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不是简单活 第一章 代嫁妻冲喜成功
七王府乱成一片,只因昏迷多时的七王爷在迎妃之夜竟然转醒了,教人莫不深信冲喜一说并非空穴来风。
七王爷秦文略的苏醒,好似给冲喜做了最佳印证。
七王府里热闹欢腾,府里的下人和御医莫不为之欢欣鼓舞,然,却有一人例外。
谈瑞秋身上的宗室红底绣金丝凤凰喜服已经褪去,发上的钗饰亦被取下,她素着一张小脸坐在屏香苑的锦榻上,若有所思地垂下纤浓长睫,面无表情的她犹如清雅瓷偶,教人猜不出思绪。
直到房门被推开,那张了无生气的小脸瞬间堆起了笑意,柔顺地喊着,“文嬷嬷、王嬷嬷,情况怎么样了?”
开口的嗓音犹如黄莺出谷,娇软中带着几分讨好,面容转换如此之快,守在她身旁的大丫鬟玉露却像早已见怪不怪。
鱼贯进门的两个婆子年岁相近,皆近半百,然而文嬷嬷保养得当,富态笑脸添了几分亲切,反观王嬷嬷面色漠然,难以亲近之外,也比文嬷嬷瞧起来老上几岁。
“小姐,王爷真是醒了,听御医说,伤势虽是凶险,但脉象已经稳了。”文嬷嬷呵呵笑着,轻拉着她的手。“就说小姐是个有福的,瞧,这一进门,王爷马上就转醒了,这下子皇上肯定龙心大悦,给老爷的封赏必然不少。”
谈瑞秋露出与有荣焉的笑脸,完美得像是打从心底的愉悦。“这下子老爷肯定会很开心。”
“这都是小姐的功劳。”文嬷嬷别有深意地紧按住她的手腕。
谈瑞秋微微吃痛,面上笑意却是不变。“嬷嬷说的是什么话呢,这是三姊姊的功劳,我不过是沾光罢了。”
“小姐能这么想是最好的,届时绝对不会让小姐吃亏的。”文嬷嬷满意地松开她的手,对着玉露道:“好生服侍小姐,这王府里人生地不熟,咱们什么都还未上手,可别让小姐胡乱走动,失了礼数,教王爷两位侧妃给看低了。”
“是,嬷嬷。”玉露垂着眼低声应着。
文嬷嬷交代完了,便和王嬷嬷一道离开。
“小姐,该睡了。”
“嗯。”谈瑞秋下意识地揉着手腕上的痛点,让玉露服侍更衣,躺在精绣着皇室图腾的床被中,闭上眼却是一点睡意也无。
这真是最糟糕的状况了。她无声叹口气。
她作梦也没想到,七王爷居然会在她进府的当晚就清醒,姑且不论他得花上多少时间才能好转,她只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
身为右佥都御史行七的庶女,她哪来的好命能以正妃身分嫁进七王府,说穿了,这是桩杀头的买卖,而她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交易。
七王爷秦文略近半年前在边境征战,立下战功却重伤而归,始终昏迷不醒,皇上除了命令御医好好医,也差钦天监想个对策,岂料钦天监却道老祖宗的方法“冲喜”可以一用,算了方位、姑娘闺龄后,便差人先朝皇城东方找,头一家就找到了谈家,相仿年岁的女孩谈家就有四个,这对谈家来说,简直是老天送来的大礼,可这礼一打开,谁知道是福还是祸。
要是正妃过门,七王爷真能清醒,这漫天的福泽会让谈家数代享尽荣华富贵,但七王爷要是不醒……虽说罪不延谈家,但谈家想在官途上飞黄腾达是万万不可能了。
于是,谈家夫妻便细细密谋,想出了对应之道。
谈家四个适龄的姑娘,正好是行三的嫡女和行五、六、七的庶女。谈家太太中意的是自家嫡女,可就怕七王爷不醒,嫡女嫁进王府等同守活寡,于是谈家太太便决定来招偷天换日——
让与嫡女身形面貌最为相似的她顶替入府,要是七王爷不醒,守活寡的便是她,但要是七王爷醒了,再想个法子把嫡女给送进王府交换。
听起来真是完美到极致的计划,完美呈现人性最丑陋卑劣的一面,而她在谈家后院待了近一年,早已见怪不怪,也很清楚届时一旦交换,谈家早已没了她的立足之地,而这事最标准的处理程序,就是让她人间蒸发。
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而且谈家的庶女量多得不值钱,莫名被运出府丢进乱葬岗的,就她所知就有四个,而她压根不想成为第五个。
为此,她试图找出一条生路,可偏偏就是逃不了。暗忖着,她抚着手腕上的伤,那是她企图逃出府却被逮回绑在房里时留下的。
眼前该怎么做才好?
“小姐,别想了,睡吧。”
阴影袭来,谈瑞秋水眸一瞟。“现在是什么状况,妳要我怎么睡得着?”玉露是她的丫鬟,也是她唯一信得过的人,她在府里的处境再没有人比玉露更清楚了。
“不管是什么状况,小姐都能睡的。”玉露非常有把握地道。
谈瑞秋眼角抽了下,想反驳偏是反驳不了,只能悻悻然地瞪她一眼,恼她说得太直白,只好转了话锋。“听雨和数雨呢?”
“天晓得呢,横竖两位姊姊是太太派来盯着小姐的,她俩在哪对小姐来说并不重要吧。”听雨和数雨本是三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会跟着陪嫁,除了盯着小姐之外,是要先替三小姐模清楚王府的底细。小姐进了王府后,两个嬷嬷四只眼直盯着小姐,而听雨和数雨自然是在王府里走动收集消息。
要不是已经躺下懒得再爬起,谈瑞秋真想往玉露脑袋上巴下去。“谁跟妳说不重要?她俩要是在场,我要怎么跟妳好好说话?”
“所以小姐这几天一直不跟我说话是忌惮两位姊姊?”玉露佯讶道。
“妳的表情可以再诚恳一点吗?”她是这样教她的吗?教了多久了,还假得这么虚伪。明知道她不说话是在发呆兼想法子逃出生天,干么酸她,真是愈来愈没大没小了。
“小姐,我尽力了。”玉露一脸很认真的表情。
谈瑞秋忍不住叹气了,感到万分挫败。不能说朽木不可雕也,但玉露就是这种想弯也弯不了的直性子,也就是因为玉露够硬直,她才能放心地将她收为心月复,两人之间没有半点秘密。
思忖了下,她才低声道:“玉露,这几天我肯定会被盯得死紧,妳要是得空,看能不能先出王府,替我到李家牙行跟李二爷说一声。”
她是个非常有远见的人,尤其是身处在谈家后院那种水深火热的炼狱之地,不早点替自己打算都不成。于是乎,她一直努力地存下月例,再把月例拿去收买守后门的婆子,让她溜出府寻找出路。
就在年初时,她看中了京里的李家牙行,认为这是门可以买卖的生意,于是毛遂自荐,希望牙郎可以引见老板与她见面。牙郎不肯,可她偏就是得老天眷顾,眼看着就快要被牙郎给赶出牙行外时,恰巧牙行的老板李二爷来了。
李二爷一见到她,双眼一亮,一副想将她生吞活剥的表情,教她心底暗暗颤了下,怀疑自己扮了男装都还遮掩不了天生丽质的美颜,偏又遇上了好的女乃油桃花老板,正考虑要不要逃跑时,却发觉那人身后跟着几个同样扮男装的小姑娘,再见他谈吐自然,且对她的想法有兴趣时,她想,偶尔被用眼神意婬一下是勉强可以忍受的。
不管怎样,她从此搭上了李二爷这条线,用她的营销手法教他如何炒高各类商品的价格,她再从中抽取佣金。
本想赚够了钱,往后要是被安排嫁人什么的,手边有份家底心里就不慌,谁知道钱都还没存够,她就被赶鸭子上架,代嫁而来。
“小姐,那是不可能的。”玉露很中肯地道出她的看法。
谈瑞秋恨恨地瞪她一眼。“妳为什么连敷衍我一下都不肯?”给她一点希望不成吗?难道不知道她现在最缺的就是希望?
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逃出王府,投靠李二爷!就算李二爷有着古怪癖好,但至少他是个懂得赏识她的君子。她这个现代人穿来这儿,已经被打压地认清了女子卑微的身分,但她骨子里可不认分。
能逃,她绝不留。
“小姐,妳还未出阁前我就踏不出府了,更遑论现在。”玉露边说边注意着门外的动静,确定门外没人伸长耳朵,她才又道:“因为七王爷的关系,王府里布了重兵也有御医待命,出入都要令牌,我要怎么离开王府?”
“……不是说七王爷是在战前受伤的吗?”她疑惑地问。
摆出这阵仗,会让人很怀疑七王爷的处境耶。
“是啊,我听老爷说过,七王爷被送回京前就昏迷了,王府里的重兵……也许是原本就有的。”
谈瑞秋却不信这说法。一般而言,王府会布兵,通常都是一队侍卫,哪里需要用到重兵,除非,有人要七王爷的命。
这虽然是个令人讨厌的消息,但也许会是个契机。好比,七王爷遭袭而死,她就逃过死劫,又或者是王府遭袭,她就能趁乱逃出王府……想到此,她偷偷地双手合十,祈求王府遭袭,让她快快逃出王府就好。
“小姐,妳的眼皮快睁不开了,该睡了。”玉露好心地提醒她。
谈瑞秋强撑着如灌铅般沉重的眼皮,想了一会,决定放弃。
管他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她快累死了,脑袋都快糊了,哪里能想到什么好法子,横竖先睡了再说!
到底是哪个混蛋说船到桥头自然直的?难道就不知道船到了桥头也有可能撞码头的吗?
“轻点、轻点,我的头发快被妳扯掉了。”谈瑞秋低声哀叫着。
“小姐,妳不能怪我,我从一刻前就开始叫妳了,谁知道妳怎么都叫不醒,人家王府的嬷嬷和管事娘子都在外头候着了,妳以为妳能让人家久候吗?”玉露没好气地说着,加快手上的动作,一气呵成地盘了个牡丹髻,缀上一对捻金丝凤头金步摇和几对簪花。
“好了,够了,不要把我的头发当针山成不成?”谈瑞秋快手地阻止玉露企图在她头上插花。已经够金光闪闪了,再插下去,她怕她的眼睛会瞎掉。
“小姐,妳现在的身分是王妃。”
“假的。”所以不需要穿金戴银搏门面。
玉露本想再说什么,但外头已经响起文嬷嬷的催促声,她应了声后,赶紧扶着谈瑞秋起身,替她整了整身上桃红色绣流金月季长衫和同色百片裙,最后拿了条软烟罗将她的脸蒙得只剩一双眼。
“怎会是拿烟罗,没别的纱罗了吗?”谈瑞秋小声抗议着。
这是糊窗当帐子的,拿来遮脸……她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文嬷嬷说,这样比较瞧不清脸。”
“干脆拿张面具,妳觉得如何?”她讪讪地道。
玉露想了下,“对耶!”
谈瑞秋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像是要喷火似的,要不是双手挂了金玉镯子太重,她真的想往她头上巴下去。
适巧,文嬷嬷又在外头问了声,她便拉着玉露踏过花罩,来到卧房边的小花厅,坐妥后便让玉露去开门。
门一开,谈瑞秋才发觉外头的阵仗远超乎她的想象,她原以为只是府里的嬷嬷和管事娘子前来,岂料就连两个侧妃都来了,莫怪文嬷嬷急了,三番两次在门外催促着。
“老婆子给王妃娘娘请安。”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年约四十上下,面容犹见清丽的妇人,发上只有一支白玉簪,身穿藕色交领襦衫,衫襬精绣如意云团,外头罩了件鸦绿色对襟绣边褙子,福身时裙襬衣身不动,姿态优雅,起身后秀丽却藏着锐光的眸子,不卑不亢地望着谈瑞秋。
谈瑞秋直睇着她,不知为何竟对她生出一股熟悉,像是在哪见过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想得出神,还是玉露伸脚踢了下椅子,才让她回过神,刻意压低了声音,扬笑道:“苏嬷嬷不需多礼。”
苏嬷嬷直睇着她,心想她虽是刚进府,对于府里的下人似乎已经有些底了。她朝后头招了招手,走来一位身穿天青色绣银丝团花交领襦衫的姑娘,敛容端凝地朝她福了福身。“见过王妃娘娘,奴婢是王府的管事娘子胡氏。”
谈瑞秋朝她微颔首。听说府里的下人大多是几年前从宫中跟着七王爷离宫立府的,尤其是苏嬷嬷,原本还是宫中女官,而这位管事娘子也是苏嬷嬷亲自挑的,出宫后嫁给了七王爷府上的庄子管事。
这些消息都是她出阁前文嬷嬷在她耳旁叨念的。
听着苏嬷嬷一一介绍着王府里几个管事的嬷嬷和娘子,谈瑞秋不禁偷觑一眼站在门边的文嬷嬷和王嬷嬷,两人面容都极为和气,低声与人打着招呼,接着不着痕迹地扫向被冷落在门外的两位侧妃。
嗯……她也觉得有点奇怪,照道理说,苏嬷嬷该是让两位身分尊贵的侧妃先进门才是。
正忖着,外头突地响起一个洪亮的嗓门,喊道:“我说苏嬷嬷,就算要让王妃娘娘熟悉府里上下,也犯不着急于一时,侧妃娘娘身子金贵,外头的日头毒辣,怎么好让侧妃娘娘一直站在外头候着?”
谈瑞秋抬眼望去,就见是某位侧妃身边的婆子扬着和气生财的笑,用字却是犀利得很。
就见苏嬷嬷微抬眼,神色不变地道:“孟夫人身子金贵,还请孟夫人先回院落,要是身子有个万一,老婆子担待不起。”
“我说苏嬷嬷是宫里来的,怎会一点规矩都不懂,称呼咱们侧妃娘娘为夫人呢?”那婆子眉头一拧,老脸当场刷了下来。“咱们侧妃娘娘可是皇上指给七王爷的。”
“陈嬷嬷,祖宗有训,除了正妃,其余皆为妾,要称侧妃,得先有封号,王爷未封,何来的侧妃之说?”见陈嬷嬷脸色黑得像被雷劈中,苏嬷嬷没事人般地道:“要是陈嬷嬷不信,老婆子可以亲自走一趟宗人府,取来玉牒让陈嬷嬷瞧瞧。”
苏嬷嬷一点颜面都不给,陈嬷嬷的脸色瞬间变了好几款,最终只能抿着嘴不语,就怕说得更多,招来更多讪笑。
谈瑞秋算是开了眼界,打从心底佩服这位前任宫中女官。
苏嬷嬷说的也没错,就如皇上也是这般比照办理的,想成为妃,得要赐封号才成,未有封号,当然是称唤夫人,不过一般而言,由于她们的身分尊贵,加上是皇上指婚,自然是侧妃无误。
尤其这位孟夫人来历不小,老爹是当朝的次辅,孟家族人在朝中为官的也不少,这些想必苏嬷嬷比她更清楚,但苏嬷嬷态度依旧强硬,丝毫不让,嘴上一点便宜都不给,还当场打脸,就不知道是不是这位孟夫人曾经得罪过苏嬷嬷了。
等苏嬷嬷确实地将府里管事的嬷嬷娘子介绍完毕后,瞧外头两位夫人都还候着,便差人把两位夫人给请进花厅。
“妹妹给姊姊请安。”孟寄兰抢在另一位夫人之前开口,上下不住地打量着谈瑞秋,嘴角微掀了下,满是轻蔑。“怎么姊姊脸上罩着软烟罗,是脸坏了见不得人,还是习惯拿帐子当帷帽?”
谈瑞秋嘴角抖了两下,对眼前的叫阵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来,她和嬷嬷们的彩排没提到侧妃会出场,二来,被一个年岁比自己大的人唤作姊姊,再加上直截了当的无礼质疑,实在是让人对这王府的前景未来感到悲观。
“孟夫人,依礼,王妃娘娘为正室,妳不过是个妾,岂能过问主子之事,更别说用词如此轻佻?”苏嬷嬷不愠不火地说着,教谈瑞秋忍不住地朝她投射钦佩的目光。
“我要是个妾,至少也是半个主子,妳也不过是个奴婢,主子们说话何时轮到妳这老东西插嘴!”孟寄兰这是新仇旧恨一并算,老早就瞧苏嬷嬷不对眼,三番两次遭苏嬷嬷羞辱,要她怎么吞得下这口气。
苏嬷嬷正要启口,谈瑞秋已经抢白。“孟夫人既清楚自己不过是半个主子,就该有半个主子的分寸,苏嬷嬷是宫中女官,是不是奴婢,不是妳一句话说了算的,身为官家嫡女千金,妳太失仪了。”
苏嬷嬷闻言眼中诧异一闪而逝,而谈瑞秋一出口便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瞧瞧她这是在做什么!她不过是个过场客串的,还真端起架子教训人了……她为人最讲求和平共处,可今天却主动呛了人,她想,都怪她没睡饱,脑袋不清楚。
“妳!”
“寄兰,够了,妳今天已经够失态了。”另一位沉默许久的夫人巩云栽轻声阻止着。
“我的事妳管得着嘛妳!”话落,孟寄兰气呼呼地转头就走,后头跟着十几个婆子丫鬟,阵仗颇壮观。
谈瑞秋眼角余光注意到苏嬷嬷的脸色一沉,似乎对孟寄兰的态度极不满意,甚至暗藏着某种恼怒,她把这事偷偷地记下,往后要是遭到孟寄兰的恶意欺负,她想找苏嬷嬷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突然椅脚又被踢了下,谈瑞秋真想跟玉露说下次别踢这么大力,动作这么大,谁会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暗吸口气,她把目光移到巩云栽脸上,不禁赞叹她真真是个美人胚子,如果说孟寄兰烈艳如朝阳,巩云栽就是娴雅似霁月,两人的脸蛋都是无可挑剔的秀妍若画,只是前者的劣质气韵多少还是折损了美貌。
“妾身闺名云栽,给姊姊见礼。”巩云栽态度落落大方,完全是千金闺秀的作派,与孟寄兰相较,可以说是云泥之差了。
“巩妹妹客气了。”说着,便从腕上摘下两只翡翠玉镯给她。“这是我给妹妹的见面礼,还请妹妹别嫌弃。”
她两只手总共戴了六只玉镯,照文嬷嬷的意思,该分别给她们两个一对,可惜孟寄兰提早走人,她还多了两只玉镯,不知道能不能先藏着,改天充作离府后的盘缠?这玉镯也值个几十两的,当盘缠很好用。
“多谢姊姊。”巩云栽也没客气,让丫鬟收了下去。
认亲大会至此,谈瑞秋想彼此都不熟,也不急于一时的开始联络感情,根据文嬷嬷的指示,这时候也差不多该告一段落,就地解散了。
然而,不等她开口,巩云栽便自动提了话,语气温婉,但直切重点的问:“姊姊怎会蒙着脸?”
谈瑞秋无声叹了口气。她想,这个问题只要是这府里的人应该都很想问,只是巩云栽还没等到散场问起罢了。
“出阁前不小心撞伤了,还未痊愈,所以便先蒙着脸。”这是文嬷嬷交代的,但她不得不说这招真的很不高明,显然文嬷嬷没料想到七王爷会醒得这么早,也没想到府里的人会要她出面主持大局,硬把她请出闺房外见这么多人。
“这么巧就伤到了脸?”巩云栽神色淡淡的,眉眼透着关切。
谈瑞秋笑了笑,微微撩起了袖角,让身旁几人都瞧见她手腕上的瘀伤。“不止呢,手脚也受了伤,不过都是小伤,褪了瘀就没事了。”反正后头该怎么应对交给文嬷嬷去伤脑筋,她只负责暂时镇住场子。
不过,这巩云栽也不像表面看起来的温顺……看似关切,却处处试探,这年代似乎不管走到哪,女人都习惯为难女人。
“原来如此。”巩云栽状似温婉地应答着。“一会差人给姊姊送瓶宫中的玉瓷膏,那可是专治瘀伤的。”
“先谢过妹妹了。”谈瑞秋笑了笑,用一双如弯月的水眸目送她离开,自个儿也准备要退场时,却见胡娘子和苏嬷嬷一直盯着自己。“……怎么了?”
不会真要拉掉她脸上的软烟罗,查看她说词的真伪吧?她不过随便说说,不需要这么认真啊。
站在门外的文嬷嬷见状况有异,赶紧走到谈瑞秋身边。“苏嬷嬷,我家小姐刚进府什么都不懂,要是哪儿不妥,还请苏嬷嬷提点一声。”
“没事。”苏嬷嬷淡声说着,看着谈瑞秋的眼神却是五味杂陈,谈瑞秋是怎么也参不透她的想法。“王妃刚进府,许多规矩都不熟悉,明儿个再与王妃细谈,至于王爷的伤势有御医伺候着,该是不成问题,其余小事老婆子会处理,再慢慢地教导王妃娘娘主持中馈。”
“有劳苏嬷嬷了。”文嬷嬷大喜道。
谈瑞秋听完,暗松口气,她总算是过了关,可以回房歇息了,幸运点还能睡场回笼觉呢。
苏嬷嬷微颔首,瞧着谈瑞秋在丫鬟的搀扶下回内室,望着那背影她不禁有些怔忡,直到胡娘子亲热地挽着她的手。
“真巧呢。”胡娘子叹了口气道。
“是啊,真巧。”替她出口气的相近性情,同样拥有掌心红痣……这刚新进门的王妃对王爷来说,也许是个转机。不过,眼前——“月盈,让人盯着孟夫人,别让她做出任何出格的事。”
“不用嬷嬷交代,这事我晓得该怎么做的。”胡娘子更用力地叹了口气,就盼在王爷醒来之际,孟夫人不会再闹出什么事来。
就在孟寄兰砸完了一屋子的瓷盘杯和摆饰古玩后,巩云栽踏进了满目疮痍的屋子,几个丫鬟婆子有的忙着收拾善后,有的急着安抚孟寄兰,直到丫鬟通报巩云栽来了,几个婆子赶忙伺候看坐,差人烹茶。
“妳这是在做什么?”巩云栽说话时透着一股安抚人的细柔,彷佛天生就是这般轻柔没脾性。
“怎么,就连妳也来瞧我的笑话了?!”孟寄兰气得满脸通红,握起的粉拳就要往巩云栽身上招呼过去。
“瞧妳笑话也犯不着等到这当头。”巩云栽一把拉下她的手,使了个眼色,她带来的丫鬟随即会意,笑吟吟地拉着屋里的几个丫鬟到外头。
陈嬷嬷眼色好,一瞧就知道巩云栽是为防隔墙有耳,要来开导主子,可不知怎地,打她头一次见到巩云栽,她就下意识地认为巩云栽不是什么秉性淳良之辈,可偏偏她跟主子提了几次,主子就是不听。
“巩侧妃,您来得正好,咱们主子正发着脾气,还要您跟她说说话解解气。”另一个婆子眼色没陈嬷嬷的好,一见巩云栽有意撤下房里的人,说了几句讨好的话,便自动自发地掀帘出去。
陈嬷嬷眼皮抽了两下,张了张口,但想主子听不进自己的话,便悻悻然地跟着退到门外候着。
“瞧妳气的,这是何苦呢?苏嬷嬷是照料七王爷的女官,二十多年的感情,妳怎么斗得过。”待人都离开了房里,巩云栽才徐声说着。
“可我就瞧她不顺眼,不过就是个宫女,有什么大不了的?今儿个还故意在王妃面前给我难看,将我贬得这般低,妳要我怎么吞得下这口气?”
巩云栽摇了摇头,伸手替她扶正发上的钗。“吞不下也得吞,妳进了王府,就是王爷的人,何必跟个老奴置气?她还能有几年好光景,妳忍忍也不过就这几年,眼前重要的……反倒是王妃。”
孟寄兰轻蔑地撇了撇唇。“不过是个四品官的女儿,我压根没放在眼里。”
“妳没放在眼里,人家可是搁在心底,要不是她们互通一气了,今儿个怎会给妳难堪?”
“她俩?”
“人家有的是手段,身段软嘴巴甜,容易讨好人,哪像妳是个爆炭。”巩云栽替她取来茶水,两人坐在一块细细品茗。“依我看,这个王妃不是个简单人物,我劝妳提早防备着,可别着了人家的道。”
“她能有什么了得?”孟寄兰打从心底不信,却被她说得动摇。
“妳走得快,没听见王妃说她脸上有伤才蒙了脸,还掀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伤,妳不觉得古怪吗?”
“她身上的伤关我什么事?”
“是不关咱们的事,但一个即将出阁的姑娘家怎会把脸和手脚都给磕出瘀来,况且还是嫁进王府,哪可能让她遭了半点伤?”她没好气地睨她一眼。
孟寄兰想了想。“难道她领了家法不成?”
巩云栽笑了笑,顺着话意道:“去查查谈家不就知晓了。”
“对耶,我差人去谈家探探口风,不管查到什么,都能对付她,谁要她伙同老婆子欺负我。”
“那就是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妳呀没点心眼,要怎么在这王府里生存下去。”巩云栽轻点着她的鼻头,还亲自拿着手绢替她拭着额上的薄汗。“不过我得提点妳,要对付王妃,倒不如对付谈家还比较容易些,而且不留把柄,谈家要是没了,王妃哪还有底气,对不?”
“我知道了,查遍她祖宗八代,总会给我查出一些蛛丝马迹的。”
“这就对了。”她赞许似地拍拍她的手。“给妳开窗子,省得天热得妳直冒汗。”
巩云栽起身推开了窗,让房里透点气,却没瞧见一个小丫鬟低着头,躲在窗台底下,确定巩云栽离开了窗边,她才赶忙朝主屋的方向跑去。
快步来到主屋寝房外,静静地站在廊阶下候着,一会胡娘子从长廊转折走来,让跟在后方的丫鬟先将汤药送进寝房里,才下了阶。
小丫鬟连忙上前附在她耳边低语了一番,就见她神色不变地点了点头,噙着温和的笑道:“春荷,今儿个天气热了,厨房弄了些冰镇酸梅汤,妳去喝点,可别热着了。”
“多谢胡娘子。”名唤春荷的丫鬟乐得直往厨房走去。
胡娘子垂睫忖了下,便走回长廊,正要进寝房,听见里头传来七王爷秦文略沙哑的声嗓问着“芸娘不是已经去了多年了?”胡娘子蓦地顿住了欲推房门的手,秀眉微微皱起。
“是快一年,王爷,你……别将老婆子给吓坏了,王爷。”苏嬷嬷嗓音难掩悲伤,细碎哽咽着。
“一年……可为何我老觉得我已经过了一辈子?孩子呢,她不是留了两个孩子给我?”他还记得那两个孩子名唤怀安和唯安的。
“王爷……”面对秦文略恍惚的神情,苏嬷嬷强咬住颤抖的唇,忍住眸底打转的泪,哑声哄着,“王爷先把药喝了,咱们再继续聊,王爷的身子要紧,否则如何再谈其他。”
胡娘子站在门外,缓缓地放下了手,黑眸噙着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