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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品无盐妃 第十三章

第七章

发生了白事,面铺子自然无法做生意,幸好老掌柜够冷静,发派两名伙计去张罗棺材和布置灵堂,他自己则是去附近处得比较好的两户人家,请她们各出一名女性长辈,过来帮忙打点,三人忙得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上半口。

一大早,元龙武听到手下传回来的消息,也马上赶了过来,只见宛萧潇像个苍白的木偶,不哭不说话,静静的坐在一旁,已经换上了素衣,头发披散,只用白带子轻轻紮起。

他焦急的正想去看看她的情况,却被老掌柜的给拦了下来。

“这是?”元龙武看着递到他手上的一封信,疑惑的问道。

老掌柜先是叹了口气,然后解释,“前些日子,宛娘子托我去打探一些事儿,后来我见她的心思就不大对,本来这两天想提醒宛姑娘注意一点,谁知道就出了这种事。”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这信是宛娘子死的时候攒在手上的,宛姑娘大约是刺激太大了,没注意到,我才让一名伙计拿来给我,虽是不敬,但我还是看了下,这……上头写的事情的确事关重大,也曲折离奇,我怕这时候又刺激了宛姑娘不好,所以想请你先收着,等事儿都差不多了,你再斟酌着拿给她看吧!”说完,他摇了摇头继续忙去了。

他一个孤老头子,如果不是宛家娘儿俩发善心,让他来帮忙打打算盘,他都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下去,也很希望能替她们尽一点心力,且打从元龙武第一次出现在铺子里,他就看出他不凡的气势,想来如今能照顾宛萧潇的,也只有他了。

元龙武知道这件事恐怕不单纯,但是现在可不是处理这些杂事的时候,他随手把信塞进衣里,快步来到宛萧潇身边,唤了两声,发现她完全没有反应时,眉头皱得更深,顾不得周围还有其他人,直接把人抱回房间里。

他把她放在椅子上,见她还是傻愣愣的不说话,心中顿时升起一股烦躁,那是对她忽然变得无法掌控的不安。

“说话!萧潇,别让我担心,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你可不能这么倒下了。”

宛萧潇过了好半晌才听进他的话,试着微微勾起嘴角却变成一个很丑的弧度。

她看着他,目光却又深远得像是透过他看着其他地方,嘴里喃道:“是啊,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怎么偏偏就这么做了?这些年来,我做得难道还不够好吗?

对!大概是我做得还不够好,我找爹找得不够努力,所以娘才会想不开的,是不是这样?是不是这样?!是不是都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才让她以为我要抛下她了,所以……”

她越说越急,甚至有些语无伦次,眼神慌乱焦躁,看得出来她试图寻找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好面对这个比恶梦更可怕的事实。

元龙武猛地抱住她,将她的头紧紧的按进怀里,心痛的柔声哄着,“别把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这不是你的错……”

宛萧潇的眼空洞而茫然,“不是……既然不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为什么啊——”她一次次的反问,甚至尖叫出声。

她不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死亡,但是当那具苍白冰冷的躯体是自己母亲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什么。

脑袋里一片空白,手脚僵硬,一张口,吐出的却是痛苦哀嚎,然而当激动的情绪过去,心痛彷佛掩盖了她的所有知觉,让她只能放空,面无表情的面对这一切。

她看见老掌柜安排了两个妇人进房替她娘换衣裳,她们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已经僵硬躯体上的衣裳给换了新的,然后将她身上的衣服也给换下,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就这么随着她们摆弄。

接着来了两个人把娘的屍体给抬了出来,她想跟在后头走,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站不起来,本以为已经流干的泪又再次落下,她浑身无力,最后还是那两位妇人搀着她一路走到前头去。

接着……他就来了……

她看着所有人的动作都像是在扮大戏一样夸张放大,她却没有半分存在感,眼前所有人事物都显得好虚幻,只有心一抽一抽的痛,证明她不是在作梦。

元龙武见她又哭出来了,心疼到不行,轻拍着她的背脊。

“哭出来就好了……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你娘这么做的原因,一定会让你明明白白的,好不好?”

她泪流满面,轻轻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回话,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疲累从骨子里蜂涌而出,接着眼前一黑,便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迟迟没听到她的回应,他低头一看,才发现她晕了过去,他猛地抓起她的手把脉,确定她是因为哀伤过度,没有其他病痛,心才稍微安了些。

叹了口气,他将她拦腰抱起轻放到床上,替她盖好了被子,替她揉开紧皱的眉头,坐在床边沉思。

宛姨死得太过突然,而且他刚刚大略看过一眼,她应该是服毒或是吞金致死,想来应是生无可恋,可是……为什么?

这样的念头一闪过,元龙武马上想到那封信,看了眼床上的人,确定她一时半刻不会醒过来,他连忙从袖中抽出信来,快速看过。

正如老掌柜所说,事情发展相当曲折,更糟糕的是,还牵扯到当朝宰相,莫怪乎宛姨会想寻死了。

他叹了口气,把信折好后又想放回怀里,手却突然停了下来,眼神复杂的看了床上的人儿一眼,心中有着莫名的挣扎。

这事儿该瞒不该瞒?对她来说,是想被欺瞒着不知道这个秘密好,还是知道了这个秘密,却活在另外一种痛苦里好?

元龙武想了许久,最后还是将那封信轻压在她枕边,悄悄的起身离开。

他守了她这么久,明白这件事情若不处理好,必然会成为她一辈子的心病,还不如他先把最麻烦的问题给揽下来,至于结果……就只能看天意了。

元龙武要小厮拿了素色的衣服让他换上,接着换上多余的缀饰,骑着马就往宰相府而去。

宰相方意宛的名字中也有一个宛字,眉眼之间若细看,其实跟萧潇也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他从来没想过两人之间有任何关系,所以只是觉得有些眼熟罢了。

而且宰相府距离萧潇她们住的地方不过两、三条大街,只可惜就这么一点点的距离,就是平民与高官的差距,平日她们根本不大会来这里,而当朝宰相也不会靠近她们的铺子附近,这也是宛姨来到京城已经一、两年了,却到如今才见到人的原因吧!

只是,这样的阴错阳差还不如没有,起码,也不会有如今这样天人永隔的悲剧发生。

元龙武思绪纷飞,很快就来到宰相府门前,他身上挂着的是四品官的官职,但是还有侯府世子这样的身分在,门房也不敢多拦,一人进去通报,另外一人牵着马让后头的人去安置,接着就领着他往正厅去。

他并没有等太久,方意宛很快就出现了。

方意宛虽已年届中年,但是身材依然精瘦,下巴一抹长须,俊秀的五官乍看之下虽有点平凡,但是那睿智的双眼却添了不少风采。

当他穿着常服从外头走进来的时候,元龙武一度有种看见世外大儒的错觉,但也很清楚这不过是表象,他若是没有一点手段,如何能以赘婿之姿做到一朝宰相,这么多年来,他这才算是真正看清楚他。

方意宛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访客也是同样错愕,在进来的瞬间,也悄悄打量着他。

这个小小年纪就能以一手策论被喻为神童的侯府世子,现在虽然不过是个四品官,但是他却隐约猜到当今圣上有不少事情都是让他私下去办,可说是拿着清闲的官位,做的却是重臣以及权臣的事,且年纪轻轻,看起来虽然一副无害的模样,但若真的因此而小瞧了他,那死无葬身之地必然是自己。

若不是早些年,传言他体弱,可能命不久矣,那时候侯府急着想结亲,他倒是想替小女儿争取一下的。

只是,平日两人上朝也不怎么有话可聊,今日他突然私下拜访,不知道到底有何目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方意宛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将心里的疑问给问了出来。

元龙武浅笑,然后淡淡地说:“也没什么,只是有点问题想来求教。”

方意宛自然不会相信这样的理由,尤其当元龙武说完后,眸光还扫过随侍在旁的下人时,他就明白他要说的事情可能不适合有外人在场,便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都下去。

真到确定无人打扰,他才正了脸色,严肃的说:“世子有话请说吧,这里没有外人在了,也不必拿那些好听话来搪塞老夫,老夫有多少才学自己明白,哪有什么可以被请教的呢?”

元龙武淡笑着,笑意却不到眼底。“这事儿还真的得好好问问方相爷了,十八年前……小河村里的秦素娘,您可还记得?”

方意宛一听,正拿着茶盅喝水的手一抖,整个人猛地站了起来,他震惊的看着元龙武,惊讶的问:“世子知道我十八年前的事?”

元龙武定定的看着他,想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只可惜,除了完全的惊讶外,他竟然没有半分的心虚或是内疚,让他不免怀疑,他如果不是装得真像,就是心机太深,竟然连他都看不出。

如果真是后者,认不认亲……他就要替萧潇好好斟酌斟酌了。

方意宛知道自己失态了,放下茶盅,勉强又坐回椅上,但却已经坐立难安,他一脸严肃的道:“如果世子知晓我十八年前之事,还请世子告诉我。”

元龙武淡淡的望着他,有些讽刺的问:“怎么,相爷不知道自家事,还得由我这个外人来告知?”

方意宛露出苦笑,摇了摇头,“实不相瞒,老夫十八年前是让之前的陆相爷给捡回来的,早已忘记身在何处、名又为何,这些年来一直想追寻自己的过去,却苦无结果,才会一听见世子提起便如此激动。”

元龙武深叹了口气,虽然猜到其中有隐情,没想到却是如此。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慢慢地说:“相爷,你可有想过,你在家乡的妻子儿女这些年来都在苦苦等着你回去?你可有想过,这十八年来她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呢?”

他咄咄逼人的质问,让方意宛满是震惊,身子不禁重重的向后靠着椅背,一时无语。

他的沉默,元龙武不想深究原因,站起身往外走去,看着依旧炙热的艳阳,轻轻的说道:“方相爷,有一个女子,苦苦等着她的相公回乡,等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忍着受乡邻欺凌,忍着颠沛流离之苦,最后等到的却是相公另娶他人。”

方意宛震惊的站了起来,全身忍不住颤抖着,嘴唇张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元龙武抢先一步打断——

“只可惜……明年的今天是她的第一个忌日,就不知道,她是否愿意让那个等待了一辈子的男人去她的灵前,上那一炷香呢?”

这句话有如青天霹雳,让方意宛怔愣着说不出话来,他的脑海中没有关于那个女子的记忆,但是他的心却像是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隐隐抽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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