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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日夫妻 第二章

平心而论,严浩然并不是个十分英俊的男人。康若华在已开幕的电玩展会场,偷偷地侧眸打量他。

狭长的双眼、挺直的鼻梁、刚毅的下巴,比三分头略长一些、像极军人却又带着些许流行感的短发……他五官上的每一道线条都太过于锐利刚硬,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难以亲近,又强悍难惹的气息。

或许,就是这种与众不同,且与生俱来的气韵,在人声鼎沸的电玩展会场里,令他显得更为矛盾突出,格外吸引人?

这真是太荒谬了!康若华几乎在每个走到他们柜位上的人眼里,都发现了停留在他身上过久、且过于惊讶的眼光。

啊!还卖什么游戏啊?就卖总监好啦!他的吸睛度简直比SHOWGIRL们更好。

康若华一边如此好笑地想,一边察觉了走上前来的厂商,微笑着拿出自己的名片与对方交换,完美且得体地介绍此次参展的游戏及公司历史与革兴远景。

严浩然望着她,微微挑高了一道眉,真不知道该说是惊讶还是钦佩?她刚刚明明就走神了,专业模式居然换得如此之快?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好兄弟小马其实是个跟他一样挑剔且难取悦的工作伙伴,康若华既然能被小马青睐,自然是不会差到哪儿去才对。

但是,有些事还是得眼见为实,就像一款评价极好的手机游戏,也是得亲自玩过才算灵敏。

于是,趁着现在自家摊位人潮比较少,严浩然随口向同事们交代了一声,然后便走别家公司的游戏体验试玩游戏做功课。

才玩了一会儿,旁边就传来几句引人倾听的对白——

“喂!你看见了吗?云阔里有个比SG还正的妹。”SG指的当然是SHOWGIRL。

严浩然纳闷地垂眸看向自己胸前的识别证,这上面有他的公司名称及姓名,是被他面前的NB挡住了,所以正谈话的那两个男人没看见?

莫名的念头一起,他转了转手指,又调整了下位置,索性将识别证转到背面,原本侧对他的身体也完全转成背对。

“云阔?”一名堪称赏心悦目的戴眼镜男人抬眸想了想,迅速把翻阅脑中这两天建立起的正妹名册,问:“长头发,圆眼睛,满高的,身材很好?”

“嘿,你也看到了吗?”说话的男人有志一同地拍了拍对方肩膀。“真是有够辣的,穿那么多,T恤那么紧,根本就包不住,不知道是D还是E?”

“噢,如果我们说的是同一个的话,那个女生姓康,是我从前在‘业达’工作时的女朋友。”眼镜男话中有几分得意,单手扶了扶眼镜,最后又丧尽天良的插了一句。“是E,我陪她去买过内衣。”

他的印象在这一秒被严浩然扣得精光。

严浩然偏首,侧眸看了看眼镜男的识别证——杨致远。

名字倒还好听,人品却不太出色,虽说他也是个男人,但他实在很难同意分手之后,男人在背后谈论前女友的行径。

而且……罩杯?这会不太恶劣了?

严浩然嫌恶地把脸转开,正想旋足离去,又老觉得杨致远这名字听来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才驻足,便听见杨致远先生的朋友再度开口问道:“这么正,为什么分手?”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好奇心驱使严浩然回头,只见杨致远又推了推眼镜,摆了摆手,云淡风轻地说道——

“总之就是个性不合啦!她疑心病很重,我们两个人都从业达跳槽之后就散了,也没想待在同一间公司,也好啦,反正那种没脑袋的漂亮女人,上过就算了。”

上过就算了?

到底是脑神经断了几根,才会曾经跟这种男人交往啊?

“啊?总监,你说什么?”康若华一脸纳闷地问道。

是怎样?总监刚刚去别家做功课,发现了什么望其项背,极难超越的好游戏了吗?怎么回来之后面色那么凝重,竟然还自言自语?

“没什么。”严浩然不知道在生什么气地瞪了她一眼。

有、有杀气……奇了!她哪里惹到他了?男从也有二十八天生理周期这回事吗?

算了,也幸好总监话少,不然他常常开口,会电到人的。

康若华纳闷地模了模鼻子,信步走到旁边去,才走没两步,像看见了什么,又瞬间龟缩回来。

可恶!真是冤家路窄……

严浩然疑惑扬眸,视线落在正走向这里的两个男人,然后一把抓住那个满摊了乱转,最后蹲在地上,很明显在找一个根本找不到的藏身之处的女人。

“你在做什么?”他猜测她是想躲前男友,明明知道,但他还是问了。

而且问出来之后,更觉得有些气,那男人都可以在她背后大方地谈论她罩杯,她有什么好躲的?

“啊炳哈哈,我隐形眼镜掉了啦。”康若华干笑,完全忘了她早上才在跟同事沾沾自喜道视力有一点二。

“你给我站起来!”严浩然铁面无私地命令道。

一个比刚才更凶狠一百倍的眼神杀过来,吓得康若华顾不得是不是还有个虚构的隐形眼镜掉在地上,立刻站起来。

“好好好,是!”差点连请皇上息怒,奴才该死都要月兑口而出了。

康若华狼狈地拉了拉裙摆,她实在是很敬畏总是面无表情且不苟言笑的总监。

“这是山川公司的方老总。”严浩然拉着她走到男人面前,简单地为她介绍。

走在那个跳梁小丑杨致远旁边的,是个与他们公司有业务往来的大人物,内地浏览量最大的通讯平台老板。

康若华没见过这位老板,他知道,但这人来头不小,对公司的前景与她的前途都很有帮助,容不得她为了个前男友错过。

“方老总,您好,我是云阔科技的海外业务康若华,以后还请您多多指教。”康若华躬身,恭恭敬敬地递上名片。

“康若华,好,好!你们云阔啊,看在严老弟的面子上,我哪敢不指教?才来内地发展没几年,就搞得风生水起的。”有些富态的方老总哈哈笑,拍了拍严浩然的肩,又低头看了看她的名片,问:“大陆开始跑了没?”

因为不知道是在问她,还是在问严浩然,康若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答了怕抢话,不答怕不礼貌。

求救的眼神飘向严浩然,却不经意对上杨致远的视线,眸色不自觉一暗。

“她现在只负责日本跟韩国两部分,大陆这边,我日后会慢慢移交给她。”严浩然利落接话,没错过她瞬间黯淡的眼色。

“好,好!有这么漂亮的业务当门面,我看这几年市场上都是你们云阔的天下。”方老总又拍了拍严浩然的肩,一副两人私交甚笃的模样。

“方老总,想要打天下,那也得您手下留情才行。”严浩然一句话说得含蓄朦胧,只抓得住三、五分,他想起来杨致远的名字为何耳熟了。

“手下留情?严老弟,这话怎么讲?”方老总一头雾水。

“方老总,您也知道,培养一个游戏人才极不容易,尤其像我们云阔这种小制作小成本的公司。一遇到比较好,薪水比较高的机会,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人才就往高处去,人不见影地溜了。”眸光若有似无地眯了杨致远一眼。

“这种看见有高薪,就抛下共同创业伙伴的员工不要也罢。”方老总豪气干云地摆了摆手。

他是白手起家,草莽出身,能成功凭的不只是商业头脑,更凭几分侠气,他最讨厌哪里有好处便往哪里站的势利家伙。而他之所以跟严浩然称兄道弟,除了两人喝过几次酒,当过几次酒友之外,更因为上次他妻子突然昏倒,严浩然凭着一股义气,四处为他遍寻名医的缘故。

“是不要也罢,但……怕就怕人捧着金条来砸。”严浩然淡淡回应。

方老总的眼眸一眯,停顿了会儿,听懂严浩然的弦外之音,开口问身旁的杨致远道:“致远,前些日子我说想要扩大征才这事儿,是你去办的吗?”

“嗯,是。”眼镜后的眼神闪烁,唯唯诺诺。

“那,我很不喜欢挖来的名角这事儿,你也清楚吧?”

“嗳……是,我清楚,老总。”清楚是清楚,但他就是这么干了。明明有告诉对方要守口如瓶,怎知道人没挖成,连消息都走漏了。

“好,知道就好,我最讨厌阳奉阴违,言行不一的员工。”

杨致远抹了抹额角的汗。

方老总向他交代完,又转头拍了拍严浩然的肩,笑哈哈地说道:“严老弟啊!我是绝不用见利忘义的员工的,但是,若是你留不住人,自愿来我这儿投诚的,这我可管不着哪!”

“那是自然。”严浩然握了握方老总的手。“谢谢方老总高抬贵手。”轻轻地扫了杨致远一眼。

人品不出色,就连脑袋都不济事……方老总讨厌恶意挖角在业界出了名的,更讨厌忠诚度不高的员工,他连自己老板的眉角都模不清楚?

“好,那我先走啦!记得,下次有好游戏给我独家啊。”方老总回握严浩然的手,点了点头。

“没问题,多谢多老总关照。”能上方老总公司新架设的游戏平台,当然是求之不得,严浩然与康若华同时向大人物鞠躬道别。

离去前,严浩然忽而唤住杨致远。

“杨先生——”

“嗳?”经历方才一番波折,杨致远额际沁汗,略嫌狼狈的脚步停住。

“若华是我内人,也是目前云阔里最有潜力的业务,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日后不要有任何不利于她的传言流出。”走到杨致远身边,压低了音量,“不论是她的工作能力,或是她的内衣尺寸,你听见了?我和方老总,是共患难的好朋友。”关于内衣尺寸这种钜细靡遗的中伤,不想令她听见。

杨致远抬眸眯了严浩然一眼,忿忿地道:“听见了。”一转身大踏步离去。

内人?从刚刚到现在一直毫无存在感的康若华维持着一个惊呆了的模式。

“总监,你刚刚说什么?”难道“内人”在字典上还有别的她所不知道的涵义吗?

严浩然面无表情的眯了她一眼。

“就是你字面上听见的那个意思。”

“呃?”康若华的脑子里轰一声地炸开!

她、她的清白……幸好,其他的同事们都去吃饭了,她悲愤了一会儿,才想到这根本不是重点,于是又转到严浩然身边去,问:“为什么要说我们是夫妻?我们一个人在台湾工作,一个在北京耶。”

严浩然百般无奈地瞅着她,没好气地问道:“小马跟他老婆从前也是相隔两地,假日夫妻还有少的吗?”相隔两地是重点吗?这……竟然连他也远离重点了,严浩然好想叹气,古人说近墨者黑是对的。

“噢,也对。”康若华点了点头,总觉得有哪里怪怪又说不出来。

啊!算了,先去努力工作好了,低头开始整理摊位。

噢,也对?还没反应过来?严浩然越来越无能为力了!

于是,在康若华又丢出另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之前,他决定先发制人——

“什么?”康若华扬眸。

“为什么你为前会跟那种笨蛋在一起?”这还用问吗?当然就因为她也是个笨蛋啊!严浩然挥掉脑中的自问自答。

“啊?你说刚才的杨致远喔?”康若华后知后觉地问。

“……”严浩然双手盘胸,就快失去耐性,不然呢?难道是年纪大得可以当她爸的方老总吗?

康若华抓了抓那头漂亮的鬈发。

“就,适婚年龄到了,家人时不时会问一下有没有对象,刚好之间同一个公司上班,我看他人好像不错,就想说反正男未婚,女未嫁,干脆二一添作五……”其实,没有说出口的还有,因为她父母亲的感情很好,所以,她一直很向往平凡稳定的家庭生活。但是,跟总监提这个好像怪怪的?

她笑得有些难为情,很可爱,但是严浩然很想掐断她那截粉女敕的小脖子,扭掉她的小脑袋。

人好像不错?二一添作五?看看最后为她带来了什么?

“那为什么分手?”

“分手喔……呃?因为……”康若华咽了咽口水。“因为,他有一次出差,我临时去找他,然后……”又吞了口口水,“我没有提前告诉他,所以……就……唔……女人……床上……我没有相信他……疑心病很重……”越说越小声。

严浩然往上翻了个白眼,这女人说别人坏话的筋看来也是断了。

就在这种自然质朴的单纯厚道,害他油然而生一股强烈的护短念头,才会在方老总面前电了杨致远一顿,连内人之说都随口胡扯出来。

“他出差,结果被你抓奸在床,做贼喊抓贼,说你疑心病重都不相信他,不顾他的隐私,没有打声招呼就贸然跑去找他?”

这……这样也能听懂?总监应该改行做征信,康若华瞠目结舌。

严浩然静睇着她,叹了口气,大掌一伸,在她头顶停了两秒,而后迟疑地落下,忽略本想揉她发心的动作——

“办公室恋情可大可小,以后看人,眼睛放亮一点。”

康若华没有回话,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严浩然,想说些什么话,又梗在喉头,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从没想过这么严肃平板的严浩然竟然会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她是独生女,家境小康,求学之路顺遂,就连在异乡留学时的日子都过得并不艰苦,但她却一直很害怕别人看待她的眼光。那种同情与隐含着轻视的眼光,总是觉得她比一般人的视线;总是觉得她是个好命女孩儿,没有吃过苦的眼色……

她一直很努力想让自己跟别人一样。

遇到委屈,遇到不公平,遇到伤心难过的事,痛了,也不敢吭声。

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知道她很委屈,似乎还拐弯抹角地帮她出了一口恶气?好像,天塌下来,终于可以不用自己顶了……

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才觉得眼眶有点痛,却有一道凶狠的视线瞪向她,一句阴狠至极的对白飘出来——

“你敢在这里哭给我看试试看!”为了那种男人有什么好哭的?

而且,这里是人潮汹涌的展场,她不想做人,他还想做!要是她哭了,他就什么都说怎么办?!

“我、我哪有想哭?”吸了吸鼻子,很有气势的瞪回去。“这么凶……”用力想把眼泪眨回去,却有一颗泪滴猝不及防地掉下来。

好像,从发现了总监内心其实这么柔软之后,她就不再那么惧怕他每一句听来权威又刚正的对白了,竟然敢回嘴且瞪回去呢!

康若华又哭又笑,突然觉得心情很好。

就跟跨年夜那天一样,严浩然一边呛她,却一边帮她把工作完成,不像其他同事们嘴上说心疼她的辛苦,但是却不顾意义地将她丢下。

他是只纸老虎,心很软,很纤细,很体贴的纸老虎。

烦,烦死了!都已经警告过她不准哭了!

“我出去抽烟。”那颗眼泪滴得他心烦意乱,严浩然决定落荒而逃。

康若华急急忙忙抹掉脸上的泪,伸手拉住他衣袖,完全无视她拉住的那个男人回头瞪过来的眼神有多想杀了她。

“总监,谢谢您,真的。”神态楚楚,最后还附带了个九十度鞠躬,唇旁竟有浅浅笑意。

她再不让他走,别人都要发现他的脸色不对劲了。

严浩然瞪着她,内心很想叫救命,于是决定用力地提醒她,他虽然表面上替她扳回了一城,但实际上,他说她是他内人,应该算是他白白占了她便宜才对。

“你应该严正警告我,就算是为了帮你出头也不该跟你前男友开这种子虚乌有的玩笑,希望我尊重你的意愿,并且请我下镒不再这么做。”他面无表情地提醒她这件事,紧盯她脸,静观她的反应。

“呃?”好像是喔,可是……“可是,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耶!”

严浩然的颊色不自在地一深,康若华却淡淡朝他一笑。

“你一定是在哪里听见他说我什么了对不对?”她方才低头整理摊位时就想到了。

严浩然大大一愣,原来,她心里有谱?

“我知道,我有时……也会从别人那里听见,业界很小……”对,业界很小,她点头,又点点头,大家好聚好散,她不在意,她可以不在意的。

“你想帮我,情急之下只好这么开口,让他忌惮你,又把我跟你划在一起,你想保护我,我为什么要警告你?总监,我说谢谢你,真的就只有谢谢而已。”

要命,原来她看来有些迷糊与大神经,其实却聪明得要命。

“我、我出去抽烟。”严浩然难得结巴,连一眼都不敢多看她,这次头也不回地转身踏步离去。

然后,他发现,他现在这种胸口被什么东西抓住的感觉,其实也挺要命的……

***

好像是有点醉了。

在爵士酒吧里,严浩然不着痕迹地眯着康若华,她正向为她送行的同事们敬酒,瞧她脸色比平常艳红瑰丽,他心中暗自下了个结论。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饭店吧。”严浩然起身走到她面前。

“等等啦——”康若华语调软绵绵,甜腻腻地捧着酒杯,微醺。“我好开心,电玩展结束了,好不容易可以出来玩,我都还没有看够上海,再坐一会儿……”她抬眸望向窗外夜色,雀跃神情凝注而灿烂。

“对嘛!再玩一下,小花第一次出差,第一次来上海,干么急着带她回饭店?”旁边的女同事喜鼓躁,又在她的杯子里斟满酒液。

总觉得,严总监对这位台湾来的后辈似乎格外照顾,有好几次,她都在电玩展场,捕捉到总监偷睨康若华的眸光……

康若华对这位几日来十分照顾她的前辈眨眼笑了笑,仰头又将那杯红酒喝掉,电玩展顺利落幕,她真的好开心喔!

举杯、碰杯,连续又喝了好几杯。

严浩然的眉心瞬间紧缩。“明天一早的飞机,你隔天又没有休假,是想坐到多晚?”指了指腕表,午夜十二点整。

“再等一下嘛!”前辈又为康若华添了一杯酒,“跟姐姐喝完这杯再走。”

“好。”康若华拿起杯子,杯缘还没碰到唇瓣,严浩然却伸手接过那高脚杯,一饮而尽。

“各位,今晚喝茫了不要紧,记得明天早上开会别迟到就好。”接着拿起康若华的包包,拉着她手臂,朝她简短地命令。“走了。”

唉哟!好扫兴……

康若华被半拉半拖地走在严浩然身后,对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又转头笑嘻嘻地对分公司的同仁们道再见,惹来背后一串笑声。

“啊!晚上的东方明珠实在是好漂亮。”才走出去,康若华又对着黄埔江对岸的建筑物发出惊叹,早忘了前方男人已走得老远。

没有带相机,只好双手比出一个观景视窗,调整好入镜角度,想将这一幕留存心底。

严浩然停足,回眸找没有跟上来的疑似酒醉的女人,才抬眼,便看见她比着个手势,兴味盎然倒退着身体走。

他没有挪动脚步,着魔似地看着她,像在欣赏一副比东方明珠更艳丽的风景。

她持续着倒退走,直到撞上他的坚硬胸膛,旋足抬眸,慌张道歉,才发现对上了他的铁青色脸庞,然后发出一阵悦耳笑声。

严浩然瞪着她,不解她的笑声从何而来,隐约却感到心口发热。

“你喝醉了吗?”他拧着眉头问。

“有点。”她唇边的笑意绽放得比方才更光彩夺人。

醺醺然,昏昏的,看什么都好漂亮,好愉快。

扬眸,瞧见男人看来有些担忧的脸,又觉得应该补充解释一下。“只有一点醉意而已,别担心,我是业务,我很能喝的,这样昏昏的,很好,很舒服,不会想吐。”沾沾自喜,听来竟有些骄傲。

夜风扬起她的发,带来一阵清甜的香氛,正如同这几天站在她身旁时总闻到的香味一样,或许,是她惯用的香水?混合了一些红酒气息,莫名地令他感到心律不整。

“你一直在笑,究竟在笑什么?”为了将过分专注的眼神从她身上拉开,严浩然平板地问。

“笑什么?当然是笑你好像个教官。”明明是员工们庆祝的小酌聚餐,十二点就赶人回家,说她一早要上飞机,接着还提醒分公司的同事明天开会别迟到。

有够一丝不苟的,好杀风景,令她回想起跨年夜那天差点被他催到发疯的事情,不过……也有点可爱就是了……酒精果然能壮胆,康若华又是一阵乱笑。

“你到底要不要回饭店?行李收好了没?”

“收好了啦。”才说着呢!教官病马就发作了,康若华笑得更开心了。

“以后别在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喝那么多酒。”忍不住就想交代一下。

奇怪,明明就知道这女人工作能力挺好的,而且,她也没在她面前出过太多洋相,像现在,她说她有点醉,就应该真的只有点醉而已。

脚步有点浮,脸色有点艳,没吐没哭没乱发脾气,酒品好得很,但怎么他心里就是放心不下?老觉得她不太靠谱。

“知道了。”康若华点了点头,唇边的笑容依然甜甜腻腻。

“……”竟然对她的笑容感到有点无法招架,是连他也喝太多了吗?严浩然抹了把脸,信步往前走。

“总监……”一声欲言又止的轻唤从他背后传来,意识有点昏沉,但终于有勇气开口说出心中悬宕几日的事。

“嗯?”严浩然停步,回眸瞧她。

“那个,虽然我不是挺想遇到他,不过……”叹了口气。“有机会的话,我会去找杨致远澄清一下的。”她后来想想,虽然知道严浩然是在帮她,但是,就算她不为她自己的清白着想,也该为他的名声着想。

“澄清什么?”严浩然双手盘胸,几乎是一听见杨致远这三个字便反感。

“澄清……就是那个,你说,我是你内人的事。”咽了口口水,好像鼓起了很大勇气才开的口中。

“不必。”回答得斩钉截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事是我起的头,如果你执意要澄清,那也该是我去。”实在很不想让她跟那个没口德的男人再有瓜葛。

或许,就是因为想划清她与杨致远的念头是如此强烈,才会一开始就口无遮拦地下了猛药吧?想维护她的心竟然如此透明,严浩然又想咳嗽了。

“可是……”

“可是什么?”

“我心里对你过意不去。”

饼意不去?对他?

“为什么?”拧着眉头问。

“你是黄金单身汉,跟我凑在一起,太浪费了……”

太浪费了?这是什么怪理由?严浩然挑眉。

“你不是说男未婚、女未嫁,干脆二一添作五?还是你觉得,我没有到达‘人看起来还不错’的门槛?”

呃?教头怎么会归纳出这种结论?

“不、不是啦!我是说,我跟你,总监你、我……”康若华简直想啃手指甲了。为什么跟严浩然在一起,老有种口吃快发作的感觉?她明明没有这种症状的啊!

“这流言是要传出去,别人真以为我们是夫妻,你的行情会下滑的。”对,就是这样。

“无所谓。”严浩然耸了耸肩。

“……”这,要一个有点要醉不醉的人试图说服别人是很不道德的,康若华又悲愤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严浩然问。

“我、唉……没有……算了。”被误会就被误会吧,既然苦主本人不介意的话,她没什么好说的了。

严浩然很认真地盯着她惊慌失措的神情好半晌,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等来等去,都没有等到另一句拼凑完整的对白。

算了,他放弃。

“走吧。”他说。

身后一串踌躇的脚步跟上来,衣角被一个轻柔的力量拉住。

“怎么了?”严浩然回头问。

“那,总监,我们真的当夫妻吧?”她,她说了什么?月兑口而出的康若华一脸惊愕。

严浩然看起来跟她一样惊愕,但是,他惊愕的是,他方才的期待,会不会正是希望她这么说?

他有引导她说出这句对白的嫌疑,有想让尚未开始的误会成为真实的嫌疑。

隐约觉得,那句他们是夫妻的话并不坏,跟她交往,也许并不坏?

康若华望着他,像受到什么浓浓魔魅勾引,嘴巴又不受控制地说下去了……

“我们,我们可以当假日夫妻,像你说的,像马大哥之前跟杜姐那样……台北跟北京……跟我……反正,我们分隔两地,暂时还不用天天住在一起,就当作试婚……既然,横竖都要被误会,这样,你比较划算,才不会吃亏……”颊色艳红得不像话,她更正,她绝对不是有点醉而已,一定是醉得离谱,才会对一个才见面几天的男人做出这种邀请?

她只是觉得,觉得这只纸老虎好体贴,十分靠得住,不想让他吃亏,不想占他便宜……

而且,她想,她或许有一点点喜欢他,喜欢他用这么随意的方式对她,喜欢他总在细微处的贴心,或许,她还有一点点想独占这样的关系,不希望他也用这样的方式对待别人,终于顺着他不经意说出口的话,想用婚姻将他拴牢。

她想将错就错,想要主动伸手抓住好男人。

她想、她甚至还想,想躺躺看他的宽肩,想模模他看来微硬的头发、想碰碰他总是说着正经语句的双唇……啊啊啊,想什么啊?好可怕!

那些这几日刻意忽略的心思,怎么酒精一催化,就什么都跑出来了?

划算?严浩然盯着她,忽然笑了。

“我,我是说……那个……”口吃再度发作,现在再说什么都已经回天乏术了吧?康若华突然觉得好想哭。

“好。”严浩然却回应得气定神闲。

“什么?”康若华太过惊吓,惊吓得仿佛觉得自己在耳鸣。

她听错了吗?总监其实才是喝醉的那一个?

“我说——”严浩然走到她身前。

康若华不自禁屏住呼吸,看着他英挺的脸庞逐渐在眼前放大,眼中仿佛蕴含笑意。

“我说——好,我不吃亏,我们当假日夫妻,台北跟北京,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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