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癖神医 第十七章
一个月后,冬至。
丑时,正是人们最好眠的时辰。
冷不防的,一阵急促的敲锣声似远似近,在静夜中格外清晰,让区明海下意识的从床上弹坐起来,还以为听到病房的呼叫铃。
“原来是梦……”他想起身处的世界,不可能会有那种东西。
区明海又躺下来睡回笼觉,不知过了多久,轮到房门传来十万火急的拍打声,也划破了寂静。
“姑爷!大姑娘!”小菊在外头叫道。“姑爷,快醒一醒……”
对于医师来说,只有紧急状况,才会在半夜来叫人,区明海迅速地翻身下床,穿上鞋,一把拉开房门。
“发生什么事了?”他提高音量地问。
小菊结结巴巴地说着:“听说……太平坊失火了,而且很多人受伤……老爷要姑爷和大姑娘过去……帮忙救人……”
“我马上就去!”说着,区明海马上把头发束起,拉拢衣襟,接着穿上白袍,脑子已经飞快地运转了。
这时,冬葵也醒来了,跟着穿戴整齐,赶着要出门。
“我记得太平坊住的都是一般百姓……”区明海想到这里没有紧急医疗系统,所以得先想好急救顺序,才不会慌了手脚。“既然是失火,那么多半都是烧伤和呛伤的患者……”
冬葵努力跟上他的步伐。“太平坊都是些大杂院,那儿经常失火……不是生火煮饭不慎引起,就是蜡烛不小心倾倒……”
当夫妻俩来到前堂,纪大夫已经找来所有的学徒和伙计,连府里的家丁和婢女都用上,正在准备需要的药材。
“……把干净的白布都一起带上,遇到烧烫伤的患者,先在患部上冲水,直到降温,再剪开身上的衣物,不要硬扯,会连外皮一起撕开的,要是有更严重的情况,就先浸泡在冷水中,这样可以减轻疼痛……再将沾水的白布覆在伤口上,然后等待治疗……”区明海一鼓作气地说完。
三十多张脸孔同时看着他,一面凝听、一面点头。
“另外有谁会写字,请上前一步?”
纪府的管事和账房等三人马上站出来,听候差遣。
“你们都带上纸笔,到了现场,先清点受伤的人数,还要登记病人的名字……以及轻伤、紧急、严重和死亡名单……”他曾在急诊室实习过,对于重大灾难的应变措施,也有初步的了解,只是从来没有真的派上用场过,因此整个人的神经也处在紧绷状态。
“是,姑爷!”
“是,区大夫!”
纪大夫赞许地颔首。“好,东西准备好就走。”
就这样,纪家父女和众人用好几辆推车将药材和用品火速地载往太平坊,而区明海则抱着手术箱,快步跟在后头。
原本冷清黑暗的大街,不断地听到从远处传来的敲锣声,令人心惊肉跳。
待喧哗和奔跑声愈来愈接近,只要抬头便可见到冲天的黑烟,才不过拐了个弯,已是不同的景象。
就像地狱……
区明海脑中不禁这么想着。
火势已经蔓延开了,妖艳的红色火焰贪婪地吞噬一间又一间民房。
只见熠火军带着消防工具冲进了火场,先将困在屋内,来不及逃生的百姓们救出来,此时哭声、叫声不绝于耳,人们神色惶恐地提着水桶,不停地往那些着火的屋子泼去。
“好痛……谁来救救我……”有人全身着火的奔出来。
见状,区明海立刻抢过一只水桶,往对方身上泼,不过火并没有全熄,又抓了条棉被将他裹住。
“哇……我不想死……”
冬葵回过神来,提醒夫婿。“相公,接下来要做什么?”
“先把伤员集中到外头的那块空地……”区明海在第一时间先划出伤病患集结区,然后对众人拉高嗓门。
同一时间,纪大夫带着所有的人开始行动,陆陆续续将伤员用搬、用扶地送到外面,而且愈来愈多,个个都发出痛苦的哀嚎声,不免闻之鼻酸,区明海命令自己要冷静,先充当检伤员,将伤员分类。
区明海又指挥着刚成立的医疗小组,也就是六安堂里的几个学徒,至少能够处理简单的伤口。“重伤的送到那边……”
“区大夫,这个人没有呼吸了……”
他立刻奔了过去,检视他的鼻子、喉咙,都被黑烟呛伤,只能紧急为伤员做CPR,急救了半天,还是测不到脉搏。
“……把死亡的人放到另外一边……”区明海也没有时间处理哀伤的情绪,又转向其他伤员。
冬葵看着遍地哀嚎申吟的患者,不禁泪如雨下,头一回目睹这种灾难事故,情绪顿时崩溃了。
“娘子!”区明海握住她的肩头。“什么都不要想,救人第一,真的无法救的就放弃,去救那些有机会存活的伤员……”
她吸了吸气,嗓音微哽地说:“我明白了。”
于是,在一片混乱中,所有的人都见到穿着白袍的区明海穿梭在伤员之间,那道白色身影成了众人的依靠,宛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般,原本惊恐不安的心情,因为知道有位大夫正在为他们而努力,渐渐地全化成了感动。
负责灭火的熠火军又把更多伤员送过来,身上的惨状,让人不忍卒睹,而大火还在继续吞噬,往其他的大杂院蔓延,没有防火墙的大杂院,毫无防备,无法肯定延烧的范围会有多大。
负责指挥熠火军的秦将军不停地调度人手,偏偏这场火太大,又有风势助长,最后还是百姓们组成几支临时的救火队,一起参与灭火行动,只有在危难当中,才见得到人性的光辉。
当火势终于得以控制,幸存的人们面对眼前残破的家园,又是跪地痛哭,不知往后该何去何从,气温又低,有些孩子只能瑟缩在角落,令人看了鼻酸。
“岳父,朝廷呢?皇上应该立刻派人来关心,好帮助这些人度过难关……”区明海看着无家可归的百姓,以及受伤的患者,大家又冷又饿,却不见官员到场,心中很是气愤。
纪大夫调好专治烧伤的膏药,贴在伤者的患处。“最近皇上龙体违和,只怕没人敢上奏,我这就回去更衣,立即进宫面圣。”就算见不到,还有丞相。
“他们需要的是保暖的棉被和食物,要不然死的人会更多……”他一脸心急如焚,无法接受人为疏失造成的伤亡。
“我这就去。”纪大夫刻不容缓地说。
一直到天色大亮,大火终于扑灭了,可是损失相当惨重,有三处大杂院全毁,两处半毁,整个太平坊被毁去了大半。
“全照姑爷之前所说的,依伤势轻重来列名造册……”管事将一迭纸张交给区明海。“总共八十九人,另外死亡的有二十五人。”
他大致看了一下。“谢谢,要是有新送来的伤员,再另外补上。”
“是。”管事用袖口抹了下被烟熏黑的脸说。
这时,他才注意到冬葵不见了。
区明海担心她会承受不住庞大的压力,连忙在附近寻找。“娘子!娘子!”
“相公,我在这儿……”随着冬葵的声音扬起,就见她身后跟着一群妇人,每个妇人手上都端着圆底而无足的釜。
他上前察看。“这是什么?”
“我想天气这么寒冷,就去拜托这几位大婶熬些粥,让大家吃了也能够暖暖身子。”冬葵喘着气,面对灾难,方知自己的力量有多微小,不过还是尽可能的去做该做的事。
闻言,区明海愣愣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相公?”冬葵觉得奇怪。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说。
于是,当一碗又一碗热腾腾的白粥送到每个人手中,就连熠火军也有分,胃暖了之后,精神也来了。
看着那些被烧毁的屋舍,不是剩下一根梁柱,就是一面矮墙,让区明海心中感触良多,水火无情,就算在原本的世界,有再先进的消防设备,依旧斗不过老天爷,人命真的很脆弱。
“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有这么多的病人,医馆根本无法收容……”要安顿这群失去房子和亲人的百姓,可是朝廷的责任。“总要先有住的地方。”
“爹进宫去了,应该会有好消息。”冬葵在心里祈求。
在惊魂甫定后,很多人开始找失踪亲人,有孩子找父母,有的则寻找另一半。
“爹……你在哪里?”
“孩子的娘……”
区明海拿着名册上前。“你们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他叫……”
“好,我找找看。”他翻着名册,有的人找到了,幸运的团聚,当然也有的听到的是坏消息,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样子可能不太好看,是不是你们的亲人?”说完,才掀开白布。
只要在医院工作,就必须要去面对死亡的过程,但是区明海不想变得麻木,也尽可能的站在病患家属那一边,为他们着想,就像阿公过世时,其他人为他所做的一切,让他得以安详离世。
“孩子的娘……”
“娘不要死……”
他朝痛哭失声的家属行个礼。“晚一点会将大体移到屋内,要是放在外头,过世的人也会感到寒冷,请节哀!”
“谢谢大夫……”见对方身上穿着已经脏污的白袍,不就是传闻中的那位神医,不只向他们鞠躬,还说着体贴的话,悲伤的心情也得到慰藉。
冬葵也不禁感动得流下泪来。
这是她嫁的丈夫,她没嫁错人。
正午过后,纪大夫终于从宫里回来了。
由于皇上正因病静养,所以便命丞相与几位文武官员来负责这次的火灾事故,除了发放粮食和衣物、棉被之外,并且帮忙处理后事,又将伤员分别送至几间寺庙休养,负责治疗的除了六安堂之外,京城里所有的大夫和医馆也纷纷加入,大家出人出力,一起度过难关。
忙了一整天,直到区明海能够喘口气,填饱肚子,已经是入夜了。
“爹回房去了,相公也躺下来睡一会儿,不然身体挺不住的。”夫妻俩回到自己房里,冬葵忙着伺候他进食。
区明海喝了刚熬好的鸡汤,让空虚的胃部有了饱足感,眼皮开始沉重,不过还是想跟她说说话。
“你先坐下来……”他示意冬葵落坐。
她在另一张凳子坐下。“怎么了?”
“我现在要老实的跟你招供,从原本的世界穿越过来之后,虽然从外表看不出来,其实对未来真的很茫然,直到那天你主动开口跟我求婚……”见她有些羞窘地睨了自己一眼,区明海咧嘴笑了笑。“多少还是抱着私心,因为这么一来就不必担心无处可去,至少有个栖身之所,只要真心地对你好,尽好一个丈夫的责任,就算是报答了。”
冬葵不认为有错。“相公确实对我很好,对爹也很恭敬孝顺,又坚持不纳妾,这样就够了。”
“不对!这样是不够的。”他用力摇头,试着让冬葵明白自己的心情。“我很喜欢你,这一点是无庸置疑,否则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答应娶你,在我的观念里,夫妻是要做一辈子的,没有深厚的感情基础是无法支撑太久,所以潜意识里总是有一丝不安,尽管努力去忽略它的存在,但它还是会不时的在提醒我,我不过是喜欢你而已,并不爱你。”
“既然你我是夫妻,那种事不重要。”她似乎有些懂了。
“或许你们的想法是这样没错,可是我办不到……”区明海握住她的手。“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可以大声地说,娘子,我爱你。”他的老婆是这么善良体贴,懂得为人着想,跟自己心意相通,又怎能不爱她。
“相公……”冬葵喉头梗住了。
区明海揽紧她,密密实实地嵌在自己的心口上。“我爱你,冬葵,是真的,我可以百分之两百的肯定,就是非常多非常多的意思。”
“我也是。”她又哭又笑。
听到这番话,冬葵更不能失去他了。
他的心终于真正踏实了,在这个平行世界里生了根,不再飘摇不定。
“来做吧……”区明海有些性致勃勃地说。
“做?做什么?”冬葵还不太了解那个世界的说话方式。
“就是在床上做的事……”他一下子扑倒她。
她一面笑一面说:“相公应该很累了,明天……还得早起……”
“反正小菊会来叫人……”
“那、那就做吧……”她仿效地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