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太犯规 第一章
第一章
四岁的儿子正和老公在草地上玩棒球抛接的游戏,观瓷宁坐在树下的野餐垫上,静静看着他们玩。
每当儿子漂亮的接下一球时,饶允晔总会朝儿子竖起大拇指,儿子便会大大的笑开来。
他们玩了许久才回到瓷宁身边。
饶允晔坐上野餐垫,喝了点柳橙汁并吃些寿司后,便拿出智能型手机,惬意地靠着树干,开始处理起公事来。
“爸爸,我想去那里!”
精力旺盛的弘莫,简直像电视广告中的超长效电池,有时候,瓷宁很怀疑儿子到底需不需要休息,才刚坐下不到五分钟,弘莫又发现了吸引他的东西。
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看去,瓷宁发现,这次儿子感兴趣的大概是几十公尺外的那些摊贩。
“嗯。”饶允晔漫应一声,双手加快速度。
“爸爸?”弘莫又催了一次。
“好,给我三十秒。”饶允晔并未显露出不耐烦,反而加快手中的动作。
“三十、二九、二八、二七、二六……”弘莫立即开始倒数。
饶允晔抬头看儿子一眼。
“不错喔,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倒数?”
夹在公事跟儿子中间的他,居然还不忘把握每个可以赞美儿子的机会。
瓷宁温柔地笑了,看见儿子脸上得意的笑,以及“妈妈,爸爸说我不错喔”的炫耀眼神。
“二五、二四、二三、二二……”弘莫仍没有停止倒数,满脸笑意。
瓷宁看着他们父子,幸福的轻轻笑开来。
饶允晔低着头,加快处理公事的速度,嘴里故意咕哝了句,“我们弘莫真不好拐,将来长大当律师好了。”
弘莫停止倒数,双眼闪闪发亮。“我要当慈善家!”
“慈善家?”饶允晔愣了一下,没料到会从四岁的儿子口中听见这个词。“那爸爸恐怕要更努力赚钱才行。”
“二一、二十、十九……”弘莫继续数着,小小的脸上尽是笑意。
“弘莫,妈妈陪你去好不好?”瓷宁伸手模模儿子柔亮的发丝,想让老公专心处理他的工作。
“好!”弘莫小小的身子马上从野餐垫上弹起来,语言跟肢体反应的速度几乎一样快。
真是惊人的活力啊!她差点失笑。
饶允晔抬起头,望向正跟着站起身的妻子。
“我就快好了。”
“我想走走。”瓷宁微笑道。“也想陪儿子去。”
饶允晔微侧过头,看一眼儿子想去的地方,双眼微眯,像是评估让他们母子俩过去会不会有危险,之后才点点头。
“小心走,前面那边路面不是很平。”
瓷宁挑起眉,正要开口反驳他几句,结果被儿子抢白。
“爸爸,我会照顾妈妈,你放心。”
听见儿子的话,瓷宁的眉挑得更高了。
这对父子!
更教她吐血的是,她正要开口说上两句,强调自己身为母亲的立场时,竟看见这对父子眉来眼去的暗号。
先是儿子抛给他老爸一个“我很乖吧”的表情,然后老子回给儿子一个“不愧是我的好儿子”的眼神。
有没有搞错啊?她身为母亲,才是应该照顾儿子的人耶!老公平常到底给儿子灌输了什么奇怪的观念?
“弘莫,我才是那个应该照顾你的妈妈喔。”瓷宁看看儿子,又瞧瞧正低着头假装忙碌的老公。
“喔。”弘莫应了一声,突然成了闷葫芦。
“弘莫?”直觉告诉她,儿子有话没说。
“可是爸爸说,在我们家是男人要照顾女人。妈妈,我是男人,我要照顾你。”弘莫童稚的小脸上尽是认真。“妈妈,我想要一个妹妹,爸爸照顾你,我照顾妹妹,好不好?”
瓷宁眨眨眼,不知该说什么。她只听过当妈的要照顾孩子,还没听过四岁的孩子要照顾妈妈的,这真是……
她现在要怎么回应比较好?
“宝贝,你是男孩,不是男人。”
末了,她发现自己只能这样对儿子说,至于妹妹的事,等以后再找时间慢慢跟儿子聊好了。
“我是男人,爸爸说能扛起责任的就是男人,我能照顾妈妈,也想照顾妹妹,我是男人。”弘莫充分表达他“身为男人”的立场,并乘机不断提醒妈妈他想要妹妹的事。
“这个逻辑我听起来怎么觉得怪怪的?”瓷宁轻咬着下唇,满脸狐疑。
她直觉想要稍微纠正一下儿子那“特殊”的想法,却不知道该从哪里纠正起,直接教训他老子一顿会不会比较快?
饶允晔听见她这么说,在一旁偷偷低笑。
“妈妈,我要照顾你,我要变成跟爸爸一样的男人。”弘莫仍坚持道。
“但我是你妈妈……”她喃喃自语,神情有些茫然。
看见儿子一副誓死扞卫立场的模样,瓷宁觉得自己的身分像是变得岌岌可危。
可是,她明明是这小子的妈妈啊?
“妈妈,爸爸说,如果够爱一个人,就会成全对方的任何决定。”弘莫拉拉她的衣角,仰头看着她。“妈妈,我是男人。”
按照儿子的逻辑,在“如果够爱一个人,就会成全对方的任何决定”和“妈妈,我是男人”两条件之下,要求的还是同一件事──他想要一个妹妹。
望着儿子天真无邪的小脸,每当儿子像这样扯住她的衣角,她通常只有乖乖顺着儿子的份。
瓷宁先模模儿子的头,点点头,然后转头看向儿子的爸爸,语带无奈。
“你晚上给儿子说睡前故事时,到底有没有照着书念?”
饶允晔但笑不语,反倒是弘莫噗哧一声笑开来。
“爸爸说,他不才念故事,我们要『面吃光光』。”
“面吃光光?那是什么?”她满脸错愕。
“Men's talk。”饶允晔暂时放下工作,专心和妻小说话。“儿子,这是男人之间的约定,你泄漏太多罗。”
弘莫马上用双手捂住嘴,双眼瞪得大大的,却藏不住灿烂的笑,看一眼爸爸,又瞄一眼妈妈,便快速奔向前,回头用力挥挥手。“妈妈,你不是说要陪我去?快点、快点!”
瓷宁双臂环胸,警告的眼神盯着丈夫,突然扬起诡异的微笑。
“男人之间的约定,嗯哼?”
饶允晔没有说话,只是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回家后……”她佯装阴狠地眯细双眼,想象自己是一只老鹰般盯着猎物,语带威胁,“我这个女人,要知道『所有』的『男人约定』!”
饶允晔愣了两秒,随即低沉的笑开来。
低沉醇厚的男性笑声宛如带有强大的电流,穿过瓷宁的耳膜,一路窜向心脏,令她为之怦然。
他就是有这个本事,尽管他们已经结婚五年,随便朝她扔来一个微笑,照样能把她电得脑袋发晕。
真是无远弗届的男性魅力!
那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那次竟是一家三口最后一次一起出游。
幸福总是美丽如瓷,也脆弱如瓷,遭受一丁点命运的撞击,转眼间便碎成无数碎片,扎得人浑身是伤,无比刺痛。
饶允晔的女乃女乃九十大寿那晚,寿宴很晚才结束,女乃女乃留他们在阳明山上的老家住一晚,但因为隔天要上班,她坚持非回家不可,没想到,半路上一辆白色的福特从某条小巷子飞快的冲出来,毫无减速,硬生生撞上他们的宾士……
瓷宁瞬间瞪大双眼,立即从床上坐起来,浑身冒着冷汗。
是梦?
黑暗中,她望着熟悉的天花板、主卧室,愣然失神,随后,她双手捂着脸,紧紧闭上眼睛,等待这一波战栗慢慢平复。
她又作了相同的梦。
儿子从她身边离去已经整整三年,但她始终忘不了他聪明又可爱的模样。
她不止一次这样想过,如果当初她没有坚持一定要回家,如果早一点或晚一点再回去……许多的如果,常揪得她心痛异常。
瓷宁知道这一切只是意外,可是她还是克制不了偶尔会这样想。
孩子过世这件事在夫妻俩接触的视线里,形成一个空洞的轮廓,像一头兽,总是在以为已事过境迁后突然跳出来狠狠咬住她的心。
儿子过世的头一年,他们越来越少跟对方说话,后来几乎连视线也很少接触,饶允晔总是望着她眼底的悲伤,她则狼狈的躲开他担忧的目光。
瓷宁无法强颜欢笑,也不想把自己的悲伤加诸他身上,那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也太痛苦了,所以只好选择闪避。
每次凝望着他恳求她从悲伤中走出来的炽热眼神,瓷宁的心都会隐隐一抽,心痛的感觉一点一滴的弥漫胸口。
饶允晔从不开口告诉她应该怎么做,也从无抱怨,就这样静静守护在她身边,耐心十足。
只是,当两个人在一起时的痛大过于爱时,她终于向他提出离婚的要求,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再继续这样下去,两人只会渐行渐远,最后成为形同陌路的夫妻。
她不要他们变成那样,也不想象婆婆说的,眼睁睁看着两个人都越来越不快乐。
饶允晔初听见她的请求时,神情十分震惊,目光炯亮的直盯着她大约一分钟后,嗓音略哑地问:“你确定?”
瓷宁没办法再把“离婚”两个字说出口,只是点点头。
饶允晔苦笑了一下,便轻声表示他会处理……
这时,电话突然响起,打断了瓷宁的思绪。
她缓缓张开眼睛,发现不知何时窗外已经透进些许晨光。
好轻盈的味道,早晨的新鲜空气像甘露般,总能轻易洗静人的愁绪。
瓷宁拿起摆在床边的电话子机接听。
“瓷宁,是我。”
“我知道。怎么了?”除了老妈,已经很少人会拨家里的电话给她。
瓷宁呈大字型倒回床上。今天是星期六,难得可以从工作中稍微月兑身的日子。
“提醒你今天晚上要跟维武吃饭,别忘了!”
“妈,我对他真的没有感觉,你跟爸可不可以……”
“只是一起吃个饭嘛!从小你陈伯伯那么疼你,你就当是替他照顾一下他儿子啊。维武自己一个人回台湾工作,你偶尔陪他吃个饭,不然去看看电影也好,况且你已经离婚,女人不能不为自己的将来作打算呀!”
“妈,我有工作,女人对将来的打算,早已经不是只有嫁个好男人这个选项。”瓷宁无声的叹口气。
“好啦,我说不过你,反正你今晚打扮得漂亮一点赴约。”
唉,老妈根本不管她说什么,也不想了解她的意愿,总是直接开口要求。
如果是允晔,就不会这样对她,他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独断,但百分之百尊重她所有的决定……
怎么又想到他了?
瓷宁紧闭着眼睛摇摇头,彷佛希望借着这个动作把脑中的他用力甩开。
“我不能耗太晚,明天一早会有小孩子来家里,我想早点起床,做些吃的东西等人家来。”她故意这样说,好让母亲了解她跟陈维武绝对不可能。
“事情都已经过去三年了,你还在做义工,帮那些单亲妈妈照顾小孩?”观母在电话那头叹气。
“反正我星期六、日都没事。”瓷宁扬唇笑了一下。“而且我喜欢小孩,也很高兴能和小客人一起做点什么。”
“什么叫星期六、日都没事?去约会啊!别跟我说你不打算再嫁人。孩子再生就有,别满脑子只想着别人的……”
瓷宁手里握着话筒,思绪已经慢慢飘远。
他们离婚后,饶允晔主动表示会搬出去,同时坚持要她继续住在这里。
她不肯,他便拿出两人结婚时房子已经过户于她名下的权状。
法律方面的事一直是由他张罗,瓷宁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签过那份文件,本想拒绝,却在见到他略带心痛的渴求眼神后,一时心软的点头,于是她住在这个曾经充满欢笑声的屋子里便成了定案。
瓷宁心里一直很清楚,之所以提出离婚,是不希望她的悲伤绊住饶允晔,并不是想逃离有关儿子的种种。
有时候,她会刻意轻轻闭上眼,感觉儿子还在身边,因为她心里深处知道,唯有与悲伤共存,习惯它,感受它,悲伤才不至于在心里变成伤害她的利器。
她永远忘不了,当她点头答应继续住在这儿后,饶允晔立即露出如释重负的温柔眼神,见她正看着他,他又连忙武装起傲然神情,甩开有些狼狈的视线,恢复他向来不动声色的模样。
她知道,他是不想让他对她的依恋造成她的心理负担──尽管在她提出离婚后,他依然全心全意为她着想。
他太习惯毫无保留的为她着想,就算心痛,也甘愿成全她,永远把自己放在最后。
瓷宁每次回想起他那细微的温柔表情,总觉得那像个温暖的拥抱,意外的成为她往后这两年最贴心的避风港。
因为那是他们爱情中的最后一道光芒,虽不耀眼,但很温暖。
命运捉弄人,虽然他们无法成为一辈子的夫妻,但至少在离婚时并没有对彼此充满怨怼。
她很想念老公,说得精准一点是两年来未曾碰面的前夫,但她也记得,当初提出离婚的人正是她。
他那时很快便答应了,当下她虽感到有些受伤,但随即又想,这样对彼此都好。
她无法否认自己还爱着饶允晔,但同时也很清楚,趁她的悲伤还没让两人走到怨恨彼此的那一步前离婚,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从此,他有他的崭新人生要过,她也有她必须跨越的悲伤要努力,他们之间已经像是两条岔开的线,恐怕一辈子再也没有交集……
“没有交集”这四个字宛如一股寒气,从她心底迅速涌向四肢百骸。
耳畔仍萦绕着母亲的声音,瓷宁把身子缩进被子里。
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