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娘子安宅院 第五章 绵里藏针
白陌重重的又叹了一声气,这是她今日第N次叹气了,虽然距太子来访已经过了好几天,她依然无法从这个严重的打击恢复过来,怎么会这样?如今就算可以和离,她这副身子也如愿还给姬安茜,可姬安茜还是不可以跟姬安顺在一起,这是luan伦!
天神是不是搞错了?这教她如何将孟传溪和王素依的转世凑在一起,完成任务?这是她最后一次任务,眼看就要完成了,怎么会搞出这一出呢?
白陌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发髻被她扯得乱七八糟,但是她浑然未觉。
“公主是不是有心烦的事?”采香真的好想将公主的双手绑起来,免得公主将自个儿弄成了疯婆子。
公主落水之后醒来,待在房里时不喜欢有人在一旁伺候,往常她们都待在正厅或偏厅做针线闲聊,等候公主有事叫唤,可是这几日公主恍恍惚惚的,秦嬷嬷总觉得不放心,便交代公主身边随时都要有一人伺候,还好公主没有反对,不过公主这几日精神不济,只怕也没心思纠缠此事。
白陌委靡不振的看了采香一眼。“我没事。”
采香看着可不这么觉得,关心的又问:“公主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我好得很,只是刺激太大了。”
采香很苦恼,真的不懂公主想要传达的意思。
白陌看着采香,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究竟是哪里呢?
“公主真的没事吗?”采香真的很担心。
“我想起来了!”白陌知道哪儿不对劲了,姬安茜呢?平日最爱在她身边飘来飘去的那缕幽魂呢?
“公主想到什么?”
公主,你可别跟我闹脾气,如今我头疼得快要爆炸了,再也禁不起刺激了。白陌慌忙的从榻上跳下来,开始在屋内展开寻人行动。
清风苑的正房有五间上房,也是姬安茜可以活动的范围。
“公主,你忘了没穿鞋。”采香急忙拿起鞋子跟在她身后。
“不要吵我。”
“公主总要先穿上鞋子,这样子很容易招凉。”
为了不再让采香絮絮叨叨,白陌还是由着她伺候穿好鞋子,再继续找人。
“公主在找什么,奴婢可以帮忙。”
“不用不用,我自个儿来就可以了。”除了她,谁能瞧得姬安茜这缕幽魂?
“真的不用奴婢帮忙吗?奴婢很会找东西的。”
“我说不用就不用,我可以自己来。”白陌在屋内跑了几圈之后,真的累了,不禁喃喃自语了起来,“怎么可能不见呢?生气故意躲起来吗?好吧,就算躲起来,能够躲到哪儿呢?又出不了屋子。”
采香听不见公主说什么,只见她的嘴开开阖阖的,可这样的情景更令她忧心不已。
“难道可以折迭藏在箱笼中吗?”白陌呢喃的同时又摇了摇头。“就算可以,她也不会干这种事,她能够闷着不呼吸空气,却无法闷住她的嘴巴。”
“公主还好吗?”采香提起勇气大声的再问一次。
白陌烦躁的摆了摆手。“没事没事。”
采香可不相信,焦急的在心里盘算,公主是不是又病了,她要不要告诉秦嬷嬷?
白陌闭上眼睛,自我安慰别慌、别急,慢慢找,总会找到。
但是错了,不管如何找,翻箱倒柜,白陌都找不到姬安茜,因为姬安茜早就随着姬安顺回了太子府。
当姬安茜跟着姬安顺一路离开清风苑回到太子府的浩然苑,她是又惊又喜又困惑,先前明明走不出清风苑的正房,她试了无数遍,还不惜爬窗子,可是前方好像有什么东西挡着,出不去就是出不去,如今,她怎能跟着哥哥回太子府呢?
她还没想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不久又发现一件事,她走不出浩然苑的正房,一如她在清风苑的时候。
基本上,她只是换了一个地方,情况并没有改变,不,情况改变了,这儿没有白陌,没有人可以看见她,当然也没有人可以陪她说话。
“这是太子殿下给公主的长命锁吗?”张嬷嬷看着姬安顺手上把玩的长命锁。
“是啊,坏了,本宫想寻宫里匠人修理。”无论多忙,姬安顺每日安置之前总会将长命锁拿出来看了又看,模了又模,彷佛茜儿就在他身边。
“老奴帮太子殿下送进宫修理吧。”
“不急,我想先自个儿试着修修看。”一旦修好了,就必须立刻送回去,而他实在舍不得,想多留一段时日在身边。
“殿下何必如此费事?”
“嬷嬷知道本宫喜欢工艺,本宫这双手可不输宫里的工匠。”
张嬷嬷太了解他了,他可是她女乃大的,他的心思无法对她隐藏。“太子殿下一定要牢记,公主是太子殿下的妹妹,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姬安顺神色一僵,是啊,她只能是他妹妹,即使他再不甘心,也无力改变。
姬安茜困惑的视线在姬安顺和张嬷嬷之间来回,张嬷嬷在说什么?她当然是哥哥的妹妹,张嬷嬷为何还要哥哥牢记?
“老奴知道殿下心里的苦,可是再苦也要吞下去,殿下可是大梁将来的君王,一点点话柄都不可以留给人家。”
“嬷嬷不用担心,本宫知道分寸,没有人比本宫更想保护茜儿。”
姬安茜知道自个儿不太聪明,可是,不至于笨得越听越胡涂啊。
“若是太子殿下真心想保护公主,偶尔也应该关心一下后院的女人,免得教人胡乱猜测。”太子殿下疼爱妹妹,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太子殿下过于清心寡欲,难免给人家留下猜测的空间,有心人岂会错过将这样的脏水引到公主身上?若是太子殿下真的只是疼爱妹妹,倒也可以一笑置之,偏偏,太子确实有那个心思。
他的后院很热闹,两个侧妃、四个侍妾,可是他一个也不喜欢,因为他眼里心里满满都是她,那个他绝对不能爱的女人。
张嬷嬷见他没有反应,忍不住又道:“太子殿下先是为了公主跟驸马爷断了多年的情谊,如今又为了公主跟驸马爷重新交好,若是太子殿下都不去后院,有心人迟早会窥探出太子殿下对公主的心思。”
吓!姬安茜惊吓的瘫坐在榻上,这是什么意思?张嬷嬷是说哥哥喜欢她,不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而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这怎么可能?这象话吗?张嬷嬷一定弄错了,这太荒谬了!
许久,姬安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本宫知道了,今夜本宫去冯侧妃那里。”
张嬷嬷闻言松了一口气,欢喜的道:“老奴立刻派人过去告诉冯侧妃。”张嬷嬷福了福身,转身离开寝房。
哥哥,张嬷嬷说错了对不对?不是的,我是你妹妹,你疼爱我,只是因为我是你唯一的妹妹。姬安茜激动的跳起来冲到姬安顺面前。
姬安顺模着长命锁,轻声呢喃,“茜儿,我真的不敢奢望什么,只要你快乐,只要你幸福。”
姬安茜颓坐在地。哥哥十七岁就订亲了,可是还来不及成亲,原定的正妃突然得了急病殁了,从此宫中开始有一些不好的流言,说是哥哥的命太硬了,不是一般的女子可以匹配,原本官宦之家争相抢夺的三皇子妃就成了瘟疫,人人闻之色变,三皇子选妃一事不得不暂时搁下,先选了两名侧妃,后了又选了四名侍妾。当时,她很心疼哥哥受到这样的诬蔑,哥哥却笑着说,最好永远不要娶正妃……难道是因为她吗?
不,她不相信,这不是真的,这其中必有误会,哥哥喜欢妹妹,这是啊!
章贵妃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说起来,在后宫的众多女人当中,她的相貌没有人会多看一眼,她甚至比皇上年长八岁。可是当她在皇上四岁那一年,被当时的太后派至皇上身边照顾,就注定她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与一般女子不同,而皇上又是个痴情种,也难怪她各方面条件不佳,后宫嫔妃却无一人可以取代她。
章贵妃是出身卑微的宫女,又未能为皇上生下一儿半女,即使与皇上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皇上也无法对抗太后和王公大臣的反对,坚持立她为后。
她有怨,皇上对她的爱护远远不及现实的考虑,再过几年,她越显老态的身子再也无法取悦皇上,她会如何?
每次一想起此事,她就觉得害怕,她的心充满了不安,直到去年,皇上终于在太后强势主导下,立刘皇后所生的三皇子为太子,她更惊觉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没有儿子,将来皇上龙驭宾天,刘皇后若是发了狠教她殉葬,以她娘家的势力想对抗刘家保住她?那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即便她没有生出儿子,她也要有个儿子傍身。
她与娘家父母商量之后,决定将母妃出身低微且早世的六皇子姬安保养在名下。皇上觉得她年纪大了,只怕也生不出儿子,便应允了。
有了儿子,她的心又怎么可能安分呢?过去她想当皇后,可是皇上先后立了两个皇后,废后周皇后和当今的刘皇后,总之,永远轮不到她,如今她不盼能当皇后,而是企盼着太后的大位,如此一来,她就必须让皇上易储,可是易储是大事,皇上不但要衡量储君本人,更要思虑背后牵扯的势力。前者的问题简单多了,而后者最大的考虑莫过于皇太子背后的势力。
总而言之,她首要削弱皇太子的左膀右臂,在这同时,拉拢各方势力为六皇子添助力,如此一来,再吹一下枕边风,皇上易储就指日可待了。
皇太子的势力最硬的一块当属刘皇后的娘家,轻易碰不得,不过皇太子最信赖,也是皇上最看重的新秀蒋怀良就不同了,只要蒋怀良与皇太子离了心,他就只能选择支持六皇子,毕竟相较于其它皇子,养在深受皇上宠爱的章贵妃名下的六皇子更有希望成为储君。
蒋怀良与太子是国子监的同窗挚友,两人的关系一向很亲密,想要破坏并不容易,两人之间唯一没有共识的就是姬安茜,太子打小最疼宠的就是这个同胞妹妹,而姬安茜爱慕蒋怀良,蒋怀良却不喜欢她,两人也因为她偶尔会起一些小纷争,这正好给了她可以利用的机会。
姬安茜脑子简单,骄蛮任性又好强,是最容易操纵了,只要以蒋怀良当诱饵设下陷阱,还怕姬安茜不乖乖被她利用吗?
果然如她所料,姬安茜傻傻的走入她设下的陷阱,而蒋怀良还以为遭姬安茜设计,恨死姬安茜了,也因此跟姬安顺闹翻。
这一切都按着她的计划进行,可是,为何突然之间变了样呢?
“眼看他们两个就要分道扬镳,如今竟然又亲近起来,母妃究竟有何主意?”姬安保见章贵妃沉默不语,不免更为急切。“真是可恶,若非有幕僚见到蒋怀良带公主去天菜,我至今还没有察觉到他们又开始往来了。”
“他们之前为了公主闹得如此不愉快,如今想回到过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可是亲眼见到他们有说有笑。”
“太子遇到你不也有说有笑吗?”
“三哥对谁都可以有说有笑,可是蒋怀良没这样的本事。”
章贵妃还真是无话可说。
“尚书府那边为何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姬安保愤愤的道。
是啊,为何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难道那个丫头想反了吗?念头一转,章贵妃又摇了摇头,那个丫头没这样的本事,不想当她的棋子,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母妃,如今我们应该如何是好?”
“你说呢?”章贵妃有些不耐烦了,这小子什么都要等她下指示,也不愿意动点脑子费点心思,也不想想看,她费心图谋的最大得利者是他。
姬安保眼中闪过阴狠的光芒,用着教人背脊发凉的声音道:“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让他们两个彻底翻脸。”
章贵妃一惊,立刻否决,“不可以!”
姬安保不悦的皱眉。“母妃不是不喜欢那个丫头吗?”
“她好歹是你妹妹,你怎么可以对她如此狠心?”
“我们不狠心,他们就会对我们不狠心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们绝对不能有妇人之仁。”
章贵妃当然明白,皇位之争从来都是踏着别人的血走上去,想当初,皇上还只是个皇子时,她陪着皇上遭遇多少明刀暗箭,但皇上可不曾想过谋害兄弟的命。
“这事太冒险了,稍有不慎,连我们自个儿都会搭进去。”
“相信母妃一定有稳妥的法子。”
章贵妃微微皱眉,这小子真是太没出息了,这样如何争得过姬安顺?
姬安保显然感觉出章贵妃的不悦,连忙道:“母妃,最近有人暗中盯着我,这事若让我出头,人家就会看出来我有野心争那个位置了。”
“太子暗中派人盯着你?”
“如今我在朝中渐渐形成一股势力,三哥当然会暗中派人盯着我,若是我在此时轻举妄动,只要露了一点马脚让他逮住了,过去我刻意塑造的不露锋芒,与他为善,就变成白费了。”
这一点章贵妃不得不承认,她可以让姬安保在朝中立足并不容易,这其中有皇上对她的宠爱,便于她拉到那些专门讨好皇上的势力,更因为姬安保展现出来的宽和不争,讨好了那些反权贵的势力。此时姬安保若行事不慎,曝露了野心,转眼间就会让他们过去的努力付诸流水。
“这事不好办,姬安茜若出了意外,必然惊动皇上,这可不是府内找个替死鬼就可以压下来的事。”
“府里找得到替死鬼,府外为何找不到?”姬安保眼中闪烁着邪恶。
章贵妃若有所思的道:“这有可能吗?”
“蒋怀良为了将表妹扶正,不惜下手杀害公主,这样的替死鬼不是正好吗?”
“皇上和太子都知道蒋怀良不是这么蠢笨的人。”
“我们不一定要赔上蒋怀良,只要三哥对他起了疑心,就算他没有被定罪,他与三哥的关系也回不去了。”
“这倒是。”
“明年二月二日上皇寺祭天,是最好的机会。”
章贵妃脸色一变。“皇上最重视每年二日二日的皇寺祭天,这是皇上爱护百姓的表示,绝对不能闹出妖蛾子。”
“可是,我们再也找不到将此事闹大的机会,母妃可不要忘记了,皇寺祭天的护卫由兵部主事,不管发生什么事,蒋怀良都无法置身事外。”
章贵妃沉默了,这的确是个好机会,皇寺祭天出了事,蒋怀良至少落了一个失职之罪,姑且不论他与姬安顺的关系会不会因此破裂,皇上一定也会降职惩处。
“母妃,蒋怀良若不能为我们所用,就必须毁掉他。”姬安保真恨不得可以自个儿主事,可是如今他只能依附在章贵妃底下,章贵妃不愿意出面,他就只能自个儿筹谋此事,一旦失败了,他也毁了,章贵妃可以毁了,他可不行。
半晌,章贵妃终于点头答应了。“这事再容本宫好好琢磨。”
自从那日姬安茜独自去了天菜回来,蒋怀良只要早早回府就会钻进清风苑,然后陪着公主去宁远居向母亲请安,陪同母亲用膳,饭后在院子散步消食,最后又跟着她回到清风苑,缠着她下棋。
虽然不习惯这样的蒋怀良,可是白陌又觉得很开心,她想,这是因为他能够助她转移心思,不再纠结姬安顺和姬安茜乱七八糟的关系上头,不过,真的只是如此吗?看着他,她可以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可是当她想要深入想下去,又忍不住退缩,他还能有什么不一样?
他不是孟传溪的转世,不是姬安茜命定之人,他们必须和离。总之,关于他的部分,一切都没有改变。是啊,关于蒋怀良,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她的感觉变得很微妙,是因为相处机会变多了吗?最近看着他,她总会生出一种很奇怪的反应,口干舌燥,好吧,他帅极了,对他想入非非乃人之常情,瞧,五官明明生得俊逸斯文,可是一举一动却很Man,很有气魄,单想到被他用力的抱在怀里,她就忍不住心跳加速,若是嘴巴再贴上去,那会是什么情景……
不对不对,蒋怀良一切都没有改变,但他的感觉会产生微妙变化却是因他而起,谁教他不时用那种会烫人的眼神看她,好像要一口将她吞入月复中,她又不是没神经,对他的感觉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啪!啪!白陌一左一右拍了两下脸颊,醒醒啊,千万别上了蒋怀良的当,他正在使用美男计迷惑她,无非就是要她打消和离的念头。
噗哧一笑,蒋怀良戏谑的挑起眉。“想看就看,何必勉强自己不看?”
“嗄?”
“以为我没瞧见吗?你在偷看我。”他显然很开心,总是冷冰冰的脸变得温暖柔和。
“我……胡言乱语,我哪有偷看你!”她觉得整张脸要烧起来了,怎么会被逮个正着呢?实在太丢脸了,不过,他能不能不要用那种目光看她?虽然她是妖狐,但是有谁可以对美色无动于衷?
“没有吗?”蒋怀良倾身靠向她,吓得她不自觉往后一缩。
“没有没有,你看错了。”她觉得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冷冰冰的比较好,这样子太有杀伤力了,她的心脏会忍不住乱跳。
“我看错了吗?”他再往前逼近一步。
白陌当然继续往后缩。“对,就是你看错了。”虽然她认为厚着脸皮说谎是很丢脸的事,可是承认她被他的美色迷惑,她更想哭,套一句她给姬安茜的评价——没出息!
蒋怀良索性一笑,不再与她争论,这让她有一种谎言被拆穿的感觉,又羞又窘,不由得懊恼的一瞪,问道:“你为何不去文华阁?”
“我喜欢待在这儿。”
“你、你看上我的厨子吗?”她的厨子是姬安茜从宫里带出来的。
咳!蒋怀良差一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清了清嗓子,他很实际的做出评论,“我觉得宁远居的厨子不比你的厨子逊色。”
“那我这儿有什么好?”
“你啊。”
他回得简单直接,她却不知道如何反应。
“你就这么讨厌下棋吗?”老实说,此时他最想做的是伸手将她拉进怀里,紧紧的抱住她,可是他知道过去的不愉快还未从她心底消失,若他说喜欢她,她绝对不相信。她依然惦记着和离的事,若非他不答应,她又找不到法子逼他答应,她根本不想待在尚书府,所以他对她必须很谨慎,不可操之过急。
“嗄?”白陌毫不怀疑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看起来很蠢很呆,但他的话题未免跳得太快了,她实在反应不过来。
“每次下棋都不专心,还想方设法不让我好好下棋。”
“我……我哪有?”虽然他不再扯着暧昧又教人招架不住的言词,可是被他看见自己力图掩饰的事,她还是浑身不自在。
“不喜欢下棋直说无妨,何必委屈自己呢?”
瞪着他半晌,白陌小小声的承认,“是啊,我不喜欢下棋。”基本上,她对下棋没有意见,而是对静态的活动有意见,她是妖狐嘛,又不是安静的大家闺秀,只不过她最近对话本越来越有兴趣,不知道是不是开始具备大家闺秀的特质?
“那你喜欢什么?”自从她独自去天菜回来,他就觉得对她的了解太少了,不,应该说,他好像不曾真正了解她,可是现在,他想知道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想知道她为何而笑、为何皱眉,他想知道她的每一件事。
“我喜欢的可多着。”白陌不自觉转头看向窗外,即使寒风凛凛,她依然喜欢开着窗子,感觉自个儿并没有被框在这个小小的天地里。当姬安茜近半年的时间了,她觉得自己快要被闷死了。
蒋怀良被她眼中的向往深深吸引。“继续说啊。”
白陌收回视线,摇摇头。“不说了,你会笑我。”
“我何必笑你?”
“以前你总是说,姑娘家没规没矩还像个姑娘家吗?”
蒋怀良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因为她一见到他就缠着不放,他受不了,便随口说了这么一句,不过他不想提起过去的事,转而笑道:“原来你喜欢没规没矩的事。”
白陌对他挑了挑眉。“蒋哥哥难道就喜欢中规中矩吗?”也许出于直觉,她觉得他老是冷着一张脸,不过是个假象,年纪轻轻就坐在那么高的位置,若不摆出“请勿靠近”的模样,单是交际应酬就可以将他累死了。
他没有回答,其实,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中规中矩的人,只是生在权贵之家,规矩是一种自幼被教导的习惯,也是隐藏自己必要的面具。
她也不期待他会有所响应,自顾自的叹了声气,道:“若是可以随心所欲,有谁乐意在框架里面过日子?”
蒋怀良闻言一怔,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怎么了?不对吗?”
“不是,说得很好,谁也不乐意在框架里面过日子,乃身不由己。”
是啊,这正是她如今的写照啊!白陌右手搁在炕几上,支着下巴,撇着头再次对着窗外心生向往。
见状,蒋怀良突然生出一个主意。“想去游夜市吗?”
白陌两眼陡然一亮,直勾勾的看着他。“有夜市吗?”
“你不知道吗?”
“我对宫外的事不甚清楚。”她曾听过这样的话,一个城市夜市灯光的明亮程度,与这个城市经济发展程度、城市功能的完备程度成正比,可是一、两个月前她才刚刚看过这座城市长什么样子,哪知道是否符合夜市发展的条件?
“有夜市,而且热闹极了,直至三更尽,不过,夜市位于南市。”
“我们真的可以去吗?”虽是这么问,白陌已经迫不及待的从炕上跳下来。
“当然,不过你最好快一点,慢了,我们到了那儿,夜市就要散了。”
“我这就去更衣。”她转眼间已经冲出小书房。
蒋怀良也紧跟着下炕出了小书房,交代采香几句,便带着方四平先行安排出门事宜。
柯芳华早在蒋怀良提出忠告的当下,就知道从此日子艰难,可是她并没有绝望,一个骄蛮任性的公主能够装模作样多久,马脚终究会露出来,表哥会再次回到她身边。不过,随着一个接一个传言传进耳里,她的信念逐渐动摇了。
“你们听说了吗?昨日驸马爷带公主去夜市回来,公主在马车上睡着了,驸马爷一路抱着公主回清风苑。”
“我听说驸马爷亲手为公主画了一幅画像,公主见了竟然耍赖说不知道是哪来的仙子,根本不是她,要驸马爷重画一幅。”
“昨儿个我亲眼见到了,公主在宁远居喝醉了,还唱了一首很奇怪的曲子,跳了一支很奇怪的舞,逗得驸马爷哈哈大笑,最后驸马爷还背着公主回清风苑。”
“你们见到驸马爷为公主做的花灯吗?是一盏同心灯,有两层,里层是一只千娇百媚的牛,外层是一只威风凛凛的骏马,听说是公主和驸马爷的生肖。”
纵使他人说得再多,都并非柯芳华亲眼所见,她还是盼着公主再一次被众人唾弃,表哥还是觉得温柔体贴的她最好,直到除夕这一夜,她编织的美好未来真正破灭了。
这是蒋家第一次过年如此热闹。虽然管家的人并非公主,可是她说要吃火锅,且要求全府上下一起吃火锅,坚持这样才有气氛,蒋夫人宠她,蒋怀良也顺着她,可想而知蒋府的围炉有多热闹,除了痛恨她的人,主仆皆大欢喜,她这个兵部尚书夫人更是赢得众人的喜爱。
事后过了好几日,柯芳华的眼前还是那一幕幕伤人的画面——表哥不时抬头看向公主,眼中流鲁思丝温柔,偶尔还会叮咛她不可挑食……她再也无法自我欺骗,表哥的心完完全全落在公主身上,往后她只能孤单的缩在尚书府最凄凉的角落,没有人会正眼看她,她会渐渐如同花儿凋零而死。
她不要,她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可是,如今她还能做什么?她苦思,却只觉得前途茫茫,除非公主死了,就在这时,她接到了一封信,一封令她颤抖害怕的信。
看完信,柯芳华整个人彷佛瘫了,软绵绵的倒在卧榻上。
“姨娘,怎么了?”燕草担心的看着她。
柯芳华紧咬着下唇,一句话也不说。虽然当初她放人将猫儿带进尚书府,也曾有过这样的念头,若是公主真的因此淹死就太好了,可是如同那人所言,不过是藉此破坏驸马爷和公主的关系,不会真正要了公主的命。
是啊,她从来不想危害公主的命,只盼着表哥和公主离了心,最后公主受不了的提出和离,而表哥与皇太子彻底决裂,接着,在那个人的推波助澜下,表哥将她扶正,可这一切如今难了,那个人竟然要她动手杀人,她到底该怎么办?
“姨娘,究竟怎么了?”燕草看得实在很心急。
半晌,柯芳华艰难的吐出声音,“送信的人有说什么吗?”
“过几日会再联络姨娘,明白的指示姨娘。”
“还有吗?”
“她还说,姨娘不要生出其它心思,此事不会殃及姨娘,给姨娘的好处也绝对不会落下。另外,今晚窗子别锁上,有人会送一匣银子进来。”
柯芳华表示听明白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姨娘,你的脸色很难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没事。”
燕草当然不相信,可是主子不说,她也莫可奈何。
柯芳华闭上眼睛,轻声道:“燕草,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姨娘何出此言?”
“我不当正妻,宁可当妾,如今在表哥眼中还成了一个阴险的坏女人,连表妹都不是了,这不是很傻吗?”
燕草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响应,少爷讨厌公主,无论少爷是否喜欢姨娘,姨娘总是少爷的表妹,人人都可以预见蒋家将来是姨娘当家,可是谁会知道,一年未到,蒋府彻底变了天,公主不但虏获少爷的心,还赢得奴才们的喜爱。
柯芳华突然睁眼,眼睛迸出恨意。“我真的很不甘心,一步一步筹划,眼看就要嫁给表哥了,却杀出一个公主,还不要脸的设计表哥,硬要嫁给表哥,这对我太不公平了,我为何要退让给一个表哥痛恨的女人?”
燕草明白主子的心情,那个人就是在此情况下借着姨娘上承恩寺祈福寻来,说服姨娘先委屈当个妾,将来必定会让少爷将姨娘扶正,只要姨娘暗中相助,让少爷与皇太子断绝关系。姨娘原就不甘心退出,正苦思如何保住一切,既有贵人相助,更不可能放手,只是姨娘错算一事,对方如同老虎,若是被反咬一口,姨娘也不可能活命。她苦口婆心劝姨娘三思,姨娘却是鬼迷了心窍,怎么也听不进去。
“我没错,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的错,是她逼得我变成今日这样子,我对她残忍又有何不对?”柯芳华陷入天人交战,明知前面是悬崖,不小心多踩一步,就会坠崖而亡,可是,只要当心一点,就可以除掉压在她头上的那块大石头,而如今的悲惨景况也将改变,她无法抗拒靠近悬崖的诱惑。
燕草顿时生出一股不安,轻唤道:“姨娘。”
“我没错,是她先使坏心眼抢了我的一切,如今我不过想讨回来,她要怪,就怪那个人容不下她,就算没有我,那个人也会想其它办法对付她。”略微一顿,柯芳华突然又变得很悲伤。“我为何变得如此悲惨?如今不但盼不到表哥将我扶正,还要被那个人拿来当刀使……”声音渐渐消失,最后化成叹息。
燕草将目光移向她握在手上的信,顿时心头一凛,惊慌失措的道:“那个人想要姨娘杀了公主吗?”
柯芳华厉眼一瞪,燕草连忙咬住下唇,可是又害怕,目光哀求的看着她,千万不能犯傻,公主的身分何其尊贵,真要出了人命,别说是皇上皇后,就是太子也不会善罢干休,姨娘只怕会被牺牲掉。
柯芳华不是不明白利害关系,可是不与那个人合作,只能求助表哥,结果,她保住公主的命,表哥却再也无法相信她,她的日子会比如今还悲惨。所以,她对燕草哀求的眼光视而不见,暗自做了:个决定,并将信仔细折迭好收进随身荷包。
燕草见了一怔。“姨娘不将信烧毁吗?”
“以后那个人给我的信都不能烧毁。”
“可是这些信万一……”
“我觉得很不安。”
因为不安,手上要多抓住一些可以拿捏对方的把柄吗?燕草终究不敢问,其实,她不认为单凭几封信就可以拿捏对方。
“燕草,我已经无路可退了,若不听话办事,那个人也会对付我。”
燕草无力的垂下肩膀,其实早在答应与那个人合作,收下一匣子的银子,姨娘就已经无后路可退了。
虽然白陌不喜欢下棋,可是大冷天的,不下棋还能干么?蒋怀良喜欢下棋,她就陪他下棋,不过下完棋,就应该走人了,可是瞧瞧,这是什么情况?先是说要看书,看了一会儿就歪过去睡着了,这不是明摆着赖在这儿不走吗?
白陌伸手戳了戳他的右手臂。“回你的地方睡啦!”
他动也不动,好像睡得很沉,可是她严重怀疑,他的睡姿太过僵硬不自然了。
“你别闹了,真要在这儿睡觉会招凉。”白陌决定客气的跟他讲道理,听说过几日要去皇寺祭天,他还身负重任,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招凉。
蒋怀良觉得身下的炕很暖和,且过会儿她会为他盖上被子,他不会招凉。
“你这个人很会耍赖哦!”白陌有点恼了。
以前他真的不知道自个儿很会耍赖,可是如今面对她,若不偶尔厚着脸皮,他想住进清风苑的路就更遥远了。最近他真的很苦恼,两人的心明明很近了,为何身体的距离就是跨越不了?每当他有碰触她的意图,她就会变得很紧张,若他真的敢乱来,她很可能会直接一巴掌招呼他。
白陌再伸手戳他,这次对准脸颊。“你真的要赖在这儿不走吗?”见他仍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受不了的警告道:“我不理你了,招凉是你的事。”她退到书案边坐上去,准备跟他耗到底,就在这时,一阵窃窃私语声从偏听传来,她眉一挑,跳下书案,走到黄梨木雕花塥扇边,往偏厅一探,“怎么了?”
秦嬷嬷和采云的议论声顿时打住,两人连忙来到她前面,秦嬷嬷看了采云一眼,示意她有话直说。
“刚刚夏英来说,她在尚书府外面见到丽的宫女。”
丽?白陌搜寻一下记忆中姬安茜费了很多功夫解说的皇宫关系图,想起来了。“章贵妃的人?”
采云点了点头。“奴婢觉得不可能,可是夏英坚持没有看错。”
“确定夏英的眼睛没有问题吧?我只是开个玩笑。”白陌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她们之间的气氛实在太紧绷了,又不是敌人杀到家门口了,有必要搞得这么紧张兮兮吗?再说,根据姬安茜提供的信息,章贵妃只能算是皇后的敌人,不难理解,共享男人的两个女人不可能和平相处。
“夏英不是行事莽撞的人。”秦嬷嬷道。
白陌尊重秦嬷嬷,请教道:“章贵妃的人为何会出现在尚书府外面?”
“后宫有些娘娘会在朝中重臣家中安排眼线。”
这个她懂,若是本钱够雄厚,眼线最好遍布每个角落,皇上就是最好的例证,虽然皇上不是后宫娘娘,但是对大臣的监视需求程度最高。
“秦嬷嬷的意思是说,尚书府有章贵妃的人?”
“应该是,而且只怕有什么对公主不利的事。”
她明白,没事不会跟眼线联络,免得教人察觉,可是,秦嬷嬷直言对公主不利,这会不会联想太多了?白陌歪着头瞅着采云,“你是不是有不同看法?”
“公主与章贵妃没有利害关系,章贵妃何必在这儿安排眼线?”
“章贵妃安排的眼线应该在慈宁宫。”白陌很同意的附和。
见公主不当一回事,秦嬷嬷忍不住皱眉。“老奴真的很担心。”
“秦嬷嬷不要这么紧张,说不定她正好到尚书府附近访友。”白陌也知道这种说法很搞笑,不好意思的干笑了几声。
秦嬷嬷好想叹气,虽然公主变聪明了,可是心思依然单纯,人家不举刀子直接刺向她的咽喉,任何人在她眼中都不是恶人。“公主千万不可以轻敌。”
“她是母后的敌人,但不是我的。”她觉得秦嬷嬷不太清楚状况。
“公主是皇后娘娘的女儿,皇后娘娘的敌人就是公主的敌人。”
虽然不太认同这种“连坐法”,但是白陌明白秦嬷嬷也是基于想保护她的心态,担心她不懂得防备。
“公主还记得当初宫中赏月设宴的事吗?公主并没有下迷香,那间书房为何会出现迷香呢?”
白陌微蹙着眉,姬安茜提过此事,她觉得很委屈,坚持没有下迷香,可是蒋怀良不相信,生性好强的她也就闭嘴不再提起。白陌自觉是过客,一心只想着完成任务,姬安茜说完,她转眼就抛到脑后了。
“此事老奴想了一遍又一遍,总觉得是章贵妃搞的鬼。除了章贵妃,后宫的娘娘没有一个人有本事将手伸到皇后娘娘的慈宁宫。”
这一点白陌倒是认同,后宫有皇后,可是实权握在章贵妃手上。
“这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追究也没有意义,以后小心就是了。”
“老奴以为公主应该将丽舂宫宫女的事告诉驸马爷,好将章贵妃安置在府里的眼线找出来。”
“有必要如此大惊小怪吗?”
秦嬷嬷的神情非常严肃。“公主千万不可轻忽。”
“我们私下调查就好了,不要惊动蒋哥哥。”
“如今驸马爷很看重公主,不会怀疑公主在耍什么阴谋。”
她根本不担心这种事,她又不是真正的姬安茜,不过这种话当然不能说,她只好道:“还是不要麻烦他,免得他说我大惊小怪。”
“老奴以为这种事还是交给驸马爷为好。”
白陌不想争执不下,索性顺着秦嬷嬷的话说:“我知道了,我会告诉蒋哥哥的。”
秦嬷嬷这下终于满意了,带着采云退出偏厅。
白陌转身回到小书房,正好见到蒋怀良睡眼惺忪的坐起身,她见了一怔,这才想到他在这儿睡着了,方才她严重怀疑他是假睡,可是这会儿看来,又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不过,她突然觉得他这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傻气又可爱。
“看什么?”
白陌双手捂着嘴巴笑。
“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什么?”蒋怀良对她已经有相当程度的了解。
她猛摇着头,不敢将想法告诉他,他绝对不喜欢被人家说傻气又可爱。
“今年没能带你上街看灯,明年我一定陪你夜游观灯。”
明年她还在这儿吗?白陌放开捂住嘴巴的双手,状似不在意的道:“虽然花灯很好看,可是人挤人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会保护你。”
白陌眼前不由得浮起这样的画面——他紧紧将她护卫在怀里,防止人群碰撞她,两人观赏花灯,欢喜的说说笑笑一路向前。她的心脏跳得好快,好像有一团火在胸口烧着,连带着四周的温度也飙高,她真怕下一刻她会热到头昏脑胀,做出什么失控的举动,幸好他及时开口,让周围的空气迅速降温。
“明日起,我会待在兵部,府里有事,你请总管派人去兵部找我。”
“蒋哥哥用不着担心府里的事,府里只要有婆婆,万事都不怕。”蒋夫人真的是管家一把好手,虽然过去一、两年因为生病的关系,习惯将自己关在宁远居,可是府里的事还是牢牢握在手上,当然,这也因为她的失智症还在初期,对于日常生活事务的处理没有困难,府里的事还不至于生乱。如今在各方面都做了调整,病情没有恶化的倾向,府里更不可能有机会乱了套。
蒋怀良好郁闷,觉得自个儿在这个家一点地位都没有。“我回文华阁了。”说完,他下了炕,大步走出去。
白陌怔愣地目送着他走出视线。她不久前还教他别赖在这儿不走,可他就这么走了,她又觉得空空落落,浑身好似被孤单笼罩,她是不是太习惯他的陪伴?这可不好,这会让她不想和离,不想将身体还给姬安茜,往后,她还是与他保持距离为上,美男的诱惑是很可怕的。
不过,姬安茜到底躲到哪儿去了,难道生气她将公主的形象破坏了,闹别扭跟她玩躲猫猫吗?算了,都已经变成幽魂了,还能够消失不见吗?相信时候到了,那位公主自个儿会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