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头将军 第一章
四周寂静得吓人,手持兵器的士兵各个面色紧绷,草木皆兵的四处张望,紧张情绪如紧绷的琴弦般一触即发,似乎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大家便要一拥而上,好杀得对方措手不及。
会有这样的情绪,实在是有原因的──
谁教他们好死不死,这一仗偏偏遇上那个传言战无不胜的将军,光是搬出令将军这个名号,就足以让队上弟兄各个吓破胆。
听闻令将军有着如巨人般的身形,没人知道他究竟长得是什么样,只知道在一阵天摇地动中,自己的队伍便已全军覆没,连逃命都来不及,哪还有工夫去瞄什么敌军统帅!
更别说令将军所率领的军队向来神出鬼没,让人永远算不出他会从哪里攻过来;每个与令将军交过手且活过来的士兵,几乎有一半都疯了──是被吓疯的!
因为不只是令将军以一敌百的磅?气势和无人能破解的兵略,他所率领的士兵听说各个有如坟场里爬出的恶鬼,面色狰狞可怖;也有人说这群恶鬼根本就看不到脸,在一阵令人睁不开眼的强烈闪光下,恶鬼就已冲到敌人面前挥刀索命了!
也因为这样的绘声绘影,没有一个人会想在战场上遇见那队疯狂的军队。
这也就是为什么眼前这群士兵,手握着兵器却不断的发着抖──大伙心知肚明,别说是杀他个措手不及,没先被砍死就不错了。
曙光乍现,士兵们各个吐了口气──最怕的夜袭已经结束,天一亮,什么都看得够清楚,也就不再为恐惧的气氛所掌控了。
「将军,看来那个令将军也不过尔尔,准是怕了咱们,所以到现在还迟迟不现身。」
「说得好,副将。」
「那将军,咱们还要埋伏在这里继续等下去,还是先撤退做好下一次进攻的计划呢?」其实他是想早早离开这里──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呃,经过一整晚的严阵以待,士兵们也都累坏了,那就先撤退让大家休息一下再作打算。」知道副将是给他台阶下,是笨蛋才不懂得要漂亮的退场。
「那属下这就下令──」
话还没说完,小兵的尖叫声当下令所有的马儿全都不安起来,频频踢脚低鸣。
还来不及安抚坐骑,将军和副将便被逐渐逼近的马蹄声给震得胆战心惊。
「恶鬼、恶鬼出现啦!」
朝小兵所指的方向望去,这可不得了,那是什么鬼东西──
耀眼的金光刺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等意识到危机,已经来不及,对方犹如一团熊熊大火,直朝他们飞奔而来;刺眼的光芒令人无法直视,下一瞬间,敌人已经侵入他们的领域!
一阵妈呀、救命呀、快逃呀、恶鬼来啦等的尖叫声此起彼落,尚能保持清醒的人立刻策马调头便跑,谁也不愿意做恶鬼刀下的亡魂。
不稍片刻,那些所谓的叛军早已作鸟兽散,动作慢点来不及跑的,就只能被砍了。
想当然尔,这场弭平叛军的硬仗,是由骁勇善战、令敌军闻风丧胆的令将军率军出击,又是赢得漂亮、赢得风光!
是呀!真是风光……个屁!
「哎呀!」
「闭嘴。」
「哎呀呀!」
军帐内,尖叫声伴随着上药的动作,不停一擦一叫──
「哎呀!」
「吵死了!」
「嫌我吵,那你就不能轻一点吗?」
「将军,你看起来皮粗肉厚,难道这么一点小痛都忍受不了吗?」挑衅的声音似乎一点都不怕得罪这个官阶比他高,一不高兴就可以下令让人脑袋搬家的大将军。
「废话,我自然是不痛,我会叫还不是怕你把我的右手指给废了!」瞧他不停的涂涂抹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膏药,还将两根手指包得跟馒头没两样,就好像自己的指头跟他有着深仇大恨似的。
也不过就是偷绑他上战场而已,一点小事却一直记恨在心头,真是个小心眼的家伙。
「放心,本人最自豪的就只有医术了,不然将军也不会连行军作战都『强』把我带在身边。至于这点小伤,像将军这么大的一个人,该不会是连痛都忍受不了吧?」
打仗时不受伤,居然在月兑战袍时刮伤了右手的两根指头,这要是传出去,真会笑死人!
不过这点小伤对男人而言,根本就该无关痛痒,那让这块头壮得像熊一样大的男人哇哇大叫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算了,洛银,你也知道这家伙担心的是他的右手被包成这样,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让他搓面团?」
「搓个屁,你这双手若是不想再严重,七天之内不准给我碰到水!」
耳边传来重重的哼嗤声,洛银斜眼一睨,「再哼呀!小心我延长天数,规定你十天不准碰水!你瞪我做什么?指头上有伤就不准再给我溜去柔面团,这不是为你好,而是为了那些得被逼吞下你那所谓狗屁天下美食的牺牲者!谁知道你这伤口内还沾了些什么,万一和在面团里教人吃下去该怎么办?」
「可吃的人不就只有你吗?」
洛银忍不住赏了一记白眼给吐槽的人。
搧着羽扇的梅善非不痛不痒道:「我也没说错,军队里谁不知道你是将军的首席副手,所有将军经手的甜点一律得由你先尝过,得到你的赞许,将军才敢送出去给大家尝。」
「别说得我好像很伟大似的,我只不过是个没有行-动-自-由的可怜大夫罢了。」洛银咬牙切齿的说完,便将注意力放回一罐罐的小瓷瓶上,仔细的收回医箱内。
梅善非笑笑不语,这个洛银果然还在记恨。
「什么叫没有行动自由?我是拿铁链绑着你了吗?讲得一副我对你有多差似的,你也不想想打从我十六岁认识你开始,哪次吃香喝辣没忘了你的份!」男人一等包扎完,便迫不及待跳脚,扯着大嗓门朝人嘶吼抗议。
「你凶什么凶!」洛银可是一点也不怕他的大嗓门,照样回吼过去,「是谁不顾我的意愿,我不想出远门却偏要我出远门,我想回家却不让我回家的?」
一场好觉睡醒,却发现自己已让人「搬」上马车,什么都不交代一声就被人给拖到这种鬼地方来,有谁会不生气的?
「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我的面前大小声,你是忘了我是谁吗?」
「有本事你就拿出军威来治我的罪呀!」洛银冷笑,谅这头大熊也没这个胆。
果然,男人立即语塞,重重的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我是看在你爹对我们令家忠心耿耿,也对令家有恩,这才不与你计较,不然……」
「你早就把我的头砍下来当凳子坐了对吧?」洛银自动帮他接完话。
「耶?」
「奇怪?我怎么会知道你要说的话是不是?」
男人点点头。
「因为这句话,你已经对我说了十年啦!大将军。」真想翻白眼。
「咦?我们认识已有十年这么久了吗?」
又是一声叹息。「我真搞不懂,你这个将军到底怎么做的?怎么一点脑袋都没有?」
「没大没小,将军的脑袋岂是妳可以胡乱评断的。」梅善非手执扇,轻敲了洛银的额头一记,「况且,谁说咱们将军没脑袋?他那脑袋瓜里装的可是天下糕点的烹食步骤。」
「要说话请动口,你干嘛动手敲我的头?」洛银不满,认为自己又没说错。
「就是,你做什么敲他的头?很痛耶!」大将军也跳出来表达不满。
前一会儿工夫,两人还在怒目相向;下一刻,他俩炮口倒是一致朝外!
梅善非当下对着身为好友兼将军的男人揶揄道:「干嘛?洛银是个男人耶!打一下又不会少块肉,你着急个什么劲?」
「废话,你没瞧洛银已经够营养不足了,长得像竹竿一样,要是连脑子都被你给敲坏的话,到时变得又笨又呆要怎么办?」
这番话当下惹来当事者的一阵怒意。「令-朝-弄!我才没你笨好不好?」
「哎哟,你?我的手指做什么?痛痛痛!我的伤口要是变得更严重要怎么办?你要我用什么进厨房……」
听听,这家伙口中担心的居然不是无法上战场以报效国家,而是不能进厨房!
真是太欠扁了!洛银狠下心来?得更用力。
「哇!善非,你还不快救我!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小心我革你的军师之职,快救我呀!」
看着他俩数年如一日的争吵,梅善非除了笑之外,也只是笑。
外头站岗的士兵一点要冲进来保护将军的意愿也没有,反正再过不久,令将军和洛大夫又会和好如初,两人开开心心的一起吃点心,他们何必浪费力气去救人呢!
对吧?
气呼呼的身影快速穿梭在一个个搭好的军帐中,瘦小的身形怎么看都不是个执枪上战场的料,更别提那一身朴素斯文人的黄衫,跟那群粗壮好汉身上刚硬的布衣完全无法相提并论,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太突兀,可众士兵早已见怪不怪,好像已经习惯了似的。
「洛大夫好。」
别看娇小的身影没什么本事,洛大夫可是将军钦点的军中大夫。
虽然本人似乎不是很满意这个安排,也常见洛大夫和将军为了一点小事就吵得天翻地覆,可没过多久,两人又会一同品尝着将军亲手做的点心,讲评起将军的手艺,关系好像又跟兄弟一般要好。
「洛大夫,上回真是谢谢您的特制草药,瞧我这双腿又能追赶跑跳了。」
「不必客气,如果还有需要用草药的话,记得再来跟我拿。」黄衫主人匆匆点头打过招呼,身子闪入军营无人的一处,重重把自己往草地上一摔,随手拈了根枯草叼在嘴里。
一道人影缓缓在他的身边跟着落下。「别气了,朝弄没通知你一声就把你给掳来……」梅善非遭人一瞪,连忙改口,「我是指就把你带来确实不妥当,那家伙也知道错了,现在正打算准备甜心馒头,要给你消消气。」
什么?「那个大笨蛋!我不是命令他在七天内不准玩面团……」
洛银气恼的跳起身,正准备去抓人来骂,耳边却传来梅善非安抚的声音──
「放心好了,那家伙有多宝贝他的那双手,要是伤口不好,他就做不了甜点,所以不敢贸然违背你的话。那是他出来前就做好想拿来给你尝的馒头,这会儿只是命人拿去热一热而已,你就甭躁心了。」
「我躁心?」洛银不屑的把枯草从嘴里吐出,「哼!谁会去躁心那个大笨蛋?他想让自己的伤口好不了也是他自己的事,想去碰水就去碰水呀!我才管不着,我只是关心我的肚皮,天晓得混入血水的馒头会有多么恶心!」
说不躁心,那这个嘀嘀咕咕没停下唠叨的人又是谁?梅善非忍不住嘲笑起他的口是心非,「我瞧你骂了这么多年,可朝弄每次一送东西到你面前,你不也吃了,我倒是从没见你出过一点事。」
「我是逼不得已的。」洛银觉得很无奈,「要是不吃,那家伙铁定会摆出要哭不哭的模样;你想想看,这么多的士兵都在看,他这一哭,岂不是什么威信都没了吗?他根本就是摆明要我答应嘛!」打悲情牌实在很可恶,可更可悲的是,他就是吃这一套。
「真有这么逼不得已吗?我怎么记得当年可是有人死皮赖脸都要留在自己崇拜的英雄身边,撵也撵不走,还仗着自己亲爹是将军府的军医,以为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洛银懊恼的叹气,「你可不可以别再提当年的事?」
那时候是他蠢,年纪小外加不懂事,错把笨蛋当英雄!
什么年纪轻轻就亲上战场杀敌,还不畏死的杀入敌营以抢救人质,更别说其中一个人质还是他的亲爹!
所以当爹要亲自登门拜访,他就跟着去了,原因当然是对那位大有前途的小少爷崇拜到极点。
结果他不但三不五时就跑去将军府溜达,还毛遂自荐的对令老将军说自己可以替代年事已高,正准备退下职务的老爹,以便留在小少爷身边。
可惜待在令朝弄身边一年,洛银就从头到尾都搞明白也死心了──
谣言果然不可信,那家伙根本就是披着羊皮的狼……不对,是披着狼皮的羊,全都是唬人的!
只因当年他派了小兵送糕点给将军大人,结果小兵被敌军抓走,他只是心急的想找回那名小兵和甜点,便奋不顾身的杀入敌营,顺便将洛银的亲爹也带回来,就这样误打误撞成了天下名人!
真相总是残酷的,洛银现下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老将军把将军职位一让,就带着自己的妻子跑去云游四海;而几位少爷也都成家立业,就只剩下令朝弄没有,于是这上战场保家卫国的责任便很自然的落到他的头上。
这就算了,可为什么他上战场,自己就得跟随在他身后呢?
「无所谓了,反正这趟回去,我打算带着老爹搬离京城,再也不想忍受那头笨熊的无理取闹。」
「你是认真的?」梅善非闻言攒了眉。
「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就是不像才令梅善非有了一丝的慌乱。「可你怎么舍得?」他不相信十年的相处,能让洛银说走就走。
洛银硬生生拔起地上的草,不留情的把它们往空中一洒,之后才开口,「为什么舍不得?」
「因为你对他──」梅善非一顿,别人不愿提的事情还是别直接挑明,他从另一方面来说好了,「如果你直接告诉朝弄事实的真相,情况就会不一样,而你也不用走……」
「如果有心,哪里需要我说出口呢?」洛银凉凉的打断他的话,可那口气中却夹杂着明显的怒意和怨恨。
洛银倏地起身,显然是不愿多谈。「起风了,没事的话,你快回帐篷里休息吧!明早不知那家伙会不会又突然拔营东奔,还是早睡留点体力吧!」
盯着洛银的背影,梅善非的眉毛愈蹙愈紧。
令大将军呀!别说做兄弟的我没帮你开口留人,可洛银也没说错,明明队上所有人都看得出的事实,偏偏你就是看不出来,这教人想帮你也没用呀!
「快,加水的同时别忘了蛋……哎呀!谁教你把整个蛋都扔进去,要分开一个碗先处理好──」
「搅!你是听不懂什么叫搅吗?你冲锋陷阵的那股劲都跑哪去了?给我用点劲去搅……哎呀!停停停,我要你用力又不是要你把蛋白全都溅出来,这么浪费!」
「你白痴呀?哪有人不放水就放蒸笼的!」
「你是没在家炊过饭吗?生那么大的火,是要把厨房给烧了是不是?」
「还有你,连个面粉团都柔不好,谁教你用?的……」
这群笨蛋平时的精明全都上哪去了?笨手笨脚得让他看得心痒痒,好想下场亲自「示范」,好好教导他们一顿。
「将军呀!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呀!」士兵甲的身上东一块、西一块颜色,白白黄黄红红,好不凄惨。
不要说骂人的将军想哭,这帮兄弟们也想哭呀──十几个大男人挤在一间小小的帐篷里,我一拐,就撞你一下;你一挥,就给我了一拳,说有多辛苦就有多辛苦。
他们生来是以战场为家的勇猛男儿,为什么要这么可怜的在面粉堆里打转啊?
「真是的,你们全都给我闪开,我来做一遍……」令朝弄挽起衣袖,抢过装满面粉的海碗,准备好好的大展身手一番。
「可是将军,洛大夫有交代……」
「洛大夫」三个字就像是一道电击劈落,令朝弄浑身一震,随后不甘心的把碗公摔回木桌上。「不做就不做,别拿洛银来压我!」
懊悔的盯着自己的指头看,早不受伤、晚不受伤,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受伤?
「那将军,我们……」
「统统滚出去吧!连个面粉都柔不好,还留下来做什么?」
「谢将军。」如蒙大赦,众人喜极而泣的直往外冲。
这情景教从外头经过的洛银看见,他掀开篷罩,视线扫过桌上乱七八糟的景象,再朝像个男孩般气呼呼踢着桌脚出气的背影道:「你这是在闹什么脾气?我看那几个小兵都快哭了。」
「哼!」一听是洛银的声音,令朝弄就把头一撇。
「瞧瞧你多糟蹋粮食,这些面粉都是军饷,不吃也别拿来浪费。」洛银动手把桌面的面粉扫入碗中。
这点令朝弄也明白,他就是在气自己受伤不方便的大掌无法将洒在桌上的面粉给收拾好,才会重重的踢了桌子一脚。
不过洛银却懂,所以过来帮他完成工作,默默替他收拾安静。
悄悄靠近那道总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的身影,令朝弄吞吐道:「洛银,那个,已经三天了耶……」
要他不能动手做甜食,实在是个苦刑呀!
「三天又怎样?跟我说的七天还差四天。」洛银斜睨他一眼。
「可是我觉得我的手指已经好了呀!不信我动给你看……」
一块布突然打中他的脸。「别啰唆!快把这里清干净,你还有一只手可以用,快把歪七扭八的桌椅给扶正,把这里清一下。」
洛银的命令声就在耳边,尽管不甘心,令朝弄还是乖乖动起手。
终于收拾完毕,洛银抹抹脸上的汗水,不经意将面粉抹到了脸上;令朝弄见状,随手抓来一块布,便往洛银的脸上抹去。「你怎么会把自己搞成一张大花脸?」
这一擦,令朝弄不自觉的往洛银身边靠,愈靠愈近,愈近就愈觉得奇怪,愈盯也就愈古怪……
洛银发现令朝弄望着他的眼神变了,不禁挑起眉道:「你是在瞧什么?瞧得这么出神?」
「我在瞧──」两尺高壮的男人指指自己,又比了比不及他胸膛的小个子,「你怎么会十年来还是这么小一只,跟我十六岁时见到的你,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哟!你终于发现这些年来,就只有你不停往上长个头,可怜的我就只能原地成长。」洛银垂下眼,口气是自嘲,却略带了点失望的味道。
「胡说!谁说我没注意到!」他掐了掐洛银没几两肉的脸蛋。「我明明塞了这么多甜食给你,从早到晚不断让你吃,你的肉到底长到哪里去了?」他动手往洛银身上东?西?,却教洛银异常推开了。
令朝弄一愣,对他的举动感到很不解。「你干嘛像个女人般的闪来闪去?」
受限于礼教,男人碰男人是有点奇怪,可他们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呀!他碰一下又不会怎样?
他只想知道洛银的身子到底是哪里不对,为什么永远都是竹竿样,活像他一根指头一推就会倒的虚弱模样。
洛银整整自己的衣衫,回瞪他一眼,「你还说,两个男人?来?去的,象话吗?」
「就因为你是男人,我才能?;人家姑娘家可是要让人疼的,我哪舍得动手?」令家的家训是──姑娘家就是娇柔可爱,是要让人捧在手心里疼的,是凶不得的。
洛银突然挖苦道:「所以对姑娘家,你就舍不得;可对我,你就能尽情动手欺负啰?」
「这是自然的,想想你姊姊清儿妹妹,上至我爹,下到令家的家仆,哪个不把她当成是府里的宝贝在疼,就可惜你爹怎么也不同意我爹将你姊收为养女,还把她嫁到那么遥远的南方,害我没了可爱的妹妹。」
将他的失望之情尽收眼底,洛银道:「你怎么不快去找个好姑娘娶回来,再生几个可爱的女儿,还留在战场上做什么?」
「我还没那种想法,况且我那五个哥哥不是都已成亲了,却也没蹦出一个女儿来,成亲有什么用?」令朝弄耸耸肩,「别说这些了,先让我量量你这张脸到底有多少肉,回头我叫人炖上养肉的补品,再让你天天吃上十斤的肉,我就不信这样你还会长不出几两肉来!」
「你有毛病呀?我可是一点也不想要长得跟你一样。」这样她老爹一定会哭死的。
「男人就该像我一样身强体壮,这样有什么不好?」
「我对我自己目前的状况感到相当满意,你别再对我动手动脚的,成何体统!」
手一挥又抓空,令朝弄微微蹙起眉来。
小时候的洛银不管他怎么动手?来?去,都没像现在这般躲躲藏藏,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洛银总是避开他的碰触。
不知是打哪来的不满,洛银愈躲,令朝弄就愈想捏他的脸!
块头大的人就是吃香,不用一点工夫就逮着了猎物──他抓着洛银的两只单薄臂膀,轻松的将洛银转向自己,然后咧齿一笑,「你看吧!从小到大,你没一次逃得开。」
想他十六,洛银十岁,两人总还保有不少玩性,成天吵吵闹闹,他最大的乐趣就是把这个小子抓来测试他新出炉的点心。
「拜托!你别笑得跟滢魔一样,我可是个男人,一点也不想被外头的士兵给误会了。」洛银不着痕迹地把脸转向一边,不去注意他那张太过逼近的脸庞。
长年征战,黝黑的肌肤使他看起来更有男子气概,虽然粗犷的外貌称不上俊美,但轮廓深刻的脸庞却是绝对有型,尤其是当他专注且略带严峻的表情出现时,绝对会让一群未出阁的姑娘拜倒在他的战袍下。
他狂笑起来,「愈说愈不象话,我像是那种会轻薄男人的人吗?」
洛银无语──他现在是真的很像呀!
此时,外头忽然有人通报,「将军,有探子通报,那些残寇正在集结营党,看来想对付我军的机会很大,请问我们要继续往东走,还是留在原处?」
「拔营东进吗?」令朝弄收回方才嬉笑的神情,浓眉大眼朝外头晴朗的天际一望。
洛银太熟悉他这样的目光了,当下决定转身一溜,可她前脚才刚起步,后头已有一股力道将他拎了起来。
「传令下去,即刻启程。」
带有威严的宏亮嗓音自头顶响起,洛银叹口气──她知道自己的个头小,可这家伙可不可以别每次都像这样的把她夹在臂膀下就走,太丢脸了好不好?
「令朝弄,我不是个东西,我是人,我有腿,会自己走,你可不可以把我放下来?」
哪有人上了马还夹着人不放的?害得她因为怕摔下马,只好用腿自力救济。
「你怕啦?」瞧洛银两条短腿在那边勾呀勾的想跨上马背,双手也紧紧缠住自己的双臂,令朝弄忍住笑意的问。
洛银嘴硬道:「怕你个头,我是个男人,有什么好怕的?」
「我是担心你的动作慢,会耽误到大家的行动。」令朝弄唇往上一勾,使了点力拎起洛银,任他跨坐在自己身前。
「别再扭呀扭的,快点坐好,我们要上路了。」令朝弄回头看着大军已经准备好。
「拜托!两个人骑在马背上真是奇怪死了,快点让我下马!」
「刚刚不是吆呼着自己是个大男人,什么都不怕,怎么这会儿竟然怕起马来?」令朝弄知道自己很坏──洛银不是武兵,向来都是坐马车,自然不知道该如何骑马。
「怕你个头,你把我放下来,我马上骑匹马给你看!」每回听他提起自己不像个男人,洛银就有着满月复的怒气──不,是怨气!
她若不像男人,那像什么?
「这可不行,我怕你的腿太短,会踩不到马镫,要是摔下马,我要用什么颜面去见洛老爹是吧?」见洛银愈别扭,令朝弄就愈爽快,不然每次都是自己被他吃得死死的,太可怜了,「反正你也没几两重,我的皓雪还受得住,你安分点,我们要启程了!」
令朝弄驾起马,洛银也认了,跟这头大熊根本不需要讲什么道理,只能嘀咕几声。
「你说什么?」比他高两个头的令朝弄根本听不清楚。
「我决定要离开。」
「离开什么?」
「我决定要走了。」
「我们这会儿不是在走了?」
「我是说……我要离开这里、离开将军府,我要陪老爹回老家去探亲……」
「可以,等这趟回去,你可以回去半个月……」
「令朝弄,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我是要离开将军府去过我想要的生活,我再也不想莫名其妙被人带上战场,甚至三更半夜被人搬到将军府,你是听懂了没有?」
令朝弄终于听懂洛银说的「离开」是永永远远都「不回来」的意思了,他猛一扯缰绳,怒气让他在瞬间换上一副凶狠的神情,犹如敌人惧怕的恶鬼,他揪起洛银的耳朵,狠狠扔下三个字──
「我-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