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才爱你 第十章
“再有,你说我自卑,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我只知道,只要别人知道我是凤家人,又是当家五姑娘,要不敬我、怕我,要不就是讨厌我,我的客户也是如此。所以,我一直希望我做得更好、再好一些、再完美一些。除了八宝,我没有朋友,就连我的亲人也不能像看待普通人般看待我,王远虑,难道你就不怕我?或是不讨厌我?”她单打独斗,格外孤独,无论做好做坏,都未必能得到认同。
而仔细一想,王远虑似乎才是那个最该怕她或讨厌她的人,他既和她共享了她荒谬的见鬼初体验,也见识过她屋宅的墙后秘密;他看透她的虚张声势,却也误打误撞体会到她的特殊灵能家传。
可是,他的态度就和之前对她一样相差无几,同样想到就酸她一下,他是真的对她心无芥蒂,还是太会演戏?
不过王远虑倒是回答得很坦白。
“我为何要怕你?无论你看见什么,我都看不见,我只是一个看不见鬼的商人而已,何必怕你?至于,讨厌你?在今天之前,你都还没有在我心里重要到能令我有‘讨厌’的情绪,最多就是不喜欢,不想有交集。”而在察觉了她的体贴、正直与自卑的今天之后,更是无论如何都讨厌不起来,可碍于某种莫名的自尊,王远虑毫不犹豫省略了后句。
“凤筝,人们都对未知的、与自己不同的、无法掌控的事物感到害怕,你之所以被恐惧、被忌惮,那是因为你不是个庸人。”其实,王远虑觉得他没有必要向凤筝解释这么多,可是,他就是不忍见她颓丧。
就某方面而言,他觉得凤筝和他很像,有责任感、爱逞强、易心软,还有……同样很孤单;他们同样背负家族中某些人的期盼与恐惧,接掌家族事业,无从逃避。
他举起手,蓦然有股冲动,很想拍拍凤筝的肩,或是模模她的头,可是,一念及他的碰触会令她见鬼,只好又默默将双手负于身后,走至看不见她神情的稍远处,不经意地背对她,以忽略内心的蠢蠢欲动。
短短两日,他对凤筝的心情,由最初的不理解、看好戏,到共患难、好奇、被逗乐,及至现在的同理、心怜,连他自己都感到太过戏剧化,可却不得不承认。
凤筝完全没预料到王远虑会如此说,她盯着他有着宽闇肩膀的挺拔背影,沉静良久,反复琢磨思忖他的话,心头有些暖暖的。
王远虑确实如她所想,是她唯一的盟友,和她同样身历其境,能懂她的心境。而此时压于胸臆间的沉重虽不到豁然开朗,但已渐露曙光。
她走到王远虑面前,仰颜看他,悠然转柔的眸底满是星光,蕴含笑意的两片红唇吐出的却是:“原来你就是都这么想,所以才可以这么自大狂妄又骄傲自恋吗?”
王远虑眯起眼看她,不知该不该高兴她恢复生气。
“怎?你爱上我了吗?”微现的酒窝无法骗人,轻易透露出他的心情很好。
事不过三,这下他毫不怀疑,他确实喜爱凤筝嚣张跋扈、嘴上不饶人的模样比她的哀愁神情多出许多。
“真是够了,少臭美了你!”凤筝瞬间大笑了起来。
可她不得不承认,王远虑的安慰与自恋令她一扫阴霾,心情大好。
她从未开口向人诉说过这些,没想到竟能得到如此正面的回馈,而且,居然还是从一个能令她见鬼的坏嘴男人身上,这真是见鬼了。
“王远虑,谢谢你。”凤筝从未想过,她有朝一日会向王远虑道谢得如此真心诚意。
“谢什么?”
“谢你……干么?”凤筝话说到一半,猛然收口,因为这次换王远虑一脸狐疑地打量她了。
“没想到,原来你也会向人道谢。”照样造句,王远虑将她稍早时说的话还给她。
“咕。”他们两人同时笑了,凤筝与他视线相凝,感觉有某种热流缓缓淌过胸口,令她胸腔震颤,双颊红嫣。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她竟觉得王远虑比之前更加英俊焕发,他目光澄澈清明、神情沉稳自信;他的唇瓣丰实、颊畔酒窝腻人……令她不由得想起曾与他交缠过的手指,和他掌心的触感。她得说些什么,才能掩饰她过快的心跳。
“对了,怎么没看见八宝?八宝去哪儿了?怎么去那么久还没回来?”她猜八宝一定在她身侧不远处,只是不知在忙些什么,尚未兜转回来,所以初醒时才没探问。
“他看你睡得熟,说要回家煮点甜汤带来给你喝,还说你怕脏,醒来可能会想马上换衣服,要顺便帮你带件新衣服来。”还有书僮比八宝更称职的吗?王远虑都感叹他向来无微不至的助理输了。
“呿,这样啊……慢着!什么?!八宝自己开车回去了?”消化完王远虑说的话,凤筝陡然惊慌失措了起来。
“是。”王远虑不解她为何要如此紧张。
“不能让八宝单独开车,我打电话问他在哪儿。”凤筝急急忙忙地寻到她的随身包包,匆忙伸手在包包里捞手机。
“他开车技术很差?”王远虑挑眉。能让人担心成这样,究竟是有多靠不住?
“不是,他——”凤筝找到电话,都还没按下快速拨号键,手中的电话便响了。
“喂?!”凤筝一秒钟不到便接起。
“凤五,八宝出车祸了。”说话的人是凤筝的弟弟凤笙。
电话那端的音量清晰沉稳,就连王远虑都听得无比清楚。
凤筝神情一愕,拿着手机的手指瞬间僵硬,脸色惊白。
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右腿骨折、脑部轻微水肿,凤筝到达医院时,八宝虽已完成骨折手术,可仍需留院观察。
“你先回去吧,八宝让我来照顾就好,凤家需要你。”早就在医院里的凤笙,指着病房内唯一一张陪客床自告奋勇。
“不用,我可以留下来照顾八宝,反正客人都很习惯我临时公休十天半个月。”这可不是客套话,她向来很大牌。不过凤筝虽然应得干脆,挂心八宝伤势的神情却显得担忧。
“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要怎么照顾八宝?”凤笙淡淡扬睫,和凤筝高度相似的五官脸庞与及肩的褐色头发,使他看来十分阴柔。
撇去男性化的宽肩和伟岸身形,凤笙和凤筝这对姐弟看起来简直像是双胞胎,刚载凤筝赶到医院,此时正立于一旁的王远虑心想。
“你又知道我不会照顾自己?”她只是不愿,并不是不会,凤筝不服气地回嘴。
“你若会照顾自己,怎会中暑昏倒?又怎会让八宝独自开车?”得知天空塔事件始未的凤笙话音极淡,指责意味却无庸置疑。
“……”凤筝被堵得无话可回,她确实觉得她有所疏失,真心对八宝感到十分内疚。
殊不知为凤笙这句话感到内疚的人还有王远虑,若不是他将凤筝卷进来,凤筝怎会中暑?八宝又怎会出事?
王远虑虽觉凤笙话说得太过,可他毕竟是个外人,不便打扰姐弟对谈,抿唇未语的眉目间隐含自责心事。
“你回去吧,八宝看见你在这里不会安心的,难道你还不明白,为何八宝出事的第一时间是按了我的速拨键而不是你的?”凤笙又发话了。
“……”凤筝再度被弟弟堵得哑口无言。
是,她都不知道八宝手机内居然有凤笙的速拨键,她与八宝亲如手足,未料八宝危急时,并不想倚靠她。
“走吧,我先载你回家,无论如何,你这身衣服也得先换下。”见凤筝神情越来越落寞黯淡,王远虑出言打破凤筝姐弟间的僵局。
凤筝今日奔波了一天,旗袍上全是泥沙,裙摆还有几处勾裂,虽不至于走光,总是一身狼狈。
让她先静一静,至于和弟弟要如何分工这件事,可以缓些再谈。
“好吧。”凤筝望了病床上已经睡着的八宝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被王远虑领到停车场,坐进轿车。
车上气氛凝重,一片静谧,凤筝就连平时老爱扇着的扇子都不摇了。
王远虑专注开车,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汗湿,好半天才吐出一句——
“你和八宝感情很好?”这不是废话吗?王远虑拣了半天,居然拣到连他都觉得很没必要的这句。
“他和凤笙一样,都是我的手足。”凤筝心绪烦闷,难得没吐槽王远虑问了一句废话,照实回答。
“手足?我以为你们是主仆,你总是用以上对下的口吻对八宝说话不是?”而且,八宝似乎也是以书僮或助理的身分自居,顶多,就是对感情很好的主仆,王远虑对凤筝的说词感到疑惑。
“我若不这么做,八宝会良心不安。”
“良心不安?怎么说?”
“八宝是我十五岁那年,母亲收养的孩子,他父母亲过世得早,到我家来时才十岁。他总认为我母亲有恩于他,不愿和我与凤笙平起平坐,光是为了这事,我们小时已经有过无数次争执。最后,我不想再和他争,增加他的心灵负担,就随便他去了。”因为回想起往亊,凤筝的声音骢来更闷了。
原来是这样,八宝受惠于凤筝母亲,想有所回报也是在所难免。
以某种角度而言,凤筝就这么接受八宝的回馈,其实是种十分善解人意的体贴,她不想增加八宝的负担,想让八宝过得更轻松快乐,不再感到亏欠凤家。
凤筝总是能比他料想的更加细腻,王远虑胸怀充塞许多对凤筝难以道清的复杂情绪,久久震荡难平,沉默未语。
“我和八宝、凤笙三个人总是玩在一起,一直到我二十岁,开始接掌凤家事业,我母亲才说男女有别,索性将凤笙撵出去,带着凤笙住在别处。”平时都是八宝照顾她,和她说话,在她耳边叽喳个不停,现在八宝不在身畔,凤筝感到寂寞,起了话头,便一路自然地继续往下说。
“男女有别?那为何是八宝照顾你?八宝……八宝是女生?!”王远虑咀嚼了一阵,恍然大悟。原来八宝是女字旁的“她”,而不是“他”?
“不然呢?!”凤筝不解。
“任谁都会以为她是男生。”八宝长相清秀,身材矮小,总是穿着宽松衣物和裤装,看来干干瘪瘪,就像个发育不良的青少年。
“她父母亲临终前是耳提面命要将她当男生养没错。”凤筝口吻无奈。八宝确实也是这么照做的,虽然她和母亲都认为没必要。
“为什么?”王远虑觉得不可思议。他原以为这种事只有在电视剧或某些科学研究里才会看见。
凤筝两手一摊。“还不就是给那些命理师算的,说什么她八字很轻、命很薄,当女生养绝对养不活,一定要当男生养才行。”
白痴啊,难道阴差要索命,还会因为性别不同不敢取吗?对于这种论调,凤筝真的很想翻白眼。
“你好像就是命理师。”她语气中的不置可否令王远虑失笑。
“我才不是那么笨的那一种。”凤筝耸肩,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