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小青梅 第八章
终于,应秋涵也走了。辛以廷蹲坐在谘商所门前的台阶上,夜空如同一匹望不到尽头的黑丝绒,上面零星地点缀了几颗闪烁的星辰。
他的思绪渐渐游离。他想起九年前的顾小竹,那么骄傲、那么倔强,却又那么令人心疼,如同一株长满刺的仙人掌,抗拒着所有人的接近,嚣张又肆意。然而,现在的顾小竹浑身的刺却彷佛被一根一根地拔掉了,变得隐忍又内敛,这样巨大的改变,都是因为他吗?
九年前,他带着妈妈离开台北的时候,以为只是去加拿大过个寒假。
可是妈妈在加拿大的状态非常不好,他不得不一天二十四小时看护她,根本没可能在开学前赶回来。
等妈妈稍稍稳定点后,他联系顾小竹,却发现她的手机号码变成了空号,只好拜托戈朗朗打听顾小竹的消息,却得知她一声不响地转学走了。
即使隔着千山万水,他也从电话里感觉到了戈朗朗满腔的怒火,“你们两个到底搞什么鬼?你开学了也不见踪影,她跑到咖啡厅来闹,非逼着我把你交出来,我又不会魔术,怎么把你变出来,她一气之下砸坏了我养了好几盆君子兰……我还以为你跑到银河系外了呢,怎么,还没有被外星人灭掉……”
“对不起,我现在在加拿大。”辛以廷打断了戈朗朗巴拉巴拉的说话声。
戈朗朗怔住,“你跑那么远干嘛?”
“家里有事。”
他给出了四个字的回答,戈朗朗叹了一口气,问“还回来吗?”
辛以廷透过窗户,远望躺在草坪上对着天空发呆的妈妈,沉默了好一会,“短时间不会了,这里走不开。”
挂了电话后,他推开门走了出去,一直走到妈妈身边才坐了下来,天气很好,天空湛蓝,云朵又白又软,形状各异,清冽的微风拂过面颊,十分舒适。
“以廷,你不开心吗?”辛母突然问他。
他微微一愣,随即扯起唇角,“我好好的,干嘛要不开心?”
“你别骗我了,你是我儿子,我一眼就可以看出你的情绪。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离开你的朋友和我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以廷,你别管我了,我可以去疗养院。”
“妈,别乱说。”清醒状态下的辛母一直是一个很称职温柔的妈妈,所以辛以廷才更加放不下她,故意轻描淡写地说“加拿大空气好、环境好,我很喜欢,朋友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以你儿子的魅力,还怕交不到朋友?”
辛母被逗笑,辛以廷也笑,笑着笑着,脑海里闪现顾小竹得意又嚣张的笑容,忽然眼里腾起了一片雾气,心彷佛被蚊虫叮咬了,有点疼。
在加拿大的前几年,虽然看了很多心理医生,辛母的状态还是时好时坏,她虽然努力不想让儿子操心,可这样的克制和压抑对她的病情有害无利。失控的情绪一旦积累到某一限值冲破堤坝,便又是一场让辛以廷手忙脚乱的灾难,他有点绝望了。
然而,在这个时候,一个极具绅士风度的英国男人走进了辛母的生活,他温文,他儒雅,他细心,他体贴,让心理医生都头疼不已的妈妈竟然奇迹般的好了,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眼神也越来越明亮。
第八年,英国男人向辛母求婚,辛以廷有了一个只比自己大十岁的继父。一切都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辛以廷又在这一对新人旁待了一年,确定妈妈走出阴影,会一辈子幸福后,他决定回台北。
在加拿大九年,除了疯狂学习和工作,其余时间他都拿来陪辛母。而现在,他终于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经过这九年,他也终于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想要顾小竹,因为他喜欢她,他在不知不觉间让这个任性又软弱的美丽女生走进了他的心。
所以,在他得知失去她的联系方式的时候会那么无措!所以,在他午夜梦回辗转反侧的时候,脑海里播放的都是她的一颦一笑;所以,他再也不想和任何女生约会,不是没有对她们美丽的脸和身材心动过,只是一想到她,他就再也没了兴趣。
只是已经过了九年,他回到台北也不一定能找到她,即使找到她了,她还是单身的可能性也不高了,可他还是不想放弃,于是他回到了台北。
台北大街上车水马龙,平地而起的大厦窗户比鱼鳞还多,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顾小竹,会在哪里呢?
辛以廷联系了征信社,不到七天的时间,对方就给出了顾小竹的联系方式和目前的工作地点和生活状态。
她还是单身,可却比交了男朋友没好多少,因为她极其讨厌男生。
知道她的近况后,辛以廷有点近乡情怯,反而不敢上门找她了,想着她一时间也不会逃到哪里,就不要打草惊蛇,先把自己的工作弄好。
之后一星期过去,两星期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他还是没有任何行动,因为他害怕被拒绝,天知道原来他也有这样懦弱胆小不敢面对的时候。
然后,大概连上帝也对他的迟疑十分不满,直接将顾小竹送到了他的面前。
当他从一大堆客户资料中看到顾小竹这三个不容错辨的名字时,突然间就跟得了心脏病似的,心跳加速,血液发烫,手脚发颤。
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他不能错过。
于是他喝了一大杯冰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了周密的规划。
不能急、不能躁,一小步一小步哄着顾小竹主动跳到他织就的情网里。
经历了一场奇特的心理治疗后,顾小竹在接下来的一星期里都睡得很好,不知道是因为医师按摩技术高超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还是因为在他的诱导下倾吐了压抑多年的愤恨后一身轻松。总之,这一场
治疗算是颇有成效。
一星期后,顾小竹又重新出现在了Dean心理谘商所。
之后,一星期一次的心理咨询成了她的预定行程之一,每天都是相同的步骤,漂亮的白衣助理迎接她,然后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Dean医师才出现。
不知是刻意或者巧合,两个月下来,她竟然都没有看见医师的正脸。女人的第六感提醒她这其中必有蹊跷。
这一天,顾小竹趁着应秋涵不注意,将一大杯的花茶偷偷地藏到了床底下,然后装作熟睡的样子卧躺在床上。
“辛医师,她睡着了,你可以进来了。”
没一会,她耳朵里就传入了这样的声音,果然有鬼!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躺在床上,高跟鞋敲击地面清脆的声音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沉稳从容的脚步声,最后脚步声停在了她的床边。
“顾小姐?”熟悉好听的嗓音试探地叫她的名。
没错了,这个就是Dean医师!
顾小竹猛地起身,被暖黄光线包围的俊朗男人就这样毫无遮蔽地进入了她的视线,熟悉的眉、熟悉的眼、熟悉的鼻、熟悉的唇……
竟然是辛以廷!对了,除了辛以廷,还能是谁。他的声音那么熟悉,她听了两个月怎么就没听出来不对呢。
顾小竹彷佛被上帝收回了声音,径自瞪大眼睛张大嘴,表情像极了白痴。
短暂的失措后,辛以廷很快摆正了自己的态度,“小竹,是我,对不起一直瞒着你,是我不对,但我知道你讨厌我,要是你知道是我,一定不会让我接近你。”
他伸出手想握住顾小竹的手,却被她狠狼甩开,巨大的震惊后,浮现在她脸上的是熊熊燃烧的怒火,“辛以廷,你无不无聊,这样耍我有意思吗?”
“小竹,你冷静点,听我解释,我……”
“现在你要解释什么?这两个月的时间你在干嘛?耍我耍够了吧,开心了吧,现在我不奉陪了,我不想听你废话浪费我的宝贵时间,我要走了!”
顾小竹站起身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就要往外跑。
“你给我回来!”
辛以廷情急之下用力过猛,一把将顾小竹拽进了自己的怀里,肋骨被她的脑袋撞得生疼,倒抽了一口冷气。
顾小竹高高地扬起下巴,红唇清晰吐字,“活该。”
辛以廷叹气,“是,我活该,可是顾小竹你好歹用脑子想想,你又不是什么特别人物,我是闲着发慌才愿意花两个月时间做这么多事情来耍你?”
“谁知道你怎么想,我也不关心,你放开我,反正我不想看见你!”
顾小竹用力推辛以廷的胸膛,但这个家伙的力气大得出奇,她使出了吃女乃的劲也推不开他,反而把自己累得半死。
“现在可以好好听我说了吧?”
辛以廷又好气又好笑,从床头抽了面纸要给这小女人擦汗,可一时不察,搂着她的手臂立刻遭了殃。
“唔……”他下意识地收回被她用两排贝齿热情光顾过的手臂,下“嘴”可真狠,几缕鲜红的血丝渗透白衬衫,交织成艳丽的图案。
顾小竹显然也有点吓到,盯着他的伤口,有点语无伦次,“是你活该,谁让你耍我,都是你不对,我没错,再见,不,再也不要见到你!”
她跺了跺脚,扭过身近乎慌张地窜了出去。
辛以廷没有追,这会顾小竹的情绪太激动,他现在说什么都是错,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如果再不知死活地撞到枪口上,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还是等等吧,给她时间冷静下来。而他也应该找个正确的方式,让她能听进他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