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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 第六章 迷·惑

仿佛是一个全新的人。

有着周夜萧的长相,却是周子熙的性情。

然而,不管是周夜萧还是周子熙,相同的是:这个男人的记忆中并没有莲瞳。所以说,像是个全新的人。一个,还没有被爱恨情仇浸染折磨过的新人。

他记得自己的双亲姓名容貌、记得自己有个已过世的哥哥叫周天晴,可是,他却不记得自己有个双胞胎的兄弟——不管那人叫子熙,还是夜萧。

“王,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有几个姐妹兄弟呢?我只有一个哥哥啊。哪来一个叫周夜萧的人?什么?还是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子?啊,这太不可思议了,也……也有点可怕呢!不,我不认为世上还有另一个人长得与我一样会是件有趣的事,事实上,那太可怕了。”

这是当莲瞳试着提起周夜萧时,这个男人给她的回答。

“你不希望有个兄弟吗?”莲瞳心绪复杂地问。

“我当然希望啊,可是要是长得跟我一样,我……不那么喜欢……”小心翼翼地瞧着莲瞳神色:“王,您不高兴我这么说吗?那我以后不说了,唉,我实在应该更谨书慎行一些才好。我娘亲早就念过我啦,与人谈话不要老是口无遮拦的。常常月兑口说错话,还不如多唱几首歌让人开心呢。”说着,有些期待又有些雀跃地道:“王,您想听我唱歌吗?我爹娘与哥哥都说我的歌声能让人听了心情很好哦。”

“唱歌?你会唱歌?”莲瞳惊得差点跳起来,但努力地按捺住了。如果是在夜萧面前,她可以无所忌惮,可是,眼前的人是……是子熙啊!是她打认识之初便呵护备至的人,别说对他发脾气了,就是连扬高一点声音说话都不敢,就怕惊吓到了这个玉般的人儿。

他是子熙,不是夜萧;他说他是子熙,行为举止就是活生生的子熙;他不是夜萧,他是子熙……是子熙……

莲瞳瞠目结舌的模样惹笑了周夜萧,他道;

“我当然会唱歌啊。”

那微笑仿若春风,就算是带着一点点笑弄,也从不让人感到侮辱,反而会为了能博得他的一笑而深感荣幸。

“王,虽然不晓得为何我会在王府居住……而且……”带着一点点羞意地瞅了莲瞳一眼,很快垂下秋水般的眸光。“而且青华居然还说、说我是您娶过门十多年的王君。我对这一点毫无记忆,可能是那场重病把我的脑子烧得迷糊了,以后我一定会努力想起来的。”说到这里,他很庄重地双手交迭贴在胸口,深深对莲瞳行了个恭礼。接着道:“我很感谢王的体恤,对子熙总是君子以待,愿意等子熙想起一切。子熙深感抱歉惶恐,一定会尽快想起来的。”

是的,一场重病。这是他们对周夜萧记忆为何一片空白的解释。

莲瞳觉得这件事真是荒谬透顶,明明该出言解释一切的人,却睁着一双惊惶无辜的大眼向她们问着:“妳们是谁?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为什么妳们说的一切我都没有记忆?”

那时花吉莳是三人中唯一能冷静的人。她随口编造说他生了一场大病,把过去十几年的记忆都忘光了。虽然记得自己的家人、家乡,与许多童年往事,但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嫁人多年,妻子更是全国最有权势的女人。

可,所谓的童年往事,却是属于子熙的。比如说他十岁时被音乐大师收为关门弟子;十七岁随师父到皇宫献唱,为莲帝祝寿,从此一鸣惊人,被上一任莲帝评为“天籁”;十八岁进入皇家学院,认识了许多皇亲贵族,并且被热烈地崇拜追求……他记得这些关于子熙的记忆,却忘了也是在那年,莲瞳与他两人在学院里一见钟情,从此周子熙三个字便被莲瞳强势地烙下专有印记,再无人敢求爱献殷勤,只能默默崇拜……

周夜萧变成周子熙已经十天了。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初时莲瞳甚至怀疑周夜萧在装模作样,如果不是,那么周夜萧就是疯了。所以她不断不断地以各种方式测试,然而结果却是令她……不能说失望,只能说是深深地挫败。

看看,现在他竟然连唱歌都肯了,还如此的自信。要是夜萧的话,绝对是打死也不会开口吟唱一个字的。在他们认识的二十多年来,莲瞳不是没有企图诱哄过周夜萧唱歌,或与子熙一同合唱,但从来没能成功过。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夜萧怎么变成了子熙?如果住在这具完美躯体里面的果真成了子熙,那夜萧呢?夜萧哪儿去了?

虽然在得知子熙的死讯后,莲瞳心底无数次想过:如果一定有人得死,为什么死去的不是周夜萧?为什么害人的那一个居然能好好地活在世上享尽荣华富贵,而善良温柔的那一个,却得英年早逝?!

她甚至常常对着夜萧的脸想念子熙,也叫出子熙的名字。毫无愧疚地让夜萧知道他永永远远只能是个替身、是子熙的影子,除此之外,他没有存在的价值!

可是,当夜萧真的成了子熙后……为什么她心情会那么复杂,也高兴不起来?只觉得好荒谬,这一切到底是谁开的恶劣玩笑?富裕琴到底找来什么人,在夜萧身上做了什么?

“王?您还好吧?怎么不说话了呢?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周夜萧睁着子熙才会有的柔眸轻声问着。

莲瞳神色复杂地看向他,勉强说道:

“没什么,我只是闪神了一会,已经没事了。方才你说要唱歌是吧?那你说说,你会唱些什么?”

周夜萧想了一下,浅笑道:

“就唱我师傅最喜欢听的『莲华满天』好吗?”

对歌唱的自信表露无遗,然而却又不会让人感到自负。只觉得他的模样神情千般好万般温雅,全身上下挑不出一丁点缺点,永远是让人如沐春风,不感到威胁厌恶……这是子熙,不是夜萧!不是那个神情永远孤傲淡漠,不只缺乏柔软,更是带着难以亲近、冰冷气息的周夜萧。

“要唱『莲华满天』吗?那是你唱得最好的歌曲之一了。”莲瞳轻喃着。可,这首却是周夜萧最讨厌听的曲子之一了。以前,只要子熙唱起这首歌时,夜萧一定会悄悄转身往外走。

一个这么讨厌唱歌,且,又是如此厌恶这首歌的人,如今居然说要唱给她听引这是对谁的折磨?对她?还是对夜萧?

“王,您过誉了。我只是唱得尚可而已。我喜欢唱歌,只是因为大家都说听了我的歌,会有幸福的感觉,我想要身边所有人都觉得幸福,所以我唱,因为这是我唯一能做得好的事。”有些羞涩又无比认真地说着自己的理念。接着,轻道:“那,我要唱了哦。”

“好……”下意识地同意后,突然又道:“呃,等等……”

莲瞳发现自己并不希望听到夜萧唱歌。

夜萧是……不唱歌的。

夜萧是……讨厌被别人听到他在唱歌的。

“怎么?”周夜萧一双水眸闪着疑问,启唇轻问。

莲瞳发现自己再也坐不住,在这个属于周夜萧的地方,面对着周夜萧,却是在跟子熙讲话。这让她无所适从,不想面对,一心只想逃离。于是借口便不假思索地月兑口而出:

“你身子还需要休养,不宜太过伤神劳累,别勉强自己唱歌。我喜欢听你唱歌,但一定得是在你身子完全安好之后。不急于现在,知道吗?”仿佛觉得这样的借口还不够足以说服人——不管这个“人”是他,还是她。总之,她又说了:“书房里还有事等着我去办,我回去了。等会我让总管给你送来补汤,你要喝完,别又倒掉了……”一连串的话说到这里,突兀地顿住。

但周夜萧显然没有发现莲瞳的异状,只是接着道:

“又把汤倒掉?我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啊。”好苦恼地皱起眉头,不确定地瞅着她:“是不是我在生那场大病期间,性子变得很坏,常常为难了别人?”说到此,已然深深自责起来。“我真的好抱歉,对不起,王,给您添麻烦了。真的很对不起。”

“你别——”别说对不起!周夜萧从来不会轻易出言对人道歉,就算他觉得做错了什么事,心中后悔,也无法坦然地把这样的话说出口。

周夜萧是别扭的。

周夜萧是倔强的。

周夜萧是……是好强到甚至恨自己怎么会身为男儿身的!

许多画面与记忆突然闯进莲瞳脑海里,那时,她还没认识周子熙;那时,她每年会在云莲岛与夜萧会面——她去度假,而夜萧去养病。那时,夜萧就是个沉默少言的少年,也相当的阴郁冷漠,常常是不理人。

可莲瞳就是忍不住与他谈话,逗他开口。对她这个天之骄女而言,若是有人知道她的身分,却毫不理会,甚至远远躲开的话,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然而周夜萧就是这样,真正的没把她放在眼底。

要不是她无意中发现了他,那么就算未来一百年她还是每年跑去云莲岛度假、共处一地数个月,也不会与周夜萧见上面,更别说认识了。

她对周夜萧是了解的。所以无法面对眼前这个动不动就因为自己为难了别人,而坦然认错道歉的周夜萧!

他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你别说对不起!”莲瞳沙哑着说道。

“王?”周夜萧惶然而担心地轻道:“对不起,我一定是说错了什么冒犯到您了吧?真的很对不起。您的脸色好差,要不要唤人来——”

“不用了。不用了。”莲瞳努力要笑,但笑得比莲心还苦。所以只能仓促道:“我没事。我回书房办公去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再也没办法直视那双子熙的眼,转身离开了。

“那不是很好吗?如妳所愿,周夜萧没了,周子熙回来了。”心情不佳的花吉莳这么对莲瞳说着。

“妳特地来找我就是为了挖苦我吗?”莲瞳没好气地从公文中抬起头瞪她一眼。

“我是说真的。”花吉莳没有玩笑意味——至少从她正经八百的神情上看来是没有。

“哼!”莲瞳满肚子的不爽只能化为一哼,然后又埋首于成山的公文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找周夜萧,以及找到后适应周夜萧变成周子熙的冲击,她把太多重要的事都耽搁了。身为当今盛莲国最有权势的人,她并不容许自己如此懈怠,毕竟整个国家的运转都在她手上操作,她对盛莲有责任,而她也不打算把这分责任让贤!

“妳恨周夜萧,天天想着周子熙,勉强让周夜萧活着,不过是为了拿那张脸来怀念妳死去的爱人。如今这样不是很好?周夜萧没有了,现在住在他体内的是周子熙。虽然这个周子熙的记忆中没有妳、没有周夜萧,可是这不是正好?周子熙没有情伤,而妳可以重新掳获他的心,这次,可不会再出现一个周夜萧来破坏你们的感情了。”

莲瞳手中的笔重重往桌上一拍!

“如果妳一再提起这些事,只是为了掩饰妳查不到蛛丝马迹的无能的话,那妳就闭嘴吧!”

花吉莳难得被莲瞳的话给堵到。窒了一窒,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是查不到,只是无法确定……”

“什么叫无法确定?!妳身为花家的宗主,而妳花家更是放眼整个千炫大陆上术法最高深的家族,公认是执祭祀、灵法、医学三大玄能之牛耳。可妳现在却来告诉我,妳不能确定是谁在周夜萧身上施了咒法?!我问妳,整个千炫大陆上,有哪个神秘宗教组织是妳们花家没有研究了解过的?!妳们花家那座累聚了两千年的神秘藏书阁是建来养蚊子的吗?别跟我说钻研了两千年之后,还有哪个派别的术法是妳花家没听过、没记录起来的!”

“瞳,妳别对我吼。”花吉莳看向她,声音不温不火:“我知道妳现在没有办法对着那个自称子熙的周夜萧发泄妳的脾气,有火无处发之下,总要找个人来替代——”

“胡说什么!”说这是什么话!莲瞳本来还没那么气,现在被这么一说,不真的动肝火都不行。

“这是真的,不是胡说。等妳自己冷静下来后,好好想一想吧。”花吉莳只是有一件事不太了解:“瞳,妳老实说,妳希不希望周夜萧就此变成周子熙?”

“我不希望!”想都不想。

“为什么?”

“周夜萧就是周夜萧!”

“可妳常常把他当替身——”

“就算是我总是把他当成子熙的替身,他还是周夜萧!是什么人就该扮好什么角色,就算是在台上扮演别人的戏子也有下台做回自己的时刻,不管他愿不愿意,每个人都该面对自己,不能逃避!”

“……可,如果说他被施的法咒是『移魂术』呢?”

“什么移魂术?”莲瞳不解。

“这种术法,只在古籍里有记载,却从来没有人能施展它。可是我几乎可以确定有人在周夜萧身上施展了这种术法,虽然我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最后一句轻得像自言自语,也确定是自言自语。

“妳——”说重点!

花吉莳也没有太过挑战莲瞳的耐性。马上振作道:

“所谓的移魂术,就是指施法将躯体里的原主灵魂赶走,将另一个灵魂投进来。也就是说,如果周夜萧被施了移魂术,那么现在他身体里住的灵魂,是周子熙。”

“这是什么鬼术法——”莲瞳大惊。

“瞳,我虽是花氏宗主,但对这种古老术法全无研究。也没有把握能够解决这样的问题。所以,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周子熙回来了,而周夜萧……不见了。”花吉莳望了望好友青白的脸色,平和道:“这样很好是吧?恭喜妳,我的朋友。妳的两大心愿一下子都达成了。作恶多端的人得到报应,而善良可爱的人得到重生。”

“妳住嘴,花吉莳!”莲瞳一点都不觉得这样荒唐的事值得被恭喜。

“为什么妳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呢?在妳只能接受这种结果的情况下,妳该试着高兴的。而这对妳、周子熙,甚至是周夜萧而言,都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不接受!我命令妳尽快想办法把这种咒术破解掉!否则我抄了妳花家!”莲瞳一把揪住花吉莳,咬牙威胁道。

花吉莳最听不得有人威胁她伟大家族的存亡,于是双眼也冷冷地瞇起来,与莲瞳对视,再一次确认地问:

“为了一个妳恨之欲其死的周夜萧,妳说,要抄了我花家?”

“他爹的!什么为了周夜萧!本王是为了妳这张比砒霜还毒的嘴——”

没有招呼,一拳挥了过去!

花吉莳在中了一拳后,也马上反击。最近她的火气也很大,虽然反对暴力,支持和平,全身上下都带着贵族的尊严与神官的气势,看起来尊贵得像连人间烟火都不吸食了,又怎么可能会与人动手动脚?

但此刻,这两个盛莲权力威望数一数二的女人正滚在地上打成一团。

什么身分?什么地位?什么爱好和平、反对暴力?

一切都去他爹的!

“啧啧啧……”花灵一边吃着午餐,一边抽空咂舌。

这是她在看到鼻青脸肿的花吉莳后,不由自主产生的反应。

花灵眼前摆的是简单的一碗汤饭,口味平淡无奇,除了有淡淡的莲香外,其他跟嚼蜡没两样。可是自从经历过被富裕琴凌虐的生活后,近来她对美食的的标准,已经从极度挑剔下修为“有东西吃,而且能吃就好”的地步,虽是破表到深渊去了,但总好过下地狱是吧?

唉,真是太堕落了。她都快瞧不起自己了。

果然,当人情妇还是正确的选择——相较于当富裕琴的囚犯,以及当颂莲王家的囚客而言。

眼下她的处境委实尴尬。颂莲王营救了周夜萧之后,无可无不可的让属下一同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带回来,这个“所有人”,其实也不太多,就是富裕琴和她的手下,以及她。

看也知道被打得吐血,就差那一口气的她,肯定不会是绑架周夜萧的共犯之一,可又看不出来她在这件事里扮演什么角色,随便把她放走又觉得不妥,于是乎……反正颂莲王府够大,多养一个闲人哪是什么问题?等有空查清楚她是谁、与这件事有无关系后,再打发了也不迟。

要不是颂莲王这阵子被周夜萧的变化搞得无心理会其他事,花灵的身分早就被拷问得一清二楚了。所以,直至目前为止,没人知道她是花灵,是那个被颂莲王连带通缉中的花灵。

所以,这也就是花灵此刻住在王府佣人房间,虽不用做什么活儿,但也称不上过着好日子的原由了。

还好在她的坚持下,每天可以吃三餐,但因为大家都只吃早晚两餐,所以中午这一顿,就随便泡个清水饭给她打发了事。对于这种待遇,身为一个妾身不明的闲客,花灵也只能模模鼻子认了。这个时空不会有英雄,所以她还是认分一点吧,等时机到了、把自己养肥了后,就自力救济吧。

想想多蠢,被童话故事养笨的她还天真幻想望着李格非从天而降来救人咧,结果她都被打去半条命了,那家伙连个影子也没出现。搞不好他也在遥远的地方当了阶下囚,正巴巴等着她救呢……好吧,这是个没有英雄的年代,被迫化身为大女人的她,只好劳禄命一点,等她伤养好了,就跑去救他吧!

李格非你身强体壮,应该可以撑得比我久,保重啦——花灵在心里默默说着。

对于花吉莳的到来,花灵心底是欢迎的,毕竟是熟人啊,终于有人可以说话了,真是好,再不说话,她都要以为自己哑掉了。

“妳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刚才跟猫打架了?还是跟狗抢骨头了?虽然我们没见过几次面,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重视外表的妳这么狼狈耶。”

花吉莳当然不会说在几刻钟前,她还躺在地上动也不能动。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别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这么难看的样子,但莲瞳的逐客令下得太急太无情,所以她只能在王府家仆冲来轰人前,勉力使用移形术离开书房,并按着记忆中花灵的气息找到花灵的所在——老实说,见花灵才是她今天前来王府的真正目的,虽然她一点也不想见。

“花灵,我没空听妳胡扯。我问妳一些事,妳好好回答就可以了。”

“好啊,妳问——”

“那好——”花灵的合作令花吉莳好惊讶。

“不过我没打算回答妳。”花灵说完,继续大口吃饭。

花吉莳紧紧握住拳头,怕自己刚才的火爆还没有泄尽,会忍不住一拳轰上那张很欠扁的脸。先深吸一口气,接着往下问:

“妳有没有把『花承万代』带在身上?”第一个问题。

“有会怎样?没有又怎样?”花灵问。

“妳有没有见过对周夜萧施法的人?那时妳还是清醒的吧?”第二个问题。

“妳都这么问了,一定是自己心底有数了吧?”花灵又反问。

“花灵,我问的一切,都关系到妳的生死与未来,妳最好正经的回答我。”

“看看我。”花灵指着自己。

“什么?”花吉莳不解。

“我全身上下都是伤,而且曾经半个月没洗过澡、换过衣服,更可恶的是还被饿得奄奄一息。还有,我都快怀疑脸上这些青青紫紫一辈子都不会消了。都惨成这样了,还怕什么生生死死的?妳这句话为什么不在我还没受难前说?那我搞不好还会怕一下。”

“妳以为区区的皮肉伤算得上什么伤害?这样就哀哀号叫,算什么女人!”

“搞清楚!就是女人才——”噎住。悲伤地再度想起这里是异世界、是盛莲、是女强男弱的地方,不是她那可爱的、美好的、男强女弱的故乡。于是声音弱下来;“是女人又怎样?大家相同是人生父母养的,被揍了都会痛,为什么不可以哀哀叫?”说到后来又理直气壮了。

花吉莳咬牙道:

“妳这是什么话?!请妳多少给花家留点面子吧!就算妳不承认是花家人,但妳是花家人却是不争的事实!维护花家的尊严与颜面,是妳第一件要做到的事。”

完全不能沟通!花灵只能选择不理她。

花吉莳被花灵满脸不在意的表情气得肝火又差点暴走。

“妳——算了!这不是我今天来找妳的目的。花灵,妳要明白,如果这次没有盛莲王突然出现,救了周夜萧时,也顺便救了妳的话,妳的下场可能会很悲惨。妳以为现在躲在颂莲王的保护之下,一切就否极泰来了吗?不会的!颂莲王或许权势滔天,但世上有许多事是权势保护不到的。”

“那妳就可以吗?”花灵问。

“我不敢把话说满,但妳需要我的保护却是不争的事实。”

“省省吧,花吉莳,这一切还不是妳惹出来的!”花灵轻哼。

花吉莳心中一惊,紧盯着这个在她眼中不学无术、没有骨头、专靠男人养的女中败类……一个这么全无是处的人,她会知道些什么?!

“花灵,妳什么意思?”

“自从七八个月以前,妳完全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就任性地当众宣布我才是花家正统,公开把宗主大位让给我之后一走了之。那时我就被妳害惨了,现在我所领受到的一切,还不都是妳那时种下的因?”花灵哼;“什么我需要妳的帮助?妳别害死我就很感谢了。”

“妳居然敢这么说!妳知不知道妳的出现带给我多大的打击?从小到大,我就知道自己是花家第一百七十二代的宗主,是为了担负这个责任而出生的,所以我不断地学习,没日没夜地学习,不玩耍不放纵,在还不会走路时就开始背诵族规家法……”

“妳这是在对我抱怨吗?”花灵翻白眼。

“我是在告诉妳,我一生的努力都因为妳的出现而全都变得可笑!妳知不知道做出让位的决定,对我而言有多么不容易?!那是在否定我这一生的存在!我不是正统、不是嫡,妳才是!我的存在因为妳而不再有任何意义!妳不该拿这件事当成玩笑看待,并向我抱怨,那是侮辱我也是侮辱妳自己!”花吉莳极之严厉地说着。

花灵没有被她悲愤的神情给感动,只冷淡地道:

“妳有没有想过,如果妳不把这件无法证明的事说出来,我们两人的日子都会很好过?而今呢,错还是在妳。我一点也不想当什么花家宗主,可是在妳的宣传下,我身家性命遭受威胁,妳居然还有脸向我倾倒满月复苦水?”

“花灵,妳总是这样吗?把世间的一切都玩笑看待?”花吉莳盯着她:“妳不承担责任,妳游戏人间,妳只要有人肯养妳,就算是墨莲也无所谓,反正妳就只想吃喝玩乐、靡烂无知地过完一生。可是,世间种种不是妳一个人过得好就好的了!妳的话让我很惊讶,妳怎么会以为只要我不把妳是花家嫡传的事说出来,一切就会没事呢?”

花灵想回嘴的,但却被花吉莳过于沉重的表情给镇住。只好乖乖往下听。

花吉莳接着道:

“我们花家是盛莲国建国的最大功臣,为了建立这个国家、维持这个国家的国运,我们花家付出了外人难以想象的代价。首先,就是短寿。妳算过没有?盛莲国建国二千多年,而我们花家却已经传了一百七十二代。照理说,如果每一个人都能活到一百五十岁以上的话,那么每一代的宗主理应可以掌位一百年是吧?可是,我花家宗主若能掌位五十年,就是高寿了。而最短命的宗主,在位时间连一年都不到。才二千多年就传了一百七十二代,为什么?妳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花灵无奈地道:

“我对妳花家种种根本毫无兴趣,又怎么会算这个?再说我数学又不好,要不是妳现在算给我听,我还真没法算出来呢!毕竟这里又没有计算机……”咕哝。

“妳——”差点又被气到。还好花吉莳已经能忍得住了。“总之,花灵,妳给我听着!我对『花承万代』以及妳,寄予深厚的期望。我必须保护妳,直到妳扭转花家的宿命与苦难,不然所有的事都不会真正的结束。这是妳来到这里的原因,这也是妳身为嫡女的责任!”

“喂!怎么这样啊?!妳讲点道理好不好。”花灵抗议。

花吉莳对花灵终于变脸很满意。

“花灵,把妳所有的能力都发挥出来吧!为了花家,妳必须抬高妳的肩膀;为了妳的安全,妳更必须全力以赴。”

“可不可以不要啊!”哀号。她很无能耶,拜托!

“不可以。”花吉莳摇头。

“为什么是我?”她干脆改名叫冤大头好了。

花吉莳坚定而带着些苦涩地道:

“因为妳是正统,妳有妳必须做的事。妳必须改变花家的命运,这是……谁也不能取代的。”

尤其不是她这个偏房子孙所能取代的——即使她希望自己可以。

在花灵忿忿咆哮着为什么是她的同时,花吉莳的心底何尝不是在问着——

为什么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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