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忘了离婚 第十五章
第五章
刚下飞机,他们就被Bill的家人给接走了。
不出意外地,Bill的家人对Ashley也就是语萱、葳葳和Jerry表现出竭诚欢迎。
在飞机上葳葳被轮番训练改口叫Bill爹地,她是个敏感乖觉的小孩,因此一下飞机,她就熟门熟路地喊爷爷、女乃女乃,又亲又抱,甜甜的小嘴让Bill的父母亲爱死这个洋女圭女圭似的小孙女。
在车上,Bill拿出手机秀着自己和语萱、葳葳的亲密照片。
有葳葳刚出产房时,Bill把她抱在怀里的照片;有葳葳周岁,他和语萱一人一边亲着她脸颊的照片;有Bill把葳葳扛在肩膀上的照片……从一岁到五岁完整记录了她的成长过程。
这些照片颇具说服力,说服了长辈们他和语萱结婚的“事实”。
“既然结婚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钟爸开着车,问驾驶座旁的儿子。
钟爸开的是三排座椅的休旅车,钟爸和Bill坐在前面,语萱和葳葳、钟妈坐在中间,可怜的Jerry虽然长得很帅也只能落单,一个人坐在后排,人家才是“一家人”嘛。
不过Jerry的心态很正确,他趴在前排椅背上亲热地和钟妈聊天。
早说过的,不管是八岁或八十岁的女人对他的帅脸都缺乏免疫力,因此钟妈很快就喜欢上儿子的合伙人。
Bill回答,“我哪敢说,语萱嫁给我的时候未满二十岁,才刚进大学,爸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追杀到美国把我毒打一顿。”
钟妈苦笑,年轻人做事就是不可靠。“语萱,你那么年轻,怎么会想嫁人?”
语萱低头一笑,事实上她嫁得更早,她轻声回答,“那个时候,有葳葳了。”
好答案!要不是钟爸、钟妈在,Jerry绝对要竖起大姆指好好称赞语萱一番。
“钟妈,你不要怪语萱,是Bill酒后乱性,乱七八糟、胡搞乱搞,我还以为他会翻脸不认人,没想到他居然愿意结婚,我们这群朋友都吓一大跳。”身为Bill的死党好友,Jerry有义务补强故事。
“当男人本来就应该有担当,惹了事,怎么能不负责任。”当过训导主任的江爸爸义正辞严道。
“事情都经过这么多年,怎么会等到上飞机前才告诉我们这件事?”钟妈埋怨地看儿子一眼。
Bill长叹,瞄语萱两眼,说:“我以为语萱早晚会和我离婚。”
“离婚?为什么?”钟爸吓到,一个紧急煞车差点儿被后方来车追撞。
后面那辆车肯定吓坏了,用力叭了一声长长的笛音,钟爸按下车窗,探出头对后面车辆的车主道歉。
要说了?语萱微笑、Jerry笑得更开心,他们都在等着Bill出糗。
Bill抓抓头,当时话说得很气概,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讲,真的很糗……
“爸、妈,回去后,我再跟你们讲。”
钟妈不满的瞪儿子一眼,拉起语萱的手,说:“好媳妇,你告诉妈,为什么要和阿风离婚?”
叫她说?语萱瞪大眼睛,瞪Bill眼。
Bill居然没有替她挡的意思,可恶,早就知道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叹气回答,“妈,没有的事,Bill想太多,我不是那种、那种……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女人,嫁给他,我就没打算离婚。”
语萱的答案让钟妈放下心。“没错,女人就要这样才对,传统、妇德相当重要,现代很多女人动不动就把离婚挂在嘴边,完全不考虑小孩子的处境,难怪现在那么多小孩难以管教。”
“听说你们现在合开服装公司?生意好吗?”钟爸换个话题。
这个,Bill很乐意回答。“生意不错,品牌形象也很好,这些年常有大陆厂商想跟我们合作,我们预计台湾的工作室开始运作之后就找地盖工厂,有足够的产量才能应付更多的店家。”
“工作重要,生孩子也重要,我和你妈,两个家族就你一根独苗,你和语萱要再努力一点,赶紧拚个儿子出来。”
钟爸话出,语萱被口水呛到,话题不是已经绕开了吗?怎么又转回来?
但是这次,语萱打死不开口,把问题丢给Bill。
Bill一张苦瓜脸,幸好葳葳累得睡着了。
他说:“几年前,我在美国出了一场车祸,撞到……那里,身为男人我……唉,我一直以为语萱会和我离婚才不敢告诉爸妈结婚的事,怕你们空欢喜一场。”
话说得不清不楚,但两个老人家硬是听明白了。
意思是,让已经守了好几年活寡?意思是,孙子无望,能够传宗接代的只有葳葳这根独苗?
天啊、天啊、天啊!这让他们怎么跟长辈交代?当年他们应该不顾一切再拚个儿子出来的,不至于像现在……鸡蛋摆在同一个篮子里,一摔碎光光!
望着长辈的表情,Jerry和语萱互视一眼,有点同情Bill了。
连这种状况都无法接受,如果性向的问题曝光,家里会引发出多大的战争?
中午回到钟家,吃过饭后他们一起到医院看Bill的祖母,钟女乃女乃的精神还不错,看见孙子带媳妇、女儿和好朋友回来,高兴得不断讲话。
语萱和Jerry被迫听了一场“浪儿回头记”的陈年故事。
离开医院后,语萱决定先一个人回家看看妈妈。
钟家不大,只有四十几坪,这些年为了照顾年纪越来越大的岳父、岳母,江爸把他们接回家里。
Bill的房间还空着,但是一张单人床挤不下他们几个。
他们只好在钟家附近订一间旅馆先将就几晚,Bill和Jerry放下行李后就到处看房子他们把葳葳托给钟家长辈照顾,毕竟长途旅行,她也累坏了。
语萱提着Bill准备的礼物走过熟悉巷道,她不确定母亲看到自己会不会开心,甚至不确定她满不满意Bill这个女婿,但她下定决心这次就算妈妈要打她、骂她,她也不会扭头离开。
她有很多话要告诉妈妈,她要跟妈妈道歉,那年她不该选择陆闵钧,她要细细描述过去的几年,她要告诉妈妈自己有多努力才能走到今天。
妈妈会为她的成就而开心的吧。
再转个弯,就可以看见“阿华面店”了!
她闭上眼睛深吸气,鼓舞自己:庄语萱,你已经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你现在是国际间颇知名的设计师,你很好、你优秀、你成功,这张成绩单,妈妈会乐意签名。
张开眼,她对自己喊一声加油,鼓起勇气转过眼前弯道,快步走向……
妈妈的面店为什么关着?那块一面写着“阿华面店”、一面写着“阿语服装修改”的活动式招牌为什么不在?妈妈又去参加里民旅游吗?还是……她已经和李叔在一起,他们结婚了,组织新家庭了?
这个念头让语萱舒一口气,她微笑着,脚步轻快着,没错、就是这样,妈不是傻瓜,为一个不听话的坏女儿守住一间店,日夜盼她回来,多蠢啊!
她应该关了店、卖掉房子,去寻找下半辈子的幸福。
妈和李叔……会不会已经替自己生个弟弟或妹妹,哇!那就太酷了,不知道弟弟妹妹比葳葳大还是小。
在美丽的想象中,语萱朝李叔家走去,李叔的家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她含着笑敲开李家大门,她在脑海里组织着要对妈妈讲的话,从哪里先说呢,报喜不报忧,从她开的三家“Vivian”讲起吧。
李叔打开门,在看见语萱那刻,他定住了。
他先是震惊,然后一个箭步冲上来——打她!
李叔打她?温和的李叔,劈头打……她!
不对,向来都是妈妈打她,李叔在一旁护着的呀,李叔说女儿要贵养、要娇养,不可以动不动就对她发火。
他认错人了吗?他以为她是坏人吗?
“李叔,你看清楚,是我啊,我是语萱啊!”她用力指着自己。
李叔不管不顾的用尽力气打,打着打着,力气弱了,他抓住她的肩膀,哽咽道:“你还知道要回来?你知不知道茵华为了等你、等得好辛苦?你这坏孩子,小时候那么乖,为什么长大变得这么倔强、这么坏?茵华辛辛苦苦把你养大,换来的竟是这种下场,你气死我了……”
语萱懵了。
换来这种下场?什么下场?她做了什么把李叔气成这样?
恐惧笼罩,她定定站着任由李叔摇晃着自己。
语萱没哭,但眼泪顺着脸颊滑下,瞠得大大的眼睛写满害怕。
她这副样子,谁还打得下去?
李叔无奈问:“你们母女为什么都这么要强?骄傲能得到什么?对亲人低头不是失败、不是认输,是爱啊!”
点点头,语萱知道,她隐约猜到了,但她不想承认自己的猜想。
半晌,她找到喉咙的开关钮,哑着嗓子凝声问:“李叔,我妈呢?”
李叔盯着她,一语不发,转身自顾自地走进屋里。
存着最后一丝侥幸,语萱欺骗自己,母亲就在屋里,也许生病了,也许思念成疾,不过没关系,她回来啦,她会照顾妈妈,妈妈很快就会好起来。
她呆呆地跟着李叔走进屋里。
这是个单身汉的房子,不知道多久没整理,充斥着一股淡淡湿霉味,妈妈很爱干净的,这里……没有妈妈的气味。
她的侥幸被一巴掌拍死,不安逐渐扩大,呼吸转为喘促,心脏跳得飞快,仿佛扯开那张布帘,魔鬼就要从里面跳出来。
她大口大口吸气,像岸边濒死的鱼,更像等待宣判死刑的囚犯。