。

卜拾幸看朔夜两人都安静不语,只好乖乖地坐在位子上喝茶,直到她瞧见另一个自己出现,忍不住瞠目结舌。而踏进大厅的安玉缇一见到她,也是一怔,难怪刚才奉茶的丫鬟出大厅撞见她时,第一个反应是揉眼睛,然后双比着厅内,她才好奇又不解的踏进大厅。

四下的下人,包括安府总管,全部怔愣的来回看着两个人一模一样的脸。

两人四目相接,彼此疑惑,直到一道声响出现。

“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卜拾幸闻声探去,怔愣的同时,心底爆开一阵难喻的恶寒,教她不由自主地颤抖。

像是察觉她的异状,朔夜侧眼看她,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她一愣,觉得自己该缩回手,毕竟他老爱欺负她,却从没说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可是,此刻透过他握着她的手,有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传递而来,她不但舍不得放开,还忍不住反握。

她这小小举动却教朔夜笑眯了眼。

“你……”安熙凛本是要将他们打发走,然而一见到卜拾幸,霎时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吓得不住后退,惊吓的表情像是见鬼一般。

“很意外另一个女儿会出现在你面前?”朔夜低笑问。

卜拾幸闻言恍然大悟,再看向安玉缇,猜到她应是自己的孪生姐妹,但——为什么她一见到亲爹,没有半点父女天性的感触,只有一种难喻的恐惧?

“她……不是,她……”安熙凛神色张皇,像是卜拾幸出现在他面前,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爹?”安玉缇不解地望向他。

“你当初为何在双生女之中,只选择了这一位?”朔夜起身,松开了卜拾幸的手。卜拾幸霎时觉得自己的掌心空虚得很可怕,不住地看着他的背影。

朔夜直睇着安熙凛惊恐的表情。“是因为这一位的身上藏有伶儿的魂魄?”

他这一席话说出口,教众人错愕不已。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安熙凛气虚极了。“我……那是因为她根本是……”他看了卜拾幸一眼,吓得立刻别开头。

“妖怪?”朔夜微扬眉。

原来拾幸被丢弃,只是因为她入夜睡去会石化的问题罢了。

“这不能怪我,是她自己有问题……”安熙凛不断地摇着头。“我也不想当个狠心的父亲,但我怕,我怕那是老天给我的……”

“为什么你会认为那是老天给你的处罚?”朔夜接下他的话,凛目生威。“那是因为你害死了伶儿!”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安熙凛激动的吼着,整个人濒临崩溃边缘。

“如果不是你,你为什么心虚?”

“我……”

“因为你害死了伶儿,再找来咒术师,把伶儿的魂魄藏进这副躯体里,不是吗?”朔夜推算着,轻握住安玉缇的手。

现在他可以无比确定她身上有伶儿的魂魄气息。

也许,因为她们在出世之前,是待在同个母胎里,至于拾幸身上的魂魄没有气息,那是因为被石化咒给隐住。

安玉缇的存在,是最强而有力的证据,足以指控安熙凛和伶儿的死绝对月兑离不了关系,就算他不是主谋,也肯定是与人合谋,而他现在要知道的,是与他合谋的咒术师是谁。

“不,不是……”安熙凛双眼翻白,突地倒下。

“爹!”见状,安玉缇甩开朔夜的手,跑到父亲身旁,朝外头喊着,“来人,快请大夫!”

看着昏厥的安熙凛,朔夜撇唇冷哼了声,回头看向卜拾幸,却见她怒瞪着他。

他微愕的低喊,“拾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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