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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换妃 第十一章

第六章

一杯茶水徐徐饮下,周身微微暖起来,方才经历的惊吓也渐渐散去。

薛青竹长舒一口气,斜靠在椅背上。

“再来一杯?”翟无忧淡笑着问。

“不必了……多谢王爷。”薛青竹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已经不再是昔日的“长乐”了,虽然这里仍旧是藕花香榭,虽然她喝的仍旧是从前的茶。

“想不到有琴居士如此信任你,”翟无忧道,“日前我曾去探访过她,她对离京的打算可是只字未提。”

“居士她信任我,听说也是因为王爷信任我的缘故……”薛青竹垂眸答道。

“她可有什么话要带给我的?”翟无忧问。

“倒是有一句,”薛青竹道:“居士说,王爷应该多为自己着想,这昭国的江山有皇上管着呢,王爷不在其位,不必谋其事。”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她才疏学浅,实在听不懂,也不知传达得对不对。

“呵,”翟无忧轻笑,眉心一抹愁怅若隐若现,“阿南她还是这般替我着想。”

阿南?好亲热的称呼,听着都让人嫉妒。

这句话她一点也不明白,他却一听就懂得了,可见他和有琴南之间有着她难以企及的默契,这让她心中微酸。

“听闻居士与王爷曾在南疆共事多时?”薛青竹犹豫地问。

“不错,当时她在南疆替皇上种迦南叶,我负责督耕,”翟无忧为她解说,“南疆亦是我的封地,太皇太后派我过去,也是好就近照顾她。”

听来十分亲密嘛,南疆地广人疏,在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两人一定培养出许多患难真情吧?

若是有朝一日,皇上派她去种迦南叶,不,就算是开山拓荒也好,只要有眼前的男子陪伴,待上一辈子又有何妨……

“居士如今身怀有孕,孤身离京,”薛青竹叹一口气,“王爷一定十分担心她的安危吧?”

“其实我早已料到了。”翟无忧却如此答道。

“什么?”薛青竹吃惊,“王爷你……何时料到的?”

“当初听闻她有孕之时,我便已猜到依她的脾气,会做出今日的选择。”翟无忧答,“我本想未雨绸缪,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什么意思?难道……电光石火之际,薛青竹明白了。

“原来……王爷在听闻了居士有孕之时,就考虑与燕国联姻了。”

他果真很有远见,猜到了之后可能发生的一切,比如有琴南的远走、比如皇帝废后的心思,于是他早早为朝廷做了打算,哪怕牺牲自己。

“不错。”翟无忧点了点头。

“从前听闻王爷爱慕有琴居士……臣下也曾经以为是如此,”薛青竹语气苦涩地说:“可是如今……臣下终于懂得,王爷的宏伟心胸。”

他涩然一笑,原来她如此懂他,比他的母妃还要懂他,天下再无其他的女子能与她相比。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他们注定只是王爷与司祭的关系。

“身为昭国皇子,我自问从小也没为江山社稷做过什么,或许,这是我惟一可以做的事情了……”

这还是第一次,他这般正经地回答她的问题,望着他满面郑重,薛青竹心中暗涌万千。

原来,他亦胸怀大志,并非外人以为的那般,只是一个只懂品茗听琴的闲散王爷。

只是他出于手足之情,或者各式各样迫不得已的原因,收敛了满腔的凌云壮志,甘心当一个凡人,比起叱吒风云的君王,这样的隐忍更值得敬佩。

薛青竹心底平添一抹酸涩,倏忽间,生出无比敬意。

“王爷这番苦心,实在令臣下感动——”她轻声答。

“那么司祭就更该助我一臂之力,”翟无忧亦笑,“总该想个法子,对付燕国那边才好,听闻明日燕国钦天监主簿便到京了。”

“臣下一定尽我所能,想出一个圆满的法子,让燕国那边无话可说。”薛青竹保证道,只是……

为什么她心里这般难过呢?就像把亲人送上战场那般,明知此举会让自己疼痛难忍,仍旧要微笑以待。

“宫中非久留之地,”翟无忧忽然道:“此事完成之后,我会备好银两设法送你出宫。”

她入宫,原本只为了替娘亲申冤,事情一了,大可一走了之。但现下,她却愿意为了他留下来。

她从未曾料想,遇到他,就像踏入了一片沼泽,越是挣扎,越是泥足深陷,恐怕此生都会就此纠缠下去……

“到时候再说吧。”她敷衍地答道,思绪却已飘到另一个地方,“王爷,恕臣下无礼,你可曾……”

“什么?”他凝眸。

“你从前可曾有过喜欢的女子?”终究还是问出口了,难得她鼓起如此勇气。

他似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直接的问题,沉默片刻,抿唇回答,“我希望自己喜欢的女子不在过去,而在将来。”

将来?他是指焕月公主吗?

虽然又注意到他那微妙的表情,但这一次,她没有自信判断他是否在说谎。

娘亲说,世间的事都可以冷静判断,惟独感情之事说不清、道不明,有时候谎言与真相之间,只是一线之隔。

关于昭国与燕国联姻一事,燕国上下分为两派。

赞成一派认为,两国和睦,有助邦交。反对一派则认为昭国国弱,乃举兵可灭之邦,联姻似被占了天大便宜,昭皇心思狡黠诡谲,后患无穷。

燕国派来的钦天监冯主簿听闻是一个博学之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特别精通五行紫微之术,连燕皇都敬他三分。

据说,这位冯主簿亦反对焕月公主“下嫁”肃王,但他身为公主舅兄,地位超然,赞成一派也不好力劝燕皇另择出使的人选。冯皇后虽然疼爱女儿,一向顺从她的心意,但也担心她婚后吃苦,于是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在冯主簿临行前说了“随缘”两字。

谁也不知道,冯主簿到了昭国后会怎么说、怎么做……

薛青竹才步入太皇太后接见外臣的宫殿,便感到冯主簿那两道冷冷的目光向她射来。

“这位便是薛司祭吧?”冯主簿语气里满是对她的不屑,“听闻薛司祭十分了得,没想到这般年轻。”

太皇太后开口道:“青竹,方才哀家听冯主簿说,无忧与焕月公主的命格不太相配,可有此事?”

“怎么,有此一说吗?”薛青竹故作吃惊地道:“臣下不曾听闻。”

“薛司祭,此等常识之事,岂能不曾知道?贵国钦天监里都是什么人在忝居高位啊?”冯主簿声色俱厉地责斥,“从属相看,肃王属龙,我朝公主属虎,所谓龙虎相斗,不得安然也。从命盘上看,肃王是火命,我朝公主是木命,所谓木遇火则燃烧殆尽也。从名字上看,肃王名无忧,忧字从心部,我朝公主名焕月,焕字为火旁。

所谓心头一把火,夫妻终难和睦也。”

“这……”太皇太后不由得蹙眉,“听来的确不太相配……”

“万事成物,有益则有弊,哪有极好或者极坏的?”薛青竹笑道:“比如说到肃王是火命,焕月公主是木命,木却能助火势燃得更旺,臣下倒觉得是相辅相成的命格。”

“一派胡言!”冯主簿骂道,“在下真怀疑薛司祭是否精通命理,此等大忌之事,居然反而拍手称赞?”

“或许昭国与燕国的风俗民情不同,命理之说亦不尽相同。”薛青竹道:“臣下以为,既然各执一词,也不必强辩,还是由上天决定吧!”

“上天决定?”冯主簿蹙眉,不满地问:“薛司祭,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啊,青竹,什么叫做由上天决定?”太皇太后着急地道:“难道神明有什么指示吗?”

“众所皆知,肃王在宫中的住所名叫藕花香榭,荷池中养着成千条的红鲤鱼,经年累月,伴王爷读书听琴,如今也都有了灵性,听说每当王爷站在桥上观景,它们就会纷纷游来,守护着王爷似的——”

“薛司祭,你到底想说什么?”冯主簿疑惑道。

“臣下想着,既然红鲤鱼是王爷的灵宠,那么不如就让它们代王爷挑选王妃如何?”薛青竹徐徐道出惊人之语。

“什么?!”听闻此言,就连太皇太后也愕然,“由红鲤鱼来决定,如何决定?”

“来人!”薛青竹转身唤道。

立刻有两名宫女掀帘进来,她们手上托着一个偌大的透明鱼缸,其中装着一条红鲤鱼。

“不知冯主簿可否提供一件焕月公主的贴身之物?”薛青竹提议,“届时我将此物放入这鱼缸之中,若鱼儿朝此物游来,便说明公主与王爷有缘,是上天所赐之福泽。若不能,此桩亲事也就不必再提及了。太皇太后,您认为可否?”

“如此甚好!”太皇太后抚掌道:“哀家赞同!”

“冯主簿意下如何?”薛青竹看向冯主簿那一脸不满的神色。

“既然太皇太后都如此说了,微臣也只得从命。”对方勉强答道,“来人,去请公主赐一件随身之物。”

不一会儿,便有奴婢来报,“公主赐了常日爱用的金簪子一支。公主说,相信她与肃王是天定的有缘人。”

薛青竹微笑,将那金簪缓缓置入鱼缸中。

众人屏住呼吸,拭目以待。

薛青竹的双手缓缓地、缓缓地托起鱼缸,掌心在缸底悄悄地游移……初时那鱼儿围着金簪子打转,没过多久,便贴着那簪子,拥着簪子亲密地而眠似的,再也不肯分离。

众人看得眼睛不由得发直,冯主簿更是呆在原地,全身僵愣。

“看来,我们无忧是与焕月公主有缘的!”太皇太后呵呵大笑。

薛青竹垂眸,竭力掩盖自己眼底的心虚之色。这是她想了好久的法子,应该没有露出破绽吧?

应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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