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惹人惜 第一章 乌鸦女
七年后,金盛王朝帝都宣京城——
春花会,顾名思义就是一场在春日时赏花的宴会,与一般赏花会不同之处在于主办人是京内权贵的女眷,而受邀前来参加的皆是京内身家背景不错的未婚男女,美其名赏花,其实是变相的相亲宴。
在春花会里,未婚男女们一边赏花,一边寻找吸引自己的对象,若有看上眼的,就找机会上前攀谈,要是谈得来,或许就能有进一步的认识,最后顺利结成一段良缘。
若有哪家人早已决定好相亲的对象,也可请主办人居中牵线,在春花会时特别安排两家儿女见面,看彼此合不合得来,再决定是否要继续下去。
湛时睿就因此出现在春花会中了,虽然他并不是非常情愿。
今年的春花会办在一位高官在京内的一处私人别邸中,别邸里的花园经过精心设计,广阔又别致,亭台楼阁、池桥泉瀑皆有,让人叹为观止。
湛时睿今年已经二十三岁,长得仪表堂堂、斯文俊秀,他穿着一袭月牙白暗云纹长衫,腰间系着一条翠玉镶成的腰带,显现出一身贵气,不知他身分的人,看他的气质与穿着,也明白他肯定非普通人物。
此时他正坐在一座被桃花树包围的花亭内,圆桌对面坐的就是今日要与他相亲的对象——工部侍郎家的大千金,裴春苓。
裴春苓今年十七岁,生得标致水灵,身后有好几名丫鬟随侍着,她瞧着湛时睿的眼光不见赞叹或欣赏,倒像是在审视一样东西,看是否有瑕疵不良之处。
“湛公子,听闻你素来喜爱舞文弄墨,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的才能吗?”裴春苓客气地询问。
这场相亲是由裴家先提出,但其实裴春苓并不喜欢像湛时睿这样太过斯文的男子,总觉得手无缚鸡之力,一点男人该有的气概都没有,她还是偏爱将军那一类的威武汉子。
但爹娘看中湛时睿的家世,非要她来与他见见面,果然,他一点都不对她的味儿,可两人才刚见面没多久,她又不能直接转身走人,只好随意找些话题聊聊。
“我只爱舞文弄墨,对其他事情一点兴趣也无。”湛时睿坦承不讳地耸肩,并不在意她对他的印象是好是坏。
裴春苓的娇颜微微一僵,她早就打听过湛时睿在京内的风评,就是个只爱书画和玩乐的纨袴子弟,反正他家底丰厚,玩乐一辈子也不要紧,根本不需要做什么正事。
但她就是瞧不起这种只会风花雪月、胸无大志的男人,本以为他在她面前还会掩饰一些,没想到他连客套都懒,毫不在意自己给她的印象到底好不好。
既然彼此都看不对眼,裴春苓也不想再装客气,便直言不讳地说:“成日画画能有什么出息?在我看来,这与游手好闲无异。”
“何谓出息?如果做大事、赚大钱就算有出息,那江洋大盗与赌坊老板不也非常有出息?”湛时睿不屑地反讽。
他知道外人都是怎么说他的,但他才懒得理会那些人肤浅的想法,谁说画画就不能有出息?有道是行行出状元,他就是爱凭着画画过活,别人无权置喙,裴春苓自然也是。
“至少他们都做出了一番自己的事业,可是你有吗?”裴春苓挑了挑柳眉,尽显骄纵与轻视。
湛时睿冷笑,一字一字慢慢吐出。“与、妳、何、干?”
“你!”裴春苓在家被娇宠惯了,哪里容得了被人挑衅,顿时脸色大变。“别以为你是——”
“姊,虽然裴公子只爱舞文弄墨,但这并不表示他就真的是纨袴子弟,毫无成就,妳别太早下论断,免得错失一桩好姻缘呀。”
此时另一位姑娘的声音突然介入,亭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有了意外的缓冲,湛时睿偏过头,才发现花亭外出现了另外两名年轻的姑娘,似是一对主仆。
说话的女子与裴春苓差不多年纪,长相清秀,有一双特别水灵的眼睛,好似能看透一切。她身穿一袭天蓝色的轻软丝衣,没有太多珠玉缀饰,微风一吹,衣袖与裙襬便跟着轻灵起舞,气质清新。
她是裴春苓的异母妹妹,工部侍郎的二女儿,裴秋芙。
同样未婚的裴秋芙,当然也在这一场春花会的受邀名单之内,只不过家人没有特别帮她安排相亲对象,她在花园内逛了一圈,没遇到能让自己眼睛一亮的公子哥儿,干脆好奇地过来看看,想知道爹帮姊姊安排的相亲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想到她一来,就看到这两个人互看不顺眼,气氛尴尬,她忍不住就开口想帮他们缓颊。
她为何要帮自己说话?湛时睿双眉微蹙,他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位姑娘,但为何他总觉得她那一双灵动的眼似曾相识,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裴秋芙,妳无端插什么话?”裴春苓气恼地瞪她一眼,讲话很不客气。“妳管好自己就够了,凭什么管到我头上来?”
湛时睿挑了挑眉,他并不清楚工部侍郎府上的情况,也不明白裴春苓为何会对自己的妹妹如此不客气,甚至带有些许的轻视?
裴秋芙赶紧解释。“姊妳别误会,我只是——”
“好了,我不想听妳再多说什么。”裴春苓一脸的厌烦,接着又轻扬嘴角嘲讽。“不过真难得,妳这个『乌鸦女』平时只会触人楣头,今日竟会帮人说好话,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信?还是妳故意想挖个坑让我跳?”
裴春苓背后的丫鬟也跟着嘴角微勾,忍着笑意,这让裴秋芙顿时将想说的话全都吞了回去,忍不住沮丧。
她真的只是好心提醒,没有其他想法,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甚至反过来嘲弄她,根本不把她当姊妹看。
什么乌鸦女?湛时睿瞧着这一对姊妹怪异的相处,心中虽有诸多困惑,但那都是他们裴家的事,与他无关,他没有必要多去理会。
他愿意来赴会已经非常给面子了,既然两人话不投机,也就不需要再浪费时间争辩下去,省得场面越来越难看。
“我是来参加春花会的,可不是来看妳们姊妹不和的戏码。”湛时睿站起身,朝身后的贴身随仆说:“走了,别妨碍她们姊妹继续唱大戏。”
“是。”王砚即刻应答。这位随仆样貌朴实,与湛时睿相同年纪。
“谁说你可以走了?要走也是我先走!”裴春苓不甘被人先拒绝,也跟着起身,把面子争到底。“喜鹊,咱们回家!”
“是,小姐。”最靠近裴春苓身边的年轻丫鬟答道。
为免被湛时睿抢了先,裴春苓快步走出花亭,带着丫鬟们扬长而去,就像只骄傲的孔雀。
“啧,分明就是个被娇宠过了头的大小姐,谁娶了她谁倒霉。”湛时睿瞧着她迅速离去的背影,不屑地冷哼几声。
“湛公子,真的很抱歉。”裴秋芙万分尴尬地低头。“没想到让你看了笑话,我姊姊只是性子直了些,并非真的有意冒犯,若有得罪,还请你海涵。”
“她都不给妳面子了,妳还替她缓颊做什么?”湛时睿的气不但没消,反而火上加火,就是看不惯她这种被欺负也不回嘴,甚至还帮着说话的滥好人。
“再怎么说,她毕竟是我的亲人。”裴秋芙无奈一笑。
“妳……”他心中一把火顿时冒了起来,看不惯就是看不惯,但那是人家的家务事,与他无关,他莫名其妙气个什么劲儿?
湛时睿决定不再理会,快步从花亭内走出,想快些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见鬼春花会。
丫鬟香儿见湛时睿主仆离开后,忍不住替主子抱不平。“小姐,大小姐就算了,连这位公子也不领情,脾气与大小姐有得拚,唉,真是好心没好报。”
“嘘,人家都还没走远呢。”裴秋芙担忧地低声轻斥,就怕对方听到。
果然,湛时睿的脚步瞬间顿住,突然又转回身,恼火地质问:“妳的意思是,我走远了妳们就可以大说特说,把我从头到尾批评过一轮都还嫌不够痛快,是吗?”
他是从小被惯养到大的独生子,众人说恭维话都来不及了,哪还敢说他的坏话?尤其这说三道四的话还是从一个丫鬟口中说出来,这对他来说可是极大的侮辱!
“喝!”裴秋芙主仆被狠狠吓了一跳。没想到他的耳朵那么尖,听得那么清楚,还误会过了头,把她的话曲解得很澈底。“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在我听来,妳就是这个意思,辩解再多也没用。”湛时睿果断地道,拒绝再听她的解释。
顿时,裴秋芙的喉咙就像被一颗蛋卡住,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唉,她真的没这个意思呀,他的反应也太大了吧,好像她踩到了他的尾巴似的。
“原来妳们姊妹俩都一个样,全是一丘之貉,只是一个不会掩饰,一个还会先等人家走远了再说,尽做表面功夫。”
对这种表里不一的人,他同样不齿,甚至更加厌恶,这一对姊妹真是让人火大,谁和她们搭上关系谁倒霉!
“我……我真的没打算走远了再……”
“反正妳多说无益,干脆就省下唇舌吧。”湛时睿再度打断她,懒得多听。“往后最好不要再让我见到妳们姊妹俩,我可不玩怜香惜玉那一套,也别想我会客套地给妳们好脸色瞧,妳们好自为之吧。”
湛时睿哼了一声,转身离开,同样骄傲得与裴春苓有得拚,像只趾高气扬的公鸡。
“……”裴秋芙无言以对,早知如此,她就不来凑热闹,也不会开口说任何一句话,宁愿自己是哑巴。
“小姐,对不起……”香儿非常自责又惭愧。“我没想到那位公子会听到,他分明就是把对大小姐的怒气全都转移到妳身上了嘛。”
哪有男人气量这么小的,频频跟姑娘家计较?就只是一句无心之语而已,有必要如此小题大作,好似她们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
“算了,别放在心上。”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无法收回,裴秋芙也只能笑笑地安慰她。“反正看这情况,咱们两家是不会再有往来了,别理会他刚才说了什么就好。”
她只是一番好心,却阴错阳差反惹了一身腥,两边里外不是人,不过是她自己爱管闲事,也怪不得别人不领情,算是她自找的吧。
裴秋芙自嘲地苦笑,她怎么就是学不乖,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呢?不过她很快就转了念,不再继续想下去,白白折磨了自己。
反正她也不会再见到他了,如此高傲又自负的贵公子,她还真是招惹不起呀!
一场不欢而散的相亲会当然没有后续,湛时睿也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懒得多想,也根本不值得他多想。
他继续过着他的日子,兴之所至便舞文弄墨,定时与同好聚会,天南地北地畅所欲言,过得逍遥又自在,无所束缚。
“时睿,听说你前阵子被逼着去参加春花会?哈!对象是哪一家的姑娘?结果如何呀?”
“啧,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根本是存心想笑话我吧?”
某个舒爽的午后,湛时睿正跟一名友人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往京内最大的“丰文书斋”走去,友人知道湛时睿对相亲这种事没兴趣,却又被家人逼得不得不去,就想闹闹他。
这位友人名叫姚长辉,年纪长湛时睿一岁,性子开朗,笑容常挂在脸上,是京内一间知名玉铺的少东,认识湛时睿不过几年,可两人非常谈得来,一下就成为很要好的朋友。
“什么笑话?我是关心,是关心。”姚长辉脸不红气不喘,一点都不心虚。“对方就算不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肯定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吧!你有没有一见钟情、脸红心跳?”
“就算是天仙下凡,想让我一见钟情、脸红心跳,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湛时睿轻哼一声。
他自视甚高,眼光挑得很,再加上从小到大见多了美貌的女子,早已习惯,要是对方空有皮相,却没有半点内涵,他才看不上眼。
就拿裴春苓来说,就算她真有国色天香之貌,但那骄纵的性子,他完全受不了,再漂亮也没有任何用处。
“话先别说得这么满呀,要是哪一日——哎呀!”
“啊!”
来往的人潮中,姚长辉一个不注意,与擦肩而过的姑娘互撞了一下,姑娘低呼一声,怀里抱的书册顿时掉了一地,好不狼狈。
“没事吧?”裴秋芙赶紧扶住被撞的香儿,免得她脚步站不稳,一见满地的落册,顿时心一疼,便想蹲捡拾,免得被人踩着。“糟糕,我的书……”
“小姐妳别忙,我来就好!”香儿迅速制止了裴秋芙,赶紧蹲下捡书。
“真是对不住,我刚才只顾着说话,没想到会撞到人!”姚长辉眼一瞥,见到散落一地的书册,连忙跟着蹲下,有些过意不去地帮忙捡书册。
突然,裴秋芙眸光一转,发现一旁的湛时睿,忍不住倒抽一口气。“湛公子?”
这该说是冤家路窄吗?宣京城可不小,居民也是多不胜数,怎么春花会过后才没几日,他们俩就好死不死又碰着了?
不过说冤家路窄好像也不对,她只是因为一句无心之语不小心激怒他,否则他们根本谈不上认识,也遑论是什么冤家了。
“居然是妳!”湛时睿同样一眼就认出她来,那一日的不快又浮上心头,气都还没消完。
今日是怎么了?不只姚长辉不懂看脸色,偏要问他春花会的事,就连她也阴魂不散地再度出现,像是存心要激恼他,让他不好过。
“妳……”
“我先说我可不是刻意出现在你面前的,我非常好自为之,一点都不想招惹你。”裴秋芙赶紧一口气解释完毕,免得又被他打断,连个自白的机会都没有。
“呃?”湛时睿没想到会被她抢白,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回些什么,脑中空白了一会儿才又回神,可还是不打算放过她。“妳如此急着解释做什么?听起来反倒欲盖弥彰。”
湛时睿才刚说完,正在捡书的香儿突然低呼一声,错愕地喊道:“姚公子?”
“啊?”姚长辉本忙着捡书,定睛一瞧,才认出香儿来,接着一抬头,顿时笑逐颜开,兴奋不已。“裴姑娘,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这该不会就是缘分吧?”
“姚公子?”一看到姚长辉,裴秋芙脸色大变,显得惊慌又无措。
宣京城这么大,怎么会无巧不巧一次就遇到她最不想见的两个人呢?这应该不是缘分,是老天爷在整她吧!
见姚长辉欲起身攀谈,裴秋芙赶紧抓住同样起身的香儿,急着想离开,免得被他缠住,也不想再继续与湛时睿没完没了。“姚公子,我出来已久,该回家去了,免得被家人责念,就此告别!”
“呃?裴姑娘、裴姑娘!”
裴秋芙没理会姚长辉的叫唤,径自拉着香儿往停在一旁的马车快步走去,急急上车,就怕被姚长辉拦下。
姚长辉眼睁睁瞧着马车绝尘而去,并没有追赶,只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又没什么恶意,她非得避他避得像见鬼一样不可吗?
湛时睿没好气地瞪了马车一眼,算她有自知之明,跑得还挺快的……他好奇地瞧向姚长辉,微挑单眉。“你认识她?”
“认识呀,她是工部侍郎的二女儿,她的亲娘特别喜爱咱们家的玉饰,经常就会带着她一同上玉铺来挑新品,于是就这么认识了。”姚长辉态度坦荡,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也认识她?”
“在春花会上偶遇的,我恨不得没见过她。”湛时睿继续追问:“亲娘?”
“喔,她的娘亲是妾室,只生了她一个女儿,还有一个正室大娘,也只生了一个女儿,两姊妹出生只相差了半年。”
“难怪……”湛时睿顿时了然于心,终于明白春花会那一日,裴春苓在面对妹妹时怎会有种轻视感,原来就是正房嫡女的优越感作祟,瞧不起偏房庶出的手足。
“难怪什么?”这下子换姚长辉不解地蹙眉。
“没事。上你们家玉铺的姑娘家何其多,你怎会偏偏注意起她来?老实说,她的相貌只能算清秀,并不特出,勉强要说的话,也就是那一双眼睛较为晶亮罢了。”碍眼的人走了,湛时睿此刻倒是有兴致评论起友人的眼光来。
刚才听他“裴姑娘、裴姑娘”的声声呼唤,颇有“郎有情但妹无意”的感觉,很令人玩味呀。
“你别把我说得和你一样肤浅,看姑娘只看脸蛋。”姚长辉没好气地瞪了湛时睿一眼,接着兴致勃勃地说:“其实是因为她有不寻常的能耐,我好奇极了,才会想要认识她,只可惜她总是躲我躲得远远的,唉……真伤人。”
“什么不寻常能耐?”
“她是『乌鸦女』呀,她那一张嘴呀,断人凶厄,奇准无比,比京内任何一个算命仙都还要灵验,屡试不爽,只可惜最近几年她的嘴越闭越紧,想问她什么,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裴秋芙打小就展现出了预言他人凶厄的能力,希望能让人避开祸端,虽然她是一番好意,但被她“提醒”的人总觉得她是在“触楣头”,很不舒服,因此有人私底下就说她是“乌鸦女”。
普通人不知她有此番能耐,而她的家人也要她嘴巴闭紧一些,免得老是因此招惹是非,所以最近几年她收敛了不少,变得非常低调。
姚长辉一直对玄怪之事十分好奇,总想一探究竟,甚至曾经胆大到夜闯京内著名的鬼宅,而他多年前就已经听说过关于裴秋芙的传闻,这一年偶然得知她的娘亲是自家玉铺的常客,便乘机与她攀谈,希望能从她口中挖出什么玄奇秘密。
但或许是他想接近她的理由太奇怪,她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对自己的不寻常能耐也不愿意透露一丁半点,简直吊足他的胃口,到最后,她干脆就不陪娘亲来玉铺了,导致他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机会见到她。
原来她的“乌鸦女”称号是这么来的,湛时睿点点头,接着猛然醒悟,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裴秋芙那一双眼睛有似曾相识的感受。
他曾在多年前骑马摔断腿,在那之前,就曾有一位小姑娘警告过他,千万别骑马,不要不信邪,原来那一位小姑娘就是裴秋芙!
“居然是她……”湛时睿讶异地喃喃自语,没想到自己多年前就已经见过她,还早已“领教”过她乌鸦女的能耐,果真名不虚传!
“居然什么?”姚长辉困惑地眨了眨眼。
“没事。”湛时睿可不想将他视为奇耻大辱的那件事情说出来,赶紧转移话题。“既然她人都已经走远了,咱们也该继续向前——嗯?”
湛时睿的脚往前一迈,感觉碰到了东西,才发现地上还落了一本书册,看来她们在慌乱之下,只顾着离开,不慎落下了这一本。
他蹲捡起书册,看到蓝色书皮上印着“郦山见闻录”五个字,讶异地挑了挑眉,心想怎会如此凑巧,她竟买了这一本书?
这本书出书已有一段时日,都卖得差不多了,现在已很难买到手,可以说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他瞧了瞧书册,再看向对裴秋芙的离去依旧不舍再三的姚长辉,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正盘算着一件“应该挺有趣”的事。
或许他该来当一回“红娘”,让好友不必再继续“望眼欲穿”,他也乐得在一旁看场难得的“好戏”……
裴秋芙带着香儿匆匆回到裴府后,才发现刚才从书斋买回的书少了一本,还是她最想看的《郦山见闻录》,顿时懊恼心疼极了,因为这本书颇为抢手,只有在“丰文书斋”贩卖,而且现在想买还不一定买得到,得看有没有人割爱,这回她还是靠着常去书斋买书,与老板套了些交情,老板才特地动用关系帮她寻了一本来,好不容易才到手的。
她赶紧派香儿再回去找,如果真的找不到,就只能请老板寻着机会再帮她留一本,只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结果香儿去而复返,说她怎么找都找不到,只得去书斋请老板再帮忙留意看看,裴秋芙闻言,忍不住沮丧,也感到非常惋惜。
本以为她短时间内都与《郦山见闻录》无缘了,却没想到,隔一日书斋老板竟派了小伙计来裴府,说要转交一样东西给裴秋芙。
该不会是有人捡到书送去书斋吧?裴秋芙要人赶紧把小伙计领到偏厅内,就盼着是好消息。
小伙计先被家仆领到偏厅,裴秋芙随后才到,小伙计一见到裴秋芙出现,即刻将一张帖子递出。“裴姑娘,咱们老板受人之托,说务必要将这张帖子交到您手上。”
“什么帖子?”裴秋芙纳闷地瞧着这张牙色银丝纹的帖子,打开一瞧,顿时讶异地睁大眼。“明艺会馆的入会帖?”
明艺会馆是京内一处以“艺”会友的著名会馆,入会之人皆要有一项才艺在身,才有资格入此馆。
不过并不是只要有才艺就能入会,还需要已入会馆的人从中引荐,外人才有办法得到这张入会帖,而大多数入会之人不只有艺,更有不凡身家,说是人上人的才艺会馆也不为过。
这一张入会帖千金难得、万金难买,有多少人想打入这人上人的圈子,指望从中拓展人脉,甚至能更轻易地飞黄腾达,却都苦无得到入会帖的门路,只能望着会馆的大门兴叹。
裴秋芙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就拿到这一张入会帖,该不会是书斋老板给错人了吧?
“那本书被诚国公府的湛公子捡了去,此刻正在湛公子手上,如果小姐真想要回书,就去明艺会馆找他,他随时恭候大驾。”
“什么?书在他那儿?”裴秋芙简直不敢相信,也感到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那本书不给谁捡到,偏偏落到湛时睿手中,这是要她放弃那本好不容易才等来的书,继续等等看还有没有人愿意割爱吗?
“对了,咱们老板还说,这本书实在太难取得,恐怕接下来的一年半载都不会再有,您就算想请咱们再帮忙留意,咱们也暂时无能为力。”小伙计一脸抱歉。
“老板真的这么说?”裴秋芙大大地叹了口气,忍不住苦恼。“这摆明了就是要我除了明艺会馆这条路之外,没有其他路可走嘛。”
她本以为自己与书斋老板的交情已经算很不错了,没想到老板现在居然会帮着湛时睿,难道他们俩有什么关系?
湛时睿要她去明艺会馆,肯定没安什么好心,但要她就此放弃那本书,她又不甘心,睡觉都会惦念着,真的是左右为难呀。
思前想后,挣扎再挣扎,裴秋芙终究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想不认命妥协都不行。
虽然她很不想再见到他,但更舍不得好不容易到手的书就这样流落到他手上,看来无论如何,她都得走这一趟,咬着牙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