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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上花轿 第二章

下定决心后,苗颖秀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旋身拢上大门,步伐坚定的来到马车前,踩着踏椅进到马车后,就见梁君怀正好整以暇的品着茶。

虽然马车内的空间不小,但她一在他对面的位子坐下,膝盖就几乎要和他的长腿相碰,她只好往内侧挪了挪。

她撑着不开口,任他漫不经心的看着她。

“想必妳已经猜出来了,我想娶妳为妻。”不再沉默,梁君怀开门见山的道。

听到他亲口证实,苗颖秀不禁轻笑起来,忍不住月兑口嘲弄,“你对我表姊真是情有独钟,喜欢她到宁愿娶个替代品。”

听闻此言,他幽深的眼眸倏地闪过一抹寒光,猝然近身,毫不怜惜地攫住她小巧的下颔,薄唇扬起冷然的弧度。“居于劣势的是妳,由得妳这般讽刺?若不答应就当我没提过,不勉强。”

他的力道不轻,捏得她下颚生疼,在他凌厉目光的逼视下,她的小脸一白,最终只能示弱地半垂眼睫。“是我出言不逊。”

苗颖秀知道她残忍地踩中了他心里还没愈合的伤口,他生气是应该的。从小认定的未婚妻被夺并非他所愿,他只是想透过她这张脸,寻求几分慰藉罢了。

他想要的是表姊那样娇俏可人的妻子,她既有求于他,就该善尽其责,努力做好自己的本分,剔除原有的个性,以表姊替身的角色嫁入梁家,当个温顺的妻子,不再表现出心里的想法。

说来可笑,直到此时她才看出他和以往不同的地方在哪里。

以前的他虽然长期跟随兄长从商,气质却如同书生般温文儒雅,脸上常挂着温和的笑,令人如沐春风。谁知几年不见,那份闲逸清朗的丰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苟言笑的冷峻,让人觉得难以接近、难以捉模。

她想,若不是因为皇上赐婚,害他失去未婚妻,他也不会变成这样,偏偏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天底下谁能违抗皇上的命令?

“只要妳应允亲事,我不会亏待妳。”梁君怀放开手坐回原位,冷酷的眼神落在她下巴被他捏出来的红印上。

过去在贺府,他就时常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梅花香气,以往不觉得有何特别,方才靠近她,那股隐隐浮动的香气却显得特别浓烈,梅香混合她身上特有的幽香,竟扰得他心思微乱,像个登徒子一样想多汲取她的香暖,舍不得太早放手。

“我知晓你不是个会亏待妻子的人,但有些事我必须要先告诉你,我和表姊除了长得像之外,没有其他地方相似,她拿手的琴棋书画我都不会,我的个性也不如她那么甜美可爱。”若不先说清楚,她怕他成亲之后发现真相会后悔。

“我在贺府走动不只一、两次,妳和她不一样我会不知道吗?”梁君怀冷淡的眸光透着不掩饰的讥讽。

“那好。”他的意思是她长得像表姊就够了,对她没有别的要求,这样的事实真令她啼笑皆非。“只要你完成刚才说的那几件事,就来提亲吧。”

她确实需要一大笔钱度过眼前的难关,反正女子终归得嫁人,她出嫁能换得父亲舒坦过日,也算值得。

“嗯。”梁君怀得到肯定的答案,姿态放松不少。“新的宅院买在苗府旧宅附近,府内已延请大夫等候,并雇了三名仆妇负责照顾令尊,银票也已备妥,稍后我就去赌庄付清欠款。婚期定在下个月十五,明日我会请媒人上门提亲。”

苗颖秀苦笑回道:“原来你早就料准我会答应。”

“除了答应我,妳别无选择。”

“……是。”要能有别的选择,她也不会坐在这里和他谈判。

看见她略显落寞的模样,他莫名生出几许不舍之情,面色因此柔和许多,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他遂而问道:“那年为什么忽然搬走?”

她小小年纪就被养在贺府,听贺家下人说,她是被她二娘排斥才被贺夫人接回府中照顾的。时日久了,他也习惯每两年见她一次,突然有一天她不在了,他反倒在意起她来,可这样的疑问不适合由他开口向贺家人询问。

“及笄就算成年,我不能继续赖在贺府。回苗家后,我在我娘生前住饼的院落住下,平时多避开二娘,倒也不算扎她的眼。」

“可几年下来她终究还是顾忌着妳,她怕妳爹把绣庄和家产都留给妳,所以趁妳爹生病没有心思管帐,将房子、铺子抵押给当铺,便带着儿子和银子连夜离开,当铺因此收了苗家家产,妳二娘还积欠大笔赌债,债主找上门,妳家已无力偿付欠款。”他接续她没说完的话。

“你的消息真灵通。”苗颖秀淡笑。

当年她一回苗家,二娘就想方设法要把她嫁出去,但爹怕她和生母一样,遇到他这种贪爱美色、冷落结发妻子的丈夫,因此对未来女婿的人品要求很高,千挑万选之下便拖延至今。

也或许是因为爹迟迟不答应婚事,让二娘误会他有意招婿继承家业,所以疑心渐起,最后终于背叛了爹。

“难道妳弟弟不是妳爹亲生的,否则她怎会以为妳爹会把财产都留给妳?”不外扬的家务事,梁君怀就算再怎么神通广大也难以打听到。

“我二娘入门时已怀有身孕,她当我爹胡涂,我爹却早知弟弟不是他的亲骨肉,但他爱屋及乌,仍把弟弟当成亲生儿子疼。只可惜她太固执,认为我爹有朝一日会发现这个秘密,转而将家产都留给我,才会带着弟弟和钱财逃走,白白辜负一个爱她的人。”说起薄情的二娘,她不无感叹。

“妳爹那么看重后妻和没有血缘的孩子,宁愿把亲生的女儿送走,让妳过了好几年寄人篱下的生活,妳不仅不怨恨,还为了让他过好日子和我成亲,这么做值得吗?”

他瞧她瘦得弱不禁风,穿的是陈旧的粗布衣裳,住的是破败小屋,可以想见她这段日子过得多刻苦,和过去住在贺府时的生活差之千里。她爹没待她好过,她却愿以一生换取他的安乐,该说她傻还是太有孝心?

他的语气里没有讥笑之意,是在替她抱不平吗?

“他究竟是我唯一的血缘至亲。”苗颖秀对他笑了笑。“我既不能丢下他离开,只能想办法收拾善后。我只求改善困境就好,和谁成亲有什么差别。”最后那句话轻得近乎喃喃自语,她却看见他陡然变了脸色。

糟糕,刚才太松懈,好像不小心又惹恼他了,以后可得多注意才行。

“和谁成亲都没有差别,是吗?”梁君怀的表情瞬间转冷,瞪她一眼后拂袖道:“妳回去吧。”

他一说完,苗颖秀立即起身,无意多逗留,后又思及两人今后的新关系,于是向他屈膝福身后才掀帘步下马车。

“哼。”望着她毫不留恋就离去的背影,他轻哼了声,直到落下的车帘遮去他的视线才收回目光。

她人离开了,空气里还残留着丝丝梅香,他心中一恼,拿出折扇甩开后就对着自己猛搧,不想被困在她留下的香气里。

搧了好一会儿,不知是错觉还是怎地,鼻间彷佛还闻得到那股幽香,他没好气的挥开车帘冲着外头的小厮低喝,“仁翔,还在磨菇什么?”

“是!就来,就来。”正和苗颖秀聊得眉开眼笑的仁翔听见呼喊,连忙把装着人蔘的盒子塞到她手里,火速冲向马车,收了踏椅准备驾车。

梁君怀不悦地拧眉远望站在小屋前的娇小身影,她也转头看向他,姣美的脸蛋淡定平静,和方才面对仁翔时衔着浅笑的模样截然不同。

“走。”他沉声吩咐,同时放下车帘不再看她,越看心情越复杂,不如不看。

“好的,二少爷。”仁翔拉动缰绳控制马儿,朝目的地奔驰而去。

“二少夫人,忙了一天妳应该也累了,妳在这休息一会儿,我和丫鬟们先出去。”喜娘弯腰对坐在床沿的苗颖秀笑道。

“今日劳烦您了。”头上覆着大红喜帕的苗颖秀看不见她,轻轻颔首道谢。

“哪里的话。”喜娘说完,就领着几名丫鬟走出房间。

一听见门关上的声音,苗颖秀立刻半掀起红绸巾,往后一盖。“呼——”她长吁了口气,闷了一整天,现下总算能透透气了。

照理说,喜娘是要伺候他们这对新人喝完交杯酒才能离去,但她心想也许是梁君怀事先吩咐过她们,倒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反倒因为能独自一人而松了一口气。

最先映入她眼帘的是桌上那对燃着艳艳火光的大红龙凤喜烛,接着她环视房内一圈,芙蓉锦丝床褥、流苏帐帘、成套的彩帛椅披、绣花桌布,放眼所见都是一色的红,更显得喜气洋洋。

直到她看见贴在窗棂上的双喜字花,才有一点出嫁了的真实感。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梁君怀的结发妻。

谁想得到,这本该属于表姊的位置,转了一圈,却换成她顶替。

住在贺府的十一年,表姨父一家都对她很好,比二娘待她要好上百倍,所以她一直谨守本分,安静乖巧的过日子。

她一进贺府表姨母就让她跟着表姊念书,学会了看书识字。几年后她自愿不再跟随表姊学习琴棋书画,因为她清楚自己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而是个不见容于原本家庭的孩子,亲爹给不了她依靠,她又不能永远依赖姨父母,只能预习未来自立的本事。

于是打从十岁开始,她便向府中仆妇请教基础的刺绣技法,熟练之后便依照母亲生前绘制的几本刺绣图谱练习绣功。

外祖母家世代以刺绣为生,娘亲承袭衣钵,自是习得一身好手艺,只可惜命太薄,年纪轻轻就过世,留给她的图谱却写满绣艺精华,她每日不间断的练习,久了也有点成果。

再大一些,她便在从商的表哥们的铺子里学习算术记账。

平淡如水的日子,只有在梁君怀每两年到来时,她才能感受到特别。

他在他大哥身边学着布料买卖的生意,每到府中拜访都会带来南方色彩斑斓、织法别致的布料,表姨母会把那些布匹均分给家中女眷,她也有一份,拿到了布,她会用来绣上最喜欢的花样。

她的房间和表姊相邻,每次他们见面时,她也会一同去见梁君怀。

年纪还小的时候,她只知道跟着他们玩耍;大一点之后,她开始听得懂他说的话。她喜欢听他说南方如画的风景、宜人的气候,还有那些漂亮柔软的布料是怎么织成的。

他的年纪比她们都大,又是到处做生意的人,经历的事自然比她们多,她总爱充当人形摆饰,静静待在表姊身旁听他讲述各种奇事见闻。

每两年只有这么一天,这一天她会过得特别开心。

每次他才刚离开贺府,她就会忍不住期待两年后的重逢。

等年纪渐长她才发觉,他看表姊的眼神和看别人时都不一样,显得那么温柔和气、那么包容宠溺。

再后来,她听见表嫂们谈起表姊的婚事,才知道梁伯父和表姨父早就约定,未来要让表姊和他成亲,等他能独当一面经营布行生意,就迎娶表姊过门。

从那天起,她没再想过他了。

她明白跟未来表姊夫之间不能有其他交集,所以趁早把刚萌芽的情爱斩断,从此专注在绣图的天地里。

及笄那年她回到苗家,梁君怀这个人也从她的生命中消失,直到上个月后他突然出现,说要娶她为妻。

“如果嫁进来的是表姊,她会怎么当梁家的媳妇?”苗颖秀的手轻抚过缀满珠玉的凤冠和身上柔滑细致的凤凰嫁衣,思绪纷飞。

她明白这些东西、这个身分原本都不该是她的,可既然答应代替表姊,她势必得付出一些代价。

不难的……她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表姊做得到的,她也能做到。

世上有多少人有机会用别人的身分体验人生,搞不好会出乎预料的有趣也说不定。

只是……她要在床上坐多久啊?

“要是能刺刺绣消磨时间就好了。”苗颖秀忍住起身到橱柜前找出绣布针线的冲动,有哪个新娘子会在新婚之夜刺绣打发时间的?

就这么等啊等的,等到她都快打瞌睡了,终于听见外头由远而近传来的脚步声。

她赶紧覆上喜帕坐好,接着便听到门被推开又关上的声响。

没多久,苗颖秀低垂的眸光就看到一双男子的黑色靴面,她还来不及多想,喜帕就被随意地揭开来。

她有些错愕的抬起头,望向站在面前、身穿红蟒袍的潇洒新郎官。

可惜他的脸上不带喜气,深黑双眸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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