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衔泥 第二十一章

泥娃不动声色地探看这附近的地形,可惜她来铜安两年,不曾好好游历,此时此刻就算她人还在铜安境内,找到时机月兑逃,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跑才好。

燕行要是发现她不见了,一定会急疯,可是她双手缚上麻绳,痛痒难当,身躯虚弱,就连坐着也感到强烈头晕,根本无法好好思考或是留下些许线索引导救兵。

“师父,夙剑师伯到铜安了!我们派去砸毁土窑的弟子……被废去武功,己回师门领罪了。”一排弟子单膝跪在夙山眼前,低头不敢多语,后者一口热茶还不到咽喉,就先烫了舌头。

“什么?!该死的夙剑又来坏我的好事,我上辈子是踢倒了他的骨灰坛吗?气死我了!”情势不如预期,还折兵损将。夙山气得捶烂茶杯,踢倒座椅。“好,我们先斗倒凤岐,再连同彭止替夙剑安个罪名,不能判他秋决,也要发配边疆!!

泥娃闻言一惊,原来他们是青玉门的弟子。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置燕行及凤大哥于死地不可?连彭止都参与其中,这回春松居真的能平安度过吗?

“师父,你打算怎么处置这女人?”夙山的带头弟子看向忧郁不语的泥娃,一丝怜惜不禁油然而生。

“留着,好牵制那名武师。”没用了,再一刀解决。多留一个活口,就是多一分不利。“等春松居生意一落千丈,凤歧身败名裂那日,就是我们露面之时,届时我再好好会会那名武师,看他究竟有什么能耐让彭止指名非毁了他不可。”

看样子,他们还不知道武师燕行就是夙剑。是对自己太有自信了还是怎地,感觉他们就像一群乌合之众,借着彭止的身分做掩护,打击春松居以对付凤大哥,而彭止借他们的刀除掉燕行。

只是她不懂,为何彭止要针对燕行?难道是因为她的关系吗?外头早就把他们传成一对,只是拉不下脸凑成双,彭止该不会以为燕行不在,她就会移情别恋喜欢上他吧?泥娃咬着下唇,把恐惧与愤怒吞进肚子里,努力把自己缩进角落,尽晕不受他们的言语影响。

可惜她身在敌营,不管把自己隐藏得多好,保护得多好,还是会拖累燕行的脚步。究竟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得上他?究竟有什么办法可以替他分忧解劳?

燕行架着阿原,来到了大门深锁的府衙前,想见彭止却让守卫拦下,不允通报。他绕了条街,直接跃墙而进,循着人声来到偏厅,果然凤歧、彭止、师爷都在。

“凤管事,夜深了,让我们彭大人休息吧。”师爷好言相劝,实在很想把这名不速之客送走。

“难得能把酒言欢,师爷你就别扫兴了。春松居这阵子不做外烩,我难得能清闲点,就让我跟彭大人好好聊上几句。来,再干一杯。”凤岐逗了逗趴在他大腿上的免儿。再这样虚伪下去,他早晚抓兔子。

不过彭止的口风还真紧,探不到什么消息,连他放出今儿个遇见了令他心烦的事作饵,也无法钓大鱼上钩,难道是他跟燕行的直觉出错吗?

“冬藏院整修,凤管事应该有好几天清闲,本官累了,不如改日再聚,定与凤管事促膝长谈,不醉不归。”彭止笑不入眼,只想快快请走这座瘟神。

早上登门拜访,本以为能办上凤歧,却风平浪静,未传出有人中毒的消息,谈没几句只能模着鼻子离开。结果才回到县衙没多久,凤歧就抱着兔子,晃着几坛酒来找他。有凤歧在,阿原如何向他报信?他以追求泥娃的名义托师爷从中牵线,费尽千辛万苦才买通阿原替他下手,可别在这节骨眼上再出了错。

他对泥娃思之欲狂,还要他等上多久?只要燕行一除,他便赢面大了。

“师叔,我抓到人了。”燕行将阿原推入偏厅,竹笼里的绿雪蟆因为阿原跌了一跤而跳了出来,彭止跟师爷看清楚往他们脚边跳的是什么以后,立刻惊慌缩脚,就怕碰上了会死一样。

凤歧勾起嘴角。“两只『普通』的小青蛙罢了,彭大人别怕。”

“什么普通青蛙?它是——看它的样子就知道有毒!”彭止怒瞪,恨不得踹阿原两脚,竟然落入燕行手中!

“你把泥娃藏哪儿去了?快把她交出来!”燕行不管彭止为官身分,长剑重重地扣在桌上,就怕晚了,泥娃危险加剧。

“我哪有藏起泥娃?凤管事,你是这样教底下的人吗?”彭止看向师爷,后者摇头,表示不知道此事。“泥娃何时不见的?怎么这时候才跟我说?”

“你再敢装傻,我让你一剑见阎王!”燕行刷开长剑,架上彭止的脖子。管他眼前是几品官,会替春松居带来多大的影响,他全然不顾了!

泥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还顾及是是非非,未免讽刺可笑。

“怎么回事?”凤歧难得见燕行暴怒的样子,彷佛像当年追杀蝶儿,听不见任何人规劝时的模样。

燕行将前因后果大致上说了一遍,包括他遇上青玉门弟子,及夙山可能藏身于铜安城中某一处的事,从头到尾架在彭止脖子上的长剑丝毫没有移动的迹象。“泥娃解了毒没错,可她身子孱弱,不堪颠簸,甚至需要食疗相辅,夙山岂会费心照料她?给她吃的东西干不干净、分量足不足都堪忧啊!”

“你说泥娃中毒?!怎么可能!”彭止瞪向阿原,千交代万交代,谁都可以牺牲,唯独泥娃要保她完好无缺,他是聋子吗?

“不管可不可能,事情已经发生了。泥娃现在下落不明,你还不快点带我们去找夙山?得不到她,你就巴不得毁了她吗?”燕行略一施力,在彭止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师爷着急却不敢贸然向前。“快把泥娃还我——”

燕行恨不得吃了彭止。口口声声喜欢泥娃,他有珍惜她、爱护她吗?

凤岐不住叹息,只能赌上一把,试试彭止对泥娃的心意了。“你如何证明彭县令与夙山有关?诬告朝廷命官是要论罪的。”

“夙山怎么可能买通春松居里的伙计,却不知道我在这里领差的事?除非有内应眼线,而且势力足以当作夙山下手的掩护,否则他不可能才到铜安三日就盲目行动。而这一切最合理的联想,就是今早泥娃出事后,我们尚未报官就到春松居守株待兔的彭止!”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就是泥娃,他承诺不再让她一人飘零,现在却让她孤苦无助地面对狼心狗肺的夙山,要他如何不紧张?如何放心得下?

“有可能是夙山买通阿原下毒的同时,一并通报彭县令来个人赃俱获。我知道你心急,但与其把时间浪费在逼问彭县令身上,不如找人把铜安城翻了遍比较实际。”凤歧看着开始动摇的彭止,又是长叹一声。“如果泥娃有个三长两短,那就是她的命了。可怜呀,如花似玉的姑娘家,现在不知道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泥娃不会有事,她不会有事的!”要是……要是有个万一……不,泥娃不会有事,沉娃不会有事!燕行几乎发狂,连长剑都握不稳了。

“撑住,你倒了,泥娃怎么办?”凤歧连忙附耳。他是要吓彭止,不是他。

彭止挣扎着。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只要牺牲泥娃,在他的地盘里,随意登高一呼,都能把白纸染黑,陷害燕行及凤岐入狱,光明正大地接掌春松居,纳入县业经营。可当他想起乡试失意,步入“凤来客栈”时,是泥娃一抹鼓励的笑靥支持他掌力迄今,甚至念念不忘当年娶她的豪语,他情感纠结,心不禁动摇了起来。

“……好,我带你去找夙山。”他所作所为全是为了泥娃,失去她,这一切对他又有什么意义?官职、财产、名声、地位都失去了光彩。

“走!”燕行收起长剑,将彭止推出屋外,就怕晚了,泥娃支持不住,到时任凭他诸多努力,也换不回以往健康坚韧的她。

泥娃会有此遭遇,全是他对夙山妇人之仁所致,如果他当年狠下心肠,这时岂会让他身边的人曝露在危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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