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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有医手 第二章 吃软不吃硬

近黄昏时分,凉风不时拂面,暑气渐消。

弯弯陪着母后在御花园里散步,她表情生动、动作夸张,笑话一个接一个,逗得母后心情愉快,笑声不停。

要知道,胎教是很重要的,孕妇的心情越愉快,孩子就越健康,这可是有科学依据的,她虽然无法明讲原因,但至少逗母后开心她还是做得到的。

母女俩乐呵呵地走到园子里,垂下的藤架子带着清香的草木气味,两人同时深吸了一口气,把整个胸臆都灌得饱饱的,好像芬多精全塞了进去。

伸手,皇后想采下一朵紫色小花,弯弯眼捷手快,一把就扯下一大串,接着两人相视而笑。

皇后望着女儿明媚的五官,心里头忍不住得意非凡,她自己长得不美,至少比起皇帝,她的容颜远远不及,因此每次怀孕,她就成天对着花花草草,想象美丽的事物,就连身边的宫女太监都特地挑选秀美端丽的,她盼着生下的孩子能够像丈夫多一点、像自己少一点。

大概是她的想法很正确,几个儿女长相都好极了,尤其是弯弯,她的五官精致得让人别不开眼,便是当年的秋兰姊姊也及不上。

就算没有家世做后盾,这样一个美人胚子,也会引来不少青年才俊求娶,更何况她还贵为一国公主,这些年不少大臣私底下透露求亲意愿,连上官丞相也想替自己的儿子求娶弯弯。

但她全都拒绝了,倒不是那些孩子不好,而是她觉得,这世间女子过得艰难,多少事不能顺心遂意,至少婚事她希望能让弯弯自己作主。

“娘,你看,二皇兄挺有架势的。”弯弯指着不远处的齐柏容,有些激动的道。

她崇拜英雄,二皇兄就是她心目中的英雄,余爷爷也说过,他没见过比二皇兄更有天分的,可惜他是个皇子,否则就可仗着一把屠龙刀行遍天下。

皇后顺着女儿的手,望向树下,就见余安正领着齐柏容、齐楠容和齐桦容几个孩子练功,她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她不是不知道二皇子的心思,也清楚身为父母不能限制孩子想飞的,她知道自己早晚非放手不可,只是……能撑过十八岁就好,当娘的总希望孩子能够一世平安,她愁眉微蹙,怕只怕二皇子性子倔,到最后……

就在她遐思之际,大皇子齐槐容领着一名青年走近,看见两人,她马上勾起微笑。

大皇子是所有儿子中最肖似皇上的,不管是容貌或性情,连做事的态度也几乎一模一样,简直就是皇上的翻版。

那些年皇上刚登基,许多事得抓紧着办,忙得厉害了,却舍不得和儿子分开,便一手抱儿子,一手批改奏折,当时槐容也不过才几个月大,竟也不吵不闹,乖乖的窝在父亲怀里。父子之间的感情就是从那时候建立的吧,槐容崇拜父皇的程度和弯弯崇拜她二皇兄有得拚。

她曾问过槐容未来志向为何,他毫不犹豫就回道——

我要成为像父皇那样的人。

她记得那时他才四岁吧,就能有这样的气魄,让她和皇上都感到骄傲又满意。

假设每个人都是为着成就一件事而出生,那么她这辈子要成就的,就是一个圆满的家庭,一群聪明良善的孩子。

“问母后安。”齐槐容走近,向皇后行礼,他身旁的男子也随之行礼如仪。

“别多礼,这位是……”面生得很,皇后定定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他的五官刚硬,两道浓墨的剑眉往上斜飞入鬓,一双眼睛黑得深不见底,唇很薄,鼻梁很挺,是好看的,但瞧起来,性子极冷。

齐槐容恭敬回道:“母后,他是程将军的长公子程曦骅。”

闻言,弯弯一直望着二皇兄的视线倏地被拉了回来,她忍不住多打量他几眼,毕竟几天前,她和余爷爷才聊起人家父母亲的八卦。他长相不算差,但远远及不上魔戒精灵,可是……不知道耶,她就是忍不住想要一看再看,看到过瘾为止。

是犯花痴了吗?也许有一点,想到这儿,她的手指下意识的抚上嘴角,还好,口水还没有流出来。

但口水止住,脚止不住啊,弯弯直觉走到程曦骅跟前,上下打量着对方,真的不算帅,但……好威武哦,光光站着,他浑身散发的英雄光芒就刺得她眼睛快要张不开了。

好像磁铁的南极碰到北极,好像苹果碰到地心引力,咻地,她的一颗心直直飞向了他,还一边大喊着,“我要他、要他、要他!”

由于她太过专注的注视着程曦骅,完全没有听到大皇兄在介绍她的身分,也没有听到母后暗示性要她端庄一点的轻咳声。

弯弯没想到她活了两辈子从未萌动的芳心,居然因为他而咚咚咚的响个不停,她想,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锺情吧,不过……他这个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她瞧了他那么久,他居然连一声招呼都舍不得打。

既然他没有反应,那她就想办法让他有反应不就得了?于是她马上笑弯了一双灵动的眉眼,伸手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程曦骅猛地感觉到危险逼近,他的心凶猛的擂起战鼓,一声催过一声,彷佛敌方的千军万马就在眼前,下一瞬即将冲杀过来,即使他并不是真正明白,为什么区区一个小女娃儿会让他有这种危机感,他凌厉的目光毫不客气的向她射去,他知道她是公主,他不能踰矩,更不能直接把人推开,只好用目光吓她,希望她懂得适可而止。

但弯弯完全错误理解他的行为,还以为他是在摆酷,所以她顺应要求,笑眯着眼又问:“你的眼睛为什么这样大啊?”

程曦骅不耐烦,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他对所有女人都不耐烦,更何况是一个让他感觉到危险的女人。

没错,他见识过许多女人,一个比一个装腔作势,为了引起男人的注意,她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有一回他喝醉,差点儿着了道儿,要不是侍卫机警,这会儿他已经为了负责、成为那名女子的夫婿。人人都说贞操是对女人的限制,他倒认为贞操是女人最厉害的武器,用来威胁男人妥协,九成机会都能成功。

而且这种烦心事不光是他碰上,他爹也难以幸免。

那回,同侪相邀,他爹不过多喝了一壶酒,隔天醒来却发现身边多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要求要进他们程家门,他爹打死不愿妥协,只肯给予其它赔偿,谁知道月余后竟传出那个女人怀有身孕的消息。

事已至此,饶是爹再坚持,为了爹的名声着想,娘还是不得不妥协,让那名女子进门,成为连姨娘。

连姨娘娇柔妩媚、楚楚动人、年轻貌美,也许换成别的男人,在她的诸多挑拨之下,早就与妻子离心,不过他爹可不是一般的男人,和娘之间的感情坚不可摧,根本容不了第三人介入。

而他娘虽然表面上豁达,私底下还是吃了连姨娘不少暗亏,他知道当年娘与爹爹为了成就姻缘,历经许多磨难险阻,为了爹,娘甚至连家人、身分都抛弃,可如今居然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欺负到头上去,他真的看不过,幸而母亲一句“七个月早产的孩子怎地如此健壮”,勾起他的怀疑,再加上他无意间发现连姨娘下毒想毒杀他娘,他这才挖掘出她隐藏在柔弱无助的脸孔之下,那颗肮脏龌龊的心。

他提醒爹爹,连姨娘不是普通女子,而她的孩子更是来得蹊跷,于是爹开始四下调查,查出连姨娘曾与某位京城贵人走得很近,后来对方的身分被揭穿,他压根不是什么贵人,根本就是个骗子,许是连姨娘发现自己珠胎暗结、已无退路,才想把事情赖到父亲头上。

然而连姨娘暗结珠胎一事,纯属他个人臆测,当不得事实证据,他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他让人送了一碗燕窝到连姨娘房里,待她喝下后,他才现身道:“这碗加了料的燕窝本该呈到母亲桌前,现在让连姨娘吃了,这……七孔流血的滋味肯定不怎么好。”

闻言,连姨娘脸色惨白,要求他给她解药,他马上把解药拿出来,在她面前晃过来又晃过去,表示她想活命可以,用事实真相来换,她二话不说,马上老实的全盘托出,真相正如他之前所推测的,她的孩子根本就是她和其它男人偷偷怀的。

她在讲述事情经过时,爹领着连姨娘的兄长以及几位军中战友站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当她最后一个字落下后,她的兄长再也忍不住推门而入,气恼的把人和孩子给带走了。

由此可见,女人一点也不柔弱,明明就强悍得很,最可怕的是,女人偏偏不枪对枪、剑对剑的摆出强势态度,让人有所防备,而是装弱扮可怜,糊弄得人分不清东南西北,才暗暗递出致命的一刀,所以他讨厌女人,尤其像连姨娘那种主动示好的女人。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回望弯弯,程曦晔听过这位小公主的传言,外面把她传得像神似的,说她天性聪慧、反应灵敏、亲切可人……但一句问话、一个主动,再加上那张年纪尚小就看得出,将来必是倾国倾城大美人的脸……

说他主观也好,说他骄傲也罢,他就是觉得齐玫容将会让自己陷入险境,所以……退开两步,若非他和人皇子感情交好,他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

“说啊,你的眼睛为什么这样大?”她在恶作剧,恶意想象他画了眼线、戴上瞳孔放大片。

像应付五岁小娃儿似的,被逼问了两次的程曦骅随口回道:“眼睛大,才看得清公主啊。”

他的嘴巴这样说,但别开的视线里充满不耐,唉呀呀,这位英雄大哥对她很不爽啊,为什么?因为她是公主?金枝玉叶在众人的刻板印象里,就是俗不可耐的代名词?

好吧,他会有这样的想法情有可原,不过他的敷衍更激起了她欺负人的,于是她照样笑得天真活泼纯洁又美丽,刻意挪动了脚步又来到他眼前。“那你的耳朵为什么这样大?”

蠢女人!什么聪慧伶俐,根本是夸大其辞,是百官巴结皇上的说法!程曦骅在心里暗骂,眉头也皱得更紧,但嘴上依旧敷衍回道:“耳朵大,才能听清楚公主之言。”

弯弯听得出来,他第二次回话的语气带了点烦躁的咬牙切齿,她偷笑了一声,他越是这样,她就越要故意闹他。

倘若他给她一个诚心招呼,还算敏锐的她,只要发现他对自己无感,或许会一笑置之,拿他当纯欣赏的英雄看待,不再穷追猛打,没想到他连敷衍都还要表现出不屑,太轻蔑人了。

于是她也不屑、也轻蔑,接口道:“那你的嘴巴为什么这么大?哦哦,这样你才能吃掉我啊!你当我是小红帽啊!”

话月兑口而出,纯属直觉,因此当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几秒钟后,弯弯这才惊觉自己犯下了不该犯的错,真想狠狠敲自己的头,唉呀,不是一直警告自己穿越女要低调一点的吗?

为了掩饰尴尬,她连忙干笑两声,拉起大皇兄的手道:“大皇兄,我们瞧瞧余爷爷和二皇兄去。”

齐槐容宠溺的笑着点点头,和程曦骅向皇后再次行礼后,三个年轻人便离开了。

皇后望着公主的背影,顿时觉得头脑昏昏、两眼茫茫,一颗心跳得乱七八糟,只能呆站在原地。

不会吧,她生出一个穿越女?难道这是曾家的遗传?她低调了几十年,深怕被他人看出端倪,没想到她居然高调地生出一个穿越女,这是她不诚实的报应吗?

对,她穿越而来,曾经她也想用舒适方便的厕所取代茅房,想用自己的未来脑袋替曾家创造经济奇迹,想利用自己的长才,将科学文明带到这里,改造整个大齐。

可是最终她仍旧没有把任何一个计划付诸实行,因为她明白,若想要在这个时代安稳的过日子,她就要表现得和这个时代的女人一模一样,她努力不突出,努力用这个年代的思维生活,可是弯弯……

怎么办?要和女儿开诚布公的好好谈谈吗?要不要叮咛她别混乱了时代?

突然间,她想起那两首唐诗,想起女儿过目不忘的本能,天哪,她不是过目不忘,她只是提早学习……

“在想什么,想得这么认真?”随着话音落下,一股温暖从她的身后贴上,她猛地一转头,是皇上。

极力克制住心中的惊疑不定,皇后在心里再次提醒自己千万要低调后,扯开笑脸淡定的回道:“没事,刚刚看到秋兰姊姊的儿子了。”

“你又说错了,不是秋兰姊姊,是晚香姊姊。”

“知道了。”她笑着回应。

皇上带着疼宠的笑意来到她面前,弯下腰,轻抚着她微凸的肚子,问道:“今儿个女儿还乖吗?”

闻言,皇后忍不住叹了口气,太医明明就说是儿子了,他偏不死心,硬要喊女儿,难不成喊着喊着,儿子就会变成女儿吗?

其实刚知道怀孕的时候,她也希望这一胎是女儿,毕竟儿子太多了,女儿珍贵些,可是当她一想起弯弯那特殊的个性,还是想着算了,生儿子似乎比较好。

想到女儿,她又想到方才发现的那惊人事实,细眉不自觉拢紧,心头又是一阵慌,她窝进丈夫怀里,柔声道:“皇上,臣妾脚酸了……”

妻子撒娇,皇上乐得弯起嘴角,将娇妻打横抱起,缓步走回太和殿。

暖风徐徐,“小红帽”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不知怎地,听着听着,皇后的心结渐渐松了开来,是穿越女又如何?她都可以平平安安活了几十年,弯弯比她聪明,肯定不会教人拆穿的。

是不服输吗?对,她齐弯弯就是不服输!

程曦晔越不想理她,她就越想招惹他,也许他拿她当小屁孩看待,但她不是,她十三岁的身体里面藏着一个二十一岁的灵魂,呃,这样说来她不就更幼稚了?唉呀,不管不管,反正就是不爽他无视于她。

只是,唉……十九岁的他硬是比她高上一颗半的头,没事长那么高做啥,不过每次仰望他,她都有一种类似于征服圣母峰的,他越不想她攀登,她越想挑战极限。

所以,没错,在外人看来是花痴的行为,只是因为她不服输。

上上次,她在御书房遇见他,她笑咪咪的凑上前问:“程大将军,你擅长什么武器?”

如果他随口回答箭啦、刀啦、鞭啦……随便,只要他肯说话,她就会再度笑咪咪地饶他一次,可是他非但一个字都没说,还当着大皇兄的面直接把头撇向另一边。

伤不伤人?当然伤!他严重伤害她温柔粉红的少女心,他把她的骄傲扔在地上践踏,把她的自尊丢进石臼里捣碎,他的无视对她而言是奇耻大辱,知不知道天底下最严酷的惩罚是什么?是冷漠!

齐槐容很清楚的感觉到程曦骅对妹妹的排斥,只好揉揉她的头,帮她找台阶下。“你去别地方玩,别在这里捣乱,我们有正事要和父皇商谈。”

弯弯深吸气、深吐气,深深地理解,大皇兄的态度明显就是在把她当小丫头哄,她真想直接回他一句,好啊,给我一组乐高再加麦当劳,我就不吵不闹,偏偏这种话万万说不得,但乂不想轻易顺了程曦骅的意,害她憋出满肚子火气,于是她故意留下来,故意进御书房,故意站在父皇身边,虽然做到了不说话,但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程曦骅,似笑非笑地,给他无声压力。

真那么讨厌她吗?哼哼,对不起,她什么都服就是不服输,她偏要勾得他喜欢上了,再狠狠一脚把他踹到北极去。

虽然他的五官刚硬得很立体,虽然他强健的体魄很动人心,虽然她非常崇拜英雄主义,虽然她真的想过,如果父皇把程曦骅赐婚给自己,她会点头如捣蒜,虽然有那么多的虽然,但是爱情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自尊故,两者皆可抛。

天底下丢银子、丢命、丢男人……什么都可以丢,就是不能丢骄傲,脸上要是没有时刻摆上几两骄傲,日子可要怎么熬?

弯弯同程曦骅倔强上了!

可是白从那次之后,宫里内侍传出小话,说玫容公主看上程小将军了。

她本来没想玩这么大的,但这个八卦把她的恶作剧规格往上推,既然要让他难看,就难看到底,于是之后不管谁问她是不是对程小将军有意思,她都故意不直接冋答,只是暧暧昧昧地微笑,偶尔模模糊糊地赞他两句,剩下的,任由众人的想象力无限发挥。

整个后宫,没有秘密、没有心机,日子过得着实无聊,难得公主亲自提供了这样的小道消息,怎能不疯狂转传?所以公主看上程小将军的消息,没多久便在京城上下到处流窜。

旁人也就罢了,可那是玫容公主呐,美貌聪慧、活泼可亲、人见人喜、人见人爱、不骄不纵的善良公主,哪家青年才俊不爱?更不用说有多少人想当皇上的亲家,只恐自己条件不够,得不到青睐,这会儿公主看上从北疆来的野男人,谁心里能够舒坦?

于是一个人、两个人……无数人跑到程曦骅跟前试探他对玫容公主的心意,而这些人在发问时,难免带上几分敌意。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好花不开在自家墙角下,偏偏往人家围墙长,哪一个人又能面容和善、好言好语的?

不过弯弯不用想都知道程曦骅会怎么回答,他会说——

“公主小孩心性,只是随口说说。”

“公主年龄尚稚,哪里懂得男女情事。”

不管怎样,他就是会把她的话彻头彻尾反对到底就是。

只是他说归说,旁人还是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所以他解释澄清再多都是白搭。

如今弯弯可得意了,因为她不管在不在他跟前,都能够困扰到他,终于让她稍微扳回一点面子,这也让她之后看到他,总会忍不住得意的微微抬起下巴,眼神也多了几分挑衅。

这一天,弯弯拿着一张写满字又画了图的白玉纸,往大皇兄的宫殿走去。

后宫很大,但没有佳丽三千,只有两个大人、五个孩子,实在住不了这么大的“宅子”,于是父皇筑起围墙,将后宫一分为三,最接近前朝的地方是他们一家人的住处,中间部分,父皇让许多不愿意当官的大儒住进去,以便时时能向他们请益,余爷爷也是住在这儿,最后面则养着前朝的嫔妃。

因此几个兄弟姊妹的宫殿相距不远,不过半盏茶功夫,弯弯就来到了目的地。

“问公主安。”宫女看见公主驾到,笑着行礼。

后宫上下,哪个人不喜欢这个不摆架子的小公主。

“别来这套虚礼,明知道我不喜欢。大皇兄呢?”

“大皇子在书房……”

话才听了开头,弯弯就转身往书房跑去,宫女见状愣了一会儿,这才急着追了上去。

弯弯想也没想就把门扇往里头推开,宫女紧张的跟了进来,接收到大皇子表示没关系的眼色后,边退出去边把门给关上了。

弯弯意外的发现程曦骅居然也在,她先是一愣,随即恶意浮上眸光,她随手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一旁的几上,朝他笑得没心没肺,满脑子都在想着要怎么制造下一波谣言。

程曦骅的视线在与弯弯相对的那一瞬间,心跳又乱了,呼息也跟着失却沉稳,脑子热烘烘的,像是有人在里头蒸馒头似的,偏偏这馒头又蒸得似熟非熟,软软的一滩面糊,搅得他理智尽失。

他不懂为什么每次一遇到她,从小到大师父教导自己的沉重稳健,都会一瞬间变得毫无用武之地,随即心里就会出现一道声音严厉警告着他,她是个危险女人,而且是非常、非常危险的那种,比连姨娘还要危险十倍,她为他带来的灾祸,绝对大到令人难以想象,他必须快点转开视线,快点离开有她在的地方,要不然就是把她当成路边石头,必须对她无动于衷……

于是他顺应心中的警告,把视线转开,毫不掩饰对她的嫌恶。

他这样的反应,想当然耳,又踩得弯弯的骄傲吱吱叫,她感觉到胸口有一把大火在烧窜,但脸上笑意越盛,干么这样呢?她可是人见人爱的好公主,要是他肯冲着她笑两声,说不定她就放过他了,从此义结金兰、兄妹相称,有好处大家享,有好康大家一起A,可他偏偏要弄出这副死德性……唉,人之所以不幸,都是自己的性格造成的,所以啊,性格成就人生,这话,有道理得很。

恶意浮上眼帘,假装没发现对方的憎厌,弯弯眉开眼笑地蹦跳到程曦骅跟前,带着谄媚的笑容说道:“程大哥,你进宫怎么没告诉我,我有东西要送给你啊!”说着,她极尽所能的表现出偶像剧甜心女主角那热情澎湃、活泼大方、天真可爱的模样,拉起他的衣袖甩啊甩的。

程曦骅的内力在体内运行一周后,好不容易才让呼息回复正常,心跳渐渐回稳,总算克服她带来的影响,怎料她突然的碰触,让他的思绪在瞬间又乱成一锅粥,莫名其妙又乱七八糟的感觉再次跃上心头,使得他的浓眉好似打了上百个结,他猛然抽回衣袖,气愤咬牙怒瞪

着她,企图用冷冽的目光阻止她过于热情的举措。

“无功不受禄。”他的声音更是和千年瓦上霜有得比。

她其实也在咬牙隐忍着怒气,不过她咬牙的模样可爱多了,带着笑,眉弯弯、眼弯弯,连嘴角都弯得好可爱。

这是百分之百、千分之千的拒绝,这样的男人很不绅士,应该再好好教育,可是要由谁来教呢?唉,佛也说过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谁让她是佛心来着,这种重责大任也只能由她来承担了。

见她仍朝着自己露出朗爽的笑意,程曦骅只觉怒意更盛,心跳也越来越快,一张脸更是涨得都微微泛红了。

见状,她忍不住好笑的想,要不是他的表情太残暴,她一定会误会他是在害羞,想到这儿,她笑得更开心了。“不过是送点小东西、表表心意,哪需要什么功不功的。猜猜,我要送程大哥什么?”

不行了!他的气血逆行,快要走火入魔了,师父不在身边,无法立时施救,他只能自救,别过身,他快速默诵内功秘法。

弯弯错愕的瞪大眼,哇咧,她长得是有这么吓人吗?他这是什么态度,多看一眼会作恶梦吗?好!他不想看,本公主非要他看!

她发誓,两辈子加起来,她还没有这么幼稚过,都是程曦骅激发出她的幼稚神魂,于是她转到他而前,伸出小巧可爱白皙的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胸口。

顿时,程曦骅只觉全身发热,一股热流往脑袋,还有……下月复窜去,啊!他双手紧握成拳,不断提醒自己,她是大皇子的妹妹,是好友的亲人,他不打女人,他的拳头只能对付敌人……

不能用刀用剑用武功,他只能使出厌恶目光,试图把她射成筛子,那是会让敌军退却五里的凌厉眼神,如果她稍微有一点脑袋,就不会傻得继续贴过来。

弯弯有没有脑袋?有!那她要不要继续贴过去?当然要!

她有恃无恐嘛,谁让她爹是皇帝,她娘是皇后,就算天底下的人都想砍她,也没有人敢真正动手,所以,招惹恶犬?怕啥,他脖子上绑着钢炼呢!

他越是对她摆出一张冷脸,她就越要对他散发热力,谁让她的外号是亲亲小太阳,喔,这是她说出口的前一秒才帮自己取的。

第二、第三……忘记是第几度她冲着程曦骅张扬明媚笑脸,接着甜笑说道:“我绣了个鸳鸯戏水的荷包,程大哥肯定会喜欢的。”说完,她偏着头等待他的反应,他要是再不说话,并蒂莲花、多子石榴、蝙蝠飞福就要出笼了。

她想,约莫是他的肤色黝黑,否则应该可以看见传说中的一阵青、一阵白,如果他的体质林黛玉一点,她就可以看见斑斑血迹落衣襟,可惜……都没有,肉眼唯一观察得到的,是他的五官线条变得更为僵硬,紧抿的双唇不见血色,这应该可以解读为他快被她气炸了吧!

齐槐容在一旁静静地观察两人的互动,若有所思。

程曦骅不耐烦女人,他很清楚,不只是针对弯弯,而是对所有女人,进京近月,不少女人想制造机会接近他,可是他从不参加任何宴会,连上门说亲的媒人也都被他的臭脸吓得心惊胆颤,夺门而出,他现在一心一意只想建功立业,对男女之情毫无兴趣。

至于弯弯嘛,从小就善于察言观色,懂得要顺着每个人的毛模,因此每次父皇恼了他们,她总是被推派出去缓和气氛,所以他无法理解,这样聪慧又敏感的弯弯,怎么可能看不出曦骅的不耐烦?既然看得出,为什么每次都要招惹他?

目光中带着分析,他眼也不眨地望着妹妹得意带笑的小脸。

程曦晔被惹恼了,要不是有事与齐槐容相商,他早就一纵身,施展轻功离开。

在“无功不受禄”之后,他再度开口,说的话比之前那句更没礼貌——“公主自重。”

弯弯暗叹一声,教育失败啊,亏她还为他进了一趟地狱,他还不懂得绅士的定义。只不过他要她自重?何必,她天生身分比人贵重,不必再重了啦。

她还是一样的笑、一样的开心,好像人家说的不是“公主自重”,而是“公主好可爱”。

“曦骅哥哥,你不喜欢鸳鸯戏水吗?不然你喜欢什么图案,你说说,我重新替你绣一幅。”注意到了吗?是进阶版呦,从程大哥进为曦骅哥哥。

程曦骅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她是笨蛋还是脑子被驴踢傻了吗?为什么他已经表现出“想要把她掐死”的张狂,她还不懂得知难而退?不过想来他是被气到昏头了,忘了有一种人的性格是越战越勇、遇强则强、吃软不吃硬,弯弯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每次只晓得跟她来硬的,只是适得其反。

“说嘛、说嘛!曦骅哥哥,你说嘛!”

见妹妹说着说着又想把手伸出去抓着程曦骅,再看向程曦骅那头顶心都要冒烟的火大表情,齐槐容决定不袖手旁观,他走到两人中间,缓和气氛的道:“你那手女红,鸳鸯?甭说笑了,上回你给大哥绣了一竿修竹,几个宫女围在一起猜测那是什么,有人说是烂菜梗子,你还不乐意呢。”

既然大皇兄插手,她只好平息战火,放程曦骅一马,谁让槐容是她亲爱的大哥哥呢!于是她哼一声,别开眼,程曦骅不爱看她这张沉鱼落雁芙蓉面,难不成她还爱看他那张魑魅魍魉修罗脸?

那话说得真好,女人的青春长在脸上,男人的青春长在口袋里,他肯定口袋够深,否则京城里那堆名门淑媛怎么会迷他迷得欲死欲仙?听说媒人都快踩破程家门坎了。

不过他以为这样就很了不起吗?她这堂堂公主也是千人求娶的说。

在心里月复诽一阵后,她才假装可怜的望着大皇兄,噘着嘴道:“大皇兄,你别掀我的底呀。”

“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找皇兄做什么?”

弯弯笑道:“月初了,提醒大皇兄一声,咱们的春水堂之约。”

春水堂不是卖泡沫红茶的,是间药铺,是她十岁时,瞒着父皇、母后,与大皇兄合计开设的,专为穷人免费看病、送药。

她的零用钱够多,金银珠钗对她缺乏吸引力,几年下来,虽然病人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却还能照应得来,就算不行,还有大皇兄这个财主呢。

每个月初,她得到春水堂义诊,这事儿自然得瞒着长辈,因此他们往往以出游为借口,兄妹俩一起出宫。

“放心,不会忘的。”

“四皇弟那里,大皇兄有空得敲打敲打,那家伙别的不会,就会告状。”

“四皇弟答允过我,绝对不会出卖你。”上个月楠容出宫,恰恰撞见弯弯在帮病人义诊,将她抓个正着。

“最好是!每次只要母后一板起脸,他什么话都全招了。”弯弯无法认同的翻了个大白眼。

“这事儿包在我身上,还有别的事吗?”

“嗯嗯。”她从袖口抽出写满药材的单子和银票。“这得麻烦大皇兄。”

“你老把银子往春水堂丢,身边缺不缺钱?”

“不缺,我有父皇母后供吃供住,日子好过得很,哪能缺什么?”

她什么都不缺,缺的就只有成就感,成天吃喝拉撒睡,不做一点正事儿,她会觉得自己是个废人。

“银子不够用,要记得说。”

“大皇兄真是好人,那……这个,就有劳大皇兄了。”她吐吐舌头,笑眼眯眯的说完,把白玉纸在桌上摊开来,这才是今天她来找大皇兄的目的。

原本背着兄妹俩、看向窗外的程曦骅,发觉她不再把注意力投在自己身上,忍不住好奇心驱使,转过身,就见他们兄妹倾身对着桌上的图纸指指点点,那是一张人体图样,上面点上无数红点,他是习武之人,一眼就看出那些红点正是穴道所在之处,这下子他更感好奇和困惑了。

“你要这个做什么?”齐槐容问。

“太医院最近进了许多新人,我觉得对着图纸背穴位,不如有真的小铜人在眼前,一天多看上几遍,自然就学会了,等穴道背熟之后,在外面覆上牛皮,就可以直接练习针灸,倘若穴位不对,银针刺不下去……”

“换言之,这小铜人要似真人大小?”

“我是这么希望的啦,如果不是太贵的话……”她笑得很巴结,毕竟银子不是从自己口袋掏出来的,不能过分要求。

“没问题,不就是个铜人,要不要直接做两个,一个穴位外露、一个用牛皮覆上?”对于这个妹妹,齐槐容向来慷慨。

“真的可以吗?”弯弯扬起长睫,吐吐舌头,脸上漾着吃人嘴软的羞涩。

齐槐容心想,这样的妹妹很可爱、很讨人喜欢,她的眼睛闪着光,眉毛扬得老高,像是不小心捡到糖的小孩,如果她不要装神弄鬼,不要老是讲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更不要传出无聊谣言,也许曦骅对她会增添几分好感,他其实有意撮合妹妹与好友,不过眼下看来,这任务大概比扫荡北夷更困难。

“不过分,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皇兄。”

“这是一定要的啦!大皇兄,我先回去了。”挥挥手,她转身离去,临走前,她不经意瞄到程曦骅正注视着自己,她马上朝他露出一脸花痴样,还抛给他一记飞吻,见他瞬间浑身僵硬,活像见鬼似的,她心底那得意啊……啧啧!

“等等。”齐槐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唤住正要离开的她。

她脚步一顿,回过头问道:“大皇兄还有什么事吗?”

“生辰时,我送你的玉佩呢?”

“在匣子里啊。”

“确定?”

他的态度让她有点不确定起来,不会吧,她把东西放错地儿,连同那些珠宝一起卖掉了?“应该……确定吧,我回去看看,再给大皇兄回话。”

齐槐容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不必麻烦了。”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他送给她的玉佩,在她眼前晃了晃。

这丫头天生不足,虽然有太医悉心养着,平日里看起来无病无痛、健康得很,但秋冬一到,就全身冰冷,小小的屋子不燃上五、六盆炭,便一刻都坐不住。大伙儿到她屋里都热出满身汗了,她还得盖着被子,才能有几分精神。

为此,他特地寻来这方暖玉,让她随身佩戴,吕太医也说,确实多少有些帮助,谁晓得这丫头竟然把如此珍贵的玉佩拿去换银子。

见状,弯弯满脸羞愧,小小声的道:“大皇兄知道的,我不爱这些珠珠翠翠的,挂在身上,麻烦。”

“这不是普通的玉,你给我天天戴着,到了秋冬,白然知道它的好处。记清楚,不准再卖了,要是被我发现……”他横眼瞪她。

“所以,我真把它给卖掉了?”

“嗯。”他从鼻子冷哼一声。

“既然卖了,怎么会在大皇兄这里?”

“看见春分、榖雨揣着包袱,鬼鬼祟祟出宫,我把人拦下,从那包东西里翻出来的。要是丢了它,我可不知道要到哪里再找第二块!”齐槐容打开链子,亲自替她戴上。“要是让我发现……”

“知道、知道,下次不会了,我一定天天戴着,大皇兄可以随时检查。”

“你最好说到做到。”

“一定、肯定、人格保证!”她正经地高举一手发誓。

他被她逗得忍不住失笑。“你还有人格可以保证?”

“有,多得很呐,大皇兄需要的话,我天性慷慨,可以分你一些。”弯弯笑得可开心了。

“好了好了,别一天到晚只会耍嘴皮子,快走吧。”齐槐容受不了的轻摇摇头。

“遵命!”她朝他做了一个举手礼,便又蹦跳着离开了。

送走了妹妹,齐槐容一转过身,就发现程曦骅正专注的望着她的背影,他微微一笑,马上替妹妹美言道:“弯弯不是个讨人厌的丫头。”

程曦骅不赞同的微挑起眉,是吗?老王卖瓜,看不见自己卖的是拐瓜劣枣,他怎么看,齐弯弯都是个危险的丫头,天底下还没有哪个女人能够让他如此心慌,她……不过他当然不会把这样的心声说出来,他望了一眼桌上的图,问道:“这要做什么?练武功?”

“弯弯跟着御医学习医术,她很聪明,御医们都称赞她是华佗再世,医理、药材,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

“她是公主,光是肯纡尊降贵学习医术,就会有无数人想捧马屁了。”程曦骅实在不想这样小鼻子小眼睛,不过他可不认为她这个小丫头能有什么能耐。

“她的医术确实不差。”齐槐容不是没听出他口气中的不苟同,但他说的是实话。

春水堂的病人都赞美弯弯是活菩萨,而且最近有越来越多有钱人发觉,别的大夫治不来的病,到春水堂都可以治好,竟也不介意和穷人一起慢慢排队等待义诊,这是对她的医术最大的肯定,若是哪天好友可以看到她在替人看诊时那认真专注的模样,对她的印象肯定会大大改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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