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圄 第二章
“二皇子,妡恩一定会去应选,不应选亦是欺君之罪,草民不敢奢求二皇子的帮助,请二皇子收回成命吧。”
“有多少人将此事视为荣宠,怎么誉老却要推辞?”
“妡恩是独生女,自小让我们宠坏了,即便她天生丽质,但本性是改不了的,准秀学的评选她要不了几次就会被遣退的。”
“准秀学出身的女子多乏味至极,如果妡恩小姐这样性情的女子在宫中,定是一股清流,我们就将此当成赌注吧。”
“赌注?”
“我助你的事业,你们从旁协助妡恩小姐,我希望她能熬过准秀学的八年学习,且能不忘本心,如若如此,她成为储秀来至我眼前那一刻,我便交付凰玉予她,成为我的正妻。”
“这……”他这个女儿真能熬过那八年,成为皇子妃甚或有朝一日真成为后宫妃嫔吗?他的事业是其次,他只希望爱女活得平安幸福就好。“草民会将妡恩送去应选,至于您的帮助我们实在……”
“如果妡恩小姐被遣退或失了本心,这资助也会失去,这么做是给妡恩小姐的诱引……妡恩小姐,你愿意当一回孝顺的女儿吗?”
见她的视线在父母间游移,好似真动了心,他再诱惑她:“如果我真被父皇钦定为储帝,我就允妳成为第一个能侍奉父母的中宫之主如何?”
“我不会被关一辈子,可以孝顺我爹娘?”
“妡恩小姐,妳要被关一辈子,也要我成了皇帝才行啊!皇子妃及王妃,不存在自由的问题。”
誉妡恩终于笑开了那张清丽的容颜。是啊!这么说来她好像没什么损失,虽然一个月才能见爹娘一面,但能帮爹爹的事业啊!而且眼前这个皇子长得真是好看,看得很顺眼呢。
“好吧!我去应选吧。反正你若成为王爷,我也就不用担心被关在皇宫里。”
这句话只逗得裴轩桀发笑,却引得聂烁不快。“妳不用担心我家主子会不会只成为王爷,先担心妳过不过得了八年准秀学的日子才是吧。”
“不要小看我,我学东西很快喔!”誉妡恩此言可不是小孩子的大话,而是实话,但此时的聂烁并没见识过。
而誉家夫妇也不是会炫耀女儿天资之人。
“二皇子,小女年幼,草民相信皇子您不是钟情于小女,对于您的妻,您不需要爱意吗?”
“誉老,这皇室之中能有真爱吗?”
“即便没有真爱,皇子既有心继承大统,就该选择有家世背景的正妻,助您登九五之尊才是。”
裴轩桀的自信让他不需在乎正妻母家,皇兄娶了一名家世显赫的皇子妃又如何?“位极九五如果没有实力,又怎能坐得安稳?选了一个让自己处处掣肘的妻子,古来的例子有多少,下场又如何?誉老您没有背景更好,连外戚专权的隐忧都不存。”
“那就谢二皇子厚爱,草民夫妻会好好教导小女。”
怎么爹爹说得好像自己很没用,很快就会被准秀学给遣退一般?誉妡恩很不服气,又孩子气地无礼起来:“如果二皇子您违背了承诺,那到时候,是我不要您,不是您不要我喔!”
“妡恩小姐,我们一同来看看,这从开国之君就留下的制度,能不能被我们改变。”
*
一名哭得梨花带雨的佳人,或许让人望之生怜,但若换作是一群七岁的小美人们,那画面看来就不是那么赏心悦目了。
裴轩桀第一次来到准秀学,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而身为隐身卫的聂烁,打量着主子眉间的皱褶、额边浮出的青筋,即使是略带凉意的深秋,还是渗出了不少冷汗。今日来此不合规制,若主子不耐发怒走出了他们隐身的灌木丛,身为皇子的主子当然只会被薄惩,真正承担违制罪责的人,自是没劝住主子的他了。
“主子,我们不该来此,还是走吧。”
这八年中,准秀学给准秀们的除了教导,还有一场又一场的评选;无法通过的就必须离开准秀学,终身不能再应选。今日是准秀学第一次评试结果公布的日子,早上主子带着神秘的笑容来找他时,聂烁就猜到,主子大概兴起了来准秀学看结果的念头,果不其然啊……
“我以为得以离开这里,这些遣退秀女必会欢天喜地。”
“如果不想当主子妻妾的秀女有这么多,那主子就不会觉得誉家小姐特别了。”
“我说了她很特别吗?”
不特别才怪。初见那日回到皇城,主子就命他全权负责誉家与他之间的连系,满足誉家的需求;知道誉家小姐确定中选成了准秀,还送了准秀学旁的一座大宅给誉家夫妇居住,方便他们探视誉家小姐。做了这一切,不特别?
他不需提醒主子,他是不能见光的隐身卫,却被主子派给誉家。除了重视,更多的是满足誉家只愿低调的愿望。
“待在这里犹如被禁锢在牢笼中一般,除非奔丧或丧失准秀资格,否则不得私自离开准秀学,一个月只能面见亲人一次,这样断人亲情的做法,又真能教导出历任皇子所要的妻妾?”
“这也是为了确定准秀们的贞节。”
裴轩桀冷然一笑。是啊!皇室血脉不容啊。但以学习及贞节两个借口来禁锢这些女娃八年,他不愿见。“贞节?我们不就进来了?”
聂烁无法反驳。不管是准秀学或是皇城,说是门禁森严,但若是有心人,只要拥有卓绝的轻功,要进入并不是难事。
“我不要回去!我要当皇子妃!”
其中一个没通过评选的准秀终于放声哭了出来,负责遣退准秀事务的宫人似是习惯了这样的吵杂,并没多搭理。这准秀学也如后宫一般,宫人亦懂趋炎附势,这即将被遣退的准秀无需奉承。
“总管大人,这每回评选结果都这样吵闹吗?”一旁位阶较低的宫人是第一次见这场面。
“头几回吵了些,随着时间长些,准秀们长大了,学了规矩就不会这么吵了。”
裴轩桀看着那些哭泣的女娃,不禁失了兴趣。或许真不是誉妡恩特别,而是见到那么多人想当他的妻妾,偏偏有一人宁可毁容也不愿,才让他起了兴趣吧。
“走吧!你说誉老告诉你,妡恩住东厢?”
怎么不是来看结果而已,还想见誉家小姐吗?聂烁以袖拭去冷汗,内心祈求他们不会被准秀学中的宫人或嬷嬷看见。
*
进入准秀学已半年,半年的时间里誉妡恩的确已学了不少规矩。
但事实上是她若不好好学规矩,准秀学里的嬷嬷是会斥责人的;她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养大,从未看过人脸色。
不过说到底她骨子里的反叛性格仍在,要她乖乖的不闹事可以,她够聪明,拐个弯总能达到目的。
只是初试合格的日子,她更想念爹娘了。上回省亲时爹爹只带了何掌柜来看来她,她才知道娘又病了。
二皇子在她成了准秀的那日送给爹娘一座准秀学旁的宅邸,近得只消她走出位于二楼的厢房就可以看见宅邸的院子,每天爹娘也会在黄昏前到院子走走,他们隔着那再也拉近不了的距离,得知彼此安好。
但娘亲病了,这些日子又没在院子里见到她的爹娘,誉妡恩很是担心。
今天宫人们大多忙着遣退准秀的事宜,由于是初评,遣退的准秀人数最多,所有宫人都忙碌着,誉妡恩偷了空来至准秀学围墙边,看着立于墙边的挺直乔木,思索着爬上去翻出围墙的机会有多大。
只是当她正想尝试,刚爬不了三尺高,就被人一把抓了下来。
发现自己落入裴轩桀怀里,她傻笑了笑。“被抓个正着。”
“要离开准秀学,故意让评选没过就好了,何必搞这么危险的举动?”
“说了我要捱八年,我就一定捱得过。我娘生病了,我要去看她。”
“不行。誉夫人的病是老毛病了,好好调养便可,妳给我安分的待在准秀学里。”
“没道理你自己可以违制进来准秀学,我就不能偷偷溜出去一下吧!”
“这附近哪里较隐密?”
“我的厢房。我是独居房。”
虽然是较隐密的院子,但还是有被人撞见的风险,裴轩桀不容反对,要她指出她的厢房,然后便抱着她前去。
“我可以自己走。”
裴轩桀没响应她,只是三两步蹬上阶梯,不一会儿便来至她的厢房。聂烁合上厢房门,就在门内等着,裴轩桀则径自抱着誉妡恩走进内室才放下她。
“这准秀学虽大,但准秀们还是得多人一间房,随着准秀人数减少,才能拥有各自的厢房不是?”
“我居住的这种厢房较小,多人居住不方便,所以可以抽签决定独居的人;但说穿了主事的宫人们也在押宝,大概觉得我成为储秀的机会大些,想巴结我,所以作了弊吧。”
“倒有眼光。”
“不过,他们更看重的其实是另一名准秀。听说她是尚书之女,而且这尚书之女也挺大方,每回省亲,尚书都会带不少东西给她。她送宫人赏赐不手软,更会送一些她看得上的姐妹们珠宝首饰、珍玩美食呢!不过她不喜欢我。”
尚书之女?裴轩桀回想了一下。是父皇有意无意间常提起的人。他该不该告诉誉妡恩,这人是父皇内定的人选,一定过得了最后一关?
“又如何?最终妳们每一个都是互为竞争对手,没有永远的朋友,还是……妳想交朋友?”
誉妡恩摇了摇头,脸上出现少有的落寞。“这里的姐妹们都不喜欢我,嬷嬷也说我太特别了,就算我进得了皇宫,皇上皇后也不一定会挑我为储秀,说我狐媚。”
“偷听来的?”
“嗯。”誉妡恩点了点头,没有了往常灵动的表情,却反而有些引人爱怜。
“其他准秀女不喜欢妳是感受到了妳是个威胁,至于嬷嬷的话……那倒是真的。”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狐媚!”
裴轩桀揉了揉誉妡恩的头,她好像受了安抚,对他露出甜笑。裴轩桀无法对小小年纪的她多做解释,只是由怀中掏出一支金钗放在她手心。
“这个送妳,恭喜妳过了初评。”
其实誉妡恩不是爱打扮的女娃,但看其他姐妹们总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有时也会动了念头。
“妳太朴素了。”但想起刚刚看见那群即将被遣退的准秀,裴轩桀又觉得太俗艳。“不过这样打扮也不是坏事,妳别上这支发钗即可。”
誉妡恩捧着金钗至他眼前,天真地笑着:“帮我戴上吧。”
裴轩桀在适当的地方帮她安上,就看见她开心地奔到铜镜前打量着自己,让他舍不得移开视线,是聂烁进内室提醒遣退的工作已完成,宫人已开始散去,他才意识到不宜再久留。“我必须走了。”
誉妡恩不明白为什么,但总之她就是奔上前扯住了他的袖子,落寞的神情再现。“你还会来看我吗?”
聂烁望向主子,希望他的回答是否定的,但他知道那是奢望。
“下次评选妳若过关,我就再送一样礼物给妳。”
“说好了喔。”
“嗯,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