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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叶皇后 第十三章 引君入瓮来

这一夜,小黑开出许多不平等的条件,例如,她未成婚前不得离宫、她的婚事要皇上点头答应、她得每日做三份甜食亲自送到蟠龙殿、皇上大婚前她不得成亲、她要睡在蟠龙殿的偏殿,以及要配合演戏,在夺回政权前任他搂搂抱抱,在人前做尽一切亲昵举动,如此他才肯回到躯体,与小白合而为一。

原本不同意的李樗眼看子时就要过去,小黑还拗着性子跟她呕气,百般无奈下她只好委曲求全,先让那个阴险的家伙得逞。

月圆夜,子时,李樗以银簪刺破白玉璇掌心,鲜红的血一滴落镜面,神镜浮现一片雾,一道白光射出,进入白玉璇体内,灵肉合成一体的他目光清澈有神,熠熠闪着慑人锐芒。

“什么,母后死了?!”

但他怎么也没料到在山洞内待了五日养伤,当沈怀明、空影率众人来寻人时,同时带来青天霹雳的消息——风华绝代的圣德太后因病亡故,享年三十有七。

母后过世了,他几乎承受不住这个打击,他从没想过爱他、惜他、怜他的母后也有不在人世的一天。

难怪白鹤年会派出上千死士追杀他,那老贼贪恋母后美色才迟迟未对他下手,如今美人已得不到了,他也没有什么好顾忌,加上皇上私自离宫,本就是上天送给他的大好机会。

甚至等不到百日,白鹤年已私拟圣旨,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在七七四十九天的国丧后登基为帝,再以帝王之尊亲自送葬圣德太后和痴帝入皇陵,长伴先帝左右。

为了不让阴谋得逞,伤势未愈的白玉璇在众亲信的护送下快马加鞭回宫,李樗这位和皇上形影不离的小厨娘当然伴驾返回,还被迫搬入蟠龙殿偏殿,和白玉璇扮演一对你侬我侬的小情人。

至于是不是作戏,那就不得而知了。

“李柔呢?”陷害她的人她绝不放过,好歹是亲姊妹,那李柔怎么狠得下心?

“死了。”白玉璇神色愉快,拉着藕白小手放在大掌上揉捏,不时凑过鼻子轻嗅淡淡的乳香味。

“死了?”他在开玩笑吧!好端端的,年纪轻轻、健健康康的李柔怎么会突然死了。

“她混在送嫁队伍中,打算在出关前和丫鬟私逃,沈怀明派人收殓尸首时,发现她与一名叫秋月的丫鬟死在一块,身中数刀,而且还偷藏一大包懿德公主的陪嫁首饰,约值数万两。”不愧是守财奴的姊姊,连要逃走也不忘挟带可以换成银子的珠宝。

“那她的尸体送回李府了吗?”老太君肯定承受不住,养了十几年的心头肉就这么没了,她能不椎心吗?

这点李樗倒是猜错了,在三个女儿都入宫后,唯恐无人承欢老母膝下的李云天将小妾高姨娘送回府,李静和李拙也回来了,孙女再亲也亲不过为其送终的小孙儿,李拙的陪伴让李老夫人十分高兴,她不拜佛也不吃素了,帮着李静找了一门好亲事,明年开春便要出阁。

常氏因此气出病来,女儿李乐的进宫不仅未捞到半点好处,反而让她赔掉了不少嫁妆,上千亩田地和一大片林地也不晓得被何人买走,如今大兴土木盖温泉山庄,得不偿失的她病得更重了,几乎把当家大权让给明艳大方的高姨娘。

白玉璇哼笑。“以公主之礼厚葬,她够风光了。”

明明是害人的小人却得到无比殊荣。

“那和亲一事呢?”两国联姻一旦破局,吃苦受累的是无辜百姓,铁骑一过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哼,那群蛮子真敢越过嘉定关长驱直下吗?不过是摄政王许了他们城池数座就养大胆子,以为我天机皇朝是好欺负的,人高马壮的确是他们的优势,可是打仗是要靠力气的,他们长途跋涉,我方以逸待劳,真开打,鹿死谁手犹未知。”

“你打算截断他们的后勤补给?”李樗猜想。

他笑着往她肩颈一环,轻拥入怀。“没错,北夷人本就缺衣少食、生活困苦,我让古双鸿把他们赖以维生的牛羊给劫了,要他们用铁来换,否则过不了这个冬季。

铁即兵器,用兵器换粮还打什么仗,手中无刀只有任人宰割的分,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长年像土匪般掠夺别人的北夷人也有被人打劫的一天,简直大快人心。

“所以说不开战?”真好,她的甜食铺可以多开几间,她还想卖披萨、热狗和冰淇淋。

“是不开战,不过你也未免太开心了,好像堆了一座金山银山在你面前。”让他很不快。

李樗眯着眸笑。“我的小金印呢?还我。”

“我说过会还你一个更大的,你急什么。”他命人打造中,帝后大婚时,她便能瞧见,准让她瞧到傻眼。

“口说无凭,还没拿在手上都是假的,君无戏言也有可能说大话。”

其实她暗暗为他担忧着,老谋深算的摄政王可不好对付,他和他那些忠心耿耿的臣子想趁机扳倒这棵在朝中扎根甚深的大树相当困难。

白玉璇轻勒她脖子一下。“李小樗,光你这句嘲笑我的话,我就能治你大不敬的罪名。”

“啊!我好怕,皇上。”说完,她径自笑了起来,以肘往他胸口轻撞。“不过你怎么不喊我丑女人了,是良心终于找回来,知道对有再造之恩的大恩人要心怀感激,决定好好地报答我一番?”

“恩人?”他嗤哼,似有不屑,但深潭般的黑瞳漾着宠溺笑意。“诚如小白所言,看久了也就不算太丑,虽然和我比起来还是庸脂俗粉。”

李樗抬头一瞧他绝世美貌,不禁自惭形秽的叹一口气。“没事长得这么好看干么,根本不让人活嘛!瞧过你之后,这世上哪还有美人,简直是害人不浅的妖孽。”

“我害到你了吗?小樗儿。”最好是那双璀灿如星的水眸再也瞧不进旁人,只看得见他。

笑得如美玉生辉的白玉璇又美上三分,宛若他身后的白梅瞬间全部绽放,衬出他绝世姿容,好风韵,天然异俗,让人移不开视线,直直地盯着他发痴,一眼就定情。

李樗亦不例外的看得有点傻了。心里纠结呀!久久才从迷眩中回神。“你到底是小黑还是小白?我都快被你搞迷糊了。”

“你希望我是小黑还是小白?”他一只手悄悄爬上纤袅腰际,若有似无地上下摩挲,颇为乐在其中。

她苦笑。“我想念小白的天真和无心机,看到他,我会觉得很安心,他不懂算计,待人真心,嬉闹度日过得开心就好,他是不沾人间尘埃的金童,而小黑……”

顿了顿,她看了看他,内心有说不出的复杂情潮。

“小黑是活在真实中的,他知人性、懂善恶,他心思剔透,懂得保护自己,他有目标,知道什么是活着的意义,也更懂得去争取。”一个是单纯的孩子,一个是复杂的大人。

“那你喜欢哪一个?”他顺势一问,想趁她没防备时问出她的真心话,她心里中意的是谁。

“嘿,停住,你越线了,别以为你是皇上就可以为所欲为,本人是甜食铺的老板足以养活自己,不吃你这口皇家饭。”抉择提都不用提,她没有答案,因为她看不清自己的心。

不问个明白不罢休的白玉璇眨着眸子,好不纯真地望着她。“小樗,你不疼我了,小樗欺负人。”

“你、你……你好过分,太狡猾,别用无辜的眼神看我。”她会心软,忍不住揉揉他的头,说声:要乖呀!小白。

小白是她不能抗拒的软肋,她会想宠他、惯他,尽一切可能保护他,让他永不知晓何谓烦恼。

“小樗儿,你就这点能耐吗?稍微耍点手段就把你击溃了,好在我的后宫只有你一人,要不华相思、马丹颜、罗梦容这几人进了宫,你大概会被她们啃得尸骨无存。”女人间的争斗向来更阴险狠厉,教人防不胜防。

“白……皇上圣明,什么叫后宫只有我一人?你的后宫我可不参与,我们当初说好的。”她才不会跟一群女人争一个男人,太费心神了,心不专一的丈夫还不如一箱银子实在。

白玉璇装傻的勾笑。“有吗?那是你跟小白谈好的入宫条件,只做厨娘不选秀女,但我不是小白,朕是白玉璇,你的皇上。”

他连朕都搬出来了,有存心耍赖的嫌疑。

其实自从两人回宫之后,他们向白鹤年佯称天水神镜已经遗失,欺骗他魂魄归体的白玉璇仍是不懂世事的痴儿,两人整天嘻嘻哈哈地玩在一块,一如之前李樗刚入宫的模样,教人不起疑心。

唯一不同的是,他俩走得更近了,不时装出你侬我侬的亲昵样,说些让宫女、太监起鸡皮疙瘩的肉麻情话,两颗头颅凑得近似在情话绵绵,事实上是斗嘴,你一句、我一句互相调侃,让旁人瞧了真以为小两口好事近了。

因为他们“演”得太投入了,连丧母之痛也很快平复,因此准备登基却功败垂成的白鹤年又生出新计,他打算收买李樗,让她暗中控制白玉璇并趁机杀害,他许她一座黄金城。

很诱人的报酬,她差点点头了,结果被白玉璇狠训一顿她没道义,两肋插刀是说假的。

“最诈的就是你,你这种行为叫诈欺。”还君无戏言呢!分明是出尔反尔的小人,用小白摆她一道。

“诈欺?”嗯,他记住了,很贴切。

“喂,别再模了,我忍你很久了,你是登徒子还是采花大盗,有些行为过头了,别忘了我们目的是扳倒摄政王可不是坏我名节,你这样会害我一辈子嫁不出去。”坏心眼的小黑,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放心,后宫很大,你随时可以住进去。”他不介意养个钱奴,他是天底下最富有的大财主,有得是银子。

“你……”为了当不当皇上的女人,他们能吵上一整天,而且互不退让。

“嘘,王叔来了,把你的手给我,头靠在我胸口……小樗,我要吃香麻大饼和枣泥茸晶饼,你上次说只要听话就做给我吃,我很乖,没吵你做事,我要吃两个……不,三个好了。”他憨笑着比出三根指头,神情如孩子般纯真。

彷佛看到小白再现,李樗恍神了下,被某人轻轻一掐才回过神。“不行,吃太多甜食,晚点又要闹肚疼了,你要乖,不许吵,明天我做益寿延年糕给你吃好不好?”

“嗯!好,都听小樗的,小樗对我最好了,我喜欢小樗。”他的头直往皓颈蹭,很可爱的撒娇。

白鹤年站在柱子后看了许久两人的互动,他脸上肥肉因大笑而一抖一抖的,手负于后的走出来。

“呵呵,小两口感情真好,看得本王欣慰不已,小璇这孩子都二十了,上回的选妃没办成,这一次可是你自个儿挑的,让王叔为你尽点力,册立嫔妃的仪式不能迟,说不定王叔的小侄孙早就到来。”他故作期盼的瞟了一眼小厨娘肚皮。

“王叔,小樗不当妃子,她要当皇后,朕的妻子,我们要穿金子做的衣服,金光闪闪上金銮殿给大家看。”他得意扬扬地扬起下巴,拉起李樗的小手甩呀甩。

“皇后?”白鹤年笑脸一凝,目中闪了闪冷意。

“是呀!朕只娶小樗一个人,不要很多很多的妃子,女人多,很吵,我不喜欢,小樗你说是不是?”只娶你一人,你留在宫中当朕的皇后。白玉璇笑得天真,但眼眸深处却流露只有李樗瞧得见的坚定。

白鹤年笑中带寒地看向李樗,问道:“是你教皇上的,让他为了你空置后宫,不置嫔纳妃?”

“呃,这个……皇上他自有想法,民女不敢干涉。”关她什么事?她只是小小的厨娘而已。

“王叔,你在骂小樗吗?你不可以骂小樗,朕喜欢她,你骂她,朕就不喜欢你,朕要废了摄政王。”他“废了”两字说得特别重,好似是认真的。

“你要废了本王?”白鹤年脸色一变,目光阴沉。

“虚……那个,小樗,虚什么道长说的,他说朕是皇上,是天上的金龙转世,是万民期待的真龙天子,不用摄政王帮朕掌政,朕会变成一代明君,朕要亲政。”他说得煞有介事又令人心惊胆颤。

“是虚明道长,我们在燕山附近遇到的真人。”最好有这个人,骗死人不偿命。

白鹤年不动声色的提问:“什么虚明道长,是哪间道观的高人?哪天本王也去讨教讨教。”

“启禀王爷,那是一名云游四海的道长,道行很高,他看了皇上一眼就说皇上的灵智不在躯体里,必为邪物所摄,必须待到十五月圆之夜方可破解,他让我带皇上回宫,等到了十五夜,他再入宫为皇上解除禁制,还他清明。”李樗话中掺真以增加可信度,让人信以为真。

“什么?!”居然有这种事。

“王爷,三日后正是十五,皇上的痴病终于得以医治,我们要大开宫门迎接虚明道长……”

“你说皇上当初掉落悬崖为高人所救,此高人乃是一名云游四海的道长,他能治好皇上的痴病?”

“此言亦是本王听来的,能否治好皇上痴病并不确定,但听小厨娘的描述,那道长怕是颇有道行,不可不防。”既然能明白的点出十五月圆夜、灵魄不在身体里,可见那人的功力不容小觑。

燕山附近,正是死士回报坠崖之处,皇上与小厨娘双双坠落悬崖,百丈深渊必死无疑。

结果那两人居然没摔死,既没断臂腿残,亦无重伤难治,完好无缺像没事人般重返皇宫,除了遇到出世高人出手搭救外,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让他们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结果能毫发未伤。

“你不是说此生那小孽障都不可能回复原来的样子,这会儿怎么又冒出个牛鼻子老道来坏事?摄政王,老夫年纪大了,实在不想再跟你耗下去了。”

“侯爷勿急,今日本王请各位来此,就是要商议此事,我们共谋大计已久,绝对不能功亏一篑。”不能怪他不念叔侄情,他为他做得够多了,他早该让贤。

“哼,要不是你贪恋太后美色,那个小杂种早该死了,哪会留到此时碍事。”红颜祸水,因为她,他的妹妹仪贵妃才会悒郁而终,死后还不能入陵寝陪伴先帝。

“侯爷,你把话题岔远了,听听王爷怎么说,在这重要关头,咱们可不能闹内讧,矛头要一致对外。”皇上的“病”能不能治好不是重点,他只想知道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相思当不了皇后,他还有二女儿文鹃,一样具有母仪天下之相。

“我没有相爷的好耐性,你有什么好主意赶紧说一说,别又是一场笑话,把我们的老脸丢在地上踩。”他女儿每日以泪洗面,扬言要削发当尼姑,这事不讨个公道,他气道。

看了看和他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众人,白鹤年说出心中的打算。“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什么意思?

“明日那名道长便会进宫来,本王会召集大臣到场见证,我们就看他如何治愈皇上的痴病,如果只是招摇撞骗之徒,便立即下令斩首示众,以儆效尤,反之……”话到一半,他露出冻人心扉的冷笑。

“反之呢?”没耐心的宁平侯催促。

白鹤年阴恻恻低笑。“你们想让皇上“康复”吗?别担心,说词本王都想好了,这位虚明道长其实乃北夷奸细,意图入宫行刺皇上,皇上身中数剑重伤不治,择日发布三日国丧,全国百姓茹素、着麻衣,以哀悼帝君驾崩……”

摄政王府的书房屋顶,一道流虹快速掠过,无声无息,无人发觉。

隔日,太武门,两列禁卫军列队恭迎。

远远一辆香花四驹马车缓缓驶近,车前并无车夫控马,只有一名年约七岁的清秀道童,手捧一篮馨花沿街抛撒,白色花瓣随风飞扬,带来阵阵怡人香气,让人闻之陶然。

到了宫门口,马车停下,四匹骏马竟如有灵性般前蹄屈膝,跪迎车上仙尊。

石青帷饰银螭绣带车帘无风自掀,面容偏白,蓄美须的中年道长以青玉簪绾发,一身道袍衣袂飘飘仙风道骨,彷佛随时可能御风而去,手持碧玉拂尘,足若不沾地般轻徐迈动,仙姿翩然。

高、瘦、白、无生气,虚明道长给人第一的印象。

“敢问阁下可是专为皇上治病而来的虚明道长?”的确有种世外高人的超月兑凡俗,遗世而独立,不染烟尘。

“摄政王。”缥缈之音如来自天上,震人心扉。

白鹤年微凛,回道:“是的,本王即是白鹤年,道长真是神通广大、慧眼清明,本王佩服。”

“王爷莫要折煞贫道,时辰未到,请让贫道先设香案恭请四方神明,让皇上上座,沐浴熏香,洗涤一身秽气。”拂尘一扬,净秽除尘。

“等等,皇上身分尊贵,岂可随意,这香得先验过方可点燃。”白鹤年依宫规验香,以防有心人以毒香为害龙体。

“王爷莫非是不信贫道?”不以为然的虚明道长以手抚须,神情莞尔。

“本王只是谨慎为上,皇上为万金之躯,本王又为皇上王叔,理应为他安危设想,不得有所轻忽。”他以为不着痕迹地让验香者换香,殊不知一切已落入虚明道长眼中,又悄然换回,不是只有他摄政王一人懂得什么叫偷天换日。

虚明道长笑扬拂尘,让眉清目秀的小道童捧上一物。“所言甚是,贫道该念及世俗中人的想法,是贫道愚痴了,摄政王有心为君、为社稷,此乃天下万民之福矣!”

验毕,白鹤年神色自若地坐回宽大黑檀木所制的太师椅,目光一睨道童手上的紫檀玳瑁辟光。“道长所言的时辰是指何时?”

“子时。”

“子时?”闻言,白鹤年戴满宝石戒指的厚掌一紧,无法抑制的朝扶手按去,看得出他有些坐立难安。

就为那一句子时,太监们搬出金丝楠木案桌,身若蒲柳的宫女摆上三牲四果,向天焚祭的金刚手菩萨黄铜香炉,掐丝珐琅火折子放在角边,芙蓉玉纹青瓷盘上是细如水粉的檀香。

煞有介事的摆弄一番,白玉璇一脸痴样地玩着李樗的手指头,似是好奇,又似坐不住的踢晃双脚,一口茶一口甜食的让人喂着,绣龙镶宝珠的明黄龙袍穿在身上确有几分君临天下的威仪。

光明殿上,文武百官,壁垒分明,分为两列,一是摄政王党羽,一是保皇派老臣,他们各有拥护之主,有的神情不屑,扬着一副大事将成的兴奋,有的满脸欢喜,却又惶惶不安的等待着。

白玉骨瓷沙漏中,一点一点的细沙从漏斗口往下坠沉,大臣们屏住气息看着虚明道长拿起三炷清香在皇上头顶比划着,又以指点朱砂抹上圣颜眉心,画出三道火焰形状,昭告天地龙势正旺。

明清镜,柳净水,神樨琨,九龙环日玲珑塔,夜乌升空月华现,万星点缀横夜空,彷佛月影重迭的一轮圆月从东边升起,至亥时竟天生异象,出现难得一见的月华环,双道华晕环绕圆盘般的明月。

“时辰到,请圣镜。”

亥时过,子时到,虚明道长手中拂尘一扫,一旁道童将紫檀玳瑁辟光匣高举过头,他轻按匣上月光宝珠,匣盖异响一声弹开。

软呢红绸上放着一面花纹古朴的龙凤环翔古镜。

在场之人无一识得此物,只觉虚明道长装神弄鬼,一面看来年代久远的镜子能起何作用。

但白鹤年一瞧却是脸色大变,激动得从太师椅站起,以他庞大的身躯算是敏捷了,快步走到案桌前,肥胖食指指着紫檀玳瑁辟光盒中的古镜,他颤着厚厚双唇质问。

“天水神镜,你从何得来?”不是说随着掉下悬崖的皇上丢失了,为何出现在此?

虚明道长朗笑地结了个法印,“贫道无意间拾获,说来也是贫道和皇上有缘,更是天机皇朝百姓之福,一切冥冥之中早就注定。”

“你知道怎么用它吗?”他的声音由牙缝中挤出。

“贫道修得正道,窥见天机,知此乃天水一线所出之神镜,吸收日月精华所铸成,以人血开镜。”他在白鹤年噬人的目光下取走神镜,拂尘一拂念起古语。

“人血开镜”四字一出,全场骇然。

“本王静观道长大显神通。”收拾惊色,白鹤年套着红宝石戒指的中指往上一比,做了个手势,下一瞬光明殿上忽然少了数名大臣,但大伙的注意力都放在虚明道长上,谁也没留心。

“呵,借助神力而已,岂敢夜郎自大。”重头戏上场了。

殿外摆了面半人高铜镜,镜对着天上圆月将月光折射入殿,复照古镜上,全镜笼罩在皎皎月华中发出微微莹光,似流丝、似细线、似浮尘,一丝一缕流向白玉璇眉间。

道童将鎏金琉璃刃交给随侍君侧的李樗,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举刃刺向白玉指尖,取血三滴。

血滴落镜面时,白鹤年锐利的眼神似要杀人,他必须努力的克制自己,掌心紧握成拳,才不致失控地冲向前咆哮。

十三年的摄灵封魄毁于一旦。

须臾。

真龙天子睁眼,鸦雀无声,直到那不复童稚的嗓音响起——

“朕见众人甚是欢欣,浑噩十数年终见清明,此乃天机皇朝之福。”浑厚低醇的龙嗓一开,竟有震慑天地之势。

“皇、皇上痊愈了……天佑我朝啊!”

“皇上的痴病好了?”

“怎么可能,皇上不是天生痴儿吗?一夕之间神智清明,莫非是邪魔作祟?”

“哪有那般神奇,瞧瞧是不是旁人假扮的,意图混淆皇室正统……”

有人相信,有人提出异议,有人不以为然,有人谢天谢地,底下一片议论纷纷,直到美若天仙的一国之君扬起手,声浪才渐息。

“朕感念众卿多年为国辛劳,替君分忧,朕今日蒙道长巧施仙法还于灵智,朕决定封他为国师。”白玉璇不怒自威,眉目间隐隐散发君权不可侵犯的霸气。

赐封国师御旨一出,全场跪倒,诚惶诚恐的口呼,“万岁圣明。”再无人质疑神威凛然的皇上是痴儿,他的“痴病”真的好了,不再天真如孩童,他们有了再也不能轻觑的圣明帝君。

“不敢、不敢,贫道逆天了。”虚明道长抱拳一揖。

他话语方落,再不伪装的白鹤年发难了。

“的确是逆天,皇上这些年痴憨愚俊,终日游玩毫无建树,谁不知我天机皇朝的皇帝是个痴儿,无良老道施妖法偷梁换柱,妄想挟天子以令诸侯,罪大恶极实难宽恕。”

想要从他手中拿回权势,休想。

白玉璇俊颜扬起异彩。“王叔莫不是忧心朕清算陈年旧帐才先声夺人,七岁那年,王叔以送眹一匹大食良驹为诱,将朕摄入神镜内,朕无一日或忘王叔对朕的冷酷,全无亲情,如今大势已去,王叔仍不知悔改,教朕实在太痛心。”

闻言,众臣看看虚明道长手中的天水神镜,又瞧瞧摄政王不再和善的阴冷神色,事情真相了然在心。

“悔改?”白鹤年呵呵冷笑。“本王只悔恨未早日除掉你,让你有机会成为在背芒刺,不过为时未晚,本王还是有挽回机会,不拱手让出辛辛苦苦经营十几年的江山。”

白玉璇面色一沉。“难道王叔事到如今还不肯罢手,意图对朕不利。”

“呵呵,皇上不觉得满室生异香吗?本王若不够深谋远虑,又岂能稳坐摄政王之位多年,皇上小看本王了。”打扮成禁卫军的落英送上解药,解迷香之毒。

“你在香烛里动了手脚?”白玉璇身形一晃,扶着同样摇摇欲坠的李樗,美目圆睁。

白鹤年志得意满地抚着指上圆戒大笑。“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输在不知天高地厚,蚍蜉也想撼动大树,黄口小儿哪及得上天命所归的本王……不,是朕,朕才是万里江山之主。”

“王叔真以为胜券在握了吗?你比朕是痴儿时还要天真,竟然被胜利的假象给朦了眼,从先帝到母后,直到朕,你始终是不折不扣的失败者。”他从未胜过,只不过是短暂的小人得志。

“什么意思?”为什么他还没四肢无力的倒地不起?

虚明道长将偷偷换置的香丢在白鹤年脚边,不言可喻。

白玉璇面容沉肃地站起身,不需要人搀扶。“朕不是三岁孩童,可笑又无耻的老把戏王叔想玩几回?念在我们叔侄一场,速速求饶,朕可以饶你不死。”

“休得再大放厥词,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动手!”既然想死不怕没鬼当,黄泉路上不寂寞。

白鹤年一喊动手,殿中的禁卫军和少数太监、宫女身影一动,可是剑尖所指的却是他的人,包含落英在内都被扮成女官的空影制住。

“王叔想等宁平侯带兵进宫是吧!只怕要让王叔失望,朕命征北将军沈怀明率上万亲兵守在宫外,谁敢擅闯视同谋逆,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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