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送上门 第二章
困倦的方霞歌脑子有一点不太够用。
她被惊醒,迷糊的冲下楼来,却意外看见了一只狗,狗脖子上挂着她有点眼熟的项圈,而瓦斯炉上煎着肉,流理台上有已经盛好的饭菜,那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一只狗能做的事。
那么这一切代表了什么呢?
靠近后门的浴室里传来水流的声音,然后又停了。
方霞歌愣愣的转头看去。
门突然开了。
先出现一只手,手里揪着一个圆滚滚的毛巾……不是,是毛巾里裹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露出一个巴掌大的脑袋,看起来毛茸茸的,非常娇小,疑似狗崽。
然后从那只手延伸出去的,是古铜色的胳臂、肩膀,然后是赤luo的胸膛──
方霞歌心里一跳。
男人的身躯削瘦,五官却极为刚硬,刀劈斧砍的,即使被苦难和艰难磨砺过,洗刷下来却也不是圆融,而是冰凉的沧桑。
他有一张好看的脸,称得上相貌堂堂,很容易在第一眼就令人怦然。
但方霞歌比较迟钝一点,所以她第一个想起来的念头,是男人还没跨出来的浴室。
浴室里有简单的洗浴用品,大多是从饭店拿回来的备品,种类倒是齐全,小至肥皂,大到刮胡刀什么的……墙上还有莲蓬头,热水管线虽然一直没怎么用过,但把前段的水放一放,还是能出来清水的。
所以这男人刚才是简单的冲过澡了,连着他手里那只狗崽。
方霞歌的目光很自然的下移。
男人套了一件裤子,破烂,洗得泛白,但还是看得出来原本应该是军绿色的。
真是出乎意料的现况。方霞歌想着。她一个独居的年轻女子的屋里,突然在雨夜中,闯进了一个男人和两只狗。
选项一,她该尖叫吗?
选项二,还是先报警?
当然还有选项三──噢,她手里的铁棍不知道有没有用处?
“汪!”大狗突然低吠了一声。
方霞歌浑身哆嗦了一下,手里那根铁棍立刻反射性的想要举起来御敌,但她手心里全是紧张的汗水,这一动不只没把铁棍举起来,反而从手心里火速滑下地去。
大狗“嗷”地一声,迅速衔住半空中下坠的棍子,然后用那双湿漉漉、明亮乌黑的大眼睛,深情的注视她。
方霞歌抖着唇,七零八落的想呼唤大狗,“乖……乖乖啊,把那东西还我,还我……”
大狗又“呜”地一声,可爱的歪了下大脑袋。
方霞歌几乎忍不住想伸手去揉揉大狗的耳朵了。
然后大狗掉头把嘴里衔着的铁棍递给悄无声息走到身边的男人。
方霞歌伸出一半的手臂当下僵在那里。
很好,她有了选项四。现在要呜咽求饶请壮士不要伤害弱小女子吗?
方霞歌满眼茫然,呆傻的与男人沉默对视。
场面僵住了。
瓦斯炉上忽然“滋”地一声响。
啊呀,也许是平底锅里的牛排炸出油星了?
不管怎样,沉默的魔法被打破了,待喂食的大狗欢快的吠叫一声,男人手里的狗崽哼哼唧唧的挣扎,也是饿坏了要讨食。同时方霞歌很清楚的听见男人肚子里传出一串饥饿的“咕噜”。
她慢慢的眨巴了一下眼睛。
“不如……先吃饭吧?你觉得这建议好吗?”方霞歌露出牲畜无害的笑容,这声询问简直是贴心乖巧到足以成为温顺恭良的典范啊!
独居女子的屋子被一人二狗入侵,她这个屋主没有喊打喊杀把人和狗都撵出去,还大方的允许他们吃掉三大块高级牛排,一锅米饭,新买的一把青菜,甚至还殷勤的提供了饭后水果,最后泡了一壸伯爵茶,心平气和的坐在饭桌边,等着男人吃完了夜半的一顿饱饭,然后递茶水给他消食。
她简直是世间少有的大善人啊有没有!
方霞歌心中简直像是万马奔腾的草原一样混乱,但此刻她面容上依然很镇定、很平静,好像她对于眼前的男人和大狗没有任何疑虑。
噢,那只狗崽呢?
狗崽精神的在她指头底下舒爽的翻着小肚子,让她帮着挠痒痒呢。
要不要这么享受啊,小入侵犯!
方霞歌忍不住暴力地搓揉了下狗崽的小耳朵。
狗崽“呜呜嗷──”的左滚右滚,四只朝天的小爪子在她掌心里乱挠乱扳。方霞歌心中困惑无比,这是狗崽被模得太爽了?还是狗崽被惹毛了企图反抗,却力小爪弱呢?
真是谜一样的幼小生物啊……
很快的把近处充满威胁的一人一狗给忘个精光,注意力完全被小狗崽吸引住的方霞歌已经双手齐上,搓搓揉揉,捏捏滚滚,把一只吃饱喝足昏昏欲睡的小狗崽给逗得炸毛,偏偏又赶不走那讨厌的十根手指,被逼急的小狗崽“嗷呜”的发出求救。
大狗赶忙凑上前来,讨好的伸舌舌忝着方霞歌的手背,求她饶了那崽子。
方霞歌这才恍然想起,哎呀,她还有一人一狗待解决啊。
男人默默看了她很久了。这年轻又娇小的女人简直没有防备心到了极点……
“你怎么进来的?”
冷不防,一句轻声的问话飘来,猝不及防的糊了齐磊满脸。
他几乎维持不住自己的面无表情,狼狈的抿了下嘴,耳根悄悄红了。
他微微咳了一下。“妳的车库门被破坏了。雨很大,可能小偷觉得这种夜半大雨的时间很好行窃,不过那小偷只来得及撬开一个洞……”然后就被刚好来到的他凶恶的揍了一顿,赶跑了。
接着,小偷的劳动成果,被他接收了。
“……小狗先钻进来,年糕跟在后面被卡住了。外面雨下了快三天还一直不停,我、我想着再不找个地方弄干小狗,牠恐怕就……”
噢,所以是小狗先钻进来,大狗也钻了一半,然后外头的大男人再无奈的随后跟上?
但外头雨的确下得狠了,可以理解一人二狗想要求得短暂休息的渴望。
至于从暂时落脚,到撬她冰箱,吃她存粮,还和小狗崽一起洗了热水澡……想必她再迟一点下来,就会看到又脏又瘦的大狗也被洗得香喷喷的吧。
方霞歌的目光安静而诡异。
齐磊被看得坐立不安,他当然知道自己是擅闯私宅,还被抓个正着,而且人家屋主的防身武器更被他放在自己脚边,屋主又是个年轻小姑娘,整个形势完全一面倒。虽然他不占理,但他一个大男人,又并着一只大狗,占据武力优势没有二话。
“我、我不会伤害妳。”齐磊赶着想要安她的心,“那个铁卷门,我会帮妳修好!只要收留我们一晚上……”
事实上,现在离天亮也不过几个小时而已。
方霞歌看着齐磊。
他还在结巴的试着说服她,“我会把浴室清好,厨房也收干净,吃掉的食物……我、我会赚钱还妳……”
方霞歌其实听得不怎么专心。
这个男人的头发已经长到可以拢到脑后绑成一束,胡子刚刮,才显出那个干净的下巴,身体很瘦,却不孱弱,像精瘦的狼犬。已经简单洗刷过的身体不那么脏了,但并着洗白的长裤还是有一股味道,那是在街头流浪,居无定所,食不饱月复的味道。
脚边吃饱了趴在地上,却又微抬着脑袋乖巧的看着她的大狗,可能更符合刚钻进车库时男人的形象。
肮脏,削瘦,皮毛凌乱,酸臭。
但流浪街头的大狗却依然保持住了那双柔软而温顺的湿漉眼睛。
男人也有着相似的眼神。
明明是那样高大,一只手就足以扼死她的男人,却手足无措,像一只温驯而惶恐的大犬。
她对着这样的一个男人,实在没办法提起警戒。
但该问的话还是要问的。
“你怎么敢就这样旁若无人的用我的厨房?家里有其他人在,你难道不怕吵醒他们?”
方霞歌问得虚张声势,齐磊却欲言又止。
他瞄了一眼脚边大狗,方霞歌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大狗。还有那个格外显眼的粉红项圈。
“那是妳给年糕的。”齐磊局促的说,“妳有一天很晚回来,路上遇到年糕,妳给年糕一袋吃的,还把那个项圈给牠……妳那时候跟年糕说了妳家里就妳一个人,要年糕跟妳回家,还说妳会去博物馆住两天……”
也就是说,他是预计她应该不在家,才大着胆子在赶跑小偷之后,又带着两只狗闯进来的。
方霞歌那时是醉茫茫的回来,哪里记得自己做出这么蠢的事。
敢情三更半夜被一人二狗闯进家门,还是她自己招来的不速之客?
她都想捂脸申吟了。
她也很无辜啊!原本是排了值夜班的,但那是临时受托帮人代班,班表都改好了,今天一早却又接到通知,说不用代班了,那她当然就回家了。
难不成她回家还错了?
方霞歌心里忍不住一阵纠结。
齐磊更加坐立难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