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商的鸨儿 尾声
“哎哎哎,怎么会呢?枉费你还是咱们大锦的第一风流才子,竟然还没去过那媚香楼?”杜若安不可思议地道。
“怎么着?不过就是间妓坊。”宋睦意兴阑珊地说。
打从当日在挽香楼见了那男装丽人之后,他对别的花娘便再无一丝兴趣,扼腕的是,他明明就是在挽香楼邂逅那佳人的,鸨娘苏姥姥却说挽香楼没有那个姑娘,他犹不死心,画了画像,派人在汴梁城里寻访,却也是一无所获,那姑娘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令他无法释怀。
“虽然也是妓坊,但和别处硬是不同,那里的花娘怎么说呢?”杜若安神往地道:“那里的花娘好似特别知道咱爷们的心,不像别处的花娘只是一径地耍心机和要赏钱,还有那鸨娘,真是丰姿俊逸、光彩照人,浅妆淡粉便如月下玉树,若不是她卖艺不卖身,我不知道多想一亲芳泽。”
“是吗?”宋睦依然提不起兴趣。
自从见了那男装丽人,他已是万花不入眼了,不管好友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他也毫不心动。
“难道你还信不过我?我杜若安可是眠花宿柳的祖师爷啊!我看人的眼光你信不过吗?信不过吗?”杜若安激动地挥舞着折扇。
宋睦深知好友杜若安的毛病,若不随他走一遭媚香楼,杜若安是不会死心的,定会日日来烦他,直到他点头为止。
于是当夜,他便与杜若安来到这近日在汴梁城引发话题的媚香楼。
媚香楼坐落在那垂柳如烟、画舫缤纷的金沙河畔,杜若安熟门熟路地走进去,宋睦跟在他身后,就落个一两步,眼眸左顾右盼着厅堂布置,倒是有几分雅致意境,不落俗套……
“杜公子来了!”鸨娘迎了出来,梳了个堕马髻,簪着银步摇,身上是紫白相间的衣裳,宽袍长摆摇曳生姿。
杜若安手肘撞撞宋睦。“如何?不一般吗?”
还能如何不一般?宋睦百无聊赖地转眸,瞥了那鸨娘一眼,顿时像遭了雷击般,直愣愣地呆住了。
杜若安很满意宋睦那惊艳的反应,他就说嘛,他可是眠花宿柳的祖师爷,他的眼光还会有错吗?
宋睦呆呆的凝视着那鸨娘。
她那黑不见底的明眸……
“杜公子还带人来了,不知这位公子是?”琴羽杉嫣然一笑,秀丽明亮的双眸便看着宋睦。
宋睦顿时魂都飞了。
她那一笑,真是俊美动人,真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啊!正是他此生寻寻觅觅在找的真爱!
“杉娘你可是有眼不识泰山了。”杜若安折扇朝宋睦一指,与有荣焉地道:“这位乃是睦亲王也。”
睦亲王?琴羽杉有些讶异。
皇帝的兄弟才能为亲王,她听闻当今皇上已年过半百,眼前这人绝不会是皇上的兄长,那么,他是皇上的弟弟、宋驭风的叔叔喽?
怎么彷佛与宋驭风年龄相彷,模样更似个文人公子,还一脸天然呆,哪里有半点亲王的派头了?
不过,开门做生意,自然是没挑客人的道理,她盈盈一笑。“原来是睦王爷,当真是仪表堂堂、俊雅非凡,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宋睦心急火燎地看着她。“姑娘贵姓?”
琴羽杉一笑。“小女子姓琴,弹琴的琴。”
宋睦为之陶醉。“果然般配,连姓氏也如此月兑俗,沦落风尘肯定是不得已,肯定有无法启齿的苦衷,本王为你赎身吧!”
琴羽杉着实愣住了。“啊?”
“是不是太欢喜了?无法相信是真的?”宋睦微微一笑。“本王适才是说,本王为你赎身!”
琴羽杉陪笑道:“王爷实在太客气了,犯不着如此,两位来捧场,小女子已经很满足了……”
杜若望也拉他衣袖。“是啊,你干么这样?这样会吓到人家姑娘……”跟着在宋睦耳边飞快地说:“你堂堂一个亲王帮一个鸨娘赎身,皇上知道了会打死我,你这是想害我吗?”
宋睦虽是王爷,但他们自儿时便一起读书一起玩乐,相交超过十五年,早熟不拘礼。
宋睦竟是理也不理他,只认真的看着琴羽杉,痴痴地告白,“实话告诉姑娘也无妨,本王当日曾与姑娘在挽香楼有一面之缘,自此对姑娘念念不忘,姑娘芳踪却是遍寻不获,不想今日却在这里见到姑娘,定是老天听见本王的心声了,特让本王来此与姑娘相会,本王绝对不会再错过了。”
琴羽杉傻眼的看着他,眼里写着这家伙是吃错什么药了?
心里月复诽着,唇片微笑般一扬,说道:“多谢王爷抬爱,不过小女子并不想离开媚香楼,只要王爷多带些王公贵人过来捧场,小女子便感激不已。”
宋睦听不下这些,他认定了眼前的佳人一定是受妓坊胁迫才在这里卖笑,自己一定要救她离开这水深火热的地狱!
他面色一凛,已不似之前的痴傻模样,倒有几分气势。“暗卫何在?”
就见十名高手忍者似的出现在宋睦四周,这是疼爱他的锦钰帝在他身边布下的暗卫,锦钰帝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同胞亲弟,两人相差了二十岁,宋睦是当今太后生下的,老来得子也是太后、太上皇恩爱的证明。
琴羽杉见了暗卫,脸色终于一变。“你们要做什么?”
杜若安也急得满头大汗,猛拉宋睦衣袖。“不……不成啊……你不要这么冲动,皇上真会掐死我你信不信………”
宋睦毫不动摇,他朝暗卫下令,“把她带走!”
这是大锦国睦亲王宋睦生平第一次仗势欺人、强抢民女。
琴羽杉被绑走了,花娘们乱成一团,她们忙将此事禀告在账房看帐的彩娘,彩娘这才惊觉兹事体大,连忙招来紫烟。
“快!快将事情通知曲姑娘,便说咱们少夫人被那啥睦亲王的绑走了!”
挽香楼与媚香楼同在金沙河畔,因此紫烟也不坐轿不乘车了,干脆一口气跑了过去!她与这里的姊姊妹妹早已混得老熟,便直接跟苏姥姥说要见曲迎瑶。
苏姥姥见她面色凝重,又不肯说是何事,她极会看眼色,知道能叫这个平时在彩当家身边稳重的大丫鬟如此惊慌失措,事情一定不一般,便直接带了她上二楼雅间,心想雅间里的反正都是自己人……
“姑娘在里面,也没外人,你快进去吧!”
紫烟闯了进去,却见自家爷和太子殿下都在席上,登时愣得说不出话来。
老天啊!什么没外人?这是个什么事呀?为何这两位也在?苏姥姥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那她还可以请苏姥姥把曲姑娘悄悄叫出来,现在叫她怎么办?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少夫人等着人去救命呢!
“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彩姊姊有事找我?”曲迎瑶见紫烟忽然推门进来也吓了一跳,不过她不愧是见惯了各式场面的人,马上恢复笑容,也马上知道一定是“那一位”有事找她,若是彩娘有事找她,绝不会如此唐突又如此风风火火的。
是的,她也知道琴羽杉偷偷在媚香楼当鸨娘,同为女人,同为胸襟不凡的女人,她很了解琴羽杉骨子里流的就不是安静的血,她天生便是做生意的料,当初她产下傲儿、双儿后大发豪语要“金盆洗手”、要“相夫教子”,她便打赌不可能,如今,不过一年时间,哥儿姐儿还在学走路,她便技痒了,奈何那凤爷哪里是肯让妻子抛头露面之人?
于是,山不转路转,她便暗着偷偷来。
于是,夜路走多了总会撞到鬼……
紫烟偷觑着凤取月,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要放哪里了,吞吞吐吐地对曲迎瑶说道:“姑娘能不能跟奴婢出去……”
凤取月什么人?两眼就瞧出有问题,那问题若不跟自己有关,紫烟也不会如此模样。
他眼眸缓缓一眯,也不看紫烟,只淡淡地道:“在这里说。”
曲迎瑶忙对紫烟使个眼色。
你家爷看出来了,不要想隐瞒,就老实说吧!老实说的下场比抵死隐瞒的下场好啊!
紫烟权衡之下,自己是无法瞒过自家爷那双利眼的,而少夫人还等着人去救命呢,可没时间让她耽搁了,便低着头,垂着眼,硬着头皮道:“那个——彩主子让奴婢跟姑娘说,我们少夫人被那啥的睦亲王绑走了。”
“什么?”宋驭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睦亲王吗?皇叔吗?他为何要绑走少夫人?又是在哪里绑走少夫人的?”
此时,凤取月心里已经一片明镜,他还不了解他的娘子吗?她又在给他搞叛逆了,而且还叛很大!
他起身看着宋驭风。“恐怕要劳烦殿下带凤某走一趟睦亲王府了。”
琴羽杉看着自己身上的大红嫁衣和“新房”,还有桌上点的那喜烛,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那睦亲王看着人模人样,原来是个疯子!把她绑来了之后,便让丫鬟给她换上嫁衣,还火速布置出了贴满囍字的新房,说要与她成亲,要封她为睦亲王妃,要生米煮成熟饭才不会被他的皇帝哥哥阻止。
是啊,皇帝当然会阻止了,不只因为她是鸨娘,更因为她是人妻啊!
“娘子!”宋睦身着吉服进来了,他已二十七岁,平常喜爱在风月场所吟风弄月,展现他的才气和浪漫,但至今连个通房小妾都没有,执意亲王妃一定要是他的“真爱”,几次锦钰帝要给他指婚都让他给拒绝了。
“请王爷自重,我不是你娘子,不要乱叫。”琴羽杉没好气地说。
他把她绑来这里,等于断送了她的鸨娘之路,叫她怎能不气恼?
打从她相夫教子之后,她才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她是出的了厅堂,但入不了厨房,每天面对两个要哄要抱的小女圭女圭,虽是自己生的,但真是了无生趣。
果然,前世就对孩子无感的她,这一世也一样,她没有为孩子牺牲奉献的精神,她觉得看帐比看孩子有趣多了。
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她要相夫教子,她要做贤妻良母,只要能相夫教子,她就满足了,又怎么能收回自己一时的感性呢?
再说了,有了孩子之后,凤取月也希望她“金盆洗手”,考虑到将来孩子对她的观感,不要再出入妓坊了。
于是,明着不能来,她便暗着来。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家爷应该万万没想到她会阳奉阴违,会在自家的媚香楼张起了艳帜,重操旧业,再当鸨娘!
原本一切都很妥当,但眼前这个二愣子亲王却破坏了一切,他这么将她绑走,彩娘一定会去向曲迎瑶讨救兵,曲迎瑶是不可能进得了亲王府的,势必要请求太子殿下的帮助,当太子殿下知道她是在媚香楼里被绑走的,她还能再继续当鸨娘吗?不能!
太子殿下和凤取月可是知己挚交,自己这鸨娘身份会令凤取月彻底没脸……
“娘子生气了?”宋睦痴痴的看着坐在喜床上的她,感到心满意足。“娘子竟是生气也这般好看。”
琴羽杉好想拿枕头丢他。
“王爷!”小录子在外间叫,他是宋睦的贴身小厮。
“何事?”宋睦语气略有不耐。
“那个……太子殿下来了……”
宋睦一愣。“驭儿来了?都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太子殿子说要跟王爷要一个人……”小录子眼珠转啊转的。“便是要您适才带回来的『亲王妃』。”
“为何?”宋睦一阵错愕,愣了片刻,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失声指着琴羽杉,“莫非姑娘与驭儿……”
他是知道驭儿与挽香楼的曲迎瑶过从甚密,但没想到驭儿竟连他眼前这琴姑娘也染指了……
“不是的,王爷,不是您想的那样。”小录子深知主子想到哪里去了,赶忙澄清。
宋睦皱眉。“不是?那是如何?为何要来向本王要琴姑娘?”
小录子恭敬道:“是琴姑娘的夫君来了。”
琴羽杉霍地起身。“相公来了!怎么办?我要躲哪里……”
宋睦惊疑不定的瞪着她。“你你你——你已经是妇人了吗?为为为——为何没有告诉本王?”
琴羽杉杏眼不客气的瞪过去。“你又没问!”如果不是看在他是亲王的分上,她已经踢他一脚了。
就在两人你瞪我、我瞪你时,外头响起了宋驭风的声音,“皇叔,侄儿进去了。”
两个人也不知怎么地,咻地下意识就站靠在一起,面对着外面,标准的“受审”动作。
宋驭风推门而入,后面是凤取月。
“这……”这下连宋驭风也辞穷了。
两人穿着吉服嫁衣连袂站在一块儿,后头是喜床,桌上是红烛,到处都贴了红双喜,端的是喜气洋洋。
但是,有人很不高兴……
凤取月知道眼前的人是睦亲王,也不见礼,他薄唇紧抿,那郁怒的俊容,令宋睦心里毛毛地。
宋驭风引荐道:“皇叔,这位是凤凰商会的凤大当家。”
宋睦讶异,心里咯噔了一下,嘴里便无意义的哦了一声。
原来这便是他皇兄近日册封的第一皇商凤取月!
在大锦国,身份最尊贵的是商人,其次是武人,最无用的是文人书生,他皇兄以商治国,常说商人对国家贡献最大,商业贸易繁荣,等同国家经济繁荣,人民在安定的经济之下才能富足生活。
也因此,那来自流亡国大萧的巨商深受他皇兄的礼遇,又貌似相谈甚欢,许多治国理念不谋而合,他皇兄还很是安慰地说过,将来驭儿登基之后,有凤取月这等聪明绝顶的皇商来辅佐,他可以放心和他皇嫂去游山玩水了,显然他皇兄是极为看重凤取月的……
停——
那自己现在是做了什么?
抢了那凤取月的妻子吗?
他吓得踉跄了一下,登时脸色惨白了。
“小七媳妇!”夜已深沉,凤取月一进庄子便一连迭声的喊,桃雨忙忙奔了出来,她才在哄傲哥儿、双姐儿睡觉呢,爷这么大声是想吓谁?
她连忙叫小丫鬟看着孩子,自己奔了出去。“爷有何吩咐?”
凤取月头也不回,往抄手回廊走。“帮少夫人收拾包袱!”
“啊?”桃雨看着主子背影,一头雾水。“为何这么晚了要帮少夫人收拾包袱,两位是要去哪儿吗?哥儿姐儿的要不要收拾?”
凤取月没回头,丢下一句,“就收拾少夫人一个人的包袱,少夫人要嫁人!”
桃雨愣住。“啊?”这是在耍什么花枪啊?
后脚进来的琴羽杉就听到这句,她尴尬的一笑,对桃雨使个眼色,叫她回去照顾孩子,自己则步履匆匆追上夫君。
桃雨看着主子身上那不伦不类的大红嫁衣,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看她家爷气到俊容紧绷,想来应该是东窗事发了。
看吧!当初主子说要去媚香楼当鸨娘,说什么玩票性质,爷绝对不会想到等等,她跟桂姨、竹韵死活地劝,她就是不听,被逮住了吧!
“相公说什么呢?妾身都嫁给相公了,还怎么嫁人?”琴羽杉死皮赖脸地拽着凤取月的臂膀,不管不顾地整个人挂上去。
“不想听。”某人脸色臭得很,一径的走。
他冷若冰霜,她就没辙了吗?
才不!
她谁啊?她可是狐商的鸨儿妻,有的是狐媚手段。
她忽然由身后搂住凤取月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结实的背上,柔柔地道:“妾身今儿穿了『那件衣服』呢,相公想不想看?”
虽然在气头上,但她玉手那么一搂,凤取月便差点沉醉,何况她还提到了“那件衣服”。
她那产后益加丰满的酥胸在“那件衣服”里不知是如何风景……好吧,他承认他一直以来都迷恋妻子的身子,尤其是今夜,想到竟有别的男人企图想染指她,他便益加的想要占有她,确认她是他的女人!
他转身抱起妻子,大步往寝房走去,嘴里警告道:“再有下一次,绝不饶你!”
琴羽杉忙搂住丈夫颈子。“不敢了,绝对没有下一次。”
想不到“那件衣服”那么好用啊!
“那件衣服”是她画了现代集中托高的内衣图案,请一位高明的绣娘缝制的,第一次穿上时,他一夜要了她三次。
凤取月抱着妻子,踢开寝房的门,而一个想法在琴羽杉脑中成形了……她要让她旗下所有花娘都穿上那件衣服!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