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天师 第二十章
无缘无故的死去,查不到死因和伤口,宋东玑之所以当机立断的离京,主要是京城近半年发生十数起类似事件,死的全是朝中大臣和对朝廷具有影响力的皇室宗亲。
前一天还谈笑风生大谈军国要事,到了晚上就断了气,隔日挂上白灯笼传出死讯,一代名臣殡落。
单一事件并不会引人注目,一个接一个亡故才启人疑窦,就连在皇宫内的皇上都察觉到事有蹊跷,多次召宋东玑进宫商讨,暗地调查此事是否有古怪。
可是以宋东玑在朝数十年的历练居然查不出半点端倪,身边陆陆续续有老战友辞世,他惊觉不对,赶紧上禀皇上,谎称有疾连夜出京,找他的乖孙媳妇来解决人力不及的怪事。
可惜曲款儿根本不想管京城里那团鸟事,皇家的那些肮脏事她才懒得理会,谁当皇帝不重要,她早看中了一座风光怡人的山头,打算在此开宗立派,成为术流派第一人。
“你要是闲得发闷就去抄抄经书,为自己消消业障,你当官倒是上瘾了,别人的闲事也拿来管一管。”明明一脸奸臣相,何必精忠报国,想立传留史吗?
“青阳县在我的管辖下虽然不算风平浪静,万民安康,但至少县内清平,百姓安危,人人有饭吃,想必你也不愿意见到曾经努力过的祥和又被破坏了。”就像亲手拉出的土胚在手中逐渐成形,尽管烧不出出色的薄胎白瓷,在拉胚人眼中却是独一无二的。
安上面纱的曲款儿修眉轻轻一拧。“我觉得你又在耍心眼,这次想算计我什么?丑话说在先,先收银票后办事,不要再想赖账,你们祖孙俩比下山打劫的土匪还可恨。”
要不是答应了师父要护他渡过三灾三劫三难,做人不可言而无信,她早就一走了之,谁还和他罗里罗唆。
“我很穷。”两袖清风。
她一啐。“三年清知县,千万雪花银,当我不晓得你收贿吗?还有沿途被你查出的贪官污吏,流匪贼头,他们起出的赃银你没留一手?你鼓起的银袋子会不会装太多了。”
他手很大,敢污抄家的官员小吏所置的私产,三分之一流向他银带,三分之一捐给当地贫苦人家,剩下的三分之一才缴回国库,不辨忠奸的皇上当他是好官,还下旨表扬。
“嘘!小师妹,这是给你备的聘礼。”爹娘尚在不分家,他的确很穷,置下的家产都不在他名下。
宫仲秋手中的确有不少田地,庄子、铺子,或租或佃的收取租金,但为数不多,除非全转兽卖出去才有巨额的获利。
曲款儿面上倏地一热,狠狠瞪他一眼。“少拿我来说嘴,小心晚上我放几十只鬼和你彻夜长谈。”
“我二十了。”同龄的男子都已有好几个孩子在地上爬。
“你一百岁也与我无关。”她扭过头,不看他眼神中的意味不明,看了心烦意乱。
“小师妹十五了。”好快,小小的个头都这么大了,老爱张牙舞爪,明明一丁点高却摆出我比你厉害的模样,神气活现的要占上风。
那时的他心高气傲,看不惯她的装模作样,只想着踩她一脚,将她踩在脚底下,师父是如此睿智的世外高人,怎会找了个目中无人、老气横秋的野丫头为徒,简直是自毁道行。
“你要帮我办及笄礼吗?免了吧,羊毛出在羊身上,说不定我还得倒贴银子。”她从没把年龄的事放在心上,因为她不知道确切年纪该算几岁,这一世与另一世无法合算。
看她娇嗔的眉目,他笑了。“你十五、我二十,凑合着也能白首一生,你早晚要嫁人,不如嫁给知你性情的我,起码我不会嫌弃你会吃,被你可怕的吃相惊着了。”
“呃……你是宫仲秋?”
“是。”
“本人?”不是妖魔幻化?
“是的。”他笑道。
细白手背往他额上一覆。“没发烧呀!”
“我家世清白,身体康健。”宜为良人。
“呿!本仙姑判定你疯了,这么掉鸡皮疙瘩的话由你口中说出,我浑身发冷。”想捉弄她?门都没有。
曲款儿相信世上没有平白对另一个人好的人,只有有利可图才会表示出瓦解他人防心的善意,以利益结合来达到目的的,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本的买卖谁理会,同样的道理。
“我也认为我疯了,自找麻烦。”他暗叹了口气。
本以为自己是厌恶她的,非常厌恶,希望她只是人生的小插曲,船过水无痕,少有交集。
直到他看到白不醒跟前跟后的跟在她身边,眼中不时流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眸光,而后又有个崇拜师姐的小师弟一脸恋慕地看着她,他平静的心终于起了浪潮。
在瞧见小白貂躺在她肚上睡觉,小脑袋直往她怀里钻时,强烈的妒意油然而生,他嫉妒一只还没有能力变成人的小兽,想把牠撕成碎片。
那一日,他吓着了,落荒而逃。
冷静地思考了几日,他终于厘清被自己忽略多年的心意,他的厌恶源自于她的不与人亲近,小女娃眼底的鄙夷伤了他的自尊,因此他也决定视她为敌人,再三打压。
其实,他是喜欢她的,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喂,知道是麻烦就别碰,我又不是非你不可,啊——”是谁没长眼,冒冒失失的撞到她?
“款儿,小心!”宫仲秋伸手一拉,将娇人儿拥进怀里,一手扶着她后腰。
每一次出门都带一大堆太显眼,宫仲秋和曲款儿这次只带尚青为护卫,秀姑伺候,鬼奴赶车,其他人留在县衙休息,暗色、疏影等人则保护此行未带太多人的宋东玑。
殊不知到了福生酒楼门口,两位走在前头的主子正要进入,冷不防一道影子从里面冲出,直接往没留心的曲款儿身上撞,宫仲秋立即闪身维护,侧身闪过扑至的人影。
“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为什么不接住我,我要让我爹把你捉到牢里打五十大板!”摔倒在地的女子一身华衣绸缎,头上珠钗金银交错,低着头骂骂咧咧地怪罪于人。
可惜没人扶她一把,看笑话般从她身边走过。
“放手。”曲款儿小声冷喝。
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宫仲秋笑如暖阳的牵着微冰小手不放。“世道不平,处处有危险,你看,上个酒楼也差一点伤到你娇弱的身子,平时叫你多吃点总是不听话,尝到苦头了吧?”
她吃得还不够吗?他这是反话还是讽刺。“你在搞什么鬼,我壮得可以把酒楼拆了,再掘地三尺埋了你。”
“款儿小师妹要走好,看好脚下,别再被人给撞了,你这小身板不经撞。”她也会脸红?真是稀奇了。
“别别,拜托你恢复原来的样子成不成,我觉得很毛……”背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曲款儿很不习惯他的温柔,感觉大魔头又要使坏了,最好赶快闪开,以免遭殃。
“站住,本姑娘没允许你们走,都给我停下!”那刁蛮的女子不许别人忽视她,长鞭子一甩就想攻击。
没人看清楚宫仲秋是怎么抱着怀中人儿移动,只见鞭子尚未落下,两人已上了二楼雅座,落空的鞭子在地上挥出一条鞭痕。
“姑娘家用鞭不好看,小师妹别学。”她那身气力挥一鞭,地面不裂成河才怪,毁屋无数。
“你认识她?”她眼儿一眨一眨地,不笑也媚人。
“不认识。”他回答的有点快。
“欲盖弥彰。”瞒得了别人骗不过她,她对他的一言一行太熟悉了,简直连毛细孔也数得出来。
他笑笑地模模她的头,感受发丝在指间滑过的细柔。“蓝城大司马的女儿,今年十八岁,小时候缠过我一阵子。”
“哼!旧情人。”
“少胡说,情人只有你一人。”能令他动心的唯有她而已,而他还差点错过了。
听他眼也不眨的说着不害臊的话,媚眼一闪的曲款儿在心里暗骂他妖孽,又想用绝代风华来迷惑人。
“本姑娘的鞭子你敢躲,活得不耐烦了!报上名来,我非将你挫骨扬灰……啊!你是仲秋哥哥?”女子跟着冲上楼,一看清面前的人,顿时喜出望外,娇蛮的神情如同变戏法一般,一下子温柔似水。
宫仲秋头也不抬,面不改色。“姑娘认错人了,在下姓官,官中禾,南阳人士,与姑娘素不相识。”
果然是月复黑男,随口一编的谎话像是真的,中禾不就是从“宫仲秋”中取出,曲款儿暗笑他演技佳,适合当戏子。
“我没有认错,你是仲秋哥哥,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是我,我是左青瑶,你的瑶儿妹妹,仲秋哥哥不认得了吗?”左青瑶强拉着宫仲秋的袖子,眼中隐隐有喜悦的泪光浮动。
“很抱歉,在下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麻烦姑娘放开在下的衣袖,感激不尽。”再扯下去就破了。
“仲秋哥哥……”她眼眶红了,泫然欲泣。
“姑娘,在下已有未婚妻,请勿在光天化日下拉拉扯扯,不成体统。”唉,她死缠活赖的个性仍是丝毫未改。
我不在意呀!曲款儿眯眸一笑。
你不在意我在意。宫仲秋回眸一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