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临九天卷一:重生改命数 第五章 巧计陷害刁蛮女
黎育清站在哥哥们中间,憋住笑、也憋住落井下石的快乐,这下子萱姨娘要气炸了吧?
黎育岷瞄她一眼,不理解她的喜气洋洋,她不是热爱当杨秀萱的狗腿子吗?怎么摔进池塘竟把脑子给摔清楚了?
他忍不住多话,“别那么开心,我们身边服侍的全是杨秀萱的人,如果她迁怒,要人对咱们动手,可是防不胜防。”
“以后,四哥哥和五哥哥要受老太爷亲自教导,那些踩低拜高的下人们再不懂事,也不会自己往枪杆子上头撞吧。”黎育清沉吟道。
“我们是这样,那你呢?”黎育岷反问一句。
是啊,自己会成为杨秀萱迁怒的首要对象吧,她都能用毒害死嫡母了,会不会也用同等手段对付自己?
前世,她自愿当颗乖棋子,所以一路平安,直到嫁进杨家大门,如果确定了自己和哥哥不再受她所用,杨秀萱会不会提前下手?
她抿唇皱眉,小小的年纪却浮现成熟女子的忧郁,不自觉地,她握上哥哥的手,湿漉漉的掌心写着惧意。
黎育清想到的,黎育莘也想到了,这场大病让他将自己进到黎府后的每一桩事情都彻头彻尾想清楚了。
尤其昏迷时,彩玉、彩华以为他听不见,在他身边说的每句话他全听了进去,就算黎育莘是个傻子,也明白杨秀萱是个表里不一的女人,何况……他深邃的大眼倏地眯紧。
反握住妹妹的手,他想安慰她几句,却没想到黎育清先他一步开口。
“四哥哥,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她仰头,盈盈笑望着黎育岷,他的凤眼一瞥,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关心你,你是我的谁?”
“好吧,四哥哥不关心清儿,那清儿来关心关心哥哥们好了,四哥哥、五哥哥,若是找得到机会,就同老太爷暗示一下,把你们身旁服侍的人给换了吧。”这话她说得极其慎重而认真。
黎育岷奇怪地看她一眼,她这果真是在替他着想?埋了一个早上的疑惑,终于在此刻问出口。“说吧!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讨厌这对兄妹,不是因为他们的身分和自己相差不多,却独得萱姨娘的善待,而是因为他们的兄妹情深。
身为庶子女,尤其是没有母亲依恃的庶子女,在这黎府……又或者说是在黎府四房里,是最不受待见的角色,说没受过委屈绝对是骗人的,只不过黎育岷的委屈只能自己暗暗吞下肚,而他们兄妹却有彼此可以相互安慰。
这点,让他很嫉恨。
“做什么?哥哥,我有做错事吗?”黎育清佯装不解,笑咪咪地靠向黎育莘。
“没有,妹妹做得好极啦。”黎育莘模模她的头,眼中净是宠溺疼爱。那天醒来,脑子里浮上的第一个念头是——他死了,妹妹怎么办?
为了妹妹,无论如何他都要活得精彩出色,要让妹妹的终生有人可以依靠。
“真的吗?好在哪里?”她对黎育莘说话,却悄悄地觑了黎育岷一眼。
黎育莘也向黎育岷投去一眼,说道:“好在冤家宜解不宜结,过去的恩怨算了,咱们不对的,就今日之事一次做个了结,往后别再犯相同的错误,若是对方做错,也在这一回尽释前嫌。”
“哥哥好聪明哦,能说出这番道理。”黎育清拍拍手,满眼的崇拜,两兄妹一搭一唱,像在戏台上演戏似的。
黎育岷鄙夷地扫他们一眼,轻哼道:“谁知道背后有什么阴谋?”
但是……阴谋?
黎育岷嘴上说得硬,他聪颖的脑子却怎么都想不出阴谋从何处而起?
他们大可以落井下石的,有杨秀萱在一旁吆喝助阵,他的下场绝对凄惨无比,没想到他们非但没有,还编出一篇故事,把那天的意外化解开,甚至给了机会,让自己能够在老太爷跟前受教。
相反的,杨秀萱却因此气急败坏,黎育凤甚至还受了罚。他们的欣喜看起来不像假的,难道他们知道了什么事情,决定与杨秀萱分道扬镳?
解不开的疑惑依旧在心头,他不信他们肯化干戈为玉帛,只是想不出为什么?
他相信人会改变,但不会在瞬间内变化这般大,他们看不起他、与他站在敌对立场,是杨秀萱的长期灌输以及自己的刻意打压,没有道理只是落水后醒来,却全换了样儿?难不成,有菩萨在梦里点化?
他不信!打从母亲去世那天,他就不相信世间有神佛鬼魅、有正义公理,他只信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世界上的输赢只在于你有多少心计。
“哥哥,记不记得你告诉我苏东坡和佛印的故事?”黎育清的目光从黎育岷阴晴不定的脸色中转开。
“记得,苏东坡看佛印是坨尿,佛印看苏东坡是尊佛,苏小妹道:『佛书云,心中有佛,则观万物皆是佛。』”
“所以喽,四哥哥满肚子算计阴谋,便觉得世间人都似自己一般,脑子里全是魑魅魑魉。”黎育清笑着从怀里拿出两颗花生米,递给黎育岷,笑道:“赠四哥哥两颗种子,但愿四哥哥心中的荒田早成净土,种花种稻种春风,种出一季满满的喜悦幸福。”
前世,黎育莘和黎育清像斗鸡,见着黎育岷便要斗一斗,直到他被大房收养,兄妹俩才开始怀疑,这么多年来,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那时他们想,人命天定,便是他们硬要将黎育岷踩在脚底下,但命中注定,就算身世再不堪,黎育岷都有本事开创出一方天地。
黎育岷转头,愣愣地盯着她,被她的话给怔住了,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伶牙俐齿?
然而,他在她黑灵灵、水汪汪的眼睛里,找不到半分虚伪,唯有无尽的真诚。
不过斗那么多年,他怎么可能被她几句话便轻易哄骗?她以佛印故事劝道,他便以佛印诗词反驳。
“佛印以酒色财气作诗道:『酒色财气四堵墙,人人都往墙里藏,谁能跳出墙垛外,不活百岁寿也长。』苏东坡见此诗,即兴和道:『饮酒不醉最为高,见色不迷是英豪,世财不义切莫取,和气忍让气自消。』”
“后来王安石未神宗同游相国寺,见二诗,王安石便书道:『席上无酒不成礼,人间无色路人稀,民为宫财才发奋,国有朝气方生机。』而未神宗见此诗一时兴起,也吟道:『酒助礼乐社稷康,色育生灵重纲常,财足粮丰国家盛,气凝大未如朝阳。』”
“同样是酒色财气,因身分不同便作了不同的诗句,大千世界千般万般人,他们生活在各种不同的境遇里,自然会有不同的想法与思量,总不能人人都一样,难不成想法与五弟、八妹相同的便是心存善良,与你们不同的便是魑魅魑魉?”
他一篇话,问得黎育莘和黎育清张不了嘴,黎育清叹气,难怪人家可以连中三元,成为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光是那份敏捷心思,就是常人所不能及。
看见黎育清的沮丧,黎育莘笑着拍拍妹妹的扃镑道:“没关系,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心有恶念藏不住,常存善念人心知。”
黎育清望向他,脸庞挂上几分欣慰。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哥哥真的是长大成熟了,那么她可不可以乐观认定,那些曾经发生过的坏事不会重现在她的新生命
“嗯。”黎育清重重点头,对黎育岷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认了你这个四哥哥,摔入池塘是小事,重要的是在生死存亡之际,妹妹方才明白过去有多胡涂,被人当了棒子使还得意扬扬,觉得自己站对位置。倘若我与哥哥真的因此而死,我不相信萱姨娘会为我兄妹哭上一场。”
话说到这里己足矣,她只凭本心,他爱信不信,无法勉强。
他不是莽撞之人,一旦动手必是己经确定有足够实力,确定自己有本事一口气紧紧扼住杨秀萱喉颈,让她再无生路可寻。
黎育莘接话,“我不想对付谁,有那心力,我宁愿拿来茁壮自己,让自己在这府里扎根立业,让所有人无法忽视。”
好大的志气,黎育清点点头,无声赞颂,但哥哥不知道萱姨娘为了钱,把她卖给杨家,不知道当四哥哥不再是主要敌人后,便唆使人诱得哥哥沉迷于赌博,残害哥哥性命,更不知道嫡母之死与她有着莫大的关系……
她也不愿意对付萱姨娘,但如果萱姨娘选择做同样的事、走同样的路,对不起,为了扦卫哥哥、扦卫自己,她会硬起心肠使手段、会做所有不善良的事,只为求得“平安”二字。
所以她将战战兢兢、小心翼翼,随时随地提防人生重来,她绝对、绝对不会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四哥哥,我们该做的不是对付谁,而是如何使自己变强,能够受爷爷教导是最好的转机,你们一定要好好努力、好好珍惜。”
黎育莘听着好笑,捏捏她的小脸说道:“你越来越像娘了。”
黎育岷看着他们,在心底轻叹,如果有一个像娘的妹妹在身旁……他定不会这般寂寞孤僻。
这时,早己经离去的黎育凤竟然折返回来,她心有不甘、怒气冲冲走到他们跟前,二话不说,扬起手臂狠狠地往比自己矮上半个头的黎育清脸上甩去,倏地,黎育清白皙的脸庞浮起五根鲜明指印。
“你做什么?”黎育莘及时拉住她再度扬起的右手。
“放开我,你这个贱种!”她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看着黎育莘。
“说话小心点,这话可别让父亲听见,他是贱种,爹是什么?”黎育岷清清冷冷的一句话,激出她更张扬的怒气。
“你给我闭嘴,也不想想自己的身分,黎府岂有你说话的分?”她鄙视地横了黎育岷一眼。
“我是黎府的四少爷,比起你这位五姑娘,身分恰恰斑上那么一点儿。”他似笑非笑地看向黎育凤,没有半分被激怒的模样,但心底沸油蒸腾,把他炸个酥透”
今天不明所以地他有一股气想撒,也许是因为第一次,状况发生不在自己的掌控内,也许是因为自己竟然被长年的敌手所救,虽免除了一妆祸事,自尊却受损了。
黎育凤不该在这个时候过来招惹,尤其是……他正好瞥见老太爷领着数人往锦园正厅走来。
那些人是……下人之间口耳相传了好几天的贵客?
“你身分比我高?哈!掉进水里的又不是你,你精明的脑子怎么也跟着进水了?你拿什么同我比,我是嫡女、你是庶子,你没有嫡庶观念吗?”
黎育凤背对着花园,后脑勺没长眼睛,自然看不见背后情景,但黎育岷看见、黎育莘也看见了,只有个头不及黎育凤,又被她身子挡住视线的黎育清不晓得有人往这里过来。
黎育莘压低声音,却刻意显露出满脸怀疑,问道:“嫡女?爹的嫡妻未进门,这四房里只有庶,哪有嫡?”
“哈!你们还盼着苏致芬那个小丫头来当你们的母亲?笑话!你信不信,她敢进门,我娘就敢让她直的进来、横的出去!”
黎育凤恶狠狠说着,别人不知晓,她可是清楚知道,娘手上掐了多少条性命呐,苏致芬那个丫头算什么。
方才黎育清、黎育岷用佛印说事,黎育莘联想到另一个故事,他朗声道:“沸印在看见木匠用墨盒弹出墨线时曾有诗云:『吾有两间房,一间赁与转轮王,有时拉出一线路,天下妖魔不敢当。』”
“这条墨线指的便是规矩,也是人们心目中的那把尺,无规矩不成方圆,无规矩世道便会纷乱扰攘,兄友弟恭是咱们黎家的规矩,就算八妹妹有错,身为姊姊的你应该好生劝导,怎能一上来二话不说便动手打人?”
语毕,黎育岷又压低声音恶毒说道:“这规矩明摆着,萱姨娘这辈子都翻不过嫡妻头上去,所以这个庶女你就当得心甘情愿些,别蒙起头自欺欺人吧,想当嫡女?你只能找条绳子上吊,重新投胎一回罢!”
闻言,像是一桶沸水兜头倒下似的,烫得黎育凤尖叫跳脚,她忍耐不住,一巴掌又要往黎育清的脸甩去。
八妹妹什么话都没说呀,如果你不喜欢五弟
紧张喊道:“五妹妹,别这样,有话好好讲”
“道歉?你是谁啊,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你这个贱种、下流胚子,你们全都是不要脸”
“黎育凤,你给我闭嘴!”
父亲的怒声扬起,黎育凤心头陡然一惊,猛地转身,这才发现原本己经离开的老太爷、了,身后还领着两名年轻男子以及一干下人,十数双眼睛同时望着自己,她吓得捂起嘴巴,
老太爷领着众人继续朝他们前行,黎育清也没想到后面有人,她转头看一眼黎育岷,发现他嘴角不经意露出的笑意,又看向哥哥,他眼底闪过一丝兴奋,方才明白,黎育凤被两个哥哥合力摆了一道。
她低头,极力掩饰笑意,还说不跟他们兄妹合力对付萱姨娘呢,怎么话才说完,就违反自己的原则?他大可以置身事外、在旁看好戏的呀!不过,四哥哥激怒黎育凤的本事实在远远超过哥哥。
黎育莘见老太爷靠近,一把揽住妹妹肩头,旁若无人地检视她发红的脸颊,上头五指印鲜明,看得他心疼不己。
黎育清见哥哥作戏认真,也紧憋住气,憋得眼睛、鼻子红通通的,泫然欲泣,一副小可怜模样。
老太爷蹙眉,盯着黎育凤的眼神越发凌厉,黎育凤脸上一白,吓得全身簌簌发抖。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目光转过,看着黎育清脸上的红肿,以及黎育莘眼中的心疼、黎育岷的不忍,什么叫做手足亲情,这才是!
轻哼一声,他目光向黎品为投去,黎品为心头一惊,急道:“这里交给儿子处理,父亲还是先进屋,别怠慢了贵客。”
老太爷点头,领着齐镛、齐靳进屋里。
两人行经黎育清身旁时,齐靳冷冽的目光朝她望去,只觉得她眉如远山,唇若红菱,如云黑发似飞瀑般滑在身后,一身家常的云雁纹锦对襟常服素白洁净,她微低头,分明是眉目含愁,却是还教他瞥见嘴角那抹笑意。
一时间,他恍若见着一枝怒放青梅,浓香馥郁、摇曳生姿,教人别不开眼。这个坏丫头!他脸上依旧是一贯的冰冷,但心底拉出微温笑意。
黎育清不敢抬眼,却感觉到一道陌生目光射向自己,教她不明原因的头顶发凉、背脊冒起一阵寒气。
老夫人随后走近,她对黎品为道:“大男人别管这种事,你也进去陪陪客人,这里交给我。”
“是,就麻烦母亲了。”
黎品为看一眼平日里最疼爱的女儿,无奈摇头,这丫头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谁,竟敢这样大胆张扬,怎就没学到她母亲的温柔和善解人意?
等众人全进了大厅,老夫人对他们说:“跟我来。”
四人乖乖地跟在老夫人身后,走离大厅一段路后,老夫人方才停下脚步。
老夫人转身,定定看着黎育凤,她不知道老太爷有没有把黎育凤的话给听清楚,但她可是听得明明白白。
什么叫做“她敢进门,我娘就敢让她直的进来、横的出去”什么叫做“贱种、下流胚子”什么叫做“不要脸的贱女人生的破烂货”……
如果不是当娘的天天在女儿面前说这些,一个十二岁的丫头片子会说出这种鄙俗言语?如果不是杨秀萱在背后使了一堆见不得人的手段,她敢信誓旦旦诅咒未来的嫡母?
难怪除了儿子在外头生的,满院子姨娘通房竟没有人生得下半个儿子,难怪不时四房就有人暴毙身亡,难怪清儿要开a说话前还得愉觑杨秀萱的表情,她这个贤德美名看来是演来的,只在四房外头演戏,偏偏还演技高超,将所有人都骗了去。
她当真是错看杨秀萱了,知道她有手段,却没想过是这般恶毒残酤,黎家以仁义传家,谁知竟招了这号人物进门……
想至此,老夫人的表情更加严峻,这个四房,得派人好好调查,她倒想看看能够查出多少肮脏事。
老夫人胸口起伏不定,黎育清皱起眉头,眼底有着焦虑,郑嬷嬷见状,轻轻扶过老夫人的手时道:“主子,你可吓坏八姑娘了,瞧瞧,她都快哭啦。”
老夫人转头迎上黎育清的视线,看见她眼底的关心,松口气,这才是个心善的。
“八丫头,女乃女乃没事的。”
黎育清闻言,连忙点头道:“八丫头也没事,女乃女乃别生气,生气对身子不好,以后五姊姊一定不会再乱发脾气,女乃女乃饶了姊姊吧。”
“再”乱发脾气?看来,五丫头脾气大得很。“你怎么会没事,脸都肿了。”
老夫人招了招手,黎育清向她走近,这一走近,五根指印赫然鲜明,老夫人轻轻一触,她明明痛得龇牙咧嘴,却是硬气,半句不坑。
“回去用冷水敷一敷,明儿个就会好了。”
这么有经验啊?看来杨秀萱对别人的孩子还真是宽厚呐!“郑嬷嬷,回头让人拿瓶玉肌散给八丫头送过去.”
“是,主子。”郑嬷嬷对黎育清一笑,她很高兴,这府里有人真心心疼她的老主子。
老夫人转身对着黎育凤轻道:“你倒好,你母亲夹着尾巴做人,苦心经营,好不容易爬到如今的位置,全让你给毁了。”
“老夫人,我不是故意的,是、是黎育清太气人。”
“她气了你什么?”
“她、她……”
是啊,她气了自己什么?说她非嫡女的不是黎育清,说身分比自己高一点的不是黎育清,挑她下手不过是因为她个儿小,要她往那两个哥哥脸上掮巴掌,她还真有那么点儿畏惧。
何况,黎育岷的话……还真挑不出半点错处,都是娘的错,怎不把爹爹拢在手里,将娘扶为正妻!
支吾半天,老夫人岂有看不懂的,她此番寻衅,不过是嫉妒清儿方才在老太爷和自己面前露了脸罢了,这等心性呐,不管日后嫁到哪家去,都是个麻烦,亏她娘还想高攀姚家,那可是世家大族,岂能容得下这等媳妇。
“说不出来?”
黎育凤紧咬住唇,逼出一句,“黎育清不尊姊姊,当姊姊的自然要教训教训她。”
都这情况了,还想往旁人身上泼脏水?没救了!“清儿,你来说说,自己做了什么不尊敬姊姊的事?”
黎育清锁紧双眉,还真的认真的想,可是想半天,想不出来啊,她求助地看向郑嬷嬷,惹得郑嬷嬷轻笑不己。这么个实诚性子,怎会不被欺负?
老夫人见了也忍不住摇头,可怜的丫头,听娘的话,一心一意当好孩子,却没想过在人宅院里可不能光当好孩子。
“是不是……清儿不该收下姊姊的旧衣服?对不住,妹妹知道那是姊姊极爱的,可萱姨娘要我安心收下,说那衣服太小,姊姊穿不下了。”她嘟起嘴越说越小声,脸上带着委屈,看起来楚楚可怜。
好啊,流云阁年年进府帮主子做新衣,这丫头却只能穿旧衣,那分例是送到谁头上去了?
“啊,我想起来了,五姊姊,你别生气了吧,下回五姊姊的朋友进府,清儿和四哥哥一定乖乖待在屋里,绝对不出门半步,好吗?”她承认自己坏,此话是在替黎育岷出气,为这桩事,黎育凤可是冲到黎育岷屋里大大咧咧骂上了好半天呢。
黎育岷撇撇嘴,不愿承接她的好意,可她偏是把好心直接塞进他怀里。
黎育清的话让老夫人打心底冷哼两声。她指的是前些日子,四房邀几个闺阁千金进府的事吧?
这事庄氏己经同她抱怨过,说是育蔷、育秀想同她们一起玩耍,却被说了个没脸,这杨秀萱心胸也未免太狭隘,不让二房丫头出头,也不让四房丫头露脸,合着整个乐梁城的姑娘夫人只能知道黎府有个五姑娘。
“行了,五丫头,等贵客离府后,你便到静安寺去住些时日吧。”
静安寺?不要!那是家中女眷犯了事关着的地方,那里的尼姑一个比一个凶恶,上回柳姨娘去静休了三个月,回来后整个人又瘦又老又黒。
她错愕地看向老夫人,不相信她会这样对待自己,方要开口求饶,便听见老夫人下令——
“来人,把五姑娘送回梅院。”
“老夫人,我不去……”她刚开口,便让仆妇一把捂住嘴巴,强将她送走。
老夫人看看黎育莘三人,最后视线停留在黎育清身上,许久后才和蔼道:“你们也别罚站了,都回去吧,记住,郑嬷嬷送去的玉肌散要每两个时辰敷一次。”
“谢谢女乃女乃。”黎育清福身作揖。
黎育岷、黎育莘也随之躬身告退。
老夫人看着他们远离的背影,稀疏的双眉微蹙,四房得花点心思整顿了。
郑嬷嬷扶着老夫人走进大厅,厅里,齐镛正与老太爷说到主题。
“黎太傅,您老还是回京长住吧,父皇想您了,父皇道:『朝中有许多事得与黎太传参详,若太传肯随我进京,再好不过。』”齐镛张着笑脸与黎太传对望。
“三皇子言重,老夫己经退隐朝堂多年,哪还了解朝中事,况且这些年皇上将大齐治理得极好,国富民安、四海升平,哪还需要同老夫参详?皇上不过是一片念旧之心,还是劳烦三皇子回去禀告皇上,再过一段时日,老夫的身子骨养好了,定会回京觐见皇上。”
闻言,齐镛向齐靳投去一眼,这家伙挺厉害的嘛,平日话不多,讲出来的却句句在点上,黎太传的推托借口,他猜了个十之八九。
“黎太傅身子不适?要不要本皇子修书一封,让父皇派林太医来替太传诊治?”
“三皇子,千万别,林太医医术高超,这些年皇上勤政、国事操劳,得让林太医时时盯着,他不在皇上身边,老夫怎么放心得下?”
瞧,多会说话,一门心思全放在皇帝身上,有这种太传,皇帝能不感动?
齐镛与齐靳对望一眼,两人都觉得好笑,只不过一个从来没让笑容消失过,所以看不出有任何的嘲讽之意,而另一个板着脸,没出现过半分表情,自然更看不出嘲弄。
“黎太傅这可是给本皇子出了个大难题呐。”齐镛挠挠眉尾,面带犹豫。
在宫中多年,黎老太爷岂不知宫里的弯弯绕绕,三皇子这趟来办不成这差事,回去后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落井下石。
他深思,日后皇上若是再派其它皇子来,他是允或不允?允了,得罪这位,不允,他可没真心想待在家里养老,可这还不是最麻烦的,万一下回来乐梁的是大皇子呢?他若允下,岂不代表自己愿意依附康党?不允,那可是与皇后、康家结下深仇大恨了。
老太爷定定望着齐镛,如若最后,并非大家想象中的那位坐上那把尊贵的椅子,齐镛是相当有机会的,以他的心志,出奇制胜并非不可能,倘若他是个心胸狭隘、锱铢必较之人的话,自个可是替子孙们把人给得罪死了。
捻着胡须,他考虑甚久,方才开口道:“不知三皇子此次到乐梁城,有否定下归期,若是不急着走的话,可否在黎府暂做盘桓?老夫己经许久不沾朝中事,想同三皇子论论朝堂政事,不知三皇子意下如何?”
齐镛漂亮的眼睛一转,笑开眉,果然是只老狐狸。
一旁的齐靳更是看得分明,黎正修虽不松a与齐镛回京,却也清楚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与感情,他留下齐镛,带在身边一番教导,父子同承一师,回京后,齐锖可以同皇上议论的话题可多了,就算不谈朝事,聊聊黎太传的退隐生活、聊聊过往太傅与皇上的旧回忆,齐镛还怕不得皇帝看重?
他这是在对齐镛卖好呐。
齐镛笑开,人家把好意送上门,他怎会推回去,自然是乐呵呵地说一篇场面话给应了。
两个人的心思齐靳看得一清二楚,他面无表情,只是冷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老狐狸与笑面狐交手,心底暗忖,这下子,短时间内别想回京了。
不必面对那群碍眼的家人,让他舒了口气,脸上严峻的线条柔和了几分,只是云儿……还是修书一封回王府吧,让她别同那些家人关系太亲密,再让燕子加派人手,守住自己的院落,别让人有机可趁。
梅院里,杨秀萱脸上阴晴不定。
回梅院后,知道女儿没进屋,反去向那几个杂种挑衅,挑衅就挑衅,没什么了不起,她也不是很在意,偏偏这丫头不够机灵,说了那些不该说的话,当场被活逮,气得老夫人发下狠话,要送她到静安寺休养。
那是什么地方啊,女儿若真去了那里,消息传出去,以后要寻门好亲事,岂非难上加难?
黎育凤坐在母亲身旁,悔不当初,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只求母亲替自己想想办法,她不想去静安寺,今日的事一定是自己被设计了。
杨秀萱蹙紧两道眉毛,气恨女儿的不争气,她精心谋划、步步小心,才有今天的好日子过,谁知女儿竟然、竟然……她恨恨咬牙,一个用力,指甲应声而断,痛!剌痛入心,该死的黎育清,该死的黎育莘、黎育岷,这三个没娘要的贱胚子,都是他们惹的祸,怎么不死,他们怎么不通通去死!
“四夫人,彩蝶回来了。”彩如进屋禀报。
杨秀萱强压下怒气,道:“让她进来吧。”
彩蝶进屋,便将自己得来的消息一一禀报。
“皇上似是有意请老太爷回京为宫,老太爷回绝了……可老太爷邀请三皇子与珩亲王世子暂时住下……老夫人让二夫人打理一处院落,让贵客入住,二夫人本来择了离竹院很近的清风阁,老夫人觉得不妥,嫌那里太小,让二夫人将秋爽居给整理出来,老夫人亲自挑选服侍的丫头……”
珩亲王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皇上登基后,封扶持有功的弟弟为亲王,握有兵权二十万,长驻边疆。珩亲王世子齐靳是珩亲王的长子,自小与三皇子一起长大,堂兄弟俩感情特别好。
杨秀萱听着彩蝶的话,心情起伏不定,这一盘棋是下错了,本想贵客即将临门,老太爷为整顿家风定会重罚那个贱种以儆效尤,没想那对没脑子的兄妹居然会替他说话?
直到现在,她还没弄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难道泡了水会让人性情大变?以前只要她撩拨个两句,这对兄妹便会对那贱种咬牙切齿、恨进骨子里,为什么现在却转过头来替那贱种说话?她挤破脑袋也想不透因由。
她蹙眉,向女儿望去,应该阻止女儿冲动的,当时她不动声色,多少有让女儿发声的意思,虽非自己授意,可老太爷性子何等厉害精明,怎可能看不出来?
别说老太爷,怕是连老夫人都察觉出不对劲了。没错,肯定是这样,老夫人才会不信任自己,将替三皇子与世子爷安排住处的事直接吩咐庄氏处理,不教自己插手。
庄氏安排清风阁,摆明是私心,二房有年纪合适却未论婚嫁的黎育蔷、黎育秀,老夫人怕是也看出来了,才另择了离锦园较近的秋爽居。
如果女儿未被罚禁足就好,女儿的容貌是几房孩子里面最佳的,唯有黎育清那丫头可以与她一争,但那丫头才十岁,根本不是凤儿的对手,唉,若不是风儿被罚抄经书,岂能教二房得了好处!
老太爷曾经当过皇帝的太傅,皇上对老太爷的倚重可见一斑,否则怎会让三皇子纡尊降贵到乐梁来探望老太爷,若黎府能有女儿嫁进宫里,就算只是个嫔妾,光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三皇子也定会特别看重。
如果那个对象是凤儿……四房就发达了,育武、育文有这样一个姊姊当靠山,还怕日后没有前程吗?
灵光乍现,她想老夫人肯定也有这个念头,否则怎么会让凤儿等贵客离府后才去静安寺?!没错,一定是这样子!
阴沉的脸色在瞬间浮上光华,杨秀萱扬起脸对女儿说:“凤儿,你这几日加把劲,快点把《女诚》抄好给老夫人送去,免得镇日关在屋中,哪里也去不得,你这性子是最活泼不过的,能不闷坏?”
她这是在鼓吹女儿尽快把《女诚》抄完,有空多往园子里绕绕,若是能在贵客返京之前见上一面,凭女儿的长相,乐梁城里还寻不出第二号人物呢,倘使凤儿能让贵客看上眼,日后的荣华富贵,她不必争,还怕没有人亲手捧到她跟前吗?!
黎育凤听明白母亲的意思,羞红脸颊,呐呐道:“就怕人家见了方才那事,在心底留下坏印象。”
杨秀萱闻言,微微一哂,女儿也不全然傻的,心里头多少有些思量,还是怪自己太宠太溺,才会疼出她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趁着她出阁前这些年,好生教导吧。
缓过怒意,她轻拍女儿的手说道:“傻女儿,三皇子、世子爷来者是客,怎么好意思盯着府中女眷细瞧,况且娘还不知道你吗,一犯了错,就害羞得抬不起头来,他们是要认得你的脸还是你的头顶心?”
“听娘的准没错,你乖乖回屋里,熬上两个夜晚,把《女诚》抄齐,早点给老夫人送去,等解了禁足令,娘再替你筹划筹划,这事若能成,你哪还需要去静安寺?怕是捧着你、哄着你都来不及。这几日收收脾气,别去招惹那几个下流人,待此事过去,娘定会好好给你出气,知道不?”
黎育凤听着母亲的话,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下,娇声道:“凤儿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