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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夫 第十章

第七章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当楚天一疾步赶到安王爷的外书房时,又听到了另外一个坏消息:邵荣逃跑了。

楚天一紧握着拳头,勉强压下自己烦乱焦躁的情绪。

安王爷楚玉的表情倒是波澜不惊,他看着自家女儿,问:“关于邵荣,你有什么看法?”

楚天一没想到父亲会先问邵荣,斟酌了一会儿,才说:“都怪我,当初被美色所迷,行事鲁莽。邵荣虽然没有大智慧,小聪明却不少,他应该已经猜到了我的真实身分,楚天一和楚无双其实就是同一个人。我是女的,在外人眼中,我们就是欺君之罪。他这次逃跑,大概是因为我『娶』了萧筠,他怕我们杀他灭口,所以干脆逃跑。我猜,他大概会利用我的身分秘密,投靠我们的政敌吧?”

楚玉点了点头,问:“那么你现在准备怎么处置这件事?”

楚天一皱了皱眉,“先加派人手,把他抓住。如果他真的落入政敌之手,一旦秘密被公开,哪怕皇帝和摄政王都清楚我的身分,为了堵住悠悠众人之口,安王府很可能还是会受到严厉惩罚。”

“抓住邵荣之后呢?”楚玉继续问。

“这……”楚天一犹豫了。

她知道安王爷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可是她却无法轻易说出那个“死”字。

她叹口气,“以逃兵论罪,先把他关个三年两载再说吧。”

邵荣虽然逃跑了,但是说他投诚政敌、陷害安王府也还没什么证据,目前也仅仅是楚天一父女俩的猜测,如果因此就将邵荣置于死地,现在的楚天一还真下不了这个狠心。

在后世,惩罚罪犯讲究证据确凿,不可轻易冤枉一个人。但是在古代,当权者却往往讲究“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穿越而来的楚天一在这两种观念中摇摆不定,要如何拿捏好分寸,对于她来说还需要时间。

邵荣目前最大的罪过,就是他勾搭了两个身分贵重的女子,还害得其中一个姑娘怀孕,他一心想靠着有权有势的女人一步登天,结果却把如意算盘打错,满盘皆输。

楚玉盯着楚天一,楚天一被那双宛如鹰隼般的锐利眼神盯得心头发慌,正准备问怎么了,楚玉却低下了眼眸,淡淡地间:“那你再说说,乌天雅之事怎么办?”“刚才紫柳说,被袭击的暗卫是中了蛊毒而死,说明绑架乌天雅之人,极有可能是本地土族,是和乌奈部落有争执的其他部落,比如乌萨,他们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为了争土地争奴隶,私下器械相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所以呢?”

“派人去安抚乌奈,同时派人去了解乌萨那边的情况,当然也有可能是别人,所以还要多加派人手,将最近和乌奈部落有过争执的其他部落都彻底查访。”

楚玉点头,“这件事就由你来负责,说起来,乌天雅也算是因你而出事,你务必要将这件事处理好。”

“是。”楚天一抱拳领命。

楚天一转身准备出去,却和急匆匆进来的家将险些相撞,家将草草对她抱拳道歉,然后对楚玉道:“王爷,部落联合起兵作乱了!他们的反叛大军已经向安平城方向行军过来。”

“什么?!”楚天一大吃一惊。“到底怎么回事?”

楚玉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神色肃穆。

家将单膝跪在地上,额头冒出冷汗。这西南边疆平静了十多年,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大规模的叛乱,心里也很惊慌。

“根据前线传来的消息,这次共有六大部落联手,号称聚集了五万人马,他们应该早就存了反叛之心,否则不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就集合起来。”

“叛乱的理由是什么?”楚玉问。

“他们的箭头直指我们安王府。”家将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道:“说我们鱼肉百姓,乱加赋税,他们没有活路了,才愤然反抗。”

“鱼肉百姓?乱加赋税?我让他们没有活路了?”楚玉几乎被气笑了。“我们安王府掌管的是边疆军权,民政、财政大权在布政司手里,和我安王府有何关系?对了,西南布政使何梦雄呢?”

“属下已经派人去请何大人了。”家将回答。

楚玉长吸一口气,转头对楚天一说:“不管原因如何,既然叛乱已起,便无法轻易善了。你带着我的虎印,立即去军营点齐兵马,准备迎战。既然那些乌龟王八蛋不会好好说话,咱们就先把他们打趴再说。天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往日总说自己已经学有所成,今日为父就看你如何表现。”

“是!”楚天一双手接过安王爷的虎符大印,转身离开。

按理来说,虎符大印有二,领兵大将和皇帝各执其一,需要作战时,皇帝将自己手中的半块虎符大印交给领兵大将,虎符合二为一才能调动兵马。但是安王府长年驻扎在西南边疆,管理着许多桀骜不驯的少数民族,他们动辄就要闹点事,为了不拖延平息战乱的时间,先皇把自己的半块虎符交给楚玉之后,没有再收回去,这也算是先皇对安王府的信任。

楚玉望着楚天一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命家将起身,轻声道:“八百里加急,将部落叛乱的消息立刻传给京城。”略微停顿了一下,他又迅速补充:“单独发一封信给摄政王,就说我有预感,这次叛乱可能会较严重,酌情申请周围驻军迅速支持。”

“是。”家将领命离去。

楚玉的眼神微微一扫,暗影里一名暗卫现身走过来,单膝跪下。

楚玉双手负在身后,来回踱了几步,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邵荣,处理干净,别留后患。”

“是。”暗卫又隐身在暗影里,瞬间消失。

邵荣或许是无辜的,或许他只是一个贪圆的浮夸之辈,但是谁叫他倒霉遇到了这么多事?如果在太平时节,楚玉或许还有耐心陪他玩玩,但是此时兵戈已起,为免后患,楚玉只能选择快刀斩乱麻。

楚天一狠不下心,但是久经沙场的楚玉不会有半分妇人之仁。

楚玉玩弄着大姆指上的玉扳指,走到院子里,仰头看看乌云涌动的天空。

“风雨欲来,看来是有人要存心对付安王府了啊。呵呵……我楚家几代忠良,也要走到尽头了吗?”

战事的发展比楚玉料想得还要严重,加入叛军的部落首领越来越多,而且还趁机掠夺平民、打家劫舍,西南边疆黔三省都迅速陷入战乱中。

西南布政使何梦雄却老早就携着官印逃跑了。

而更糟的情况是,安王世子楚天一失踪了。

起初,楚天一作为先锋军,带领了一万人马率先与叛军正面相遇,第一仗她打得很漂亮,歼敌两千余,俘虏小头目十数人。

只是属下交给安王爷楚玉的战场密报上有附加提示:世子的身体状况不佳,看到尸体就会呕吐,两日夜未曾进食。

为此,楚玉还加派了几名军医去为楚天一看病和调理肠胃。

之后,不知道楚天一是因为打了胜仗而骄傲,还是中了敌人的诡计,第二次出兵时,楚天一和她的先锋军被擅长攀山越岭的土族人带到了阴沟里,一万兵马拼死抵抗,几乎全军覆没,而最终楚天一也消失不见了,包括她身边最亲密的两个亲卫紫柳和连翘。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楚玉几乎一夜间白了头发。

他站在指挥大帐里,手里拿着这些日子来搜集到的各种情报,满是青筋的手在微微颤抖。

西南布政使何梦雄这些年一直在做不法之事,他不仅收取朝廷摊派下来的赋税,还再额外多征收三成。

本来朝廷赋税就够重,再额外征收三成,老百姓就完全没有余粮了,根本就是要把百姓活活逼死,也难怪一旦有人造反,老百姓就立刻加入。

何梦雄多收的赋税并没有自己私藏,而是贡献了四川的裕王,因为何梦雄从一个小小的秀才能够做到布政使,全是靠了裕王的提拔。

但最讽刺的是,何梦雄其实是楚玉侍妾银杏的表哥,他能够从卑微的布衣,在短短十几年中接连高升,最后稳坐西南布政使之位,在别人眼里,却是仗了安王爷楚玉之力。

再然后,安王府的管家姬重白,他其实很清楚这些年何梦雄的所作所为,可是他却没有向楚玉禀报过,甚至刻意拦阻这些消息,在楚玉面前营造一个政通人和、歌舞升平的表象。

楚玉看着这些情报,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他一觉醒来,却发现身边几无一个可信任之人。

在安王府,与他最亲密的人,除了女儿楚天一之外,就是侍妾银杏与管家姬重白,结果呢?银杏的表哥何梦雄与裕王勾结,姬重白为他制造了重重迷雾。

楚玉神色惨澹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姬重白,看着这个长眉秀眼、气质温润的男人,问:“你是摄政王的人?”

姬重白犹豫着,最后还是点了头。

楚玉呵呵一笑,猛然抬腿一踹,身材瘦弱的姬重白几乎被踢出了营帐,他滚倒在地上,抚着胸口一阵剧烈的咳嗽。

楚玉怒视着他,吼道:“朝廷看我安王府不顺眼,我早就知道,我已经忍让到不娶妻、不纳妾、不生儿子了,只守着这么一个女儿还不行?你们要连我唯一的女儿都害死才满意吗?我楚家真的断子绝孙了,老霍家的江山就坐稳了?就能万万年啦?我呸!姬重白,天一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怎么就舍得?你怎么就忍心眼睁睁看着她被陷害?你的心被狗吃啦?我就是养一条狗,它还会知道回报我忠诚呢!”

姬重白捂着胸口,挣扎着起身重新跪好。

他低垂着头,说不出一个字,就算愧疚得恨不得以死谢罪,此时他也无言以对,无法为自己开口辩驳。

在姬重白的心目中,摄政王霍淳是非常伟大的政治家,前朝的藩镇割据之祸让他十分警惕,极不放心地方势力坐大,所以早早就安排了许多棋子,潜伏在地方各势力之中。

姬重白就是摄政王的棋子之一,在这一刻之前,姬重白做棋子做得心甘情愿,也认为自己做的是利国利民的正确之事。

四川的裕王一直心怀不轨,而摄政王也不放心安王府在西南边疆一家独大,因此摄政王要他诱使布政使何梦雄做下各种不良之事,挑起裕王与安王府之间的矛盾,使其两败俱伤,还可以借由战争狠狠打击边疆少数民族嚣张的气焰,削弱部落自治权,让中央集权更稳固,这是摄政王的一箭三雕之计。

当时姬重白接到秘密任务时,还暗自佩服过自家主子计谋非凡,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可是现在他的心里却有了满满的悔意。

三十六计也好,七十二计也罢,每条妙计在计划之初都让人觉得欢欣鼓舞,可是当这些计划真正实施时,百姓流离失所,兵士血流满地,身边曾经推心置月复的亲友翻脸无情,却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真实写照。

楚玉微微眯起眼,沉声道:“来人。”

几名士兵应声而入,楚玉道:“把他押下去,看紧一点。”

姬重白丝毫没有反抗,任由士兵将他五花大绑。

楚玉走到他面前,用脚尖挑着他的下巴,道:“你最好祈祷天一没事,否则就算摄政王问罪,我也要活剐了你!”

“我等着。”姬重白轻声道。

如果楚天一真的出了事,他愿意以死谢罪。

深夜,滇桂边界的山林里,有几道人影静悄悄地潜行着。

乌云压顶,树叶纹丝不动,空气闷热又黏腻,各种蚊虫在身边嗡嗡不停,楚天一左臂的刀伤已经隐隐有了化脓溃烂的迹象,又痛又痒,可是为了逃离身后的追兵,这两天他们连停下来寻找几株野生药草的时间都没有。

紫柳和连翘一左一右架着楚天一朝前快走,前方的乌天雅用匕首边砍着碍事的枝叶,边不时回头担心地看一眼楚天一。

楚天一受了伤,血流了不少,经过三天三夜的奔波逃命,她的体力已经不支,眼看就快要昏迷不醒了。

而在四人身后,还有一个肤色黝黑的年轻男子做善后,他警戒地打量着周遭的动静,同时尽量消去他们五人经过的痕迹。

年轻男子名叫乌代,是乌萨部落首领的儿子,虽然乌奈部落和乌萨部落一直不和,乌代却偷偷喜欢上了乌天雅,当他听说乌天雅赶赴安平城时,也偷偷跟了出来,在乌天雅被蒙面人挟持后,乌代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趁着他们大意时,才用蛊毒制伏了他们,救出了乌天雅。

乌代向乌天雅表达了爱意,并正式向她求婚,可是乌天雅并不觉得自己会喜欢他,而且两人的族人世代为仇,恐怕无法结成良缘。

乌代不敢强迫她,只说护送她回到她自己的族里就离开,可是他们走到半路就得知部落叛乱,战争已起的消息,而他们的父亲都在叛乱阵营中。

乌天雅听说楚天一成了朝廷平叛的先锋军官,她顿时就焦心不已,没有人比她更明白,他们这些土族是多么凶悍和骁勇善战,她真担心小白脸一样的楚天一不是边疆土族人的对手。

而事实证明,乌天雅的担心是对的,楚天一被狡猾的部落大首领符化龙引进陷坑,一万先锋军几乎被残杀殆尽,乌天雅和乌代两人带着自己亲信的族人里应外合,才勉强把楚天一和她的两个丫鬟救了出来。

之后他们就是一路逃亡。

在逃亡的路途中,楚天一为了救乌天雅而被人砍了一刀,身体状况越发危急,如果他们在短时间内无法绕回安平城接受治疗,恐怕不仅楚天一的手臂不保,连她的性命都难以保住。

自然,在这样的亡命之旅中,乌天雅也知道了楚天一的真实身分。

当得知自己倾心爱慕的情郎其实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女人时,乌天雅那一刻的复杂心情真是难以形容,只能暗叹命运真是捉弄人,一腔深情也只好全部化为流水。

天快亮时,他们终于甩月兑了苗族大首领符化龙部下的追击,几个人瘫软在地上,几乎累得连喘气都觉困难。

乌天雅强撑着精神,从树叶上收集了一些露水,小心翼翼地喂到楚天一嘴里。“喝一点,我们就快接近安平城了。”

楚天一的嘴唇苍白,已经干裂破了皮,她此时神智已经不太清醒,但是能感受到乌天雅的好意,所以本能地张开了嘴,勉强吞下了这得来不易的几口露水。

她虚弱地抬起手臂,无力地模了模乌天雅的手,“谢……谢谢你。”

楚天一感觉自己亏欠乌天雅这个好姑娘太多、太多了。

忽然,一直趴在地上的乌代一跃而起,他用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用口型道:马、蹄、声。

几人立刻翻身而起,迅速躲到浓密的草丛中。

乌代要去前头打探情况,连翘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跑了过去。

过了大约两刻钟,连翘惊喜万分地飞奔过来,低喊:“少爷!少爷!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楚天一从草丛中钻出来,问:“是援军?”

连翘重重地点头,兴奋道:“是!是纯郡王啊!是纯郡王带兵前来的!少爷!太好了!太好了!”

后面的乌代引着援军过来,楚天一远远地就看见萧韶身披战袍、头戴盔甲的样子,不由微微一笑。

真英武……真好看……

这是昏倒前,楚天一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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