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的圣战 第十四章
第六章
“崇拜?”欧阳臻惊讶的重复一遍,“你崇拜沈海之?”
这句话真是太令人傻眼了!她曾崇拜那个对女儿无所不管的控制狂?
“怎样,你有意见吗?”她瞄他一眼,问。
他立刻聪明的缄默下来,“没有,请继续。”
她好笑的瞅他一眼。“虽然很多人都说他假假的,皮笑肉不笑,穿了袭唐衫故作风雅,可是在我心里,他是一个很特别的爸爸。”
她动了动鼻头,露出笑容,那抹笑特别娇憨,特别淘气,有点小得意,欧阳臻未曾见过她如此,像个可爱的小女孩。
他忽然想起,爸爸是小女孩一生中最重要的男人之一。
她鼻尖顶得高高的,“我觉得我爸爸比别人帅,懂得穿衣服,又比别人斯文,没有光溜溜的秃头,没有圆滚滚的肚子,不会开口闭口就想当年,光是随便站着都比别人英挺,让我好骄傲!”
欧阳臻想象缩小版的她缠在身边的模样……唔,那感觉很不赖,他会非常喜欢缩小版的她粘着他要吃糖、要把拔抱的模样,他想先预约两个。
“但是,我爸不会因为我比较爱撒娇,就跟我比较亲近。如果我凑上前去,他会一把把我推开,他曾经冷着脸对我说过不下一百次『我不会喜欢你』。”
太过分了!欧阳臻悄悄收紧十指,想象自己能绞到沈海之的脖子。
“小时候的我很卢,像一块牛皮糖,他能推开我一百次,我就有办法粘回去一百零一次。那时我脸皮超厚,然而我爸的防卫也超强,一次都没让我攻陷过。”她拍拍脑侧,“真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打死不退。”
因为她天生有非常丰沛的情感。他暗忖。
“后来,我渐渐长大,跟他有了零星小吵,我开始拒绝他为我安排的活动。那段时间是我们的角力期,他想尽办法要我照他的意思去做,我则想尽办法逃避或捣蛋。”
沈双如小时候,沈海之让她亮相多次,他记得他曾经见过。那时,她就有一双全世界最灵动的眼睛,随时生气勃勃,看起来不像是个会乖乖听话的小孩,但是,只要被沈海之推到众人眼前,她都会扮演好可爱小女孩的角色。
“那时,我很想养小狗,爸爸本来不肯,后来他觉得,养一只家庭宠物可以为形象加分,勉强同意了。我还记得我那时有多开心,姊姊也有点被感染了。我第一次跟啾啾见面,就喜欢上刚断女乃的它。我知道爸爸不会同意它跟我睡在一起,所以找来箱子,想让它睡在我床边。
“不过,我没想到爸爸有另一种打算。啾啾平时得交给别人照顾,我不能见它,只有在爸爸需要我出席的场合,照他的指令行事,才能跟啾啾玩半小时。”
欧阳臻摘掉眼镜,低声咒骂,“让我见到他,我要揍他一百拳。”他不会让沈碧漪的男人专美于前,一拳哪里够?
“我抗议过很多次,但他总说:你喜欢啾啾,就有一个弱点落到我手里,除非你不再喜欢它,不然从此以后,你都得照我的命令去做。”
该死的变态控制狂!他上前拥住她,“那时你几岁?”
“十一岁。”她安静且没有表情的说,“我们就这样维持了几年,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啾啾有点喘,好像不太舒服,要分开之前,我拜托爸爸请兽医帮它看病,他说好——他跟我说好,然后用这个承诺,换取我更多合作。”
欧阳臻心中有不祥的预感,只揍沈海之一百拳恐怕不够。
沈双如的表情更空了,“然而,下一次我再见到『啾啾』是一个多月后,那时,一只小柴犬跑到我身边嗅来嗅去,它真的非常可爱,只除了一件事。”
欧阳臻将她拥得更紧,隐约猜到她要说什么。
“它不是我的啾啾。”她的声音充满怅惘。
“双如……”或许他不该要求她说,触动了她的心伤。
“我一眼就认出来,那只是长得很像啾啾的小狗,它们根本不是同一只。我逼问带小狗来的阿姨,她说,啾啾上次回去就很不对劲,我爸坚持不请兽医帮它看病,隔没几天,啾啾就死掉了。”
“双如,我很遗憾……”他开口想打断她。
她却无法停止了,“我爸早就知道了,但是在那段期间,他一边故技重施,让我乖乖听话,另一方面,让人去找能代替啾啾的小狗,自认为可以朦骗过我。”她顿了一顿,这才仰起头,看着听她说话的男人。
他的神情充满了心疼,将她的每字每句都听进心里。
这是她第一次说出口。在此之前,不管外公怎么试探,她都不曾说过。而当欧阳臻全神贯注的倾听时,她同时感觉到放松与羞耻。
放松,是因为她终于可以不用再一个人背负悲伤的回忆,而羞耻则超出她的意料。在将事情说出口之后,一股羞赧的感觉突然降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安的说,“或许对你来说这很可笑,事情的导火线只是一只小狗狗,但是……”
“去他的!”没等她说完,他忿忿的骂了一句,“这一点都不可笑,沈海之背叛了你!”
像药方突然从天而降,他的爆怒在瞬间疗愈了她。
“他背叛了你的信任,他对生命不尊重,这件事是他的错,没什么好说的!”
沈双如楞楞的看着他。他的脸臭死了,看起来非常生气,她的心情立刻好过很多。
“他放纵控制欲,逼你们父女要用交易的方式各取所需,这已经够糟糕的了,到最后,他竟然连握在手里的筹码都没能保管好,让这笔『交易』破局,甚至对你用上讹诈,别说是爸爸,他连当生意人的资格都没有!”他看不起这种人!
“你……”她笨拙的拍拍他肩头,“不要生气。”怎么换成是她安慰他了?
“我绝对不会让自己变成这种父亲。”他低头锁着她的眸,眼中充满保证,“我绝对不会这样对待孩子,你相信我。”
呃,说得好像他们已经有个孩子等在一边了。她胡乱的点点头,心里却涨满荒谬的幸福感。“我相信你。”
“很好,我说到做到。”他再度保证。
为了逃避尴尬,她赶紧又开口,“我离开前,问过姊姊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我那时就知道,一踏出沈家,我们不可能再联络,但是她不敢。她也不喜欢爸爸的安排,可她没有反抗的决心。”
“对她来说,啾啾的死没有那么大的冲击力。”
“现在想想的确是,不过,当时我有点气她软弱,她应该也很气我说溜就溜。”就算再有机会相见,她都不知道,彼此还能不能建立姊妹情谊。
欧阳臻拉开一点距离,偏着头看她,“你会想她吗?”
她无奈一笑,“她的新闻,我一定不放过,你说呢?”
“也是。”不然,之前也不会听到婚礼告吹,就急着要去找她。他思忖着,“十四岁很难独立吧?”
“前半年非常难熬,除了学费付清之外,我爸收回所有资助,我说服校长让我在厨房打工,临时寄宿学校,才能应付。”她月兑离了孩子气的神情,露出自信的笑容,“那半年很特别,我终于知道,原来以前过的都是娇生惯养的日子。不过,如果所谓的辛苦就是那样,我觉得比听爸爸的话有趣太多。”
沈海之如果听到这番话,一定很错愕。欧阳臻心想。他大概以为,只要让女儿苦一阵子,她就会回头,却没想到她一去不回头。
“不过,到了新学期,有学费的问题,很多事也需要父母或监护人出面,在那个时候,外公出现了,他说他知道我的状况,愿意帮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后来我才知道,自从妈妈嫁给爸爸之后,他们就不太来往。”
他懂了,巩煌在那时有如一阵及时雨,这也是当他对双如说重话时,伤她很深的原因。他的存在是有分量的。“从此以后,你进入巩家的翼护之下。”
“对。”她玩弄他衬衫上的扣子。
告诉他第一个秘密,得到了莫大的慰藉后,她就想再告诉他下一个,尽管那么做不太聪明,但她忍不住了。
她思忖着问,“如果我说,我永远不会在我爸招手时回到他身边,你信吗?”
“说真的,不是很信。”他坦承以对。“毕竟是父女。”
“但我敢保证。你知道为什么吗?”
欧阳臻摇了摇头。饶是他,靠思索就能把许多混乱的事理出头绪,也想不出她为何能这样笃定。
她安静而坚定的离开他的怀抱,神情有超越年龄的肃穆。
“在我离开之前,我告诉他,他抓到我的弱点,彻底用来控制我,算他厉害。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让这个把柄消失,因为他失去的,不是对我的控制,是我整颗曾经超级崇拜他的心!”
他想碰她、想模她,却被她闪开。
“也许外公永远不会相信,也许姊姊永远不会理解,也许你不会懂——但我希望你懂。欧阳臻,我真的希望你懂。”
她双眼极冷的看着他,像回到十四岁,与父亲对峙的那一刻。
“我跟我爸早就决裂了。”
他被她眸底的沉冷震慑住。
“是彻底决裂的那种决裂,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
“双如……”她刚硬的语气足以划破一切,包括他为她疼痛的心。
“啾啾只是一只小狗,但是,我曾愿意为了它,做我不情愿的事,它代表我愿意付出的一切。当我知道它死掉,当我明白我爸自以为可以唬弄我,在我心里就有一个角落真正的塌陷了。”
“一夜长大。”他轻声说。
“对。”她冷酷到极点的说:“离家不是一时负气,是真正明白在父女之间,我的意愿完全没有存在的空间,任何努力都没有用,所以,我不会回头去找我父亲,绝对不会!”
她的态度那么冷硬而坚决,他的心淌血不止。
这个女人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痛苦,十四岁那年她遭遇到的,不只是宠物的死亡,而是信仰的摧毁。
在那一年那一天之前,即使沈海之再无情,她都能怀着小女孩的心思,一边崇拜爸爸,一边与爸爸唱反调,期待有一天能成为真正的父女,但她盼来的却是一场空。
如果啾啾只是单纯病死,她会难过,但不至于绝望。是因为发现了沈海之无所不用其极,心中不存在一点情分,只有算计,才令她彻底死心。
那件事改变了她,也解释了他心中的疑惑。
初次在向青雄那里见到她,她一下子就给出真诚的笑靥,那种发自内心的热忱,触动了他灵魂中的某些部分。她的笑能消除隔阂,让人心暖热起来,在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在对她微笑。
不过,他没有立刻心动,只觉得她很特别,就……多看了她一眼。
然后,又多看了好几眼。
面对新朋友,她笑起来全无城府,聊起来毫不藏私,大方不扭捏,却又机机灵灵的,始终维持一定的分际。他瞧过她的眼神,她知道他是谁,言谈间却轻巧的避开敏感的话题。
舒服。
跟她相处的感觉,就是舒服。
所以,下个月,没人邀他,他主动的去了,然后是下下个月,持续了两年。
他一直在想,她的性格里一定有很特别的元素,使她跟其他女人不同,像块神秘的磁石,将他愈吸愈牢。两年不间断,愈看愈喜欢,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到底为什么?
此刻,他知道自己找到解答了。
说出心声后,看着欧阳臻,沈双如只觉得自己无比脆弱,“现在,你不喜欢我了吧?”
“为什么?”他柔声问。答案其实是相反的,他现在更喜欢她了。
“我心里有很冷硬的一部分,不温柔也不讨喜。”这就是她希望自己不要告诉他的原因,她即将得到的,可能不是救赎,而是唾弃。“有时候,连我都好气自己有那么强烈的憎恶感,但是我克制不了。不管如何,我就是没办法忘记我爸做的那件事,无法原谅他。”她揪着头发,手劲充满了痛苦。
欧阳臻解开纠缠在她指间的发,迅速将她抱入怀中,不许她自我怀疑。
他坚定且大声的说:“不,我更喜欢你了!”
他是那么笃定,被他喜欢的喜悦瞬间将心淹没,但她眼中仍满是不解,“为什么?”
“那道伤痕让你变得特别,它带给你万千痛苦,却留下让我找到你的线索。”他吻她的脸庞,印下一个又一个真心的吻。“如果你只是个像啦啦队长一样的女人,活泼得太浅显,阳光得太表面,我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去见你。正因为你身上有我看不透的谜,我才会一再被吸引。”
一抹不确定的微笑,在她紧绷的神色中浮现。
真的吗?连她自己都难以接受的性格黑暗面,他也喜欢,也被吸引住?她怯怯的问,“可是,我不够甜美……”
“我的女人,这一生都必须站在我身旁,陪我战斗,不能只有盲勇。对我来说,完全甜美的女人非常不完美。”他握住她的手,“知道痛苦是什么的你,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沈双如松了口气。放下心中最大的石头,释然的感觉往上猛冲,她几乎要软倒。
如果之前她对欧阳臻只是有感觉,只是欣赏,只是喜欢,只是有点意思,此时也渐渐演化成真正的爱情了。
他一根一根吻着她的手指,她迷蒙着眼,看他眷爱不已的神态,心被他融化。
他抬起头,温柔的看着她,“答应我,这是你最后一次为了你父母、你外公的事而难过。过去的事,记住教训就好,不管他们过不过得去,你都要抛在脑后。”
她深深回拥住他。“一定!”为了他,她一定要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