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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千千岁 第二十章 夫妻同心建家园

一个月过得飞快。

良辰吉日这天,天没亮,姜凌波就被阿紫、阿奴给挖起床梳妆,之后又是繁琐冗长的一大套程序,她头晕脑胀、身不由己的让人摆布。

时间仓促,看着大妆后的姜凌波,尤三娘泪流满面,她心里的舍不得就跟挖她的肉一样痛。

虽然时间那么赶,集众人的力量,嫁衣、嫁妆都是备齐了的,当然,十里红妆是没有的,门面排场也称不上,没有绕城游街,没有热闹的送嫁,只有前方引路的兵马禁军还维持着亲王才有的规格。

没有喧天锣鼓和把人炸聋的连天爆竹,皇宫来的伶人乐队,喷呐吹奏,敲锣打鼓都显得有气无力,皇家摆明了要落新嫁娘的面子,不让她好过,一个亲王娶妻,最重要的出嫁行列竟是这般草草带过。

看热闹的路人皆在碎碎低语,这是惹了皇上不喜的后果……

随行的阿奴和阿紫强忍着气愤,把指甲掐进了手掌,但是又能如何?

随姜凌波出嫁的陪房不多,情同姊妹的阿奴自然是不能少的,阿紫和徐景也是她的人,没有异议的要跟着她走。

齐国和伍直还有几个护院到底是天十三的家臣,姜凌波嫁过去,自然要回归王府。

崔亮自愿随着她去王府,至于庄旺一家,她留给了尤三娘。

还有京城那三进宅子,她一直腾不出手去处理,往后搬去住的机率也不大,她交代尤三娘把宅子出租,多少收些租赁钱也成,或者尤三娘哪天想开了,和乔野的事有眉目,想搭伙作伴,就把那宅子送给两人当喜宅。

轿子颠着,也不知东南西北,大红盖头下的姜凌波只觉得眼中世界一片艳红,不知紧张还是怎么地,捧着苹果的手心居然泌出微微的汗意来。

没有绕城游街,感觉从宜康坊到朱雀街并不耗时,她听见了连续响了许久的爆竹声响,然后被迎出了轿门,玺王府大门张灯结彩,虽然那欢愉的喜庆看起来有些孤凄,可是王府里的内侍宫女热热闹闹的笑开着脸,穿着一应喜气洋洋的衣裳,即便姜凌波看不见,也能感受到那满满的喜气。

拉着她的手的不是喜娘的手,是一只男人的手,温暖而干燥,劲骨丰肌。

她认得出那只手,那是天十三的手。

他牵住她,引领着她迈过阶梯,跨过火炉,进了喜堂。

透过珠玉垂坠的盖头,她只能看见天十三穿着乌绡云纹底的薄靴子,和大红吉服的袍角,虽然见不着面貌,一颗晃荡的心却无比的安稳。

简单慎重的行礼后,她被领进了新房。

羊角宫灯,金漆小香鸭默默吐着金银香的芬芳,锦绣帐帏上绣着鸳鸯交颈绕头,缠枝并蒂莲开,地上加丝毛毯软厚美丽。

揭了红盖头,喝过合卺酒,天十三没有再出去应酬客人,女方的客人不多,百官臣工们没敢上门,多是礼到人不到,那些惯会审时度势的世家也摆出了态度,唯独润空和尚带着了空肆无忌惮的来参加喜宴。

揭了盖头的姜凌波看着带着薄醉坐在她身边的天十三,对他嫣然一笑,新房里红烛高照,她这一笑如同百花齐放,又瞬间化成滴水般的温柔。

“不用去招呼客人吗?”姜凌波向天十三伸出手。

“润空会全权招待。”

姜凌波噗嗤笑出来,一个光头大和尚在婚宴上招待客人,有够让人发噱的,不过由此看得出来,人生许多关头,肯挺身出来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朋友。

这新房听不见前头的灯火和笑语,宁静得宛如另外一个世界,只有悬挂无数红色灯笼的后院才显露出那么几分喜气来,但是房里的人不在乎。

“我们更衣歇下了吧?”

两人各自唤来伺候的人,阿奴和阿紫把新娘脸上厚重的脂粉给洗了,露出象牙般滋润的颜色,眉不扫而乌,唇不点而红,在烛火下映照出宜嗔宜喜的盈盈微光。

天十三让人伺候着去屏风后面洗了脸面,换上崭新的家常服,柔软绸裤,趿着履鞋,一派家居的看着也已然卸下繁重的衣衫首饰,换了一身轻便绸服的姜凌波,只觉得满心欢喜。

“你今天真美。”

姜凌波脸上一红。“你今天也很帅,五官俊朗,岳峙渊淳。”

虽然天十三不是很明白什么叫做帅,但是后面称赞的字句他可是都懂的,当然不客气的收下了。

服侍的人非常有眼色的退了出去,拢上门,离院子远远的。

天十三伸出手与她交握,看着这令他心动不已的女子,在她诱人的红唇上轻轻的吻了下去,但是干柴烈火,哪里是一个吻能解决的。

年轻的男女相偎相依的滚上了床,肌肤相贴,气息交缠,让彼此最真实的一面袒露在彼此面前,透着无比的亲昵。

帐帷被放了下来,层层迭迭遮去了男女真实的交迭影子,隐约只见男人的身子沉了下去,女子嘤嘤申吟,火热的缠绵,令人窒息的狂潮,在阵阵颤栗中把两人逼到了欢喜的绝境,继而攀升到幸福的巅峰高潮。

玺王离京去封地的时间并没有拖太久。

玺王大婚后的第十天,在一队禁军和仪仗的簇拥下,玺王的车驾从朱雀门直奔城门而过,车队人马很快远去化成黑点,路上指指点点、叽叽喳喳的人一拨拨的逐渐散去。

车队走的还是官道,出了城门十里,天十三就让人把仪仗的牌匾旗帜全收了起来,再往前十里,遣回了皇城的禁军,便让自己的府兵引导前锋,既然剩下的都是自己人,路也不赶了。

自家王爷下令,天黑前能到宿头驿站就可以。

带头骑着马匹的大雁和大鹏相觑一瞥,这还不就是怕颠了马车里的新王妃吗。

新婚燕尔,在所难免,他俩是这么想的,只是一路行去,好像不是那回事。

射水县属于临淮郡,距离京城千里远,皇帝并没有勒令限时他们要在什么时间抵达,夫妻俩更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游山玩水的兴趣浓郁,倘若遇到好山好水就令车队多租人家民宅逗留几日,要是无趣就紧着点赶路。

有时错过宿头,不得不露宿荒郊野外时,新王妃就着他们去打猎,猎来的獐子野鹿兔子烤肉吃,也不知王妃哪来那么多佐料的,大小茴香、丁香、花椒、粗盐、孜然……

不仅如此,烤青菜、烤地瓜、烤生蒜、烤蚱蜢,总之,什么都能烤来吃,最奇怪的是还真的什么都好吃。

吃烤肉不马虎,改日又或者买了人家的猪羊牛肉片成片,涮了锅子吃,种类更是繁多,还有真要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的时候,兄弟们埋锅造饭,几锅干饭能顶啥呢,王妃让兄弟们把各自的头盔洗了,底层放着干饭,铺上牛肉或者是排骨,或者火腿香肠鸡腿菜卤,每人抱着自己的头盔饭,吃得那又香又激动呐。

吃完,头盔洗洗,还能继续再用。

有些亲兵是不太认识王妃的,就算看着听着也不比大雁几个实打实和她相处过,知道她的个性如何,不过在见识了她完全亲民的作风和料理之后,很快就和她打成一片。

新婚夫妻就像雀鸟般,总有说不完的话,有时天十三陪她坐马车,那时阿奴阿紫会很自动的退出来,坐到后面的马车和别人挤在一起,有时天十三会顺着姜凌波的要求载她在马背上驰骋一番。

春末从京里出的门,他们直到夏末始抵达射水县。

要大雁说,只能怪王爷和王妃太过恩爱了!

天十三没有惊动谁,低调的住进了县令的宅子。

其实姜凌波也有些惊讶,这射水县的县令很穷,他们借住的宅子比她在宜康坊的屋子还不如。

何况,这一县的父母官压根不以为一位亲王殿下会到他们这穷乡僻壤来,即便他一月前就收到京畿下来的文书。

这皇室,阳奉阴违的事可多着,他不是没见过,直到亲眼看见车队,见着天十三本人,又确信他不是只有来走个过场,是要定居下来,这才相信上头下来的公文不是假的。

他让出了正屋,带着妻儿住到偏房,天十三也不跟他客气,安顿下来的头一天便让县令带着他去把射水县逛了一圈。

第一天他回来的晚,第二天与接下来的好几天都是早出晚归,每天回来,鞋子满是泥泞,衣衫少有一块是干净的。

每日陪着他出门的黄县令回家也是倒头便睡,黄夫人看着心疼,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为民生经济困顿,无法可施,脸上少见笑容的黄县令在拥被闭眼的时候,飘飘的应了一句,“咱们射水县怕是来了个真正想做事的人,你有空多过去帮衬着王妃。”

黄夫人知道如何整顿这穷困贫乏的地方一直是丈夫的心头大事,见他这几日带着主簿和典史们上山下海的,还为他心疼着呢,想不到那位爷是动真格的。

是夜,天十三一如往常的晚回,却见新婚妻子还没歇下,正手把手的教小包子读书认字,见他回来,让嬷嬷把陆善带下去,转身给丈夫倒了杯温水。

“用饭了没,灶上还温着菜,我让人去端上来让你填填肚子?”

“我和黄大人在外面用过了。”

姜凌波从黄铜盆子拧了温热的巾子给天十三擦脸,有关他的事,能自己来的,她从不会假下人们的手。

丈夫可是自己的,在外奔波一天不容易,为人妻的替他做些简单的事情也没什么不可以。

擦了脸,小妻子忙着给他换上舒适的家居服,把他紧了一天的金冠放下来,把发梳顺后,按他坐下,然后亲自给他换了舒适的鞋履。

“你在这里住的习惯吗?”自从来到射水县便有些顾不上她,天十三的心里不是没有歉疚的。

“黄夫人很亲切,好相处。”

初来乍到,可说她在射水县一个朋友都没有,黄夫人为人爽利,嘴巴甜,又爱笑,一天都绕着她转,见她忙着指使小丫头归置东西,直说有事就喊她一声,这才不好意思的回去。

第一印象算是好的,识趣,不死缠烂打,看见她从京里带来的物什也不见什么羡慕垂涎的眼光,是个能相处的人。

“等王府盖好,我们就有自己的宅子了,到时候你搬过去,会自在许多。”

“不急,人总要相处过才知道好不好,在这里我也有个伴,倒是你今儿个和黄大人又跑了一天,可看到了什么?”

天十三苦笑了声。“本王虽然还没能走遍整个射水县,你一定不会相信,一个县会穷成这样。”

一个小县统共只有两条十字大街,二十四个大小村落,按地理位置、气候环境来看,这个小地方上通汴水可直出黄河,下通西州,是一个天然的转运枢纽,若能善加利用发展起来,前程不可限量。

然而据黄县令所言,因为山道难行,缺乏舟楫之便,这里的居民多靠山种茶,或靠少许藏边茶马贸易维生,生活并不容易。

黄县令有心无力,发展一个地方繁荣谈何容易,要钱、要人力还要有人能带头,他一个小小县官,能做的实在有限,有苦难言。

“茶叶吗?那伍直就是个懂茶的,我那几百亩茶园要不是靠他打理,哪可能这么快就上轨道,他还替我找到几个可靠的管事。茶圜出息不高,也许是种植不得法,你明儿个不如带着他和齐国去瞧瞧,一个识茶,一个懂地,也许能想出法子,替那些茶农增加产息,提高收入。”

天十三眼睛一亮,这两个亲卫去替王妃管农地的事他是听过的,如今能派上用场,当然是再好也不过了。

“至于水利……”她沉吟了下,“既然能上通汴水下至西州,为什么不造船?”

天十三莞尔,把姜凌波一把抱过来,蹭着她的锁骨,鼻端嗅着属于她的清香。“这可不容易,修码头,造船坞,这个用银子都能解决,但是困难在我们连个懂造船的工匠都没有。”

天昊皇朝沿海多得是重要的港口,倘若能在射水县设下通商贸易的口岸,要帮百姓月兑贫致富,造福这一方人,有什么困难?

姜凌波笑得狡猾。“我会。”

“什么?”天十三张目结舌。

姜凌波把他有些阖不拢的嘴唇阖上。“你忘记陆敬是怎么坐上翰林侍读学士位置的?不就是拿了我家传的航海船设计图献给皇上才得来的。”

“你会的事情那么多,本王实在不应该再感到惊讶了。”他揉脸,感叹自己到底娶了什么老婆?他这是捡到宝贝了!

姜凌波从他的大腿上滑下来,轻声叫阿紫拿来纸笔墨,天十三很狗腿的替她添水研墨。

姜凌波冲着他一笑,然后在纸上面落笔。“山多了树会少吗,先出钱买树苗让老百姓种树,桐树漆树都好,当然,初期要造船还是得花钱去买木料和桐油漆料,这是一件。至于船,我们应该依据不同需要来造船。”

“愿闻其详。”天十三这会倒成了求知欲盛的学子。

“要知道长江、汴水、黄河的水流流速都不相同,如果能依据不同需要去造船,又在每段河道的衔接口造粮仓,采取分段运输,你瞧,江船、汴船、河船,这样运输效率大增,对未来必有好处。”

她侃侃而谈,天十三竖耳聆听,两夫妻竟然终夜未眠。

天甫亮,天十三洗漱更衣,带着姜凌波熬夜画出来的图纸,兴致勃勃的去找县令了。

接下来就是忙着设通商港口、造船厂,招聘专业人才船工。

姜凌波开出建造每艘船都给工匠千缉钱。一缉为贯钱,千缯钱,当然,天十三是偏厚自家地方的百姓,若是射水县找不到专业人才,这才考虑接纳别处的人才。

这价钱太诱人了,消息传出去,多少祖辈曾经传下手艺的工匠最先得到了工作,一传十、十传百,原来少壮年外出求生存,只留老弱妇孺的射水县人口快速的回流了。

此后第三年,射水县的第一艘大船造出来了,这艘大船的特点是船身大、容积广、负载力强,船只上下不用铁钉,而是用桄榔须缚船板,用橄榄油涂抹,干后船极坚实,底如涂漆,更方便于快速行进。

船只的下水典礼惊动了临淮郡郡守,四处各州刺史,这消息自然也传进了自从天十三离京后便懊悔难当的皇帝耳里。

姜凌波来射水县的第五年,监督着造船厂的工匠建造了五十二艘航海的大船,其中最大的长五十五丈五尺,宽十九丈,几乎是这时代最大的海船了。

全国订单蜂涌而至,那年,造船厂已经增至十二家。

一个小县能有十二家造船厂,那是何等规模,人口之多,许多外地人更是拖家带口的往这里迁移,此地的富庶可是叫人看了眼红不已,谁不想搬来这里住,不怕没活干,就怕你不想干。

养家活口不成问题,那离小康还会远吗?

之后姜凌波陆续生下儿女,同时造出了五层大楼船,这是战船,可载万人,悬帆十二桅,将之献给了崇德帝。

崇德帝那个后悔啊,只是三番两次示好,下诏召天十三和姜凌波回京,天十三总是上书推辞,说他只要守着这一方水土和百姓就知足了。

天十三在射水县四十五年,期间,他的封地因为人口爆增,处处富饶,扩充为六郡八十一州,他也遵守自己的承诺,只有崇德三十二年太后薨逝,他携家带眷回过一次京城后,之后终生都未曾再离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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