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另一种面貌 第三十六章
第八章
从浴室出来,朝露见褚云衡已经乖乖躺在床上,房间里只有一盏床头灯亮着,光影投射到他脸上,零碎的头发散在额前,他眼睛还睁着,却掩不住疲惫。
他的身下垫了一张垫子,她猜他定是怕晚上熟睡后不小心会弄脏床铺,所以垫了这一层。
家中能有这样的东西,看来他也不是第一次面临此类状况了。一个人独自住了那么久,他还真是学会了应对自己身体各种状况的方法。她看了不但没释然,反而更觉心酸。
“吃过药了吗?”她爬上床,执起他的左手柔声问道。更多的时候,她习惯握住他这只手,这五根手指总是微微蜷缩着,无力而脆弱,让她心生疼惜。
褚云衡用右手反握住她,“早吃过了,我说过我很会照顾自己。”见朝露白了他一眼,他又道:“你别不信呀,我每年都会做体检,而且每半年看一次牙医。”
“听上去是很注重健康,可也禁不住你平时胡乱逞强。云衡,再也不许为了我把自己弄病了,如果……如果你真的为我好,为了不增添我的困扰,就要健健康康的,知道吗?”
“你说得很对,”他面色黯然,“我不该做得不偿失的事,搞成这样反而累到“你。”
都说病中的人情绪格外敏感,朝露怕触动他的伤心事,忙说:“你哪会麻烦我什么,受苦的还不是你自己!你既要逞强,就更该学会自己保重才是,弄坏了身体,看你拿什么逞强!”
“嗯,我会的,一会儿早点睡,明天等我好了,我们还能一起出去逛逛。”
“明天哪儿也不去,我给你做点清淡的饭菜,我们在家窝一天。”
“到时再说吧。”他显得不太情愿,扯过床边停放的轮椅,坐了上去,“我先去下洗手间。”
她不放心地看着他,却一句话也不说。她说过她不会帮忙,要表现得相信他可以照顾自己,她就不能插手,起码今晚不可以。
他一个人在浴室弄了很久才坐着轮椅出来,脸上带着窘迫的表情,单手一撑上了床,扭头朝朝露看了一眼,“柜子里有毯子。”
“合盖一件就好啦。”
“不好,我不习惯。”
知道他真正介意的是什么,她也不再坚持,打开柜子,拿出一条干净的毯子盖在身上,关了床头灯,和衣躺下。
黑暗中,她的手伸进他的毯子里,模索到他的手,用小指头轻轻勾住了他的。“好点了吗?”
“嗯。”
“帮你揉揉会不会舒服点?”
“好。”
她的手轻柔地在他的月复部搓揉,“云衡,你相信吗?我很享受照顾你的感觉。这让我觉得我是被所爱的人需要的。”
“我需要你!”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可以不用你的照顾,可我需要你的爱。刚才你一开门,我在你眼前倒下去的那一刻,你无法想象我的感觉,我真怕,怕你会掉头跑掉。”
“人有难以预测的旦夕祸福,也有逃不掉的生老病死,云衡,谁能保证一世安康,又有谁不会老,不会生病?我也会有老到走不动的一天,也会有病到起不了床的时候,难道那个时候我就不让你看到,不需要你扶持照料了吗?别傻了,既然决定在一起,无论什么样的窘态,早晚都会见到的。”
“你想得倒透彻。可是,我一想到你还这么年轻、这么美好,我就觉得自己这样的身体很愧对你。”
朝露想了想,平静地道:“那又怎么样?反正你也不准备放开我,吃亏我也只好认啦。”
他笑出了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看起来,你的确只能认了。”
“所以以后少假惺惺地说什么愧疚的话。”
“不说了。”他捉住她按在他月复部的手,塞回她的那件毯子里,“你也够累了。早点睡,说不定我明天一起来就完全好了。”
她哦了一声,才翻身要睡,又想起件重要的事,嚷道:“天哪,我忘了给家里打电话了!打完电话就睡。”
褚云衡也急了,“赶紧打,你要是没交代就一宿不归,阿姨还不知怎么着急呢。”
床头柜上就有无线电话,她拿起来拨了家里的号码,“妈,我今天睡若枝家……她喝多了,老公又不在,家里只有小鹏,我不放心,就留下来陪陪她。”
“谎话说得真溜啊!”褚云衡等她挂断电话,在一旁打趣道。
她钻进毯子,“你要去实话实说?”
他怪叫一声,“No,给我在未来岳母面前留点面子吧!”他此刻的情绪显然比之前好了许多。
“面子早就飞光光啦。”朝露见他精神转好,也跟着有了说笑的心情。
“我说真的,你若要说也不能说照顾我,而是要说陪我共度美好的一夜。”
“不要脸!褚云衡,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在耍苦肉计,哼!”她翻过身,不打算继续搭理他。
她感觉到床垫微动,有轻微的吱嘎声传出,隔着薄薄的毯子,褚云衡从背后伸出一只手臂搂住了她,他温热的体温贴了过来。“身为男人只能用一只手拥抱他的女人,要靠手杖才能走路,几次在他的女人面前摔倒,吃一点刺激肠胃的食物就吐得一塌糊涂,身体差到有时还要穿着纸尿裤防止失禁,只有傻子才会耍这样惨不忍睹的苦肉计。朝露,我不傻,我一点也不想冒着失去你的风险,让你看到这么不堪的我,但这就是真实的我……偏偏有你这么傻的人,傻得让我……不想放手。”他那富有磁性的声音与平时相比更显嘶哑。
她翻身朝向他,窗外有淡淡的路灯光芒映照进房间,她朦胧地看到他脸的轮廓,忍不住伸手抚模。
他凑近她,吻她的鼻尖,又将唇瓣滑落至她的嘴唇。
“那我就不算真的傻。”她启开双唇,带着一腔热情努力迎合他,任由他的舌尖在她的贝齿间流连,又往更深的地方扫荡。
她被他深长的吻给撩拨了,一只手勾着他的脖子,一只手拉开两人的毯子,当手指探到了他的腰际,正要继续下探的时候,他制止了她。
“朝露,今晚不行。”他艰难地用手支撑着,离她远一些,再次躺平的时候,呼吸是急促而沉重的。
她也不勉强他,一方面是顾忌他所顾忌的事,一方面也觉得他的身体已然不适,确实不适合再消耗体力,于是她收敛起心神,帮他仔细盖好了毯子。
房间内安静下来,朝露不知怎地开始胡思乱想,有一个疑问在心头挥之不去,害得她越发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良久。
终于,褚云衡问道:“你该不会是担心我所以睡不好吧?你只管安心睡,我都做好准备了,绝不会有问题的。”
“不是因为这个。”她忍了半天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只是有个问题没有答案,有些放不开罢了。”
“说说看。”
朝露对自己的小心思羞于启齿,“这个……你若知道一定会笑我的。”
“笑笑也无妨嘛。”
“我只是想知道,你楼下大门的密码是不是你的生日?”
“不是。”
“可也不像是初始密码呀。”
“初始密码是0000,这个的确是后来改的。”褚云衡的语气里充满不解,“这有什么好琢磨的?”
“这该不会是你前女友的生日吧?”朝露的语气里有连她自己都鄙视的幽怨情绪。
“噗!”褚云衡笑出声,“朝露,你这个小醋坛子!小脑袋瓜还真是会想。”
朝露听出他语气里有嘲笑之意,恨恨地道:“你很得意是吧?”
“看来我非得把事情讲清楚了,不然咱们谁都别想睡了。这个0621的确是一个人的生日。”
“谁?!”朝露顾不得被某人唤作小醋坛子,立即警觉地问道。
“沙特呀。”
“……我知道的那个沙特?”
“就是那个沙特。”
“你无聊啊!”朝露小声骂道,声音却是低柔的。
“你可别冤枉我,我和另一位同系的副教授是头两个搬进来这里的住户,就是住我对面的一位。他比较细心,觉得密码用0000太不安全,设了等于没设,就跟我商量要改个密码,而他本人是个沙特迷,就申请改了这个密码,说是这个密码既防范陌生人乱按,又体现了主户的个性。”
“哎,学哲学的是不是疯子特别多?”
“你怕啊?”
“我的座右铭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朝露笑着道。
他的眼睛深邃而闪亮,“怪不得你会选我呢!朝露,你可得继续保持这股勇气呀。”
“一定!”她微笑着,在心里又默默说了一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