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我爱你 第一章
第一章
静谧无声的VIP病房里,布置得宛如高级套房,除了配置电动病床及卫浴设备,还附设另一张坐卧两用的陪客床,其余如网络、沙发、衣橱、冰箱、电视等等常用家具、小家电也一应俱全,连铺的和盖的寝具都是与其他等级病房不同的柔软质料,让入住的病患及陪同家属皆能备感舒适及便利。
一名中年妇人在病床边支额打盹,平均点五下头会睁开眼睛,留意的却不是在床上躺的病人,而是瞥向另一头坐在沙发上的男子……
男人始终维持同一个姿势,目不转睛盯着掌中屏幕,卸下的领带与西装外套随意置于沙发扶手上,袖口卷至手肘,面前的茶几上搁着凉透的汤品和餐点,他一口都没动,唯指尖熟练地在屏幕上滑动,迅速点发一封封浏览过的邮件。
照他这晚的工作量看来,隔日一早上班时,秘书与各级主管便会哀鸿遍野。
黎明破晓,微弱的光线洒入窗内,随着旭日东升,逐渐加深男人脸上那层薄光,将他沈冷的面容映照得有些刺眼,却丝毫影响不了他的专注。
男人专心处理公务的神情,几乎要让人以为这里是他的办公室,而非医院的病房,甚至一旁的病床上还躺着一个昏迷中的女人——他的妻子——一个刚从鬼门关前被抢救回来的女人。
“少爷,她醒了!”
打盹中的福嫂一发现床上有动静,立刻拉高嗓门通报主子。福嫂并非是透过医院聘请的看护,而是特别从家里过来帮忙看顾病人的管家。说得更实在点,她之所以自愿来这儿当看护,其实是担心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少爷会累坏身子,而非躺在床上那个女人的死活,因此桌上那些补汤料理没一样是为病人准备的。
“醒了醒了……这铃到底管不管用?我看我还是亲自去护理站比较快——”
好吵,是谁在她脑子里放鞭炮?
林晴美闭上才睁开没几秒的眼睛,等待那阵恐怖的噪音过去,重新睁眼。
乍见眼前一片素白色调,她心里着实抖了一下!不过看清楚梁柱间那些具体线条,确定自己应该已经跳离那个惊悚梦境,立即松了口气,继而转动僵硬的脖子,想要确认自己身在何处。
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男人,矗立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终于醒了。”
如低音提琴的醇厚嗓音飘进耳里,她凝聚起仍有些许涣散的视线,想把眼前的男人看得更清楚……
哇,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还挺帅的嘛!
再将眼睛睁大一些,她毫不扭捏地欣赏起那张俊美却不阴柔的脸孔。浓而不粗的眉毛下,修长眼眸镶嵌着冷邃的瞳,尽管缺乏温度,倒更像淬着冷光的黑钻,带着一丝睥睨傲气,薄唇上方直挺入眉的鼻梁,据说是正直、忠心的象征,如今融合在这张俊俏面孔里,堪称完美的一笔,将他出色的五官勾勒得更加立体深邃,教人愈看愈心旷神怡。
噢——可惜她无法回敬一个赞赏的笑容,脸皮彷佛麻痹地僵硬着,全身上下充斥一股沉重感,超级不痛快!
“很失望我不是妳想见的那个人?”男人侧身坐到床边,唇边浅扬起一抹讥诮,非常明显地讽刺着她的打量。
林晴美虚弱地回望,不懂男人的敌意由何而来,事实上她根本不认识这男人,才奇怪这位帅哥干么劈头就对她冷言冷语,还坐在她身边好像一副跟她挺熟的样子……身边?床?!
她眼一瞟,终于明白自己身处何方。这里应该是医院的病房,而稍微回想一下昨夜发生的事,她会躺在医院里也不奇怪……
“很可惜他没有来,即使妳做到这样,却连一通电话也没等到。”他拿起摆在一旁柜子上的粉红色手机,当着她的面检视通讯纪录,再把屏幕转向她,口气遗憾,眉眼间却是一片寒霜,冻结着一股不屑与轻蔑。
“不过这次真是让我开了眼界,这么怕痛又爱美的妳,居然会在手上留下这么深的痕迹。”大概是喝太多酒的缘故吧。男人扔下手机,冷冽目光往下移了几分,抬起那只被纱布层层缠绕的细腕。
靠!这啥鬼?林晴美瞪大眼,惊讶自己手上怎么会有这种伤口,她碰了一下——还真的很痛!
听这位帅哥说得好像是她自己割的一样。拜托哦,像她这么爱惜生命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杀自己这种蠢事?况且她明明记得自己是被车撞的……吧?
唉,事实上她也不大清楚自己有没有真的被车撞到,只是依稀记得昨夜在下班途中停红灯,机车才起步不久,就看到两颗刺眼的车头灯朝她飞来——好像有被撞,又好像没有……反正她的记忆到此中断,醒来就在这里了。
“痛吗?”他看到她对腕上的伤口皱起眉。
林晴美诚实地点头,其实全身都不舒服,好像被什么重物压着,无力动弹,虚软到极点,而且头一晃,就立刻涌上一阵难受的晕眩与反胃,就像宿醉的后遗症。
“像妳这种人,也有资格喊痛?”他轻讽,不自觉加重手上力道,疼得她想飙脏话。但最圈叉的是她竟然无法喊痛,喉咙干涩到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任由这个变态帅哥掐住她的痛处,感觉他满身敌意,却不能问清楚自己到底和他有何深仇大恨,还有……
他到底是哪位啊?!
“你……”她好不容易举起另一只插着点滴的手,困难地挤出一个字,那男人却甩开她,彷佛多厌恶被她碰到似地离开床边。
“少爷,医生很快就来了。”
激昂的语调匆匆而来,林晴美回头看了一眼,认出这位福态妇人的声音。
“这里交给妳了,福嫂。”男人回头收起自己的手机,抓起领带、外套,没留给林晴美弄清他身分的机会,带着她的一堆疑问大步往外走。
林晴美喉咙干得像火烧,也无心去追究那个男人一连串奇怪的言词与态度,连眼前这个中年妇人为什么叫那男人“少爷”,又为什么不是护士来照顾她,她一概管不着,只能依着求生本能找到让自己好过点的方法,费力地朝着那个好像叫“福嫂”的妇人求助,艰涩地挤出一个字——“水……”
“一睁眼就使唤人,真是了不起呀。”虽然还是倒了水给她,但福嫂的反感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比起刚走出去的那位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啊,这是什么恐怖医院……
待会儿医生进来,该不会也要用一副对待罪人的嘴脸招呼她吧?
吼~~她可是伤员耶!
半个小时后,那个让林晴美模不着头绪的男人——姜瑞禾,正坐在进口名车后座,仍透过手中的平板计算机紧盯工作进度,清俊绝伦的面容同样笼罩在一层薄冰中,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
口袋里的手机传出震动。他取出,看了屏幕一眼,将手机贴近耳边……
“怎么没等我就走了?”欧晋勋在电话里问。他是少数让姜瑞禾交心的朋友,也是这次替他妻子动刀的医生,才三十来岁的年纪,已在医界享有“神之手”美名,凭着精湛过人的外科技术,成天都有人捧着大把钞票上门,透过各种管道、人脉想找这位天才外科医师执刀,还有更多人想挖角他到其他医院和医美界发展。
倒也多亏了那些有钱的客户,让他不用像一般体制内的医生那般劳劳碌碌,目前只以特约医生的身分在一家私人医院固定看诊,主要负责重大手术及挑战性高的治疗,同时参与国、内外几个医疗学术机构的大型研究计划,担任技术指导,收入便令人称羡不已,还能兼顾生活质量。
说起来,昨夜他亲自执刀的那场“小手术”,算是相当卖他这个好友面子。
“上班时间到了。”姜瑞禾淡淡地回答,天经地义的口吻让卖他面子的人一点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价,更别妄想得到什么虚荣的感激。
他们的友谊可真是纯粹得很哪。尽管药商和名医之间,怎么看都像是有利益挂勾的组合……
“她恢复的情况比我预估的好,没有生命危险。”
“我没担心过。”一副嫌某人多余兼多虑的口气。
“在这儿守了一夜叫不担心?”某人轻松揶揄,巧劲内蕴。
“你又知道我是希望她活?”黑眸微敛,复杂一烁。老实说,当他坐在手术室外头,那时真的不能肯定自己是希望她捡回一命,还是就此遂了心愿,香消玉殒,如此一来,他们便可结束这种互相折磨的生活,结清怨恨,不必在这段千疮百孔的婚姻中继续缠斗不休。
“这是我唯一能原谅你大半夜扰人清梦的理由。”欧晋勋宽宏大量般地轻笑,语气却挟带一股锐利,彷佛好友敢说个“不”字,他就要立刻回头去拆掉那些浪费时间完美缝合的细线,松绑那些割断的血管。
不过呢,就算这男人再怎么嘴硬,也无法狡辩自己急忙将他call来医院的事实,纵使他与妻子的感情再不睦、那女人自残的理由足以令任何一个做丈夫的男人失去理智……但,如果他真不在乎她的死活,大可把她丢给任何一名值班医师去处理,更遑论亲自跑一趟医院,徒增被人认出的风险。
姜瑞禾虽然不是什么公众人物,但身为国内最大制药公司的经营者,若传出枕边人想不开的消息,必定会引来媒体关注,届时势必产生更多风波与传闻。幸亏他平常行事低调,真正认得他长相的人并不多,况且这家伙若真有他自己说的那么残酷,他们俩也就不会成为这样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当初欧晋勋参与了一项由姜瑞禾公司出资赞助的医学计划,两人逐渐熟悉后,他发现姜瑞禾不仅是一个为了赚钱而制药的商人,而是真心希望能透过不时创新改革的制药技术,研发出更多安全有效的药品来帮助患者减轻病痛,治愈更多疾病,救活更多人。这个理念与他行医的价值不谋而合,两人才愈聊愈投缘,友谊愈渐深固,正因如此——
“身为一名医生,你应该很习惯这种事才对。”
这小子才敢这么理所当然地对他说出这种让人“手痒”的话!完全是个不懂得客气为何物,更休想从他字典里翻出“谦逊”两个字的人!
“身为一名大老板,你也很习惯使唤人吶。”他握紧发痒的拳头,森森一笑。
这小子明明小他几岁,却经常用一副把他“看小”的放肆口气,要不是本着医者慈悲为怀的胸襟,他早就发挥高超技术,免费帮他把那张嘴巴缝起来了。
“我快到公司了。”姜瑞禾不冷不热地提醒,在车子拐进地下室前,准备结束这通没什么意义的电话。
“最后一件『小事』,既然你不会担心,就不成问题了。”他也很忙好吗?!昨夜刚帮好友的妻子动完手术,又临时受命,接着开了一台器官移植的刀,整夜都没合眼,晚点还要准备上门诊,现在才没闲情逸致跟他抬杠。
“什么意思?”听见好友意有所指地强调,让姜瑞禾嗅到一丝不对劲。
“她的身体目前没有大碍,接下来只要好好休养就行了,不过……”欧晋勋放下手里的病历资料,转身推开门,从长廊跨入病房,望向病床上那个拿着镜子不停对着自己的脸又照又捏,又掐又扯,一副不可置信、彷佛见到鬼的女人,以专业的镇定口吻告诉好友——
“她好像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