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的续弦妻 第十四章
第六章
很快的,到了出嫁的日子。
学武之人没那样多规矩,乔喜娘让大哥乔光背上大红马车,在众目睽睽之下,往车帘外丢了姑娘时候用的步摇一支,碗筷一副,象征从此告别乔家,喜婆一声“吉时到”,新娘马车跟着嫁妆列,从乔家大门慢慢离开,直到大红队伍看不见,乔华丰跟柳氏再把乔喜娘房中惯用的茶具摔碎,对乔家来说,婚礼便算结束。
至于乔喜娘,婚礼正要开始。
从钰州乔家镖局到馨州云山,大概要走上十天,进了馨州后,积雪变深,车行更慢,加上天气冷,喜婆跟负责迎亲打点的茉枝原本怕乔喜娘抱怨,却没想到新娘马车一路行来半声不吭,心里倒有些放心,第十二日,终于到达云山山脚下的庄子,喜婆跟庄子内的饶大娘连忙招呼一行人梳洗休息,又过四天,终于好日子到了。
乔喜娘一早被挖起来,梳妆打扮,又拈香对着钰州方向拜了拜,权充祭祖,吉时一到,喜婆喜娘扶着她上了轿子,一路吹吹打打上山。
颠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停下来,又被扶入房间,喜婆在她手上放了个苹果后,这便出去。
房间静悄悄的,乔喜娘忍不住长吐一口气,饿,渴,累。
她知道门外有人,但那都不是她的人,小翠跟香儿现在应该在耳房,明早过后她们才能过来。
远嫁真是酷刑,若是从家中出嫁,她上轿子前还能在衣服里藏块点心,但因为是在云山的庄子出嫁,给她穿衣服的都不是自己人,她只能演巴巴看桌子上的八宝点心,却无法伸手拿个两块放进衣服。
不知道还要多久……
听见推门声音,乔喜娘又把有点驼背的身体撑了起来。
“奴婢桃花见过少夫人。”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少爷让奴婢过来给少夫人重新梳头。”
重新梳头就是她可以把那铜盆重的凤冠拿下来一会了,开心。
凤冠跟喜帕很快取了下来,乔喜娘被扶到百花镜台前,一个老嬷嬷拿起梳子,沾了花油,开始整理她其实很整齐的头发。
梳好头,那叫桃花的丫头一个眼神,跟在旁边的小丫头立刻捧起一直挽在手上的食盒,“少夫人要到明早才能吃食,先用些点心吧。”
乔喜娘虽然肚子很饿,但还是颇犹豫,“这,不合规矩吧。”
“少夫人放心,奴婢不敢做这主,是少爷交代的,你们都下去吧。”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梳头嬷嬷跟旁边两个二等丫头说的。
茉枝站着,服侍她吃了点心跟茶,又带她去了一趟净房,接着重新给她点好胭脂,戴上凤冠,喜帕,扶到床边,“奴婢就在门外,少夫人若还有其它需要,喊一声便行。”
依然是呆坐,乔喜娘却觉得好多了,比起刚刚的垂死边缘,现在完全是体能满点状态。
捧着苹果,天大概是黑了,因为中间丫头进来点起烛火,从喜帕下头可以看到烛光取代了日光,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再度传来喧哗声,乔喜娘知道怀应时来了,发呆了一整个下午,终于开始紧张起来。
天哪,她的夫君就要进来了,出乔家门时,还没那样切实的感受,可此刻,喧哗声,烛火,隐隐约约的恭喜,都在提醒她,以后不再是乔家姑娘,而是怀家少夫人。
开门声,脚步声。
喜帕被掀起,一张俊脸出现,“娘子好等。”
虽然不是官家大户,但基本礼俗还是要顾,因此新婚之夜隔天一大清早,乔喜娘再想睡还是想办法从暖被中爬了起来,梳妆更衣,预备去给关莲芯奉媳妇茶。
夫妻俩打扮完毕,丫头把两人的披风捧过来,乔喜娘对着正预备展开披风的丫头道:“给我。”
伺候丈夫是妻子的本分,大事做不来,但这点小事,还是应该自己经手。
看着给自己系披风的娘子,怀应时显得颇满意——他不要求妻子能琴棋书画,吟诗作对,但至少妻子的本分应该尽。
她帮自己系好,再让丫头服侍她,很好,既有妻子自觉,也有主母的派头。
两人并肩往外而行。
云山虽高,也积了两寸高的雪,但并没有风,加上下人已经把清风院到关莲芯赏星阁中的积雪稍微清过,走起路来并不难。
怀应时一边走一边跟她说:“母亲住的地方大概要走一炷香时间,她派人来找,你再过去,平日不用天天请安,餐食都是各吃各的,由大厨房负责,你若有想吃的东西,提前交代下去准备即可。”
乔喜娘点点头——婆家不用伺候,这是柳氏原本不想结这门亲却突然见风转舵的原因之一,坏婆婆难伺候,好婆婆……再好的婆婆也是婆婆,得规矩,得尊敬,得警惕,然后会很累。
母亲已经是好婆婆了,但陆氏在母亲面前永远只敢立正,只要母亲出现,陆氏会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来,好像椅子突然长出针那种程度,但陆氏也说,自己的婆婆人很好,但陆氏也说过,四个女儿,四个婆婆,只有柳氏把媳妇当人看,可把媳妇当人看都让媳妇这样紧张,何况不把媳妇当人看的。
“母亲可有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
“我母亲挺好相处,你若想讨她喜欢,快点怀上孩子便行。”
快点怀上孩子——乔喜娘想起洞房花烛夜,忍不住脸一红,照这样子下去,应该很快会有吧。
怀应时心情本来就满好,看她脸红,心情更好,“娘子喜欢孩子吧?”
这,这怎么回答啊,丫头婆子就在后面跟着呢……
但问话不回答又有点那什么来着,于是,乔喜娘很小幅度的点了一下头。
怀应时看得大乐,这样就害羞,真可爱——瞬间又想,他这次应该是娶对妻子了吧,喜欢才害羞,侯芳菲对他永远落落大方,当时他还觉得这样很好,夫妻有事直说,不用猜,可后来才发现,原来这样很不好,那是朋友或者手足之间应该有的态度,而不是夫妻之间应该有的相处方式。
“我这里说是云山,但其实是六座山头结成的山群,共有四五十座院子,大院二三十人,小院可能只有一两人,我们清风院,是最高的地方,其它各散落,基本上只要地是空着,想住的话就能盖了。”
两人一边走,怀应时一边给她介绍云山上的事物。
其实也没什么好介绍,云山之所以被视为邪教,自然就是视礼教传统于无物,没有族谱,也没有名表,常来认识脸便是亲戚,如果脸生,就算能讲到同一个祖上,也不能算亲戚。
云山一直在武林上独树一格,主要就是因为会赚钱,爱赚钱,能赚钱,这跟武林“视金钱如粪土”的教条大相径庭,当大家都收弟子赚钱时,还没什么,但当怀智叶开始开垦盐田,而且还开垦成功,日进斗金时,就有人开始看怀家不顺眼了——学武之人应该清心寡欲,怎能绫罗绸缎的如此奢靡,于是有人苦劝怀智叶应该回归正道,但怀智叶才不甩,绫罗绸缎怎么了,餐餐吃肉怎么了,过得比官家还官家怎么了,你们不能因为自己穷,就不准别人有钱哪。
此态势到怀智叶的儿子怀天时,更一发不可收拾,因为怀天学武天分虽然一般般,赚钱的天赋却是无人能及。
买农田,租农田,造海船,狂买茶园,桑棉麻园,怀智叶日进斗金,怀天就是日进桶金,武功一般般?没关系,怀家有钱,造了二十几座清幽别院,小厮仆人都有,旁边还有农田,花园,可以体验一下悠然见南山的情怀,想退隐江湖又没地方去的大师大侠,欢迎来养老。
看似不可思议,但院子还真的慢慢有人来住,一个一个都是曾经名震天下的大人物,这些大人物既然在此住得舒服,有人来扰时,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当时以侯仲群为首的人已经凝结成所谓正派势力,每几年就想来讨伐一下,人数虽多,但小蛇压不了神龙,人家是不想管江湖事,但功夫可没搁下,正派人士上门,对他们来说就像有人来家里闹,哪有不打回去之理,就这样慢慢的,慢慢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云山就变成了邪教。
只能说,侯仲群很懂得煽动人,他先煽动大家跟他站在一起,遵守他所谓的江湖道义——平民百姓不犯法便行,至于武林人士除了不犯法,还得力行正义,譬如说,只有一个馒头,自己饿得要死也不能吃,因为还有人更需要,怀家人就觉得这很屁啊,我的馒头,我饿了,为什么不能吃,为什么要你教我这个馒头应该给谁吃?
正派人士什么都好,就是这点让人啼笑皆非,他们真的觉得,就算自己饿,也该给别人,因为啊,“学武之人应当如此”,侯仲群很会利用这点,接着,再煽动大家说,不遵守的人就是邪教,人人得而诛之。
怀天觉得好笑,但也不想管这些正派人士的嘴,对方来闹,赶走就好,至于主动出击,太浪费时间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赚钱——他实在太爱做生意了,看着云山上库房的金子越来越多,名下的产地越来越大,他就觉得心情舒畅,打打闹闹算什么呢,美酒,好肉,绫罗绸缎,美婢环绕,这才是人生。
于是侯仲群更怒了,明明是邪教教主,干么整天顾赚钱,还过得跟员外一样,怀天也缺心眼,你不爽我无所谓啊,我爽就行。
也因为怀天没有主动过,就给了侯仲群“云山好欺负”的假象,怀应时就不懂了,二十几年来,别说打到半山,就连山界都进不来,侯仲群为何觉得云山好拿下,他是倾向重敲侯仲群一顿,不过他爹说他没时间。
后来,怀天大概觉得钱赚够了,五年前突然跟他说,云山以后就交给他,自己要去云游,把财产地租交代了一下,隔天人就跑了,怀应时才十七岁,就这样变成了当家。
比起他爹,他的武功可是好多了,除了天分,自然得多亏云山这些养老的大师级人物——白吃白喝人家,教几手功夫当交换,就当抵房租,加上他聪明,教起来特别有成就感,原本只是教两手意思意思,后来见他能过目不忘又能举一反三,甚至恨不得倾囊相授。
怀应时跟怀天个性不同,他厌烦侯仲群很久了,以前爹说没关系,他不好违抗,现在爹云游去了,第一件事情就是上侯家,他也没做什么,就是把侯家祠堂的祖先脾位给偷了,还留了张纸条,让他上玉佛寺取。
侯仲群快气疯了,居然有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进入侯家,还偷走牌位,祖先都被偷走了,这传出去他还要做人吗?也没时间骂那些弟子,一个时辰后快马加鞭赶到,两人在玉佛寺后面打了一架,不对,应该说,怀应时就在玉佛寺后把侯仲群打了一顿。
怀应时看他年纪也有,给他留了点面子,没打脸,软剑尽往跟背后去,直打得他满林子乱窜,答应解散正义联盟,这才住手,回云山跟母亲说起此事,母亲说打得好,她也早看那猴子不顺眼。
结亲之事,是母亲的主意,当时不是非娶侯芳菲不可,只是要侯仲群想办法给他找个名门正派的妻子,侯仲群的侍妾锺氏很有意愿,想让自己女儿侯芳霓和他结亲,但侯芳霓实在话太多了,一个人可抵十只母鸡,一顿饭他听得耳朵疼,直说不要,原以为侯仲群会另外找,没想到他把嫡长女侯芳菲许了自己。
接着便是她无论如何无法适应这里,最后怀应时对外宣称她死亡。
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