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财小娘子 第十章 意外发现咸水湖
“她真的很怕你。”
看到季小元僵硬的神情,觉得好笑的方开明还真的笑出声,为她的驭妹手段感到新奇。
“不怕打到她怕,世上没有教不乖的牛羊,鞭子一落下就听话了。”对于这种讲不听的孩子,只能高压管理。
“她是人,不是牛羊,你管得太严她就会反弹,这是一件不讨好的事。”他不希望她太辛苦,忙着为家里添进项时还得分神照顾只会添乱的妹妹。
双肩一垮的季薇叹了好大一口气,接着面露厌恶,“所以我最讨厌小孩子,不跟你讲理又任性,一不顺心就又哭又闹、扯衣服、拉头发的,让人很想一脚踩死他们。”
“你生,我来教。”他喜欢软乎乎的胖小子。
她横了他一眼,“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你急个什么劲。”
人生处处有意外,凡事都有变量,像短命的季小薇不就是遇到薄情汉,兴高采烈的出嫁,却泪流满面的回门,最后落个坏名声的下场,以死为她可悲可叹的人生做个结束。
所以在没拜堂成亲入洞房之前,什么事都不能太笃定,这年头什么事都会变,尤其是人心最不可靠。
没被她打击到的方开明笑着一抚她渐渐长开的柔女敕小脸。“一眨眼两年就过去了,我总会等到你。”
好不容易心里有个人,怎能轻易错过。
“有自信是很好,可是也要有耐性,以后这几年你会遇上不少人,也有无数的诱惑,本心守得住才是最重要的,要是被花花世界迷花了眼,再多的誓言也等于空谈。”
她来自文明社会,懂的事多,看的人广,在千百年后的社会,伦理道德并不那么受人重视,到处充满混乱和动荡,人性的黑暗和现实让人无奈。
方开明笑她的语气太过沉重,活似历尽沧桑的老人般。“我把持得住,我都老大不小了,见识过的繁华不在少数。”
“那你逛过花楼吗?”她睨了他一眼,突然问道。
忽地一僵,他面色微烫。“去过,不过只是喝喝酒、听点小曲,和朋友谈谈生意,不沾脂粉味。”
不是他对女人不感兴趣,而是那些胭脂水粉的气味太浓,呛得他不想靠浓妆艳抹的花娘太近,仅允许她们倒酒而已。
见他一脸不许再谈,有损女子闺誉的神情,季薇识趣的打住,没追问他有几个相好。
“能自律是最好,要不然我的醋劲是很大的,到时候我若做了什么就要请你多包涵了。”
爱得浅了,卷款走人,情根深种了,阉了再走,绝不便宜小三妹妹,人负她,她负人。
“你收留季小元,季家本家那边没人来闹吗?”季家老三不像是吃了亏会息事宁人的人,准会有后招。
“闹过了,但被我气走了,所以才会有我不安于室的传闻出现,我三叔父想把我名声弄臭,好让我为了挽回名声送小元回去,他的用意是要么放人,否则弄得我身败名裂,无处容身。”偏偏他不知道她这根硬骨头——难啃!
“需要我出手吗?”他能压下流言,但是他一有动作,兄长那边很快就会察觉到他羽翼渐丰。
季薇用嫌弃的眼神刺他,“少越帮越忙了,你自个儿的事还摆不平呢,别把我扯进你们的浑水里。”
“你不是已经在水里了吗?”他笑称。
他们同在一艘船上,再说你我就太见外了。
“明老头,你是来找骂挨的吗?没见我撒泼就全身长虱子似的发痒是不是?”
缺人抓痒的方开明仰头大笑,“我是关心你,不希望你再被那些烂事缠住,我想你还没听说吧,你大伯父家的堂姊被谢家退了亲,你大堂姊坐在人家门口大哭大闹,扬言要讨回公道,否则便吊死在谢家大门。”
季薇一听,来了兴趣的睁大眼,“谢家这次用什么理由退婚?”
因果,因果,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品性不端。”
“品性不端?”这也是理由?
方开明清了清喉咙,似笑非笑的忍住。“听说她有三个月身孕了,谢家拒绝承认是谢家的种。”
“哇!这实在是……”太劲爆了!季月如是新时代女性,带球上垒,她真的很不怕死。
这年代未婚有孕,与人私通,是要沉塘的啊。
见她惊讶不已的神情,他以为她是被她堂姊惊世骇俗的行为给震住,难以置信。“虽然她不像你得守三年孝,但是身为亲侄女至少得守孝一年,而今未满一年却……”
难怪谢家不敢认了,孝期内不得论及婚嫁,得等一年期满再迎娶,到时那五、六个月大的肚子也满不了人,谢家要是承认这奸生子,就等于是承认谢昌隆品德有瑕,和季月如私相授受。
然而现在不论承不承认,对谢家而言都是极伤门风的事,在他们背信悔婚的风波尚未平息前,无疑是雪上加霜,在平安镇上,富户谢家已敬陪末座,不少与季夫子交好或推崇他学问的地方仕绅皆不愿与谢家往来,怕带坏家中子弟。
如今的谢家已是风雨飘摇中的小舟,族中小辈的婚事不是很顺心,已订婚的被退回庚帖,尚在议婚的忽然打住,媒人不再上门,而其它人也乏人问津,不再是择婚首选。
人家挑媳妇、选女婿也要看对方的品性,门风不正坏人三代,谁敢与之攀亲,当日季薇在码头说过的话一传十,十传百,谢家的名声越来越差,几乎到了闭门谢客的地步。
“她这叫自作自受,当初为了嫁谢家长子,大伯父一家子合谋算计我,他们认为只要我不挡堂姊的路,她便能顶替我嫁入谢家为媳。”设想得很周到,但没料到天意难测。
“你还介意吗?”方开明问得小心翼翼,唯恐触动她的伤心事。
此时若无退婚一事,她已是谢家媳妇了。
“介意什么?”她一时没听懂其意。
“谢家。”一个令人避讳的家族。
季薇“喔”了一声,表情平静,“他们与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我爹的昔日故友,断了也就断了,没啥可惜的。”
听她真的放下了,他吁了一口气,“我是担忧季家本家的季三爷收了人家两百两聘金却给不了人,你大伯父又失去谢家这棵可以依靠的大树,他们会不会反过来找个名目缠上你。”
“你是指薛婆婆?”
他颔首,“她是季家的仆妇,私下离开便成了逃奴,依律若主人家上衙门提告,收留者也是犯了律法。”
逃奴的罪很重,轻则五十大板,重则杖毙,协助私逃者处一到三年以下的刑罚,收监入牢。
胸有成竹的季薇朝他一笑,“你不晓得我们季家的内情,其实我们的祖辈是泥腿子出身,吃过天灾人祸的苦头,所以家训有云,雇用下人不打死契,一律以活契为主。”
“薛婆子她……难道也是?”
“她是我娘去上香时捡回来的,打的是五年活契,去年九月就到期了,但是谁也没提起此事,她也就继续做下去,一直到我爹过世……”那时已没人记得她,还以为她依然是奴仆。
方开明知晓她的不容易,轻握住她的小手,“不管会不会用上,我看他们不会放过你,你离开季家后日子越过越好,做生意卖糕点赚了不少钱的事也传了出来,只怕他们看二房又富裕起来,会把主意打在你身上。”
他们的手段不外乎是在安排她的亲事上动手脚,给她找他们中意的人,连人带银子的拐卖。“不说那些了,栽下的茶苗长势如何,能适应山沟村的气候吗?”
说起茶苗,方开明也是很苦恼。“叶子蔫巴巴的,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刚长出来的叶尾有点焦掉。”
“啊!怎么会这样?我去瞧瞧。”不想他血本无归,比谁都急的季薇拉着他就在一人宽的山路上跑起来。
山林间,两道人影像无邪的孩子般掠过,点点金光从树叶的缝隙洒落,照得人脸上明暗不一的闪动。
他们原本就要往茶山走去,所以不一会儿便看见上千株茶苗种在高山斜坡,早晨的雾水已经蒸发,午间过后的岚气渐渐笼罩,淡淡的薄雾在叶片上形成,但叶片未开,也就是说吸不到水气,叶子是卷合的。
“你们是不是刚下粪肥?”有股很重的味儿还在。
方开明看了茶园管理人丁大一眼,见丁大点头。
“土肥一点不是有利茶树的生长?”丁大说道。
“那是指成株,肥厚一点倒是无妨,可这是幼苗,还脆弱得很,你一下子让它吃得太多,它的根会被烧死的。”所以才蔫蔫的,毫无朝气。
一个孩子生病了,还能活泼得起来吗?
“那该用什么方式处理?”他也是急着想让茶树快快长大茁壮,盼着两年内就能采收,制茶上市。
方开明不是心胸狭隘的人,不耻下问。
她无奈的苦笑,“多花点银子雇人挑水,早晚多淋一遍水,但要记得不淋叶子,只淋土,把土里的堆肥淋淡些。”
跟东西太酸了就加水是一样的道理,水一多就没那么酸了。
“丁大,听清楚季姑娘的话了没,以后我若不在山沟村,有关茶园的事有不懂的地方都可以问她,若是有做不了的决定也听从她的指示,她代表我。”他正式奠定她的地位。
丁大闻言,讶然在心。“是。”
他偷偷地从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季薇,觉得她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小姑娘,只是面容姣好、眼神清澈,浑身散发出一股宁和气息,没想到方四爷这么看重她。
“小师妹,我日后的发家银子就指望你了,你可得多用点心,师哥代你存嫁妆。”他话中有话的暗示男方的聘礼一般等同于女方的妆奁,新娘子在出嫁时爹娘会做为陪嫁让女方带至夫家。
听出他话里有话的季薇很不争气的脸红了,她狠狠一瞪,“我们到更高的地方看一看,排水问题若没处理好会酿成大祸。”
“都听小师妹的。”他一副“娘子说得对”的笑脸模样。
最好都听她的,这男人根本是个调情圣手。季薇月复诽。
买下的山头占地甚广,一千多株茶苗还是太少了,越往高处的茶苗种得越稀疏,两株之间的间隔宽得能行马车,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本钱太少,只好先将就了。
待一、两年后,小树长大了,枝叶繁盛,到时看起来就不会那么空荡荡了,她自我安慰这样便于采收。
两人走在茶园里,其实地面是不平的,平时有工人挖出而没回填的坑洞,这边一堆小丘,那边一堆土堆的,实在不好走,即便是走惯了山路的季薇也好几回差点摔跤。
因为一切都还在创始期,所以简陋得惨不忍睹,茶园中没有能住人的屋子,只有草铺屋顶的工寮,受雇的工人们只能睡在没床、没垫褥的地上,靠几块木板并在一起便能睡了。
“以后要做个滑竿……”这坑人的路太难走了。
“什么滑竿?”
“滑竿就是……啊!”正在解说的季薇忽地脚底踩空,整个人像坐云霄飞车似的滑了出去。
“薇儿,小心!”
方开明见状伸手去拉,但是他太过慌乱了,脚下不知踩到什么被绊了一下,人是拉到了,但身体失去平衡,反被季薇的下坠力拉着走,两人抱成团的往下滑落。
也不知道滑了多久,撞得七荤八素的两人才渐渐转醒,他们睁开眼一看是湛蓝天空,两人都仰躺着,四周是长不高的野草,有只野鹿在不远处低头吃草。
“我死了吗?”她觉得全身的骨头不在原位。
“……没有。”有些闷的男声低沉。
“可是我没有知觉。”她不会摔断脖子了吧!
“你试着动一动。”有水的味道。
试着一动的季薇立即痛呼出声,“好疼……”
“薇儿,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浑身痛得像被肢解过的方开明猛地起身,那拉扯的肌肉让他更痛了。
“我……我不知道,我不敢动,一动就痛……”她忍不住咒恨起无聊的老天,冷不防的跟她开玩笑。
“别怕,我在你身边,会一直陪着你,你忍一忍,我瞧瞧你哪里受伤了。”是手吗?还是脚?
深吸了口气,她忍住鼻间的酸意。“好,你动,我不怕……啊!轻点,好痛……喔!你想把我的手拆了吗?等……等等,你按到我的痛处了,再轻一点……”
她痛到脖子忽地一扭,微怔,继而安心,还好不是瘫痪,要不然真是生不如死了,一辈子躺在床上。
“你的手没事,滑下来的时候撞到石子,硌着了。”有几处青紫,没流血、没擦破皮。
“那我的脚呢?”她又急着追问。
方开明月兑了她的鞋袜,捏捏她莹白的小脚。“痛吗?这里有点变形,大概是月兑臼了,我把它推回去……”
“你会吗?不要强行硬推,回去后找个大夫瞧……啊!”他……他好狠,居然不说一声就做了。
盈盈杏眸蓄满泪光,季薇都哭了,实在太痛了!
“好了,不要硬走就没事,我们滑了这么久,应该是一路滑到山下了,只是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身在何处,一会儿我扶着你,我们得找条路出去,”天黑后在林子里过夜并不安全。
“我身上都是土……”好脏。
她的意思是她要清洗,满身的泥屑和草汁黏糊糊的,叫人很不舒服,不洗干净全是臭味。
“我去找水。”方开明刚一起身,季薇又惊慌得大叫一声。
“怎么了?”
“你……你的背上有血……”好多的血,把背后的衣服都染红了一大片。
他转头往后一看,故作无事的一笑,“不痛,是看着吓人而已,男人流点血不算什么。”
“不行,你必须先包扎,你还在流血。”她试着移动,一脚轻、一脚重的移到他身侧。
“这里哪来的药,一会它就不流了,你别逞强,快坐下,免得伤到你的脚……”汗滴由他额头滑落。
季薇从不认为自己娇贵,止血的草药她还认识几种,幸好这几座宝山各种树种丛生,连草药也随手可摘,她摘了用石头捶烂,拉开他衣襟便往背部那血流不止的伤口敷去,手还紧紧按着,以按压止血法止住不断流出的鲜红。
不知是她的手法见效,还是草药起了作用,约莫半刻钟,石头锐角划出的伤处血呈暗红色,已有凝结之势。
此时,一道亮光划过他们的眼角余光,他们意外地发现一座碧波荡漾的湖泊,湖的沿岸很诡异的不长草,约有三丈宽是光秃泥面。
要找水的两人很兴奋的没察觉那湖泊的异样,相扶持的走到湖岸边,注重颜面的季薇先捧一手水洗净颈胸,帕子沾湿擦擦耳后和臂膀,而方开明则口渴的掬起一捧水,低下头就喝——
“啊!好咸!”
“好咸?”
“这水是咸的。”他满口咸味,感觉更渴了。
“怎么会咸?”季薇掬起一小捧水用舌尖尝了一下,蓦地,她两眼像是捡到金子般闪闪发光。“明老头,我们要发了!”
“发了?”方开明一脸狐疑地看着她,不解她在抽什么风。
“这是海水!”她知道山沟村的地势有山有水,但大都是淡水或雪水,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海水。
可她记得当初纪老爹跟她说椰子树的生长由来时,有提到山沟村西边是海,难道他们这一路滑到西边来了?不,不可能,一座山这么大,怎么可能会滑到另一头去……
但这湖海水又是怎么来的?
算了,先不管了,她的发财梦终于要实现了!
“海水?”那又如何?方开明还是不懂。
见他还懵懵懂懂的样子,她好心的为他开释,“你不知道海水能制盐吗?本朝最欠缺的便是盐。”
此时的盐还不普及,常常供不应求,内陆国家靠海的城镇不多,盐价比米价还贵,东北一带有钱还买不到。
“你是说海水能制成盐?”方开明的心也沸腾了,两眼灼如焰火的盯着碧水连天的大湖,心里的小算盘正飞速拨动。
人类取得盐结晶的最古老方法是蒸发法,利用太阳蒸发得到盐,可适用于海盐、湖盐和池盐,而依照采盐的方式又分日晒和渗漏两种。
日晒法又称水漏法,利用阳光蒸发海水,盐田是由七到八块田地组成,当涨潮时海水流入贮水塘,任其自然蒸发浓缩,然后以水车将水灌入第一块凝集田,接着再到第二块、第三块,以此类推,在这过程中海水不断被蒸发,当海水流入最后一块盐田时,海水便会凝固成盐粒。
渗漏法又叫沙漏法,盐田四周和内部有设水坑,涨潮时海水流入坑内,坑内是小块的凝集区,盐田中央挖三尺深的长形渗漏槽,槽底有一小坑,将盐水引进盐田旁的结晶池……
渗漏法的工序较为繁复,成本较高,但所产的盐洁白细密,是为上品。
另有煮盐法、平锅法等用火煮干盐水制成盐的办法。
无意间发现离家不远的另一头山脚下平地竟有咸水湖,季薇采用的是日晒法,她没那么多时间砍柴煮盐,也懒得挖渗漏糟,挖泥松土,她用最简单的方式取得盐巴,也不会累着自己,十足的懒人法。
“你的方法可行吗?”看着比前几日略少的湖水,方开明仍不确定她的做法是否是正确的。
湖岸的左侧有一大片平坦的空地,摆了十个大凹槽,长十尺,宽三尺,以阶梯式头接尾的摆放,各有一个宽低各一尺的缺口,下头的凹槽承接上面凹槽流下的湖水。
“你要相信古人的智慧,老祖宗的制法没有错,我看过……呃,我是说我在书上看过古法制盐,用日晒法把海水里的水晒干,留下的便是可以食用的盐粒。”电视里的风俗人文节目中都有介绍过,成片的盐田用锄头一耙便是盐。
“你说的是哪本书?”为什么他毫无印象?
“忘了,我爹的藏书太多,他总是任我拿着看,我也不记得是从哪里抽出一本就看着,当时没太用心,仅把大概步骤在脑海里想过一遍,所以我也在尝试做做看。”没有勇于尝试就不会成功,椰女乃、椰子粉不就是被她给做出来了。
季薇颇为自豪她的永不放弃,凡事总要先试一试再说,一试不成就再试,老天爷疼惜肯努力的人,不去试就永远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白白错过上苍所给的机会。
她很庆幸有个不怎么管她的娘,还有她说什么都点头说好的弟弟,以及支持她做傻事的男人,只要她开了口,他纵有满月复的疑惑也会纵容她,继而协助她完成整件事。
“可是用晒的真能晒出盐吗?我看这些和前两日没两样,水质清澈得不见杂质。”太干净了,完全没有盐的踪迹。
季薇带着他走到第八个凹槽,伸手在水里一捞。“你看这是什么。”
在曝晒了三日之后,凹槽底部有一层白色的沉淀物,在日光的照射下看不见异样,只看得见上面的那层水。
“咦,怎么有细细白白的东西?”真的很像盐。
“你捏一撮放在舌尖尝尝。”她笑得得意,包管他满意。
方开明照做,“是盐!”
他脸上平静,但心底有如万兽奔腾,十分激动居然这么轻易就取得细白盐粒,而且没有难闻的异味。
“是吧、是吧!我就说我行吧!你再来瞧瞧这最后一槽。”她一副“乖宝宝得到嘉奖”的骄傲样,拉着他走向第十槽。
由高而低的十个贮水槽,到了最后一个的水最少,但是它凝固的结晶盐却是厚厚一层,不用怀疑,肉眼便可看到那白色凝固物的底层,大约有二十来斤的盐。
“薇儿,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同一个夫子教出来的,我不如你。”他敬佩之余又有些自觉不足,她的聪慧是他所不能及的,夫贵妻荣这句话要改写了。
那是我受了十几年的教育,又在社会大学混了五年,姊是高材生,你当然比不上我!她小有得意的故作谦虚,“你跟我爹学的是学问,我是被我爹宠着看看杂书,两人的立足点不同,懂的东西当然不一样。”
说得有几分道理,他读的是圣贤书、君子之道,她看的是山海经、游记、奇情异志,两人所见所知确有不同。方开明心里平衡了,觉得自己还不算太差,至少在做生意方面很有天分,不用人教。
“这些量还是不够,装满半船至少要三千斤……”该卖到哪里呢?西北还是东域,哪儿最缺盐?
“打住、打住,你跳得太快了吧!咱们还没分成呢!”想独占?没门!她辛苦了好几天,不是要拱他当神的。鼓着腮帮子的季薇眼神透露出不满,似在说她肯跟他分享成果是他的荣幸,他该感激涕零,而不是过河拆桥。
一提到分成他就笑了,眼露宠溺,“咱们是自己人何必分你我,我的不都是你的。”
“可是我的不是你的呀!有谁听过靠女人的嫁妆养家,那是死了丈夫的寡妇,以及嫁了个没用的窝囊废丈夫,你认为你是何者?”想坑她还得多练练,一日名分未定就是两家人,兜不到一块儿。
他失笑,因她似是而非的歪理。“薇儿,凡事计较太多反而失去更多,你要学着把心胸放宽。”
丈夫的财产不都归妻子掌管,早晚在她手中。
季薇挽起袖子冷笑,“五五分。”
清冷男声跟着喊,“四六分,你四我六。”
“怎么又跟椰子制品一样,没有我,你弄得出盐吗?”他老是要压她一头,真是气人。
“少了我居中牵线,你能卖到好价钱吗?难道你要一担一担担到镇上卖,盐在平安镇可不是什么稀罕物。”他话中之意是贱物卖不到高价,得往更内陆去卖。
“奸商!”她气愤。
被骂奸商,他反而低声轻笑,无奸不成商。“别忘了还有盐令,没有盐令贩私盐罪很重的。”
他倒可以从京里的舅老太爷那儿弄到盐令,林家在朝中有人当着官,一只盐令并不难到手。
“你……你就捏着我痛脚,我一个小村妇没有当官的亲戚。”她最吃亏的一点是没有靠山,除了眼前笑得很讨人厌的家伙。季薇觉得很不服气,她家只有靠不住的极品叔伯长辈。
方开明眼神一热地看向她的小脚。“美人香足暗香微送,小生难忘幽香迎鼻,似那春日百花开。”
他说的是那日她的脚月兑臼,是他帮她卸了鞋袜推回去的,玉足在手如暖玉,叫人爱不释手。
“你调戏我。”她愤然。
见她快要翻脸了,他也不好再取笑她,真把她惹恼,她真会让他娶不到老婆。“好了,不逗你了,其实你仔细一算并不吃亏,船由我出,生意由我出面接洽,运送也由我全程盯着,再加上盐令,你出的只是盐而已。”
季薇知道他说的没错,可是心里穿越人的优越感让她不想承认他是对的。“好吧,四成就四成,不过我也不占你便宜,是扣除所有费用的净利,包含税金,我赚钱也为国库增加收入。”
“好,成交。”和她做生意的好处是够爽快,从不拖拖拉拉、拖泥带水的,一句话便拍板定案。
“制盐要在阳光充足、气候干燥的时节,你要三千斤盐,我可以供给,但是你要再给我这样的凹槽一百个,一个月后交货。”
她约略的算过,蒸晒结晶是两到三天不等,十槽收获三十斤白盐,三天收一次盐,三十天刚好三千斤,误差不出一百斤,她赶得及交给他出货。
但是早晚各添一次水对她的负担太重,她不是只有制盐一件的活儿要干,田里的作物得顾着,椰子的采收和加工物的制作,她还要盯着季小元不作怪、福哥儿的课业……
所以她需要人手帮她。
于是她想到哑婆薛婆子,不识字的薛婆子无法泄露任何秘密。
他们制盐的事还不能公诸于世,只能小规模的制作,偷偷的卖,等两人的实力壮大了,才能从暗处走出,正面出击。
银子呀银子,可爱又迷人,为了得到它得历经千辛万苦,可是拥有它却不容易,太多人想抢,占为己有。
“没问题,我让匠人连夜赶工,再让清河送来,你只需把盐弄出来,其它事不用你烦心。”他会打点好。
有人护着的感觉真不错,她喜孜孜的想着。“你要怎么瞒过你兄长们的眼线,你要自个儿买几艘船,不然老是躲着他们有什么意思,干不成大事。”
黑瞳一闪,他嘴角噙着笑意。“你说的与我想法不谋而合,正巧我有两艘船,挂在别人的名下,每年腊月方家会往各地送礼,年后走春,我打算利用这两次贩盐,以跟船的方式让我的船跟到北方,先试试盐在北方的买气如何再酌量增减。”
不过他估计是不够卖的,因为盐在北方很抢手,游牧民族什么都缺,粮食、布匹、茶叶、盐,每一样都贵得离谱。
季薇很现实的扯着他的袖子,笑得分外明媚。“你还要不要买船,我能不能参一股?卖了盐我就有银子买半艘船。”她想投资船业。
看她眼中的小狡猾,不生恼的方开明一指点上她的鼻头。“算你一份,谁叫你是我娘子,不偏着你,偏着谁?”
“师哥,你真好。”她笑眼眯眯的展现娇媚。
一听她嗓音软绵绵地喊他师哥,他顿生警惕。“小师妹,你又想干什么,危险的事不许做。”
她当下好温柔的娇着软声,“一点也不危险,只是想去个山洞寻幽探秘,说不定有宝藏。”
“山洞?”他怎么觉得危机重重?
“你不想知道咸水湖的海水打哪来吗?我这些天思前想后,想不到它的源头,但却意外发现顺着湖岸旁的山沟往西走,会有个十丈高的大山洞,山洞里面黑幽幽的,每日都有大量海水涌出,再顺着山沟流进湖里……”海水有潮汐变化,一日两次。
季薇无意间发现申时过后咸水湖的湖水会升高,而巳时近午时则会少了五分之一的高度,她心下怀疑,便起了探究之意,于是特意观察几天,终于让她知晓是海水的涨退因素。
跟着水走,她找到山洞,也揭露咸水湖的秘密,她猜山洞肯定是直通大海,每日的海水涌入造就了咸水湖的永不干枯。
这也说明了山沟村里为何有椰子树,大概是来自南洋的船只在海面上翻覆了,几千颗椰子随波逐流被打上岸,其中一些随潮流流进山洞,被风打的、被猴子带的,因若干因素来到了山沟村内,形成零星长成的椰子树群。
“薇儿,那看起来很危险,万一我们走到一半海水涨潮了呢,到时谁也逃不掉……”只有灭顶的分。
“所以我准备了这些呀!”她献宝似的展现逃生用具。
绳索一条,互相系着才不致飘走,防身砍刀各一、火把、水筒、干粮一人一份,还有空的皮制水囊,当氧气瓶,可换气用,真要来不及逃生还能以此呼气、吐气,延长被救的机会……
总之她想得很齐全,该带的全都带了,放在她惯背的箩筐里,为了预防突发事件,她还带上了伤药和解毒丸。
“薇儿……”看她准备得齐全,方开明不由得抚额申吟。
“走啦!走啦!今天是冒险日,我估算已经开始退潮了,一直到申时二刻才会开始涨潮,因此我们现在赶去山洞正好,若进去深处不见出洞处或有亮光便折返。”
半拉半扯的,两人顺着山沟走,真瞧见一个可行船的大洞,潮水打在他们脚上,但是可以很清楚的看见海水直往后退,退潮的速度是人的双脚所赶不上的,很快的退得一干二净。
海水涨潮时并未涨满整个山洞,约一半高而已,因此只有洞壁两侧在滴水,上头的山洞顶是一滴水也没有。
很庆幸的,两人走了许久后他们就看见出口了,即便是心有疑虑的方开明也感到兴奋起来,挽起裤脚朝洞外奔走,一片很蓝很蓝的天空、很蓝很蓝的海水跃入眼中。
“哇!好多发菜和海带,还有螃蟹和贝壳……明老头,我摘海菜你捉虾蟹贝类,快,分工合作,我们又有大进项了,你等着数银子数到手软吧!”大海,我来了!
看着她宛如宝石般明亮的笑脸,已经很认命的方开明露出爱怜的神情,腰一弯捉起横着走过脚旁的超大螃蟹。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带来的箩筐已经装不下了,季薇索性用绳索将长长的海带捆一捆,让身边的男人背着。
“咦,你们在干什么?”
远远走来一名老妇,惊讶地看着出现在海边的两人,在问明原由后更讶异的笑起来。
“你们要吃海草?呵呵,这些是没什么味道的,不好吃。”
季薇脑子动得快,连忙抢先开口,“那你们能不能采好搁一处,我三天来收一次,以斤数论价,还有鱼虾蟹什么的我也要……”
方开明看着身边的她,眼中充满笑意。他的小娘子满脑子都是商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