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醉 第二章
前头铺子里,蓄着黑胡,身形矮壮的左捕头,正一脸不耐地质问:“你们家小姐呢?喊个人能喊那么久,该不会乘机给我跑了?”
“我们家小姐绝不可能做这种事。”掌柜哈着腰说话。“左捕头,小的特别为您泡了壶明前的碧螺春,还有几碟瓜果点心,您就凑合凑合着用点——”
“明前的碧螺春叫凑合?”左捕头得了便宜还卖乖。“想来你们时家油水不少啊?”
“不不不,左捕头您误会了,这碧螺春可是是咱小店用来接待上宾的珍品,只是不晓得合不合您口味……”
掌柜挖空心思讨好左捕头时,时恬儿偕着宁独斋进来了。
虽说时恬儿年纪轻轻,可她接见左捕头的神态,却是十足十的当家派头。
她现下表情是学哥哥的。虽然接掌时家不过月余。可因为耳濡目染,她自认表现勉强上得了台面。
“左捕头。”她头轻轻一点。“听说您找我?”
左捕头放下茶碗,双眼微微带过一旁的宁独斋——方才黑臣虎提过,说时家多了一名拳脚厉害的帮手,左捕头心想。应该就是他了。
可左捕头想,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再厉害的角色,遇上官差,也只有俯首称臣的分!
左捕头恶声说道:“刚才官府接获密报,说你们时家酒铺恶意违令,私下偷偷卖酒——可有此事?”
“当然没有。”她表情不卑不亢,也不畏惧。“左捕头要是不信,大可叫底下人进去搜。”
“不用搜。”左捕头眉头一挑。一名捕快突然跑向门外,而后押了一名衣着肮脏、神情隄怯的汉子进来。汉子手上,还紧抓着一只烙着“时”字的酒罐。
左捕头冲着时恬儿恶笑。“证据在此,你们有什么话说?”
她转头和掌柜互望一眼,掌柜摇头,表示自己不可能这么做。
掌柜心眼雪亮,知道金家老爷千方百计想斗垮他们时家,哪还会傻到自挖坑往里头跳!
“左捕头冤枉啊。”掌柜出声。“这客人手上拿的虽然是我们酒铺的酒罐,可真的,打自陈大人不准我们卖酒,我们就没再接过沽酒的客人,而且,这客人相当面生。小的想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我不管你是不是误会,总之先拿下再说。”左捕头手一挥。
“来人,把时恬儿给我带回去。”
“是。”底下捕快齐一围住时恬儿,根本不给她抗辩的机会。
一见自家小姐被抓住,掌柜和跑堂立刻过来保护。
“嗳!别这样,小心伤到我们家小姐!”掌柜徒劳地嚷着。
“不问缘由就胡乱抓人——”她扭动被擒住的双臂,表情又惊又怒。“你们不觉得太过分!”
乱成一团的时候,自进门就没作声的宁独斋,突然沉声喊了一句:“住手!”
或许是被他天生的威严所震慑,掌柜、跑堂和推拉着恬儿的捕快们倏地把手松开。
宁独斋伸手一带,轻易地把个头不到他肩高的恬儿护到自己身后。
被几双手揪拉得头昏目眩的时恬儿走神,便是看见他山般魁梧的背影,慌乱的心蓦地稳了下来。
他的背影仿佛正在跟她说——“不用怕,有我在。”
“你是谁?”左捕头横眉竖目。“敢插手官府之事!”
“官府又如何?”宁独斋斜眸横扫。“有我宁家堡四爷宁独斋在此,谁敢动时家小姐一根汗毛?”
左捕头倒怞口气,心里暗啐——马的,时家打哪儿请来这么一号人物!
左捕头并非井底之蛙,堂堂宁家堡四爷——啧,说不定连自家陈大人都得礼让三分!
宁独斋望向仍被捕快擒住的买酒汉子。“我刚才听左捕头说,时家偷卖酒给这汉子,碰巧被你们逮着?”
左捕头胸一挺。“没错!”
“什么时候买的酒?”他发觉左捕头欲代答,眼一瞪要左捕头闭嘴。“我要听他亲口答。”
汉子偷偷瞟向左捕头,似乎想从左捕头那儿得些指示。可惜宁独斋大脚一跨,拉着恬儿挡在汉子面前。
无法可想,汉子只好随便搪塞。“刚、刚才不久——”
宁独斋咄咄逼人。“刚才是多久?一刻钟两刻钟,还是半个时辰以前?”他刻意问。
得不到左捕头暗示,汉子只好胡乱答了个时间。“大概——半、半个时辰刚……”
汉子这么说的理由无他,因为左捕头就那个时候找上他的。
“这么刚巧,半个时辰前,我正好在铺里,可我没见你上门?”
宁独斋直盯着汉子。
被他这么一看。汉子吓得一颗心简直要停了。“我、我我我——”
“还有这酒罐——”他不费吹灰之力抢了过来,然后凑到鼻前嗅嗅。“说是半个时辰前沽的酒,怎么才这会儿时间,罐里的酒味就散了?还是说,这罐子是一、两个月前留下来的?”
左捕头脸一阵青一阵白。他全没料到会遇上精明干练的宁独斋。早先黑臣虎在时家吃瘪,陈大人担心夜长梦多,便命他想个罪名抓住时恬儿进牢,想说这样时家没主儿就散了,怎知突然杀出宁独斋这程咬金!
“总而言之,酒罐是时家的,时家就得担起责任。”左捕头要起狠道:“把人带走!”
宁独斋手一挡,一双眼定定注视蠢蠢欲动的捕快。说也奇,竟然没人敢再前进一步。
他望着左捕头问:“现在左捕头的意思,是觉得宁某说谎,人明明有进来宁某却说没看见?”
望着宁独斋眯起的黑眸,左捕头背脊一阵恶寒。说真话,就算左捕头娘亲帮他生了十个胆子,他一样没胆当面指责宁独斋。
先不论宁独斋背后有着富可敌国的宁家堡,单他一个人,已够把人吓得冷汗直流。
什么叫气势逼人、不怒而威,看他一眼便晓得了。
左捕头挤出笑来。“不。四爷,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然?”他慢条斯理地环视众人,最后才定定落在左捕头脸上。
被他注视的左捕头像挨了一鞭似,脖子猛地一缩,“你听仔细了——”他一字一句慢慢说:“回去禀报你们家大人,时家的事我宁独斋管定了。从今尔后,找时家人麻烦,就是找我宁独斋、还有宁家堡麻烦,这几句话左捕头可千万带我带到。”
他都把话挑这么明了,左捕头哪敢待着,立刻领着人脚底抹油溜了。
直到看不见左捕头人彤,恬儿一直绷紧的背脊才终于松懈下来。震怒似的,她往椅上一坐。“我真想不透,世上竟然会有这种官!”
乍看她表情。模不透她的人肯定以为她胆子奇大,就算大塌下来眉头也不会多皱一下。可错了,她藏在袖里不住发抖的双手,便可证明她的无畏不过是佯装。她的坚强,全是为了眼前这群喊她小姐的雇佣硬撑出来的。
打从哥哥病倒那一天开始,她才猛地发现自己已没有懵懂害怕的余裕——尤其在哥哥死后,嫂嫂又接着生病,看着时家六十多口人的眼睛,她逼迫自己一定得坚强,这个家,眼下只剩她了。
宁独斋何等眼力,想当然发现了。
说真的,他一度被她表情骗过,开头才会衲手旁观没作声。
可当捕快们群起围上,和掌柜、跑堂他们不断挤抢推柔时,他才猛地瞧见她眼底的惊惶。
那个时候,他才猛然想起,她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姑娘——对照当年的自己,现在的她,不管表现得多刚强,也不过是个比孩子再稍大一点的小姑娘。
那一瞬间,一股心怜油然生起,他还来不及厘清自己心头的感觉,手已经伸出去了。
他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打自被娘亲抛弃那一刻。
便对自己发誓,再也不要相信女人,再也不要跟女人有所牵扯的他,竟会为了保护一个女人,主动搬出宁家堡名号来!
可一言既出,他就不打算食言。反悔,不是君子会做的事。
他挥手要掌柜他们回头做事。
“你还好吧?”他望着她低声说。
她脸一红,发觉自己的逞强没骗过眼前人。“我没事。”她低声说话。“谢谢四爷刚才挺身相救。”
他朝不住打量他俩的掌柜看了眼,心头做了决定。“我们得好好淡谈。”
“当然。”她强打起精神,撑着发软的双腿来到后头敞厅。
圆桌上,宁独斋先前用过的碗筷已然撤净,只剩下一只茶壶两个杯子。
她帮他倒了杯茶。“四爷请。”
宁独斋没接手。只是定定望着她略显苍白的秀颜。
直到此刻,那股怜惜还在他心湖荡漾,弄得他整个人浮浮躁躁,很不安稳。
可他善于隐藏的表情瞒住了他心思,只有打暈她的眼透出一点端倪。
恬儿还不够精,所以没看出来。在酿酒上。她或许是难得一见的瑰宝,可在男女感情上。她不过是个懵懂稚女敕的怀春少女。
他清了清喉咙。“依我跟时大哥的交情,我就不跟你客套了。”
她轻轻一点头。“四爷请直说。”
“时家这担子,你一个人担不起。”
一听此言,她倏地变了脸色。“四爷的意思是——”
“两条路。”他直直望进她眼底。证明自己不是在开玩笑。“一是找个能干精明的男人嫁了,或许他能想出办法斗赢金家那帮人。二是把时家酒铺招牌撤了,入我宁家堡旗下,一劳永逸。”
她想都不用想,直接回答:“承蒙四爷看得起,可恬儿——两条路都不选。”
他眯起眼。“你有更好的法子?”
“没有。”她坦言。“可是我心意已决,我不会把酒铺交给其他人,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撑持下去,直到时磊学会一切技艺,再把经营棒子交付到他手上。”
“谁是时磊?”宁独斋一时想不起。
说人人到。他话声方落,一个扎着童子髻的孩子突然跑了进来。
“姑姑——”
来人压根儿不管厅里还有没有其他人,门一开立刻往他姑姑怀里一扑。
“让姑姑瞧瞧。”时恬儿端起时磊圓润润的小脸。“又为了什么事情难过了?”
“我想爹。”时磊瘪着嘴。“姑,爹去了好久,小磊想跟他玩。”
瞧他哭得像只花猫一样。恬儿叹了一声,掏出手巾帮他擦脸。“姑姑不是跟你说过好多次了?你爹爹不是到外地做生意,他是死掉了,你见过的,我们大伙儿一齐将他埋在地里了。”
时磊指着外边。“可是掌柜伯伯说——”
她又是一叹。这事她跟掌柜他们提过好多次了,要他们坦白就好,没必要瞒骗。人死了就是死了,何苦让孩子抱着一个永不会实现的幻梦?
她记得爹娘相继病故的时候,长她十四岁的哥哥,也是用同样方式,让她慢慢接受人死不能复生的事实。
“姑姑——小磊要爹,您帮我找爹……”时磊不断央着。
“这事姑姑没办法,小磊乖,你看看旁边,这位是四爷,你进来到现在还没跟四爷打过招呼。”
“不要不要,小磊要爹——”
“小磊!”时恬儿低喊。他这年纪的孩子最是麻烦,虽然会说话,但懂的事情不多,根本没办法跟他讲道理。
见她一脸无奈。宁独斋心里的疙瘩反而少了一点,原来她也有不拿手的事。
帮帮她吧。
宁独斋合掌一拍,吓了姑侄俩一跳。
“我是宁独斋。”他弯身注视仍挂着两行泪的时磊。“你呢,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时磊望着宁独斋,似乎对他英挺黝黑的面容感到好奇,忽然也忘了哭的事。
“我叫时磊,我今年三岁。”
时磊可爱。虽然嘴巴说着三,可手指却比着四。
宁独斋呵地一笑。“你比错了。”他轻拗小时磊短小的指头。
“这才叫三。”
“姑姑?”时磊转头看着姑姑。
恬儿匆匆将目光移开。刚才宁独斋一笑,她魂儿就像被勾去了似的,感觉脸都红了。
她定了定心神望着侄子说话。“对,四爷说得没错。还有,你还没跟四爷打招呼。”
时磊从小就被教导要对长辈有礼貌,一听,连忙躬身行礼。
“宁独斋好。”
“错了错了。”她笑着搔搔侄子额发。“你是晚辈,不能直接喊四爷名讳,要喊四爷好。”
时磊受教,弯着身又喊了一次。“四爷好。”
宁独斋不算喜欢孩子,可时磊不一样,他是时大哥的独子,从他眉宇,隐约可看见时大哥的影子。
基于这点,宁独斋对时磊多了分亲切感。
“喊四爷太生分。”他模模时磊头。“以后你就喊我独斋叔叔,小磊,独斋叔叔很久没来你家玩了,你要不要当当小地陪,陪独斋叔叔四处走走看看?”
“什么是小地陪?”时磊天真地反问。
“就是带独斋叔叔去玩。”恬儿解释。
“我要!”一听能去玩,时磊立刻忘了先前的要求,改拉起宁独斋的手来。
“快点快点,我们去玩——”
“会不会太麻烦您?”恬儿望着雀跃的侄子,表情有些不确定。
宁独斋轻轻把时磊抱起,让他小坐在自个儿肩上。“不用担心我,要真烦了,我会把他交给里边的佣人。你酒窖不是还有事?去忙吧,刚才的时论晚点再说。”
“快点快点,独斋叔叔——”时磊似乎对高处感到兴奋,表情相当开心。
宁独斋要时磊环住他头,望着恬儿颔首。“我们走了。”
“走走——去玩——”
恬儿定定站在原地,直到听不见时磊的欢呼声,她才柔柔额头,扶着桌面坐了下来。
当晚,恬儿设宴款待宁独斋。席间,宁独斋表示还想进酒窖多看一看,一等吃完,两人立即转移阵地,沿着矮巷慢慢朝酒窖行去。
酿酒的工作不分昼夜,就算夜色已深,窖里还是有人,只是人数不若白天,也不再是白天那一批人。
宁独斋看了看。“牡叔不去休息了?”
长发掩在包巾下的恬儿和酿工们招呼着。“对。夜里窖里比较没事,只要安排几个人轮着注意。”
走到人较少处,他停步注视略显倦容的她。
或许是累了的关系,毕竟她已经忙了一天,又遭逢左捕头的惊吓。回视他的眉眼,少了白日的坚强自持,添了一抹楚楚可怜的娇弱。
自见她就感觉紊乱的心绪,这会儿更是百味杂陈。
他发觉体内有股想靠近她、碰触她的冲动——而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一直以来,女人对他,不过是消磨的对象。他从没想过要保护女人,更别提因为看了她倦容,就心旌摇曳,魂不守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闭起眼睛喃问自己。
对,他得承认。时恬儿确实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姑娘,不论眉眼身段、举止、气度都比他接触过的名伎花魁要胜上几分——但他明白,她之所以惹得他心烦意乱,不全是长相缘故。
但此时他不愿也不想深究,为什么独对她有这等特殊反应,恬儿没读出他的心绪,只觉得他表情不太对,但不晓得是因自己而起。
“四爷想跟我聊铺里的事吧?”她主动提起。“今日下午您跟我提过之后,我反覆想了几回,我知道您的提议有其道理,可没办法,再怎么样我也不可能把时家这招牌摘下。”
他听出她的回答,全绕着他先前说的第二个提议打转。“怎么不考虑招个夫婿进来?”
说完,他的心竟不期然痛了一下——他是怎么了?他皱起眉头,不明白自己怎会有此反应?
恬儿摇头。自接下大酋职司,她便断了婚嫁的想望。不是看不起外边男人,而是她很清楚自己能耐。醉心酿酒的她,对一般大家闺秀擅做的事,根本不在行。
像缝衣绣补之类的针黹工作,她没时间也没兴趣;琴棋书画,她擅长的只有读书一样。至于厨艺,是啦。她是比寻常姑娘精了一些,但因为忙着酿酒,她难得腾出时间进灶房。
“说了不怕四爷笑,别看恬儿在窖里呼风唤雨,就以为我事事能干。恬儿没看起来的厉害。我真正懂的,也只有酿酒一样,出了这酒窖,我连外边姑娘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真的,愿意且胆敢娶我进门的公子少爷,百个还找不出一个。”
宁独斋挑眉。他又在她身上发现一样别人没有的优点——老实。不会半点花样就把自己说得跟大一样高。
她真的是奇葩。他难得对女人起了佩服,她算是头一个。
“你和我以为的十八岁姑娘完全不一样,不,就算是男人,也没几个有胆承认自己的缺点。”
她轻轻摇了摇头,回道:“我哪有什么特别?我只是知道,我的那些缺点不会因为我不承认而消失不见——而且,四爷不是外人。”
她最后这句话说进了宁独斋心坎。对女子怀着芥蒂的他,头回愿意承认,世间女子,不仝是他想的那模样。
或许仍有少数几个——就像眼前的她,值得他信任、交往。
“既然你说我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你得多找个人来帮忙,你一个人,对付不了金家那帮人。”
她泄气一叹,这事她比谁都要清楚。“您知道要找这个人有多难?他不但得有担当,有能力对付金家老爷,而且还得有肚量,容我不让他插手酒窖的工作——”
说着说着,她心里浮现一个人选,就是他——宁独斋。
可他先前说了。要他统管可以,前提得先摘下时家招牌,挂上他宁家堡大旗。
想想也对,他跟她非亲非故,怎么可能老帮她处理金家的问题。
不到行不得已,她不愿走上这一步。她心底还是怀有希望,希望时家招牌,能在她手上传承下去。
见她一脸失望,他心又软了。“这样吧,在陈大人收回封令之前,金家我暂时帮你挡着,这段时间你可以安心酿酒。同时想一想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您愿意?”她一脸惊喜。
他淡淡地点头。要是不愿意。他不会说出口。
“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要我暂管,就得按我规矩行事。明儿一早你得跟所有人讲明,我在的时候,铺子里大小事全得经过我同意。”
“当然!”只要他愿意出手,不管他要求什么她都接受。“还有什么其他吩咐,四爷尽管说。”
宁独斋想了一想。对他而言,心怀不轨的金家只是个小麻烦,根本不是他对手,难缠的是官府。“暂时没了,我下午写了封信托人送上京了,俗话说恶人还需恶人治,官人也一样,我想不久就会有好消息。”
“多谢四爷。”说时,她曲膝欲拜。
宁独斋连忙仲手。“别这样——”
可他手一碰上她,一股微妙悸动窜过两人心窝。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股赧红悄悄浮上她脸颊。他看见了,心里又起了想触碰她的冲动。
他目光落至她微微噘起的湿润小嘴上,一阵心猿意马,脑子全是她红润小嘴的滋味。
不知那小嘴尝起来,会不会比花蜜还香?
垂头不语的她表情同样惊羞。她很清楚自己身体的反应——打从再见他,她眼睛脑袋总不时绕着他转,脸颊也老是红通通,像犯了病一样。
我到底是怎么了——她抬头偷看他一眼,正好被他逮着。
他眼睛,始终盯着她不放。
“那个……”心里一慌,她难得结巴。“时候不早了,四爷您赶了几天路,一定觉得累了。”
“还好。”理当他应该顺着她话,乖乖回房休息才对,可他偏不这么做。只因还想多看她一会儿。
她大眼一眨,忽然不知怎么接话。
“你呢?”他目光停在她微黑的眼眶下。“累了?”
知道他在看什么,她羞怯地模模自己脸颊,说道:“——有点。”
“走吧,我送你回房休息。”
“不用了。”她哪好意思。“我房间不远,几步路就到了,您也累了一天——”
“就是因为不远才更要送。”他不由分说。
见他坚持,恬儿不再辩驳,领着他离开酒窖。
行不过片刻,两人穿过镂空的月亮门,恬儿厢房就在树荫后方。
一弯明月,高挂在黑绒般的天上,浑身沐着银光的她,娉婷地像朵初绽的白荷,教人移不开眼。
“到了。”她停步转身,柔情似水地微笑。“四爷快回房休息吧。”
他望着不到肩高的她。留恋不舍地点点头。“明早见。”
她双目扫过他俊挺的面容,同样恋恋不舍地说:“明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