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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吻(上) 第三章

“方嘉莲,妳连孩子都不要了吗?”

“我会带走儿子,反正你从来都不关心他,钧威也答应会爱他。”

任凭生屏息听着,紧张自己未来的命运,他希望爸爸同意,让他跟妈妈离开。可万万没想到,爸爸的回答竟然是——

“看来,那孩子有可能不是我的种。谁知道你们搞多久了?我要验DNA!要是让老子知道我在养别人的孩子,妳就死定了。”

“你敢?不准你这样对他!”方嘉莲尖叫,崩溃地嚷嚷。

任凭生听见爸爸用冰冷的嗓音继续说——

“如果不是我的种,我就是虐待他或是丢到孤儿院,也不会让妳带走。妳爱赵钧威就去死,我会帮他办冥婚,让他娶妳的牌位回去,成全你们!”

方嘉莲哭嚎,发出像野兽般的吼叫。“为什么要折磨我?儿子是我的!是我的!你要看我死了你才高兴吗?”

父亲的话太可怕,令任凭生骇住。他警觉到自己是拿来勒索妈妈的人质,是用来惩罚妈妈的武器,他甚至可能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那他会——寒意沿着脊椎骨往下窜,他深深吸气,却止不住颤栗。

任凭生怔怔地走回房,张妈默默跟在后头,不晓得这孩子听见了什么,连一句话都不说。

回房后,任凭生躲进被子里,背对门躺着。

稍晚,房门被推开,一阵酒味袭来。

“夫人?”张妈坐起。

方嘉莲失魂落魄地走进来。“回妳的房间吧,今天我要跟儿子睡。”

张妈点点头,随即走出房。

任凭生睁着眼,他没睡,他感觉妈妈躺入棉被里将他揽入怀。酒味呛鼻,妈妈呜咽,她的泪热热地濡湿他后颈。

“我没关系。”任凭生说。

方嘉莲愣住。

“妈可以跟赵叔叔在一起,我没关系,我会好好的。”小手握住横在胸前的妈妈的手。“所以不要哭了。”

方嘉莲将脸埋入儿子的背,儿子这么体贴,教她哭得更厉害。“可是妈妈爱你,妈妈不能走。”她吻儿子的脸。“妈妈最爱你了。”

“妈,我是爸的小孩吗?”

方嘉莲愣住,搂紧他,恨道:“你不是,他不配当你的爸爸,他是混蛋。”

“妳不要怕他,要是他再揍妳,我就打他,我会保护妳。”

“怎么保护?”方嘉莲苦笑。“没有人斗得过你爸。乖,别想了,睡吧。”

妈妈一下下地轻拍他的背,舒缓他的紧张。

妈妈好像说了很多的话,隐约听见她一遍又一遍地低喃——

“妈妈不要赵叔叔了,妈妈爱你喔,妈妈最爱你,最爱你……”

早晨七点,闹钟响起。

任凭生醒来,越过妈妈熟睡的身子,伸手拍掉闹钟,接着下床换好小学制服,整理书包。

张妈敲门,在外头喊。“少爷,早饭好喽。”

“好。”任凭生拎起书包,看着妈妈熟睡的脸。

阳光映着雪白床褥,美丽的妈妈睡容平静,看不出昨晚曾痛苦哭泣,但是左脸的瘀痕却提醒着她曾遭到残酷对待。

现在睡得这么平静,是不是作了美梦?跟喜欢的人在梦里吗?

没关系的,妈妈,妳不要哭,妳去吧,去爱司机先生,因为像爸那种人,我也非常讨厌。

在妈妈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任凭生转身离开,却在下楼时忽然停步,黑眸惊恐地睁大。

一向浅眠的妈妈,为什么今天却——

他大叫,冲回房,用力摇晃着妈妈。“妈?妈!”

她再也没有睁开眼。

离婚不成,方嘉莲服用大量安眠药自尽。

任屹将整桩事故安排成一场意外——方嘉莲长期失眠,不慎用药过量,又喝了烈酒,才不幸命丧黄泉。而她深爱的赵司机被开除,禁止来上香,丧礼刻意办得低调,灵堂就设在住处。

整桩丑闻只有任家人才知道内情,就连宅邸的佣人也被下了封口令。

整座灵堂以白玫瑰布置,佛乐日夜播放,为了给死者尊严,任屹免去瞻仰遗容的习俗。

午夜,守灵的大人们都睡着了。

趁无人注意,任凭生溜到布幕后。

他走到红桧木棺前,这木棺雕刻精美,木色黝亮,散发浓郁的桧香。他先用小手抚过棺面,接着扣住棺沿,咬牙掀开棺盖。

妈妈……他踮足窥看。

霎时空气凝结,心跳像停了。怎么回事?棺木是空的,里头放着一包包的沙袋,他呆住,不动声色地默默合上棺盖,退出灵堂。

他没有问原因,接连几日若无其事地跟着大人办丧、出殡、埋棺、祭拜。

一夜世故,从此他情绪内敛,安静寡言,也开始长心机、懂城府。这里面有文章,但他羽翼不丰,贸然追究谜团只会教大人恼羞成怒,对处境不利,所以在揭开真相前,他必须先变得够强,囤积足以和父亲对抗的实力,才能与之抗衡。

总是温柔搂着他,每天午后都要烹煮一壶咖啡,拿到庭园和他共饮的妈妈。妈妈手持咖啡器具,烹煮时的专注模样以及满室的咖啡香,是他每每想起母亲,就会忆起的回忆。

而今,望着空荡荡的厨房,他只能抱着谜团,想念妈妈。

妈妈也许没有死?妈妈是不是被爸爸囚禁,正躲在哪个地方哭,等他搭救?

从此,再也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他戴上面具,安静寡言地默默活着,尽量不招父亲注意。他对父亲的态度更温顺,因为他要依附父亲活下去,依附父亲来壮大自己,他故意让自己成为一个没有意见、没有情绪的人,他要利用父亲的资源进行他的计划,让妈妈将来可以依靠他——妈妈,由他来守护。

不料,这天晚上,他被父亲叫进书房。

“把嘴张开。”任屹命令。他旁边站着一位陌生男人,手上拿着一个透明的袋子。

任凭生心脏揪紧,双手开始汗湿。是……验DNA吗?他紧闭嘴,抗拒地后退。

如果不是我的种,我就是虐待他或是丢到孤儿院,也不会让妳带走。

那时爸是这样说的,不,不能验。

他没忘记妈妈亲口说过——“你不是,他不配当你的爸爸,他是混蛋。”

我不是他的儿子,我不能验。

“你干么?我叫你过来!”任屹拄着拐杖走来。任凭生转身就跑,但一下就被拽了回来,拖到那陌生男人身边。“嘴巴张开,只是检查牙齿——”

骗人!任凭生硬是闭紧嘴巴。

任屹气恼。“听不懂吗?张开,给我张开!”他用力掐住儿子下巴,撬开他的嘴。

他感到屈辱,面孔胀红,眼眶蓄满泪水。直到这刻才发现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能作主,他力气太小,只能无助地看着男人将棉花棒探入口中,取走检体。

两天后,检验结果证实了他是任屹的儿子。

但这两天对任凭生来说犹如地狱,他恐惧焦灼,生不如死,不断想象将要遭到什么对待。经过此事,他再也不当任屹是父亲,任屹是令他作呕的男人。

一年后,爸爸长期外遇对象吴君敏,带着七岁私生子任杰明搬入任宅,以女主人的身分管理宅邸事务。

“叫我阿姨就好了。”吴君敏蹲下,好温柔地打量他。“你长得好高喔,比我想象的帅呢。来,杰明,叫哥哥。”

“哥哥。”杰明笑喊。“你有没有玩具?我可以看你的房间吗?我有带玩具来,可以让你玩。”

任凭生望着他们。他微笑,眼色冷漠,只能就这么看着他们恣意闯入曾是他与妈妈的空间,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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