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明珠 第九章
第四章
刚开始没想太多,所以那天晚上沐浴完毕,睡前,阳还没打算就寝,她偷喝了两杯酒壮胆。
仅仅两杯酒已足够让她脚步虚浮了,阳朝她走来,面具下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笑意闪烁,而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自作聪明,而且不是摆明了得让人送回房吗?这究竟算逃避,或者是欲迎还拒?她的脸因为酒醉和羞赧,红得像三月的樱桃。
阳由身后扶住她,两手托住她的手肘,让她靠着他的胸膛,以免身子真的软倒在地。那举动太亲昵也太放肆,即使他表现得温柔而从容,却掩饰不了骨子里的霸道贪婪,他的双臂怀抱几乎将她整个人包覆住,阳刚昂藏的体魄她的娇柔紧密地相贴。
明珠倒抽一口气,在礼教道德为她筑起万丈城墙之前,他为她撒下的网却让她无处可逃。他的诱惑,他的恩情,和他的温柔,让她更强烈地意会到他属于男性的吸引力,让她几乎想放弃一切挣扎,在她膝盖瘫软之前,阳一手环住她的腰,另一手抚上她的脸。
阳这才发现,她的脸那样的小巧,轻易便能捧在掌间。
“傻丫头,我若要享用一个昏睡的女人,不必等到今日。”他高挺的鼻尖贴着她的香腮和耳边磨蹭。
明珠又闻到那股每日在睡梦中萦绕鼻间的香气,这回却浓郁得太野蛮,她甚至没来得及注意到阳不知何时收在掌心、拔了瓶塞的药瓶,意识已然涣散。
“睡吧,你也累了。”她听见他安抚地道,同时他却像老鹰扑向猎物般,吻上了她的唇。
那是她最后记得的事了。
而阳,在她终于完全臣服,身子往下坠的同时,横抱起她,没有任何迟疑地抱着她回房。
他仍是抱着她回到她的寝间。因为他是君子吗?
当然不是,君子可不会抱女人进房。
他将明珠放在床上,摘下了自己的面具,花窗筛了一地的月光,梅花喜鹊的剪影铺落在床头,他贪婪邪气的神情蛰伏在黑暗之中,但幽微的夜光仍是将他得天独厚的俊美容貌勾勒出隐约的轮廓,那双狡诈的、狩猎的眼,兴奋且喜悦的眼,更是熠熠如光。
他的。这一切都是他的……但关于她成为他的女人的那一天,她必定是醒着,而且心甘情愿、明明白白地成为他的人,认清从今以后,谁才是她应该全心全意奉献的人。想到那一天的到来,他期待得全身火热,月光把他的野心照耀得无所遁形。
阳动手月兑去明珠身上的衣服,专注而近于迷乱地,将那些碍事的布料全丢到床下,冰肌玉肤在月光下也仿佛透着娇辉。他完全适应黑暗的眼,毫无阻碍地将她的一切尽收眼底,好像帝王巡视着领土般,审视并欣赏着她的每一寸。
他会将她纳入羽翼之下,保护她,并且满足她,那是一种男人的虚荣。
她绝对值得最好的,他决定为她筑一座金玉堡垒,仙宫般的囚牢,用琼浆和玉液,珍珠翡翠,喂养这朵娇花,她会只属于他。
那夜,年轻的他近乎迷恋地,吻着她的香腮粉唇,吻她的细颈香肩。
……
灼日溶金。尽管稍早一场骤雨洗去季夏的炎光,梨江两岸的绿叶全被雨水刷得翠亮,沉入梨江的火红落日仍是让河面翻起万顷金浪。
一户户豪门大院比邻雄踞在河的北岸,十余尺的高墙内,山石树木,亭台楼阁,无不轩敞壮丽,更不用说此间倶是布衣百姓欣羡向往的膏粱锦绣。
“白雪!”两个穿着云母白上衫、苏枋色袄裙,裙边亦滚着云母白色裙襕的丫鬟,在九重葛密密缠绕的花架老树间焦急寻觅,满地银朱色和紫红色花织成花毯,却丝毫不减其繁盛,其中一棵老树竟被层层迭迭包覆着,早已分不清藤树,枝桠间尽是紫花红蕊,几可和桃李争艳。
模样憨实的姑娘叫红菱,年纪较小,但手脚干净守本分,一心一意地寻找她们姑娘那两只不知又溜到哪儿去的爱猫白雪和明月;年纪较大,模样秀丽的是紫萝,几个月前才来到这里。
“明月、白雪?我看是残花和败柳。”和原本就是奴籍的红菱不同,紫萝是良民出身,又是帝都人士,还读过几年书,到大户人家为奴已是不得已,只能安慰自己好歹都是些正经世家和达官贵人,又没签下卖身契,不算屈辱,怎知最后却得要伺候一个有钱公子养在外头,连人家家门都进不得的野女人?一想就有气!
红菱倒抽一口气,但她也怕紫萝的气焰,何况眼前还是找猫要紧,于是假装没听到。
反正,嬷嬷已经说了,紫萝若再有不安分,休想她会饶她。红菱心里想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她划清界线就罢。
花园一隅,傍着荷池的画楼里,女人掀开秋香色烟萝纱帘的纤手默默放下了,纱帘上用双面绣绣着散枝竹梅,勉强挡去几分屋外的炎热屋内的隐私,蹬着翠锦凤头履的纤足一转,退到屋内慵懒的阴影之中。轻软的青莲色罗裙随着步履飘飘然拂过立在窗边的紫檀透雕梅花长几,长几上青花描金的茧式壶里,今早特地剪来的姜花香气依然浓郁,却似乎多了一股萎靡的气息。
“喵——”灰色的长毛猫蓦地自长几下蹭出。
女子身形一顿,瞧见脚边不知何时躲到这儿来的爱猫,无可奈何地一笑,弯身抱起那只小毛球,“你也烦闷了,是吗?”
好像在对怀里的猫儿呢喃,又或者只是自言自语,她的脚步和身形轻得仿佛一缕烟。
这画楼高三层,拾级到楼顶,屏风大多合起收在门柱两旁,不只能将花园尽览眼底,又因为这座庄园位在梨江北岸的高处,画楼又正好位在南院,还能眺望墙外梨江的景致。
三楼这儿也有一张平头桌,本来这栋小楼就是专让她画画用的,只不过这会儿,平头桌上那张纸上画的不是梨江夕照,而是楼下池塘仍开得丰腴无比的荷花。她有些失神地移开下楼前随手取来当纸镇的甜白瓷荷叶笔洗,里头洗墨的水早倒掉了,正不知该拿这张因为她心神不宁而画坏了的画如何是好,偏不巧这楼高风大,一阵风吹来,她一手抱着明月,不及挽救,那纸画就被风卷到小楼外,落在荷花池里,丹青淹没碧水间,喂了金鱼。
罢了。什么出污泥而不染,不过是她的空想,她哪配得起?
收了桌上几样画具,她又回到楼下。小楼外,遍寻不着明月和白雪的两个婢女看样子往另一处寻觅去了,她这才又将纱帘掀起,怀里的明月见状,一溜烟地跳出窗外,身子灵巧地落在廊上,然后上了小石桥,大摇大摆地钻进花园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她也没阻挡。
做一个渴望自由的玩物,倒比甘于堕落的值得人怜爱呢。
她干脆也跟着踏出浣墨轩。这栋八角画楼就盖在荷花池上,四周围了一圈檐廊,檐廊外就是荷花池,以一座九曲桥连结花园。在画楼东侧,还有个露台,就盖在荷花池上,天晴时可让人摆上毡、小几和引枕,搭起遮阳帘,赏花、茗茶或画画。画楼北侧,则有穿山游廊,连向厢房绣楼所在的花园。
她其实没有那么好兴致,大部分时间,不是尽可能学些什么让自己无暇思考,便是让身和心放空,什么也不要想。否则,要怎么原谅自己竟然甘愿堕落至此呢?
就要入秋了啊,一年了,她仍找不到妹妹,父亲在天之灵可会怪罪她?
明珠没有跟着猫儿的脚步,而是坐在池边,杨柳树下的石椅上。这座庄园确实处处费尽心思,用来“金屋藏娇”当真可惜了,但这也显示出,她的“金主”真是来头不小,而且他的靠山显然富可敌国。毕竟,她连他真实的姓名都不晓得,只知道他那样年轻,可能连个正经营生的事业都还没有——起码跟阳在一起一年,她知道他跟初识时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却有本事瞒着家人,仅用他的私房钱将她养在这座华园里……
有几次她倾身向水面,倒不知是看着悠游其中的金鱼和锦鲤,或是顾影自怜?水中倒影脂粉未施,上衫是紫砂色地如意云纹绫的窄袖对襟衫,方便作画,紫砂色虽略有紫气但实则偏暗褐,穿在及笄之龄的少女身上实在略显老成。下衫是青莲色素面罗裙,裙一角画着荷叶莲华,腰带亦是和上衫一色的荷花团纹彩绫,她连披帛都懒得带,绾起如云秀发作妇人貌,仅插上一支翠玉浮雕的荷叶莲蓬梳篦。
帝都那些大户人家家里的黄脸婆,可能都比她懂得打扮,她不禁笑着想。
倒是她的身子比一年前圆润许多,实在是因为她若表现得食欲不振,嬷嬷便会向帝都通报,阳就会派人前来“关切”——有空时当然他自己来,没空时就找大夫来,她总不好表现得像在使性子逼他来。
可她到底想不想他来?这问题对她而言,却是理也理不清的难题。理智上她当然希望他来,不过她总不能每次他一来,就追问着关于寻找他父亲友人一事,问多了怕启人疑窦,不问心里又难受,好难为也好煎熬啊!
住到鹊城来后,她完全足不出户,也不想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臆测这座庄园里的一切,反正生活上大小事有一位管事的云嬷嬷,和四名能干粗活的大娘在打理,加上专门贴身伺候她,却总让她找各种理由支开的红菱紫萝,还没算上负责维护这座大宅的十二名婢女和婆子。
紫萝不喜欢她,她很清楚,但她不想跟这丫鬟计较。当一个吃闲饭的,被说几句闲话,似乎也是应该的。天大地大,却没有自己容身处的悲凉,她比谁都清楚,她不知道紫萝的来历,只知道一个人流落到需要仰人鼻息,总有不得已的苦衷。紫萝说的那些话,毫无遮拦,她也总会听见一二,有时倒怀疑这丫鬟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呢。
明珠还不懂,紫萝不仅仅是故意的,更因为主子始终不曾拿她如何,让她越发的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